第六十四章
2024-09-15 06:31:34
作者: 祈青山
第六十四章
這會其實已經是傍晚五六點,車燈明亮,暈染著淺色的橘黃,莫名和外面微弱的太陽連成了默契的一片。
陳嶼白替她打開車門,往那邊輕輕擡了擡下巴:「你先過去,幫我占個位。」
「好。」
……
紀霜在椅子上坐下,心裡忍不住回想到剛剛車內輕而繾綣的氛圍,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發生,但就是讓人覺得。
很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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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意擡起眼,發現除了周遙,幾個人都在盯著她看,紀霜頓了下,問:「你們看我幹嘛?」
盛希笑眯眯地問出了口:「你們剛剛乾嘛了?」
「……」紀霜無語了幾秒,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滴眼藥水。」
「哦。」盛希點點頭,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
紀霜:「……」
「小朋友亂想什麼呢?」盛聿起到一個哥哥的「責任」之後,笑著給紀霜遞過來一杯飲料,又問了句:「你不能喝酒吧?」
盛希瞪了他一眼,沒收到任何回應,就乾脆拿起桌上的串串惡狠狠地啃。
「嗯?」紀霜接過來,聽到這話,覺得自己有必要糾正一下這個詞兒:「我不喝。」
「有什麼區別嗎?」
紀霜隨口應:「一個是主觀意願,一個是客觀事實。」
「……」
盛聿失笑,又問:「你那天仙男朋友幹嘛去了?」
紀霜:「……」
她有些艱難地說:「不知道。但是你能別在前面加個形容詞嗎?」
盛聿高高挑起眉:「這不你自己說的,還不讓別人說了?」
「這可不是我說的。」
「那是誰?」
紀霜毫不猶豫地指了指旁邊的人:「梁月。」
然後又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補充道:「不然我好意思自己這麼說麼?」
梁月:「……」
對面的周遙像是終於提起興趣似的,擡眼看向梁月,隨意問了句:「你覺得他長得很好看?」
梁月:「……」
紀霜彎起唇角,偏過頭拿了顆小番茄吃,聽他們來回玩笑,心裡意外充實。
忽地,一陣風吹過來,直接從她的襯衫下擺吹進去,泛起一層涼意,下一秒溫暖的觸感復上來。
紀霜愣了下,回過頭,看見陳嶼白已經站在她身後給她披了件外套,熟悉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包圍過來。
「穿上。」
紀霜回過神,點點頭:「哦。」
她把外套穿上,略有些寬,蓋住了她的整個手,紀霜低頭看了看,把袖子往上挪了挪,露出一半的指尖,好拿東西。
「拉鏈也拉上。」陳嶼白在她身邊坐下,又淡淡地發了話。
紀霜低下頭,慢吞吞地拉上了拉鏈,直接拉到了下巴,心裡已經不是第一次在想她是不是因為特缺人管,所以想找個管著她的。
拉好後一擡眼,見盛聿眉飛色舞地看過來,說:「誒老白,你怎麼不給我拿外套呢?我也冷啊。」
紀霜:「……」
陳嶼白懶懶散散地看了他一眼:「你沒手嗎?」
盛聿:「……」
他不想再跟小情侶說話,撈不到一點便宜,乾脆就轉向周遙他們,樂滋滋地開著玩笑。
紀霜對燒烤依舊沒有太大的熱情,吃了一些就沒再吃,但是吃了很多水果,尤其是小番茄,一個接著一個,轉眼間,一盤都快沒了……
肚子有了飽意,又一陣冷風吹過來,紀霜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把手來回搓了搓,想讓它熱起來。
她試了好幾種辦法,一會來回搓動,一會又縮進衣服的袖子裡,不過她天生就是手腳冰涼的,所以怎麼都沒熱起來,後面乾脆放棄了,直接把袖子往上挪了點,露出了發白的指尖。
下一刻,一隻乾燥溫暖的大手握了過來,指尖交纏,帶著絲絲縷縷的暖意,一直順著指尖往身體裡面溜。
紀霜輕輕偏頭看了眼陳嶼白,他並沒有看過來,只是姿態自然又親昵地靠過來,手握著她的,唇角扯著個不太明顯的弧度,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桌上的談話。
當著別人的面,紀霜覺得有些不自在,不過也沒有掙脫開,慢慢地,就浸染上了對方的溫度,中途陳嶼白鬆開拿了她的杯子給她倒了杯水,再次握回來的時候,發現剛剛才變暖的手一瞬間又涼了下來。
陳嶼白挑了下眉,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兒似的,乾脆兩隻手都握過來,握了會又鬆開,鬆開了會又握回去,她的手也就隨著這個溫度時刻變化著。
紀霜本來沒在意,後來反覆三四次,她沒忍住小聲說:「我之前沒發現,你原來還挺幼稚。」
陳嶼白彎著唇再次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擦了下,語氣散漫:「這不只在你面前這樣嗎。」
沒人不會對這種特殊對待動心。
何況是紀霜。
她發現自己總是能輕而易舉地被對方說服,又經常性地因為對方心動。她忍不住彎起眼睛,悄悄湊過去,小聲說:「那你可要記住了。」
陳嶼白盯著她湊過來的側臉,低聲應了句:「嗯?」
「以後不能對別人這樣。」紀霜認真叮囑。
陳嶼白失笑,聽著她這句有些驕橫又十分可愛的話,很輕地捏了下她的手指,聲音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這還用你說?」
……
幾個人還帶了剛好六個人的紅薯,這會烤好後,盛聿拿了兩個過來想遞給對面兩個人,結果一轉頭,見兩個人湊得很近,頭幾乎要靠在一起,不知道說了什麼,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他的動作停住,一時間不知道該遞過去還是收回來,同時在心裡深刻地反省自己剛剛的行為。
為什麼要那麼「妥帖」地記著這兩個人呢?
烤紅薯停留在手上的溫度開始變得有些燙,盛聿剛想把它們先放回去時,那邊陳嶼白像有所感似的擡起頭,懶懶散散地沖他伸出了手。
「……」
他把烤紅薯遞了過去,速度很快,像扔出了兩個燙手山芋,然後就偏過頭,再也不想看過去他們那邊。
……
中途陳嶼白起身接了個電話,時間很短,紀霜感覺他剛去就坐了回來,不過似乎因為這通電話,他周身的溫度都降了幾分。
不太明顯,但紀霜感受到了,她偏頭湊近他,問:「誰打來的電話呀?」
「不重要的人。」陳嶼白看著她有些擔憂的眼神,忽地笑了下:「提醒我有人生日快到了。」
紀霜結合他這會的情緒,想了想,猜測道:「不會是你爸的生日吧?」
「嗯。」陳嶼白擡手揉了揉她的耳朵:「好聰明。」
「那你要去嗎?」
「你覺得我要去嗎?」
紀霜思考了一會,彎著唇說:「我是不太想你去,怕你去了不太開心。不過你要是想去的話,就去唄,我到時候去接你呀。」
陳嶼白頓了下,心裡瞬間柔軟一片,很輕地揚了下唇角:「我還用你來接嗎?」
「你不用。」紀霜說:「是我樂意去。」
陳嶼白垂下眼,聲音變得有些溫柔:「我不去。」
……
一個烤紅薯下去,紀霜是徹底飽了,身上也暖和了起來,沒一會,盛聿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幾個骰子,又從桌底下拿起幾瓶酒。
「你們會玩嗎?」
紀霜感覺自己好久沒玩了,看見這骰子就來了興致,眼睛亮亮地說:「我會!」
「可以啊妹妹。」盛聿終於看過來,笑著說:「不過遊戲有輸有贏,總得有個懲罰。」
「什麼懲罰?」
「喝酒?」盛聿指了指桌上的啤酒,又說:「但你不能喝。」
紀霜懶得糾正他這個用詞,就想了下,指了指旁邊的人:「我輸了,他喝。」
陳嶼白挑了下眉,沒說話,像是默認。
盛聿把骰子推給她,又問:「輸了喝幾杯?」
紀霜拿到骰子就先看了下,聽到這話,也隨口應:「幾杯都行。」
然後又小聲嘀咕了句:「反正也不是我喝。」
後面這句話只落在了陳嶼白的耳朵里,他好笑地捏了下她的臉,滿眼都是縱容的意味。
紀霜彎著唇角,悄悄和他說:「放心,我可厲害了,不會讓你喝的。」
……
最後定了輸家要喝三杯啤酒,紀霜爽快地點了頭。頭三局盛聿一把沒贏,九杯啤酒下肚,他沒忍住說:「這麼厲害啊妹妹,你這是老手啊……」
「那可不。」紀霜覺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下意識就應了句,很快反應過來不太對,「老手」的意思不就證明自己以前經常喝酒嗎,她卡了下殼,又生硬地改口道:「那可不是……只是因為我聰明而已。」
旁邊幾個人被這個遊戲吸引過來,往這兒看。
梁月一轉頭就聽到她這麼一句欲蓋彌彰又生硬的話,忍了幾秒還是沒忍住笑:「你這改口改得一點都不自然。」
紀霜:「……」
她偏過頭,看了眼陳嶼白,正好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一跳,聽到他揚唇笑道:「果然很厲害。」
紀霜正想彎彎唇表示沒什麼,下一秒又聽見慢條斯理的一句——
「也不知道練了多少次。」
「……」
她立刻轉回過頭,繼續欲蓋彌彰,很快就催著盛聿繼續。
盛聿覺得自己比這小姑娘多活幾年的喝酒的經驗全部在今天晚上崩塌了,他雖然不想再喝酒,但更不想認輸。
於是又燃起了鬥志。
但是沒過兩局他突然發現這裡好像得心應手了起來,於是終於贏了一局。
擡起眼發現紀霜也在笑。
「?」
紀霜剛剛又輕而易舉地贏了一局,忽然覺得盛聿玩這個遊戲太不厲害了,之前她在酒吧里隨便找個人玩都能有來有回,兩個人都喝點酒,這次她居然能一把都不輸。
一點意思都沒有。
她想了想,餘光瞥了眼身邊的人,尋思著好像從來都沒見他醉過,甚至連一點輕微的醉意都沒見過。紀霜忽然起了心思,於是不動聲色地開始輸了他第一局。
然後是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局……又一局輸掉之後,紀霜樂滋滋地拿起旁邊的酒瓶給陳嶼白倒酒。
經過了太多次,一開始紀霜還能掩飾掩飾,後面她都把點數直接順著盛聿講,無限次地往上加,直到盛聿敢開了她。
紀霜自己也沒辦法,誰讓前幾局贏得太多,盛聿現在也沒敢立刻相信,只能謹慎地叫開,生怕還有詐。
在座的人全看出來了,喜聞樂見這種場景,只有盛聿自己因為太過自信,一直跟紀霜嘚瑟,覺得好像真是自己贏下來的。
陳嶼白看到紀霜唇角壓也壓不住的笑意,無奈地接過杯子,手指輕敲了下,懶懶問:「你這是喝了點?」
紀霜搖頭:「沒有啊。」
「那還分得清誰是一家的嗎?」
「分得清啊。」紀霜又點點頭,勉強往下壓了一點臉上的笑意,十分正經地指著盛聿說:「他進步了!」
陳嶼白:「……」
盛聿正挑眉笑起來,打算接受下這個誇獎時,又聽到旁邊周遙淡淡的傳來一句:
「你這麼說的話,有人真會信。」
盛聿偏過頭,問:「誰啊?」
「你啊。」周遙現在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盛聿:「……」
紀霜偏頭看著,陳嶼白又喝了三杯酒,跟隨著舉起酒杯的動作而微微上揚的乾淨線條,在桌上小燈的照耀下,緩緩滾動的喉結似乎落下了一點橘黃色的光,他的動作慢條斯理,像是在品酒,喝完後放下杯子,眼尾瞥過來。
紀霜支著下巴,忍不住問:「你怎麼看起來一點也沒醉呀?」說著就用手指比了個數字:「你都喝了十五杯了吧。」
雖然這杯子不算大,還是啤酒。但喝得這麼急,不至於一點兒沒醉吧。
紀霜懷疑地觀察著他,又說:「你該不會是醉了然後裝作沒醉吧?」
「……」
聽著她自顧自奇怪的猜測,陳嶼白適才心裡因為接到不速之客電話的一些鬱氣仿佛瞬間就消散了,安靜又縱容地看著她,眉眼裡浮現一點不太明顯的笑意。
紀霜牽了牽他的手指,晃了下,接著說:「你在我面前不用逞強的,醉了就醉了吧,也不用覺得丟臉。」
陳嶼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想讓我喝醉啊?」
「嗯。」紀霜遲疑地點了下頭。
「然後想幹嘛?」
「就……看看。」紀霜被他這麼一問,也不知道自己想幹嘛了,只是想看他喝醉的樣子的話,這也挺奇怪的。
可問題是她好像真是這樣想的。
話音剛落地,那邊就傳來盛聿鬼哭狼嚎的一句:「紀霜!我不跟你搖骰子了!」
紀霜還想找個正當理由讓陳嶼白再喝點兒呢,這會冷不丁聽到這話,有種突然被拋棄的懵:「為什麼?」
「你玩我呢??」盛聿看起來有種被玩弄的氣憤,說什麼也不肯再和她一起玩,把她的骰子都搶了過去,和梁月玩了起來。
紀霜只好先放棄,忽然想起什麼,彎下腰,往桌子底下看了看,不過有些昏暗,她什麼也沒看清。
剛想擡手去摸放桌子上的手機來照個手電筒時,陳嶼白已經開了手電筒幫她照了過來。
「在找什麼?」
紀霜的手倏地收了回來,繼續往桌底下掃一圈:「找酒。」
陳嶼白:「……」
不過十分失望的是,這次他們為了方便攜帶,加上「燒烤配啤酒」的慣例,所以只帶了啤酒。本來紀霜還想著能有另一種酒,讓陳嶼白混著喝,說不定能喝醉呢。
那看來是實現不了了。
她跟陳嶼白指了指桌上的一排啤酒,問他:「你真的沒醉麼?要不你把這些都喝了?」
「好像有點醉。」陳嶼白彎了彎唇,十分隨意地應道。
「……」
騙誰呢。
紀霜覺得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興致隱隱有點持續的趨勢,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感覺聲音裡面的暗示意味都快要溢出來,她說:「好吧。」
「下次。」陳嶼白忽然說。
紀霜偏頭看過去。
夜間山裡的風颳起一陣清涼的漣漪,他眼帘半闔,額前的頭髮被吹了起來,落在小範圍的光里,看人的時候眉眼有些懶散。陳嶼白就在這樣的光里看了她一眼,聲音清淺:
「還有很多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