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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吃黑」

2024-09-15 06:25:05 作者: 洋晨

  「黑吃黑」

  「看得出來,你小子是沒白花這個錢!」

  聽見他們關上了門,侯鎮這才叫溫括鬆開了手。

  回頭望了望,趙回聲連跟侯鎮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哎!我以前覺得吧,要是拿不下你,我這輩子就算是白瞎了,可我現在才發現吶,這世上美好的東西,何止千萬吶!我以後要把錢花在正地兒上了,絕不會再浪費一分一毫了!」

  說完,趙回聲還忍不住地搓起了手來,看向人家那眼神,也是色眯眯得不行!

  「先干正事了!老色鬼!」

  「第一回!誰是老色鬼了!我可沒有天天躲在被窩裡看些——嗯!嗯!」

  趙回聲話還沒說完,就被侯鎮捂了嘴,疼得他吱呀亂叫一通,差點沒給他直接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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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聽,隔壁可是熱鬧得很吶!」

  侯鎮也不管他是在亂叫喚些什麼,砸吧著嘴就感慨了起來。

  可沒想到,一向充當和事佬角色的溫括還沒說什麼呢,那個剛剛還在跟趙回聲纏綿的小美人就開始神情慌張起來。

  侯鎮還以為是自己這玩笑開得大了些,嚇到人家了,趕緊就鬆開了手,叫趙回聲回頭去看。

  三人皆是不知所以,看向了他之後,這才發現,人家根本就沒看他們這頭,而是擰著腦袋,像是再聽隔壁的聲音。

  趙回聲趕緊趕了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急切地探問道:「是不是認識那邊的人?他們很可怕嗎?」

  那人愣著神,看見是趙回聲過來了,這才點了點頭。

  「我幫你教訓他們,好不好?」

  這時,那人才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一把反拽住趙回聲的手,像是要乞求什麼一樣。

  「不著急,你慢慢說,我聽著呢。」

  趙回聲難得平靜下來,也難得說話如此溫柔。

  「他們···他們本來是來找我的,我剛剛聽掌柜說,又來了三個人,我就把你們的活兒給應下來了。現在那邊的···是···他不會被打死吧?」

  平靜的屋內,他一個人的慌亂情緒,給剩下的他們三人都帶來了不小的衝擊,整個屋子也瞬間變得詭秘起來,大家都是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樣子。

  「別急別急,不會的不會的。」

  可沒想到趙回聲安撫的話才剛剛說完,門口便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緊隨而來的,就是一陣叫罵:「哎!裡頭的!敢劫老子的貨,活膩了吧!識相的,趕緊把人給送出來!」

  話音剛落,侯鎮他們便聽到了門口掌柜的一陣哀嚎,好不停地向著屋內求饒道:「各位客官,都是誤會,誤會呀!還請把春官小郎君給送出來吧,求求各位了!」

  話還沒說完,又挨了一頓打,被打得痛叫出來。

  趙回聲咽不下這口氣,便想著出去找這□□,可侯鎮卻在這個時候攔住了他,還給溫括使了個眼神。

  溫括二話不說,拽著趙回聲就躲到了窗台那邊去,侯鎮則留在了屋裡,一個人去開了門。

  「喲,玩兒著呢!怎麼著啊,過兩手?」

  那人看著氣勢洶洶的,還一腳踢開了樓里的掌柜,直接就衝著侯鎮來了。

  「你?」

  侯鎮話不多,但一個字,就足以戳進他的心眼子裡了。

  「嘿!你個小玩意!爺爺我今天不好好——哎呀!」

  狠話還沒放完,侯鎮一個踢腳過去,直接就將他踹翻在地,就躺在剛剛掌柜的被打的那個位置上。

  樓上樓下,看戲的人不少,見此情景,拍手叫好的人也多,只不過侯鎮不是站出來耀武揚威的,他還在找這個人的同伴。

  但不是還想接著打,他是想看看,那些人會去什麼地方搬救兵,那就說明,這伙賊人的大部隊,就在此地。

  可緊接著,只是從旁邊的雅間裡鑽出來了兩個人,看了侯鎮一眼,覺得打不過,便直接帶著他離開了戲樓。

  侯鎮也沒再瞧出他們還帶了別的什麼人來,轉臉就進了屋,關上了門。

  就連掌柜的想跟他道聲謝,他也沒空聽。

  「走!跟上他們!」

  趙回聲和溫括躲在屋裡,還沒反應過來呢,只聽得幾聲狗叫,還有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之後,侯鎮便進屋要帶著他們離開了。

  「哎等等!」趙回聲當然是信他的,可他還是心軟了,裡屋可還有一個深陷恐慌之中的人呢,「他怎麼辦吶?」

  趙回聲這個人吧,就是心軟,誰受人欺負了,他都會看不過眼的,更何況自己剛剛還···那就更沒有理由直接拋棄人家了嘛。

  「等咱們收拾了那幫人,他自然會沒事的。」

  侯鎮又打算走,因為那兩個人已經到了樓外去了,再不追就見不到人影了。

  「等一下!」

  趙回聲不知道在抽什麼風,還是決意要折返回去,將自己懷裡的一個什麼東西取了出來,交到了那人手裡,還細心交待了兩句,這才忙忙亂亂地跑出來,跟著侯鎮他們去追那幾個狗東西去了。

  屋裡的男人看著遠去的趙回聲,手裡握著他拿給自己的東西,頓感欣喜。

  「怎麼樣,是不是找不見了?」

  三人站在街口,冒進也不是,後退回去更不是,只能四處張望,趙回聲也不停地開始自責起來。

  「那兒!」

  侯鎮眼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剛從藥房裡出來的三人,趕緊將他倆拽到了一個隱蔽的街角處去,躲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他們會去藥房?」

  趙回聲一邊探著腦袋看,一邊感慨起了侯鎮這被埋沒的一身功夫來。

  「剛剛那人身上有舊傷,我那一腳出去,他肯定會撕裂傷口的。現在他們包紮完了,肯定會回去老巢搬救兵的,咱們跟上去。」

  「你知道在什麼地方嘛就跟!」

  趙回聲本來還想勸勸他的,可轉眼一看侯鎮那惡狠狠的眼神,頓時就不敢再說話了。

  「在哪兒都得去!現在不去,你還真指望,回頭在那煙花柳巷之地,探聽到什麼真消息呀。」

  「所以你剛剛是故意出手,激怒他們的?」

  趙回聲這才後知後覺起來,不過他不知道的是,侯鎮卻早已經開始懷疑起剛剛那樓里的掌柜了。

  他明知道這幫人每天都會來,但還是把他們每次都點的人,送到了趙回聲這裡。而且,兩間房,就連在一起,很難讓人不懷疑,掌柜就是想借著侯鎮他們的手,將這伙狗東西給一掃而淨!

  但現在也不是顧慮那麼多的時候了,跟上人要緊,侯鎮打頭陣,溫括斷後,趙回聲嘛——還是帶著吧,免得回頭他錯過什麼好戲了,又得追著侯鎮問個不停,能煩死你!

  「不是,他們這是要逃出黔州啊?不至於吧?被你打一頓還給打怕了?」

  看著前頭的人走上了官道,趙回聲都有些懷疑,他們是不是跟錯人了。

  「說不定人家的老巢,就在官道邊上呢。」

  侯鎮倒是淡定,偷偷摸摸地走了一路了,他還走在最前面,竟然一點恐懼都沒有。

  「官道邊上?這些人膽子也太大了吧!再說了,官道上人來人往的,除了驛館,別的還能有什麼啊!」

  他這話一說完,侯鎮、溫括都是久久沒有應話,趙回聲便慢慢發覺了不對勁。

  「不是,你們倆這是什麼意思?你們不會早就已經猜到了,他們要去的地方,正是驛館吧?」

  「廢話,出城這麼久了,就你還傻乎乎地看不明白了。」

  侯鎮邊壓低聲音,還得邊提防著前頭,那幾人腳程很快,但侯鎮他們也不敢跟得太近了。

  「不是,這條路——他們要去的地方,不會上次咱倆上當那地方吧?」

  「大差不差吧,差不多就是那裡了。」

  「不是,那這意思就是——」趙回聲也知道自己太激動了,連忙收緊了些嗓子,「就是咱們那次遇見的人,就都是這幫商隊的人了?我——他們居然開了一家驛館,來掩飾行蹤?所以上次被抓去挖什麼礦石,也是他們為了掩人耳目做的?」

  「這個——等抓住了人,你不就知道了。」

  侯鎮在前頭加快了些步伐,三人緊緊跟隨那幫氣勢洶洶之人,可還沒等到驛館附近,侯鎮便提前叫停了這場跟蹤行動。

  「怎麼不走了,就在前頭了呀。」

  「有人。」

  侯鎮話不多,但句句可靠,所以當他說有人的時候,趙回聲就趕緊捂住了嘴,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原來是那幫人,只要有人回去,便會有人接應他們,而且還會看看身後有沒有已把跟著。剛剛侯鎮他們要是貿然冒了頭的話,現在估計已經中了人家的埋伏了。

  「幸好幸好!還是跟著你好啊,我眼光真不錯!」

  趙回聲一面抱緊了侯鎮還不夠,還得牽著身後溫括的手才能微微平復些心情。

  「你們看!」

  溫括指了指那邊驛館的院子裡跑出來的幾匹馬,發現了些問題。

  「是軍馬!」

  侯鎮眼尖,很快也跟著發現了不對勁。

  「難怪,進城這麼遠,他們竟然是走路去的。看來這裡正在進行著一場交易呀,咱們來得,正是時候!」

  他倆還想接著說,可趙回聲卻小心地插了話進來:「為——什——麼,你們看出了這裡在交易啊?」

  「就是因為這些馬。」

  溫括說了一半之後,又看向了侯鎮,等著他來細細解釋。

  「軍馬來了,那就說明交易的賣方來了,而這些人不騎馬進城,回去之後也沒有立馬嚷嚷著要回城去復仇,八成也是因為看到了這景象。這就是他們之前交易時的場景,所以一見到自己家的馬沒有了,還來了一群外人,他們也就閉上了嘴。」

  「那他們自己的馬呢?」

  「這就是買賣的規矩,雙方不見面,都不能直接接觸。而現在咱們眼前的這幫人,就是名義上的中間商了。」

  「為什麼是名義上的啊?」

  侯鎮不想再費勁回答他的問題,一甩臉,將他交給了溫括。

  「我猜——應該是只是賣貨的這個人,不敢面對自己良心的譴責吧,所以弄了這些假模假樣的東西來,麻痹自己,其實背後之人,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那那個來送貨的,可走了嗎?」

  「應該還沒有,估計還在裡面點帳呢,沒看到門口那麼多的軍馬立著沒走嗎?」

  溫括的語氣就和緩多了,趙回聲本來就害怕,剛剛侯鎮還吼他,幸好有溫括這樣的好脾氣一起跟著,不然趙回聲都覺得侯鎮要直接來堵他的嘴了。

  「咱們要不要進去突擊一下,看看是誰在?」

  「好啊,」溫括剛想跟他說不可妄動,沒想到侯鎮就扭過頭來教訓起他來了,「你去了,人家就直接把罪名安到你頭上來了,到時候再來一個殺人滅口,錢也讓他們拿了,麻煩也被你給巧妙地解決了,還真是個不錯的主意呀。」

  「不行就不行嘛,我又沒說非要去,我這不也是在想辦法看清是誰嘛。」

  趙回聲一個勁兒地嘀咕,侯鎮是沒空搭理了,只有溫括,還在不停地安撫他,讓他別跟正在氣頭上的侯鎮計較了。

  「出來了。」

  正說著呢,裡頭便烏泱泱地湧出來了一群人,侯鎮他們也換了一塊位置更好的高地,俯看起了眼前的驛館。

  領頭的那個,雖然沒有身穿官服,但是還是不難看出,此人身量,應該就是軍中之人了。

  而且那派頭嗎,看起來可是不小,估計在黔州軍里,官職應該也是不低的。要不是那個吳璜親自來了的話,那就應該是他手底下的一個親信前來負責交易的。

  一堆人圍在門口,不知道嘰嘰咕咕在說些什麼,他們距離過遠,除了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些人影之外,就連肢體動作,也是只能看個大概。

  「還沒聊完嗎?」

  趙回聲趴在那裡,都快等不及了。

  「有點怪呀。」

  侯鎮也覺察出了,這喜人似乎有點太磨嘰了,不像是私底下交易完了之後,著急離開的樣子。

  而且從剛剛那三個趕回來的人的反應來看,他們應該也是提前不知道今日有人拜訪的,所以急匆匆地趕回來之後,卻一直不敢再出去。

  還沒等他們多多細想,那邊驛館之上的山頭,便開始人頭攢動起來。那些驛館之內的人,由於山體的視線遮擋,並不能看清山上的情況,所以還在跟那個領頭的說著什麼。

  侯鎮眼尖,再次發現了不對勁,連忙拉上兩人,埋頭下去,將身子探得更低了些。

  「那是什麼人吶?」

  趙回聲不禁開始跟著激動起來。

  「黑吃黑!」

  侯鎮卻像是早已經預料到了這場面一樣,依舊從容不迫,言語之間未見絲毫波瀾。

  「那咱們——咱們要不要提醒一下他們吶?」

  趙回聲看著侯鎮,有些焦急地問道。

  「不用,先看著,出了事——跟咱們關係也不大。」

  「可這些人死了的話,咱們還有什麼證據證明黔州軍的吳璜勾結南詔,倒賣軍械呢?」

  侯鎮不說話,只是繼續貓著身子看著前方。

  那些立於山巔之上的人,已經張弓拉箭,隨時準備著射擊了。

  「我——你還真不急呀?」

  趙回聲使勁拽了拽他,沒想到侯鎮卻還是一點反應都不給。

  「大為,他心裡有數,放心吧。」

  「有數嗎?」趙回聲看著幫腔的溫括,不禁跟著一起懷疑了起來,「我怎麼覺得這麼不靠譜呢?」

  「你也可以跑出去,然後衝著下面的人大喊,說上頭有人要殺你們。你覺得,你是會被人一起亂箭射殺了,還是那幫人解決了朝廷軍,再殺你滅口呢?」

  趙回聲頓時無語,也不再說什麼要出去救人的這種蠢話了。

  「不過大為說的也有些道理,這幫人是不是蠢吶,怎麼還站在院子裡?」

  溫括剛一說完,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亂箭就已經開始射下,毫無差別地將每一個無力抵抗之人,殺得片甲不留。

  正當他們幾個以為已經完事的時候,先前留在官道上的幾路官兵也下了馬來,徑直衝進了那驛館之內,將尚存一息和躲在角落裡的人,全部拎出來,直接梟首!

  「哇!這是——」

  趙回聲不停在侯鎮和溫括之間轉動著眼睛,想要得到一個印證自己猜測的答案,但他倆,現在明顯沒空搭理他。

  「紀紳,還真是黑吃黑呀。」

  「黑白分明,黑——它也分明,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看來這個來送貨的,是不知道黔州軍裡頭,發生了什麼大事了。就跟那幾個趕回來,準備叫人去給自己報仇的人,他們也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一樣。」

  侯鎮像是已經看明白了這裡發生的一切,到底是誰的手筆。

  「你幹什麼去!」

  一個不留神間,侯鎮便滑下了下山坡,還叮囑趙回聲他們不必跟過來。

  「司馬,他幹什麼去啊?」

  「去——找答案吧。」

  溫括也像是很不願意面對一樣,沒跟趙回聲直說,轉臉,拉上他又貓著看了起來,

  一場血腥的殺戮就在他們眼前上演,要是放在以前,趙回聲肯定會被嚇得失魂的。但現在,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跟人躲在這裡,邊看邊說。

  「司馬,我好像知道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了耶。」

  趙回聲回過臉去望著溫括,溫括則是輕輕地撫摸了他一下,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哪裡不對了?」

  「這些人沒等到他們自己人離開,就直接放箭射殺了所有人,看來這場黑吃黑,不是那幫人策劃的,他們才是誘餌,對吧?」

  趙回聲頓感驚喜,感覺自己突然就跟著聰明了起來了一樣。

  可溫括卻沒有回答他,像是有什麼心事一樣,死死盯著那邊剛死過不少人的院子裡。

  「司馬?是不是我又說錯話了?」

  「沒有,你說得對,黑吃黑,他們倆吃,而是背後的人,發覺出了不對勁,著急殺人滅口。」

  「背後之人?這個人也太沉不住氣了吧?非得這個時候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嗎?」

  「你看。」

  溫括又給他指了指,趙回聲順眼看過去,沒想到那些人竟然還在清理屍體!

  「他們這是要把死人運走?」

  趙回聲也算是當了好幾年的仵作了,這種黑吃黑,完事之後還把人帶出去埋了的,真是少見。

  「有人心虛了,所以不僅要殺掉所有人,還要——」

  「還要不留痕跡?」

  「是,大為啊,咱們跟過去看看?」

  「我輕功不好,要是遇到危險了的話,你——」

  趙回聲故作扭捏的樣子,其實就是想再讓溫括帶著他,享受一把「飛」起來的感覺。

  「我帶你走,絕不讓你深陷險境之中。」

  「好好好!不過——侯鎮呢,他去做什麼了?」

  「他有點私事想處理一下,咱們就別管了,不想飛了?」

  溫括話說得輕鬆,可心裡卻一點不輕鬆。他知道侯鎮是去找薄青雲要個說法去了,他甚至知道,薄青雲還有可能一怒之下,將他也殺掉滅口。但他剛剛並沒有阻攔,只是在看過他一眼之後,便捨不得地放開了手,任由他去找自己要的答案。

  「咱們能跟上他們嘛,人家可是騎馬呀!」

  「前頭的騎馬,後面趕車拉屍體的,可沒有騎馬哦。再說了,人在心虛的時候,又怎麼可能真的放心大膽地徑直往前走呢,所以他們不會行得很快的,相信我。」

  「司馬真聰明。」

  趙回聲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滿了崇拜和敬佩。

  「你這是在誇我?」

  「當然了!我可是不輕易誇人的哦。」

  「看得出來,先謝謝你了,走吧。」

  他們在山坡上緩慢跟進,果然不出溫括所料,他們走得很慢很慢,前頭那些騎馬的,也不是為了沖回去復命,而是為了把官道上的老百姓給驅趕開來,不讓他們發現幾輛板車上的屍體。

  「不對吧,這是回城的路啊,他們怎麼走的這邊?」

  趙回聲看著越來越近的城門口,逐漸發現了不對勁。

  「因為他們要去一個——他們覺得安全的地方,再處理屍體。」

  「安全的地方?城裡呀?他們這膽子也——也太大了吧?不會真是那個叫什麼吳璜的將軍乾的吧?這小子還真是——狗東西一個呀!」

  趙回聲咬牙切齒地罵著他,但溫括卻不為所動,因為他知道,這幫人,是不會回城去了,他們只想借個道。

  一路上除了驅趕行人之外,他們還拿出了提前備好的艾草青團點燃,燒出來的煙,將屍體的血腥味兒給蓋下去了不少。

  不過就是這多餘的動作,讓前面有些不服氣被驅趕的老百姓,發現了端倪。

  其實只要鼻子略尖一點的,都能問出不對勁來,畢竟是那麼多人,還被帶著走了那麼遠,留下的氣息又何止萬千。

  「司馬,前面沒路了,咱們下山嗎?」

  眼看著快到城門口了,山路也跟著到了頭。

  「先看看,他們不會進城的。」

  「那也不對吧,城門口的官兵就沒有懷疑?他們怎麼一大幫子人,浩浩蕩蕩地出現在城門口,他們就不查查?」

  趙回聲問完,還沒等溫括回答他呢,他就自己發現了不對勁。

  「對呀!為什麼呢?因為——因為他們是一夥兒的!這是那個薄青雲的手筆?」

  趙回聲霎時間還有些不敢相信呢,那個人不是對侯鎮挺好挺上心的嗎?他怎麼會幹出這種事呢?

  「跟上,人改道了。」

  前頭的大隊人馬,果然沒有進城,而是轉頭去了通向另一個城門的路口。

  「他們這是想去城東?」

  趙回聲看著越來越遠的人影,還有無動於衷的城門守衛,對整件事情,看得更加清晰了些。

  「走,咱們直接走大道跟著。」

  「司馬!老侯他——」

  「放心吧,他要是出了事,咱倆還能跑了不成?再說了,他多精啊,誰能抓得住他?」

  大搖大擺地上了官道,溫括也沒有著急跟得太近,一直跟前頭的人保持著很遠的距離。

  「咱們這樣跟,要是跟丟了怎麼辦?」

  「咱們要是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就不會跟丟的。」

  「司馬知道?」

  「一個——山洞。」

  溫括已經把話暗示到這兒了,趙回聲也不由得開始回想起「山洞」來。

  黔州這些年,自己倒是鑽過不少山洞的,大多都是被人用作藏屍之用的,自己去呢也是為了查案子。難不成他們是找了一個什麼亂葬坑,打算把人推進去?

  推進去!

  趙回聲猛地一下想了起來,那天他和侯鎮被人帶走,就是去的一個山洞啊!難道他們也要去哪裡不成?

  那也不對吧,那裡不是在開採什麼乳石嗎?他們堂而皇之地帶著這麼多死人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趙回聲像是明白了,又像是沒明白一樣,一直抓耳撓腮,想不通到底是為什麼。

  路上,他也想過,問問溫括,可自己又不知道是怎麼了,到了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一路上,溫括也沒有著急給他答疑解惑,他相信趙回聲,已經是自己想通了的,只是他不敢說,更不敢問而已。或許現在對他來說,理清內心一團亂糟的思緒,要比從別人嘴裡得到一個答案,有用得多了。

  果然不出兩人所料,他們正是帶著那兩車的屍體,來了這個山洞,這個侯鎮、溫括還有趙回聲,都無比熟悉的地方。

  「還真是這裡,他們——不算壞人吧?司馬?」

  趙回聲久不開口,開口就是這樣一句。

  「壞人怎麼會如此齊心協力呢?大為,你也長大了,明白事理了。」

  「我現在明白了,侯鎮不會出事的,他要去見的,也不是個壞人。」

  站在遠處的密林里,他們隱隱約約看見了一群人影在攢動,不停地往裡面搬運著屍體。

  「送到這裡來,是為了——堵住洞口?」

  趙回聲知道,前面那幫無聲之人,肯定是在心裡憋悶著準備幹大事呢。

  「是為了讓一切,回到它原來的軌跡上去。」

  「什麼軌跡?」

  「回城,去找侯鎮。」

  「啊?走了啊?」

  且看且走,趙回聲甚至都還沒找到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呢,竟然就要掉頭了。

  「咱們回去之後,上哪兒啊?」

  「刺史府。」

  「哪兒?」

  趙回聲連抓都抓不住他,只能跟在他後頭,邊走邊問,邊問邊想。

  「你是要去找刺史,讓他來接收此事?」

  溫括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反對。

  「不行!」這次趙回聲是忍不下來了,直接一把將他拉回來,「你這個時候去了,要是侯鎮還是黔州軍大營里,那些人拿他當墊背的怎麼辦!」

  「去了就知道了,萬事萬物,轉機皆不會在過去,而是在眼前。」

  「眼前?什麼轉機呀?哎!等等我!」

  溫括有些功夫在身上,所以走得也特別快,即便是趙回聲在後面已經叫破了喉嚨,他也沒有半點要停下來等等他的意思。

  「怎麼不走了?累死我了,差點就沒追上啊!」

  趙回聲架著前頭溫括的肩膀,好不容易喘了口氣,頭頂就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走了,趙仵作。」

  「刺——刺史?」

  「前頭帶路!」

  安戟沒有搭理他,反而看向了自己身旁的侯鎮,叫上了溫括一起,一行人又駕馬趕回了他們剛剛離開的地方。

  趙回聲在馬上,很想找個人問問,但看眼下的情形,應該是不會有人搭理他的。

  「仵作先去探路。」

  安戟的話,明顯就是平時查案的時候,吩咐他們去做的事啊。可這裡不是——

  難道他們把這裡變成了一個案發現場了?剛剛那些被運過來的屍體,就是個案子?

  為什麼呢?難道這礦山背後之人,有什麼獨特之處嗎?還得黔州刺史和黔州軍督軍一起出陣,幫他把這個局給做全了?

  剛想回頭問問,自己該怎麼查,沒想到侯鎮就已經下馬來,走到了他的前頭去。

  「你也去啊?」

  緊跟上他的步伐,趙回聲感覺像是回到了他們之前辦案子的那個時候。

  「下面危險,你手無縛雞之力的,我還是跟著吧。」

  「跟著?」

  趙回聲看了看他那急匆匆跟行軍打仗一樣的步伐,頓時腿酸腳軟起來。你倒是精神好得很,我剛剛可以徒步趕了好久的路呢!

  「等等我呀!這麼多人看著呢!我也要臉!」

  實在是追不上他了,趙回聲只能小聲呼喊他,叫他慢些。

  本以為侯鎮會回過頭來,痛罵自己一頓,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慢下了步子,在等自己。

  「嘿,今天還挺有個人樣兒的。」

  「大為,」侯鎮還是頭一回如此正式地稱呼他,「以後要是我連累你了,千萬別手軟,直接把所有事情推到我頭上來,知道嗎?」

  侯鎮回過頭來時,他們已經快到洞口了,回過身來的侯鎮,身後便是一片漆黑。可趙回聲,卻分明地在他臉上看到了淚花,他想伸手去夠,去擦,可剛準備擡手的時候,他還是選擇了放下。

  「你?還想連累我?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走走走,進去吧,在這兒我都能聞到血腥味兒了。」

  「還有人來。」

  「還有誰?那個獨孤少卿,還是那個將軍,還是王爺?還是他們一起來?他們就算是都來了,也沒有你一個人本事大。侯鎮,你要是想走回頭路了,我帶你離開,不要報酬的。」

  「多謝,我——得再往前看看。」

  兩人邊進洞邊聊著。

  「前頭不是死路嗎?」

  「前頭只是我一個人的死路罷了,回頭——會連累很多人的。況且,我已經走到了今天,我想看看,這長安,到底是不是註定與我無緣了。」

  「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讓我風光回家。」

  侯鎮笑了笑,那一股子順風而來的血腥氣,便一下子灌進了他的鼻腔里。

  「這裡這麼黑,咱們怎麼驗屍啊?」

  「不是驗屍,是做一個現場出來。」

  「什麼?」

  趙回聲沒幹過這種事,但對於這種事,他是有所耳聞的。

  之前黔州的一些商隊馬幫火拼,死了人又牽連上了外人的時候,往往官府就會介入。這時候一般馬幫就會花點錢,請仵作幫忙弄出一個假現場來。

  只不過趙回聲和安戟,都不缺錢,所以後來這些人,乾脆就直接把死人投入黔州附近大大小小的涵洞裡去了。

  現在他們身處的這個地方,就跟那些陳列殘屍的地方,沒什麼兩樣。

  雖然趙回聲知道,他也看到了剛剛那一幕,但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擺弄現場。

  「老侯,你沒收人錢吧?」

  「收誰的錢?薄青雲還是安戟?收他們的錢還不如跟了你呢,我不干。」

  「嘿!這是個什麼道理,我成什麼了我!」

  嘴上說著,手上也沒閒著,憑著自己從小耳濡目染 ,來了黔州又辦案多年的經驗,侯鎮很快,就將幾句屍體,擺放到了該放的位置上去。

  「你都把活兒幹完了,我想我這個仵作,也就沒什麼參與的必要了吧?」

  「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火急火燎地回了城,又帶著刺史他們來了這裡?」

  「肯定是大事咯,反正你也不會讓我知道的,最多就是讓我跟在你屁股後頭,幫你一點小忙而已。」

  「薄青雲不是個壞人。」

  侯鎮話鋒一轉,又說回了這件事情上。

  「我知道,剛剛司馬跟我說了。其實也不難看出來,要是那幫前來暗殺之人是壞人的話,剛剛在驛館交易的金銀,他們又怎麼可能不帶走呢?只是將人送來了這裡,而且連守城的官兵見了,也沒有阻攔他們半分。我知道,有內幕,有無辜,肯定也有很多很多我想不到的事,但我知道,身為大唐子民,身為為大唐鞠躬盡瘁過的將軍,他薄青雲,干不出這種為了幾兩金銀就賣了自己良心的事!」

  趙回聲難得說出些道理來,也難得如此義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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