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白榆在12月31號這天被父母接出院，回到家裡休養，紀霜也在這天臨時接了個拍攝工作，跑到山裡去幫大一的一群學生拍照了。

  她盤算著，五點之前能結束就直接下山，不能就在山上的酒店住一晚，明天再下山。

  學生們十八歲，總共七個人，高考結束後的第一次跨年就選在了山里，想著貼近自然拍照留個紀念，晚上就可以露營看星星。

  紀霜才比他們大兩歲，覺得還挺浪漫，就是自己不會做這種事兒了，因為這天氣，露營也太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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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提前步入了一個養生階段。

  紀霜穿了件黑色的長款薄羽絨服，灰色緊身褲，黑色的長靴，背著攝像機，在他們之後坐車上去。

  沿途山峰連綿，每隔一段就是急轉彎，司機和她搭話:「妹子，你沒事一個人進山里幹什麼？我看這今天天色不太好。」

  紀霜往窗外看了看，天色晴朗，天氣預報也說今天天氣還不錯，於是就當司機這是個善意的提醒:「我去賺錢呀，會早點下來的。」

  ……

  她直接坐車到了山頂，到的時候，幾個學生已經在一處空地開始搭帳篷了。男生站在帳篷前有些無從下手的樣子，女生則是攤開長桌在布置星星。

  紀霜覺得他們可愛，打了招呼後把背包放到一旁，先過去幫他們搭起了帳篷。

  因為之前也去露營過，有經驗，所以動作很快地幫他們支了起來。

  得到了一連串的感謝。

  為了能在五點前下山，紀霜趕緊招呼他們先拍照，在這裡，在岩石上，背靠著山脈面向天空……最後是在落日前拍照。

  紀霜拍照的時候很沉浸，指導他們做哪些動作，找好角度，在他們最自然的那一瞬間按下快門，不知不覺，時間過去了很久，太陽都已經即將落下。

  她拍完低頭一看，已經五點半了，紀霜給他們看了看照片說好兩天內打包發送過去，就先離開了，找到停在山頂的一輛空車，問裡面坐著的司機:

  「你好，現在能不能下山？」

  「現在啊，」司機往右邊看了眼天色，說:「不能囉，妹子，等會會下暴雨，下山不安全。你也還是就在這裡先住一晚吧。」

  紀霜應了聲「好」，又沿途問了幾輛車，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她只好先去酒店，訂了間房。

  僅剩的一間房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在一樓，視野還是很好，能看到遠方的山峰，夜幕降臨，天上的星星一點一點亮起來，像綴上去的光亮。

  紀霜坐在沙發上跟父母說了一聲放心後，拿起手機擡起來拍了張照，發了條不帶文字的朋友圈。

  沒一會，她居然收到了謝星聞的電話，對方吊兒郎當的聲音傳過來:「你在哪兒呢？看著怎麼像是在山裡。」

  「是啊。」

  「去山裡幹嘛？」

  「幫人拍照。」紀霜說:「本來想走的，但是聽說等會可能會下雨，下山不太安全。」

  「合著是被困住了？」謝星聞笑。

  「……我怎麼覺得你還挺開心呢？」

  「沒啊，本來想拉你出來玩的，看來沒機會了。」謝星聞笑得張揚:「哥要去瀟灑了，怕的話記得打電話給我，雖然我不一定接得到。」

  「……」紀霜。

  掛了電話，她面向窗外呆坐了一會，忽地，原本繁星滿布的天空忽然散去光亮，變得低沉，隨即很快，雨水傾灑下來，給整個世界蒙上了一層霧。

  果然還是人更有經驗啊，紀霜漫不經心地在心裡想。

  反正也不能出門，紀霜到酒店大廳隨便吃了幾口晚飯回到房間，稍微洗漱了一下坐回沙發上，手機充著電，紀霜看向窗外發呆，思緒放空。

  過了一會，手機鈴聲響起，她偏頭看去，是陳嶼白。

  紀霜把線先拔掉，接起來。

  「怎麼去山裡了？」男人嗓音懶散低沉。

  紀霜又解釋了一遍，沒一會，外面的雨下得更大，紀霜擡眼看去，忽然說:「你聽，雨好大。」

  隨即把手機往外遞了點，這裡不太隔音，雨聲清晰地傳進來。

  「聽見了。」陳嶼白輕笑。

  紀霜把手機收回來，問他在幹嘛，他說剛落地，又聊了一會，陳嶼白忽然問:「哪個山？」

  「西華山。」紀霜應。

  「好。」

  紀霜想了想，又問:「你要過來嗎？」

  安靜兩秒，陳嶼白嗓音帶笑:「不是下大雨了嗎？」

  「……」

  是噢。

  雨聲譁然，磅礴雨幕中房間裡的交談聲不太真切，到了後面，雨勢漸小，淅淅瀝瀝，落在玻璃上，緩緩淌下，像是助眠。

  他們陸陸續續打了好久的電話，直到新年鐘聲響起，陳嶼白低聲說了句「新年快樂，小霜」，紀霜這才沉沉地在枕頭上睡去。

  夢境恍惚間不知道自己那聲「小霜」是不是真實的。

  翌日晨光熹微，窗簾里透出一點光亮，紀霜惦念著要把新年快樂說回去，在八點多醒了，洗漱好換好衣服，她拿起手機，看到陳嶼白一個小時前發來的消息。

  【醒了說一聲】

  紀霜回了個電話，很快被接起，她笑著說:「新年快樂，嶼白哥。」

  「下雪了。」陳嶼白說。

  「是嗎！」紀霜趕緊穿好鞋子，打算出門看看。

  「你先拉開窗簾。」陳嶼白。

  紀霜頓了下，心裡隱隱有種預感，卻又不敢相信。

  窗簾被緩緩拉開，紀霜一擡眼，看到落地窗外，陳嶼白站在那兒，穿著黑色的大衣，擡手舉著手機放到耳側，見她看過來，便勾唇笑了下。

  他的身後是連綿的雪山，肩上是飄落的雪花，眉間也落了點雪，像是風塵僕僕趕來見她的人。

  紀霜心跳得很快，她趕緊跑出去，跑到他面前，擡手壓了壓被吹起來的頭髮，問他:「你怎麼來了？」

  「來接你。」陳嶼白看著她，嗓音帶笑。

  紀霜忍不住翹起嘴角:「什麼時候來的呀？」

  「剛到。」陳嶼白說。

  雪忽然下得很大，又落在紀霜身上，他們在雪地里相對而站，頭髮都落了白，像是站著的這幾個瞬間，他們已經一起走過了很多歲月，相伴白了頭。

  沒那麼快能下山，紀霜帶著陳嶼白進到酒店，在一樓坐下，點了早餐，到了的時候，陳嶼白起身去拿，紀霜看著他的身影發呆。

  忽地，一個阿姨走前來和她搭話:「姑娘，那是你男朋友啊？」

  紀霜愣了下，搖頭:「不是。」

  「不是還在外面等了你一個多小時啊……」

  「等了這麼久嗎？」

  「是啊，他沒告訴你吧？」

  紀霜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就點點頭，說了謝謝。

  阿姨沒走，又問:「你們要不要和我一起搭車下去啊？我這車還差兩個人。」

  紀霜懵了下，笑了:「不用，我們開了車。」

  原來是找拼車的。

  難怪說話這麼好聽。

  ……

  沒一會，陳嶼白就拿著早餐在她對面坐下了，他隨口問:「剛剛那認識？」

  紀霜搖頭:「不認識，來問拼不拼車的。」

  紀霜低頭吃著早餐，想起剛剛聽到的「他等了一個多小時」的話，猶豫了很久，還是不知道怎麼問出口。

  她接過陳嶼白遞過來的牛奶，邊喝，邊回憶起這段時間以來陳嶼白說的話和行為，不可控制地想，他會不會。

  也對自己。

  有一點點感覺。

  喜歡的感覺。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手上拿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放到她面前。

  紀霜擡起眼看他。

  陳嶼白笑了下，語氣散漫:「新年禮物。」

  「啊。」紀霜呆住，她放下豆漿，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這個小盒子，小聲嘀咕著:「那我都沒有禮物給你。」

  「我給你送禮不是為了你回禮。」陳嶼白往椅背一靠，懶懶地看著她:「就是想送。懂嗎？」

  「噢。」紀霜小聲應了句，又問:「我能現在看嗎？」

  「可以。」陳嶼白頓了下，忽地笑了聲，語氣悠轉:「但我是第一次給女生送禮物。」

  所以希望你是喜歡的。

  紀霜拿紙巾擦了下手，正要打開，聽見這話，奇怪地擡頭:「那你之前給我送過的生日禮物呢？」

  陳嶼白也不知怎麼。

  每年都準時給她送禮物。

  甚至於他出國那幾年，兩個人斷掉聯繫的那幾年。

  都會給她送禮物。

  填的是家裡的地址。

  裡面的卡片千篇一律的只有四個字——

  生日快樂。

  現在想起來。

  怪不得一開始重逢的時候他那麼生氣。

  明明禮物都送到了，但人卻莫名沒了聯繫。

  還沒等到陳嶼白回答，紀霜自己越想越心虛，正要低下頭準備揭過這個話題時。

  陳嶼白盯著她，深長眼睛裡流動著溫柔的色澤，他勾唇，語氣平淡道:「那不一樣。」

  紀霜愣住，一顆心很快跳起來，「……」

  哪兒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還是說，新年禮物和生日禮物的差別？

  紀霜沒想好自己要不要問出口，就聽到陳嶼白含著笑意的聲音響起:「怎麼不拆？」

  她又低下頭，把剛剛的事情先拋到腦後，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開——

  入目的是一雙雪花耳釘。

  分為六瓣，中間是一點點綴上去的鑽，既像雪花也像綻放的銀色煙火。

  或者說，像雪花飄蕩，輕輕地落在了誰的心上。

  一切都不可思議。

  暴雪封路的早晨，有人奔赴路程給你送上一份禮物，然後在溫暖的屋裡，買來一份早餐，送到你面前。

  紀霜莫名眼眶酸澀，掩飾般地看向窗外，一片明淨。

  天晴了，在暴雪過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