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一路坐著車回到學校，再走到宿舍樓進到宿舍坐下，紀霜逐漸緩過神來，然後，懊悔至極。

  怎麼就，答應了呢？

  

  這怎麼能答應？

  這可是跑步啊！！

  想死。

  轉念又想，不就說個跑步的正經事兒，怎麼笑得跟出來勾引人似的。

  美色誤人，美色誤人。

  紀霜苦惱得捂住額頭，在椅子上足足靜止了五分鐘，直到手臂發酸，她還沒有成功接受這個事情，可是人需要言而有信……

  吧。

  她不跑陳嶼白也不會知道吧。

  既然如此。

  算了。

  還是跑吧。

  紀霜苦著張臉灰溜溜地拿了衣服進浴室洗澡，背影都帶著視死如歸的氣魄。其餘幾個室友看懵了，心想，出了個國回來，怎麼變得奇奇怪怪？

  剛剛坐在椅子上跟出竅了一樣。

  ……

  第二天晚上她真的換了身運動服，把頭髮紮起來，去了操場。

  操場圍欄外是一片樹蔭，裡面只有中間台子上的一個大燈亮白又刺眼地照著，其餘地方一片昏暗，看不清人，更看不清臉，只有跑道上一晃而過呼嘯的人影，還有跑道內在草地上盤地而坐的一簇簇人群。

  紀霜跑得很慢，眼見著一個個人超過她，再次超過她……不知不覺就過了半小時，她趕緊停下來，走到一邊低頭喘著氣，過了會，想去操場旁的便利店買瓶水，一擡眼，看到了不遠處階梯上坐著的一個人。

  那人隱在陰影中，一隻手抓著冰水，仰頭喝了幾口，再擡起另一隻手來擦了下嘴角，又看過來，帶著笑意。紀霜定睛看了幾秒，發現是謝星聞，愣了一秒，朝他走過去。

  見她走近，謝星聞也沒站起身，擡眼看她:「來跑步？」

  紀霜拍了拍自己衣服，疑惑:「不明顯嗎？」

  「一開始就看到你了。」謝星聞接著說。

  「那你還挺高冷。」紀霜點點頭，說:「等我先看到你。」

  謝星聞:「……」

  他看著她過了好一會仍舊微微喘著氣的樣子，輕「嘶」了一聲，好笑道:「你剛剛跑得跟蝸牛一樣，怎麼還能累成這樣？」

  「……」紀霜無言幾秒，決定寬宏大量地不跟他計較:「就算是蝸牛，那也好歹跑了半小時。」

  她又問:「你每天都會來這兒跑步嗎？」

  謝星聞頓了下，點頭。

  心裡正盤算著她問這個做什麼，下一秒就聽到她朝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誇張地說:

  「你好牛。怎麼做到的啊？你是不是有什麼訣竅呀？這種事兒還有意思嗎？我連出門都得磨蹭好久……」

  謝星聞嘴角抽了抽:「天生的，你學不來。」

  紀霜:「……」

  這人到底能不能好好說話。

  謝星聞見她快炸了的樣子，吊兒郎當地笑了聲:「之後我帶你跑，你就能堅持了。」

  「不好。」紀霜立刻拒絕。

  謝星聞:「？」

  紀霜皺起眉，憂心忡忡地問他:「你跑那麼快我跟你一起跑，我是找死嗎？」

  謝星聞:「……」

  他頓了兩秒，忽地抵著額頭笑起來，聲音爽朗而開懷，迴蕩在周邊，一地少年氣。

  紀霜任由他笑完，拿出手機低頭看了眼，半個多小時前她給陳嶼白髮了條消息說來跑步了，結果他就回了個好，沒下文了。

  也不關心關心她有沒有跑完。

  也不關心她累不累！

  合著真覺得她肯定會遵守時間了？

  都不帶監督一下的。

  啊啊啊怎麼這樣——

  再想下去又覺得自己有病，能躲懶就偷著樂了，怎麼還上趕著找監督人呢？

  紀霜按掉手機，收回口袋，看謝星聞低頭笑著的樣子，說:「餵。」

  謝星聞擡起頭，看她:「嗯？」

  紀霜觀察著他:「你現在還挺開心。」

  謝星聞挑眉:「嗯。」

  紀霜想了想，問他:「那明晚一起出去吃飯？」

  她記得之前那個約定。

  「行。」謝星聞從階梯上站起來，垂眼看她:「走吧，回宿舍。」

  「哦。」紀霜往外走，看到謝星聞像是要和她一起走的樣子，就說:「我們宿舍好像不在同一處。」

  「嗯，我去你們那邊找個人。」謝星聞說。

  紀霜點頭:「哦。」

  走到一半，謝星聞又忽然開口:「所以跟我一起跑嗎？」

  紀霜思考了下，說:「你是不是老希望旁邊有個人和你一起，好襯得你健步如飛、身姿矯健？」

  謝星聞卡了一下殼:「你從哪兒來的這麼多奇奇怪怪的詞兒？」

  紀霜見他沒反駁，像是忽然明白過來似的，聲音很亮:「你果然是這樣想的！」

  謝星聞:「……」

  他默了默，無語道:「你愛跑不跑。」

  ……

  晚上回到宿舍，紀霜接到陳嶼白的電話，她跑到陽台去接。

  紀霜率先道:「你好狠心。」

  陳嶼白微愣:「嗯？」

  「讓我跑步，也不關心我一下！」紀霜控訴:「嗚嗚嗚嗚你！好！狠！心！」

  陳嶼白愣了一下，隨即笑出了聲，不過仍舊是悶悶的，透過聽筒一點一點傳過來，染到她的耳朵上，紀霜擡手抓了一下，沒好氣地開口:「你還笑！」

  陳嶼白止住笑，語氣散漫:「不可以笑嗎？」

  紀霜:「……」

  他怎麼能！

  問出這種問題！

  安靜幾秒。

  陳嶼白忽然出聲:「紀霜。」

  紀霜抿抿唇:「幹嘛？」

  「想現在就能見到你怎麼辦？」陳嶼白語氣閒散，還含著淡淡的嘆息，像是真的為難。

  紀霜一頓，心又很快跳起來，她換了只手拿手機，垂眸看向宿舍樓下，老舊的電線混亂纏繞，橘黃的燈光映照成影，她在一片靜默中開了口:

  「那你，多想我幾天。等下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像久別重逢。」

  然後你就會，更喜歡我一點了。

  ……

  第二天和謝星聞一起出去吃飯之前，紀霜想起之前陳嶼白說要來接她的話，於是拿出手機給他發了個微信說一聲，順便讓他別來了，反正到時候她要回學校，和謝星聞一起回去正好。

  但是對面沒回。

  她也沒在意，可能是有工作，於是就收拾收拾出門了。

  謝星聞在宿舍樓下那棵大樹下等她，匯合後就一起走出去打車到了吃飯的地方。

  吃飯聊天中，紀霜看謝星聞心情不錯，於是也就沒有問她出國之前他不開心的事情。

  「所以上台前，緊張嗎？」謝星聞問她。

  紀霜說:「當時還好，之前挺緊張的。」

  謝星聞:「還有不緊張的辦法？」

  跟著她這句話，紀霜緩慢地回憶起來當時的事情，自然又回憶到了那個晚上，她靠著牆微微揚起下巴和陳嶼白接吻的場景……她趕緊低頭喝了口水，掩飾般地說:

  「緊張著緊張著就不緊張了。」

  謝星聞這會正低頭夾菜，沒看到她脖頸漫上來又緩緩退下的血色，他聽見這話，有些無言:「你能再敷衍一點嗎？」

  「或者說，」紀霜思考了下:「你一直和別人說很緊張很緊張，然後漸漸的，別人開始緊張，自己不緊張了。」

  「感覺是個歪理。」謝星聞說。

  紀霜默了默，建議道:「……那你下次試試。」

  謝星聞擡起眼，揚了揚下巴:「不可能。」

  紀霜:「？」

  謝星聞頓了幾秒，笑起來:「我就沒緊張的時候。」

  紀霜:「……」

  無語，太無語了。

  她歪著腦袋，看他:「你說這話也不會不好意思？」

  謝星聞低下頭，喝了口水，才緩緩說:「因為說的是實話啊。」

  紀霜:「……」

  謝星聞:「難道你有看到過我緊張的時候？」

  「……那倒沒有。」

  「那不就成了。」

  「問題是本來看到你的時間也不多。」

  謝星聞挑了下眉:「那你以後多注意點。」

  紀霜無語片刻，忍不住說「……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

  謝星聞:「嗯？」

  「我們居然就這個無聊的問題討論了有五分鐘……」紀霜一臉驚訝又無語。

  謝星聞又笑起來。

  見快吃完了，紀霜打算起身去洗個手，就沒拿手機，再走回來時。

  謝星聞朝她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手機，店裡的燈光是亮白的，垂落下來，他的表情是清晰分明的探究:「有人打電話給你。」

  紀霜聞言快步走上前，拿起手機一看，是陳嶼白的來電，擡眼又注意到謝星聞的神情，於是出門前說了句:「想問什麼等我接完電話回來再說。」

  紀霜來到店門外，這裡人來人往，她邊往旁邊安靜些的拐角處走，邊接起來:「餵。」

  那邊傳來打火機「啪」一聲點火的聲音，陳嶼白嗓音有點啞:「吃完了嗎？」

  「快了。」紀霜說:「我記得你感冒剛好。」

  陳嶼白:「嗯？」

  「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拿起煙？」紀霜慢悠悠地帶著淺淺的譴責意味道:「嘶，看來還是煙對你來說最重要。」

  話音剛落，那邊傳來像是起身打開門走出去的聲音，下一秒她聽到陳嶼白帶著淡淡笑意的聲音響起:

  「不是，你最重要。」

  紀霜頓住，一個人站在角落的陰影中，被他這句突如其來的情話弄得臉紅，又忍不住翹起嘴角，不過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陳嶼白再次開口:

  「剛剛是盛聿，不是我。」

  紀霜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這是在解釋剛剛的打火機，於是「哦」了一句。

  儘管已經遠離人群，但是外面街道上喧鬧的聲音仍然穿透距離飄到了這裡，也飄到了電話那頭，隔著聽筒，陳嶼白又往外走了點，問她:

  「在哪兒？」

  紀霜頓了頓，問他:「你要過來？」

  陳嶼白:「嗯。」

  緊接著又開口，語氣淡淡含著笑:「不是說好要來接你麼？」

  紀霜想了想，雖然他來接她她會很開心，道這樣會不會太麻煩，而且他感冒才剛好，不能太勞累……於是她說:「我今天傍晚給你發了消息你沒有看到嗎？可以不用來接的……」

  巷子忽然起了一陣風，頭頂的雲層壓下來，黑漆漆的，像是要下雨。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紀霜沒聽到回應，又怕他誤會，就再次解釋:「我和他是朋友，如果他對我有意思，我也不會和他一起出來吃飯的，你不要多想啦。而且等會看著要下雨，我馬上回學校了，你來接我幹嘛呀？」

  她一連串說了好多話，不太明白就之前謝星聞搭訕過一次的事兒他怎麼能這麼在意，後來都說開做朋友了……但既然他在意的話，那她以後減少接觸好了。

  過了幾秒，陳嶼白垂眼咬著薄荷糖，神色懶倦，低低應了一句後，又想起出國前來接紀霜出去吃飯那次。

  他到學校後下了車在路邊站著等她，過了幾分鐘，一個男生忽然走過來他面前，陳嶼白眯著眼看過去，思索了幾秒，想起好像是上次跟紀霜搭訕的男生。

  還是同一個學校的同學。

  名字似乎是叫，謝星聞。

  對方在他思索間開了口:「我是紀霜的朋友。」

  陳嶼白雖然不知道他特意走過來自我介紹是什麼意思，但還是點了下頭:「嗯。」

  緊接著，一句過於直白的單刀直入:「你喜歡她嗎？」

  「雖然不關你的事，」陳嶼白忽地勾了下唇，語氣散漫:「但是喜歡。」

  聽見這話，謝星聞垂下眼，看起來似乎並不驚訝，只是良久說了句:「那你可要記得抓緊，不然說不準她會不會喜歡上別人。」

  陳嶼白聞言挑了下眉，這話說得倒像是一種對他的友好的忠告，但是看他表情又不是這麼回事兒。

  有一種矛盾的失落。

  看來他。

  跟和紀霜說好的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