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2024-09-15 06:27:13
作者: 遠程千尋
第八十三章
賓客們,尤其是那些貴族們,都朝著不識的方向涌過來。他們或許是好奇,究竟是怎樣一位少年,還未到成年的年紀卻已經修煉到了突破圓滿之境的級別。究竟是怎樣一位冥玄宗的宗主,竟然願意來到盈光城拜訪,願意出手幫助盈光宗解決麻煩。
或許,子不識,他真的與傳聞中的不同。
傳聞中的子不識是命帶災難的惡魔,是隱沒在暗影中的邪惡角色,這樣的形象已經深深銘刻在了盈光宗人們的心中。
可這幾天相處下來,人們卻發現不識並非生來邪惡,他更像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年,特別愛吃甜,特別喜歡湊熱鬧,還特別喜歡和文宗主待在一起。
如果不識不是冥玄宗的人的話,或許他和絡影還真是般配啊。
只是可惜,不識與盈光宗位於敵對面,就算他是善良的,可其他冥玄宗人呢,當年的仇恨,不是說忘就能忘記的。
***
貴族們看著不識,紛紛露出驚訝的神色。
他們知道不識很年輕,卻不想他居然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滿臉的好奇與開心,讓他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位法力高強、殺伐果斷的惡魔。
不識仿佛聽見了賓客們對自己的議論,於是便伸出手去和他們打招呼。
這一天真地舉動更是引得賓客們哈哈大笑。
「子宗主還真是個友善可愛的人啊!」賓客笑著說道。
看見賓客們笑了,不識也跟著笑了起來。
絡影看著不識對著人群傻樂的樣子,也跟著笑了起來,或許帶不識來參加這場慶功晚宴,真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絡影站起身來,舉起酒杯,裡面盛滿了文府特製釀造的美酒,然後走到不識面前,想要敬他一杯。
卻不想不識也同時站了起來,手中也同樣舉著酒杯,想要過來和絡影敬酒。
兩人愣在了原地,看著彼此臉上驚喜的表情,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時,忖度似乎察覺到了兩人的小心思,於是也舉著酒杯站到了兩人中間的位置。
秋毫看見三人都已經站著了,於是也只好放棄自己看了好久的熱鬧,舉起酒杯,加入到了他們的行列中。
到了最後,原本屬於不識和絡影兩人的敬酒時刻,變成了他們四人的聚會。
四人舉起酒杯碰撞,然後一口悶了下去。
「好喝!」不識還不忘誇讚了一番。
「子宗主若是喜歡的話,可以帶一些回去的。」絡影說道,「這是我們文府的秘制酒,飲下一口,唇齒間可持久留香。」
「那便多謝文宗主的好意了。」不識感謝道。
於是絡影立馬讓下人去打包來一些酒,然後裝運到不識他們的馬車上。
絡影對不識如此客氣,卻讓一旁的忖度看了心裡很不是滋味。
「忖度,我敬你一杯。」不識沒有察覺到忖度的情緒變化,只是單純地想要把自己的滿心歡喜分享給自己曾經最愛的哥哥,「這幾日多謝葉公子的照顧了。」
忖度下意識地舉起酒杯了,可下一秒他卻愣住了。
「不……不客氣。」看著不識露出的天真笑容,忖度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那個天真的小孩,那時的不識也愛喝這來自文府的美酒,於是忖度每次回去的時候,都特地帶上一些送給自己最親愛的墨池弟弟。
在他得知墨池去世的那一天晚上,忖度喝完了整整三壇酒,徹夜未眠,就在這冰冷冷的文府大院中。
忖度就這麼一直坐著,坐到了天亮,絡影前來喚他,可忖度卻始終不願意離開。
酒能持久留香,可忖度卻留不住自己當年那個最親愛的墨池弟弟。
不識又倒了一杯酒下肚,忖度便看著他喝。
這一夜,當年那個墨池弟弟似乎又回來了。
***
晚宴終於到了高潮,賓客們在絡影彈奏的美妙琴聲中歡舞。
不識不擅長跳舞,便陪伴在絡影身邊。
一曲終了,不識便好奇問道:「這又是你最新研究出來的曲子?」
絡影點了點頭:「這曲子沒有攻擊性,只是為了承托氣氛而已。怎麼樣?好聽嗎?」
「你彈出來的曲子都好聽。」不識一臉笑意地看著絡影。
「都好聽?也包括那幾首嗎?」絡影問道。
「好聽啊,只是擊打在我身上,有些疼痛罷了,可是當我陶醉在樂聲的時候,又怎能感受到疼痛呢?」不識說出了自己的感受,「這便是神賜法器的奧義之處吧,讓人在無知的疼痛中慢慢沉淪。」
「你不怕疼嗎?」
「在十二年前就已經不怕了。」
一提到「十二年前」,絡影便開始心疼起不識來,雖然他臉上依舊滿是不在意和無所謂,可絡影心裡明白,有一種悲傷叫做「痛到極度便是麻木」。
在如此宗門之爭中,不識為了變強,早就已經適應了疼痛,變得麻木了。
「你的禁制,還未解除嗎?」絡影關心道。
「放心吧,已經解除了。」不識選擇了隱瞞。
「真的已經解除了?」絡影有些不相信,眼前這個男人最喜歡逞強和騙人了,「我可就信了哦!」
絡影盯著不識看,眼神里滿是信任。
這一刻,不識有些動搖了,他躲避著絡影的目光,雙手緊扣著椅子,心裡滿是猶豫。
「你真的很相信我嗎?」不識問道。
「在你幾次三番救我之後,雖然我知道你是因為擔心自己會被我連累才救我的,可我還是很感動,一種莫名其妙,本就不該存在的感動。」絡影解釋道。
不識有些不知所措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絡影說出這種話來。
「你為何會感動?」
「因為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絡影眼神突然變得堅定起來,「我從來就不會看錯人的。」
「我……我只是為了自己而已。」不識低下頭去。
絡影沒有再說話,只是繼續撥動著琴弦,繼續彈奏著美妙的樂曲。
不識坐在她身邊,本應該是欣喜若狂,可此刻的他卻有些莫名的煎熬。
「她今日是怎麼回事啊?難道是喝醉了?」不識鼓起勇氣擡頭去看絡影的臉,果然發現她的臉是紅撲撲的,「還真是喝醉了。」
這下不識就放心了,看來剛才絡影說的話都是醉話,那就不必放在心上了,等到明天,絡影又會忘記今晚的一切了。
想到這裡,不識心裡的無措頓時煙消雲散了。
「還是這樣相處比較好啊。」不識本就沒有奢望絡影會主動表達對自己的愛意,沒關係啊,自己努力一些就好了。
不識想著想著,便又陶醉了美酒和樂聲中。
***
夜色漸漸變濃,好久沒有在盈光城中看到如此濃重的夜色了。
為了今晚的行動,不識又破例動用神力來抑制住自己禁制的反噬了,所以今晚的刺殺,必須成功。
不識一直待在絡影身邊,不斷地給她灌酒,直到絡影逐漸無力,彈奏琉璃百褶琴的手慢慢無力,最後徹底醉了。
院子裡,文勛智已經開始送客了。
這場晚宴看似到了結尾,實際才剛剛開始呢。
忖度不知被秋毫引到了何處,此時的宴會廳里只有不識,喝醉了的絡影以及剛送完客人回來的文勛智。
「絡影,絡影。」文勛智衝到了絡影身邊,然後輕喚道。
「她似乎喝醉了。」不識立馬遠離,然後解釋道,「要不,文老宗主先帶她回去休息吧。」
「那便多謝子宗主照顧了。」文勛智說完便扶著絡影回房間休息了。
不識坐到了椅子上,繼續品味著酒杯里剩餘的美酒。
「不知秋毫能拖多久呢?」不識擡頭看向夜空。
烏雲慢慢將月亮覆蓋住,整個天幕忽然就暗沉了下來,沒過多久,周圍又開始起霧了。
霧氣越來越重,文府上下的燈火也開始熄滅了。
深秋的夜晚是模糊朦朧的,在這迷茫中,一場好戲還是上演了。
***
「子宗主,天色不早了,還不回去嗎?」文勛智回到不識身邊,然後問道。
「在下還有些話想和文老宗主說。」不識給文勛智倒上了酒,然後將酒杯遞給了他,「接著喝吧。」
「好,今晚我就陪您到底了。」文勛智接過酒杯,直接一口氣喝完了。
「好酒量啊!」不識誇讚道。
「那是,曾經年輕時和經常和你父親一塊兒喝酒,早就被訓練出來了。」文勛智有些微醺了,說話變得毫無顧忌起來。
不識儘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然後接著文勛智的話語說道:「看來我是繼承了我父親的酒量啊。」
不識趕緊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忍著憤怒一飲而盡,一杯酒後,氣也消了,情緒也冷靜下來了。
「子宗主找我是想說什麼話啊?」文勛智搖晃著酒杯問道。
按照之前和秋毫一起商量的計劃,不識必須找個機會將文勛智引到人少的地方。
「在下在盈光城也待了許久了,都快要待出感情來了。」不識自我調侃道。
「子宗主莫不是還留戀起我這盈光城起來了?」文勛智又喝了一口酒然後說道,「子宗主打算何時回去啊?」
「明日吧,差不多的確是該回去了,不然冥玄宗那邊可是要來催我了。」
「子宗主若是想念盈光城,日後常來就是了,您只要通報一聲,盈光城與文府的大門便會永遠為您敞開。」文勛智這句話明顯就是醉話了。
「文老宗主竟如此好心?」
「子宗主幫了我盈光宗如此一個大忙,我們自然是要還您個人情的。」
「那不識便謝過文老宗主了。」不識再次端起酒杯,「來,我再敬您一杯。」
「好,來!」文勛智爽快地端起了酒杯,然後跟不識碰撞道。
看著文勛智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後,不識便放心地開啟了下一個話題。
「文老宗主,在下還有一個請求,希望您能夠考慮一下。」不識說道。
「子宗主儘管說,只要是我能幫上的,一定答應您。」文勛智醉著說道。
「在下……在下……」不識有些緊張,咽了口水後,又開始醞釀起來。
「子宗主儘管說吧,不用不好意思。」文勛智有些等不及了。
不識還在猶豫著,只要他將這計劃說出,今晚的計劃便能夠順利進行下去了,只是……
這句話一直堵塞在不識喉嚨里,根本出不來。
眼看著文勛智急不可耐了,不識只好鼓足勇氣豁出去了。
「文老宗主,在下仰慕令愛已久了,可否迎娶她為妻?」不識直接面對著文勛智說出了這句話,與此同時,他也做好了戰鬥和逃離的準備。
「什麼!」果然不出所料,一提到「迎娶絡影」,文勛智立馬氣急敗壞、狗急跳牆,「子不識,你不要得寸進尺!」
文勛智直接呼喊著不識的名字。
「我是真心的!」不識繼續說著。
「你!」文勛智直接變幻出了誅心箭,開始向不識攻擊起來。
「得逞了!」不識心裡大喜,然後化作暗影往後院的迷霧深處逃去。
文勛智緊跟在不識身後,朝後院的大霧裡竄進去。
***
今日文府的士兵們大部分都被調去看守大門了,並且原本在院子遊蕩的下人們也都被派去後廚幫忙了,所以院子根本沒有多少人,再加上如此濃重的大霧,視線本就模糊,以及院子裡面是出設置的法陣隔絕外界,儘管不識和文勛智鬧出的動靜很大,卻也沒人知曉。
光與影在夜色中追逐著。
「子不識,您給我站住!」文勛智在身後大喊著。
「我就不,我就要迎娶文絡影小姐。」不識一遍又一遍地惹怒著文勛智。
文勛智連續發射誅心箭,試圖擊中不識。
可本就飽含著醉意,再加上迷霧重重,能追上不識的腳步就已經不錯了,更別提擊中本就化作黑影的不識。
「這老傢伙的法力即便還沒完全恢復便已這麼強了,還真是不容小覷啊!」不識說道,「不過,也快到頭了。」
不識說著,便停了下來。
文勛智也跟著停了下來。
「後院重重法陣,竟沒能困住你?」文勛智大驚,「不過,你今晚便要栽在我手上了,雖然我不能取你性命,但好好教訓你一番還是可以的。」
文勛智說著便變幻出了他的第二件法器——追影,這雖然是一件盈光宗法器,卻也含有著部分玄青之力,能夠精準追蹤冥玄宗之人。
文勛智對準不識就將追影釋放而出了。
不識機敏地躲閃著,卻還是無法擺脫。
「這老傢伙的箭術還是一樣得准啊。」不識竟然感覺有些吃力了,「不行,得趕緊近身。」
不識開始呢向文勛智靠近,但離他越近,追影的移動速度也就越快。
不識很快便發現了這一點,於是趕緊退後開來,等到退到一定程度時,追影的速度便開始減慢了。
「原來是這樣啊!」不識恍然大悟,於是使用鬼刃,迅速將變慢的追影消滅了。
然後不識又迅速化作黑影,往文勛智的方向迅速移動。
為了不讓其他人知道是自己殺的文勛智,不識不能使用冥玄宗法術對其攻擊,只能用普通的匕首武器刺殺了。
快了!快了!
不識離文勛智的胸口不到一寸了。
這一刻時間仿佛凝結了一般。
不識持著匕首的右手顫抖著,他必須一擊刺中,然後取到心頭血離開現場。
而文勛智只傻愣在原地,看來是醉意麻木了他,沒讓他及時做出躲避。
不識滿意一笑,然後咬緊牙關,狠下心來,手持匕首,直刺向文勛智的心頭。
***
「啊!」一瞬間,心血爆發,濺射而出。
不識瞪大了眼睛,神情中滿是不可思議。
「為什麼?」不識身體一顫,頓時感到無力,匕首也從手中滑落下來。
「不要!」文勛智恢復了神智,看到眼前場面的他大喊著,「不要!快住手!」
文勛智迅速跑向絡影,試圖阻止她的行動。
「別過來!」不識大喊著,然後爆發出所有的玄青之力,又將文勛智擊退了出去。
「子不識!」絡影憤怒地喊著不識的名字,然後雙手往後一抽,光刃直接穿透了不識的心頭。
不識頓時感到一陣撕裂般的劇痛,獻血直接從心頭噴涌而出,濺射在了地上。
「你怎麼……」不識跪倒在了地上,然後轉過身去面對絡影,「你……不是喝……喝醉了嗎?怎麼……出現在這了?」
「本想著試探一下你的心意,卻不曾想到,你竟然還有這般心思。」絡影眼神一下就狠了下來,「我說過,你若是還執迷不悟,做出傷害盈光宗的事來,我也甘願付出生命來殺你。」
「我……」不識頓時無語了。
的確,他今晚是完全狠下心來的。
「我……也是……沒辦法……」不識捂著心頭,儘量讓自己清醒著。
「別說了,我並不想聽。」絡影看了看周圍,「你的法力馬上就要耗盡了。」
不識頓時感到一陣無力,但還是拼命堅持著用強烈的玄青之力阻隔著文勛智,他一定要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能等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子宗主,您今晚的計劃還真是漏洞百出啊。」死之前,絡影還不忘調侃一番,「不過,以後也沒機會了,真沒想到,我們二人竟會落得如此下場。」
絡影說著說著,眼眶便開始濕熱了,她不甘,不甘自己和不識的結局就是這樣。
可也沒辦法了,這一刃,已經深深扎進不識的心頭了。
「文小姐,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不識掙扎這,緩緩爬到了絡影腳下,「那時候……你也是喝醉了的……狀態嗎?」
不識問得很隱晦,因為他還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從來都是清醒著的!」絡影斬釘截鐵地說道,「你現在明白了嗎?」
「我……也一直明白著!」
說完,不識便含著最後一滴淚水倒在了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