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來訪
2024-09-15 06:24:38
作者: 洋晨
祭司來訪
「聽說——我兄長要來了?」
她先聲奪人,試探著先開了口。
「啊?哦!對對對,是,南詔王過兩天便要路過黔州進京,你也收到消息了?」
侯鎮一臉熱情地靠過去,沒想到卻是熱臉貼了冷屁股,人家根本就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我呢,我該怎麼辦,跟他一起去長安,還是你們當中的誰,帶著我去?」
「去···去長安啊?」
侯鎮顯得難為情極了,這樣的表現也讓班離極其地不滿意,而且已經開始不耐煩起來。
「怎麼?想反悔了?耍我啊?」
「不不不···不是不是!公主先請息怒啊。」
見她即將暴跳如雷,侯鎮趕緊賣著老臉,安撫起來。
「那你們什麼意思,想把我撂在黔州?還是說——你們收了我兄長的好處了,要把我給···」
班離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撐起身子來,慢慢地離侯鎮越來越遠了。
「不不不!您又誤會了!我們沒有跟您的兄長聯繫,這不是想把您送到長安之後,給他一個驚喜嘛!」
「是嗎?」
她開始繞著侯鎮的四周,環顧打探起來,看著侯鎮那眼神,也像是看個小流氓一樣,很是鄙夷和不信任。
「不是,那個——公主啊,這件事吧,我做不了主,要不我帶你去找安刺史,或者是去找王爺,他們都有辦法送你去長安,保你平安的,這個你大可放心!」
侯鎮張揚著手,盡力解釋著,自己無害她之心,更沒有與人合謀要在她身上圖某些什麼的意思。
「我不信他們,我只相信你。」
「公主,你這樣子,可不像是相信我啊。」
侯鎮撞見了她看向自己時的那股不屑,不由得將心裡的牢騷給說了出來。
「我不管,現在他們要來了,帶我去長安!」
「公主啊,我也想去長安啊,但我這···戴罪之身,我不能離開黔州的。要不您進京之後,幫我跟陛下求求情,放了我回長安去吧,如何?」
「你耍我!」
誰知道她竟然還帶了柄短劍來,直愣愣地就伸到了侯鎮的脖頸處來,不僅給他,也給躲在暗處偷看的溫、趙兩人嚇了一大跳。
「哎哎哎!公主,公主別激動啊!」
「你們倆在啊,剛剛為什麼不現身,玩躲貓貓啊,還是準備看我笑話啊?」
「不是的,這不是看公主勞累,不想出來攪擾了你和侯公子談正事嘛。」
趙回聲反正是不敢上前去的,只留下了溫括在一旁跟她周旋。
「你們三個,真是蛇鼠一窩!沒一個好東西!」
「公主,你剛剛還說只相信我一個,現在又說我不是好東西,這···」
話還沒說完,班離的短刀便又架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這——簡直是隨機應變吶!公主好風采!」
侯鎮也連忙改口迎合,生怕這大小姐又哪根筋搭錯了,要取自己的性命解悶!
「我不管那麼多,我只想知道,我什麼時候出發去長安。」
「那要不,我去幫你問問安大人?他這個人啊,最是熱心腸了,更何況還是這種利己利人的事,他肯定會馬上辦好,到時候公主就等著風風光光地入京吧!」
「不需要風風光光,我只要活到長安,我要去見見你說的,新的天可汗,我要問問他,能不能幫我,幫南詔的子民,重獲新生。」
「陛下仁德,想必會給公主一個交代的。不過黔州到長安,路途遙遠,公主要是不想接受安大人的庇護的話,恐怕···不太好辦吶。」
侯鎮那話的意思,就是想跟她說,別來找我了,找我我能幫你做什麼呢,去找安戟啊,那老小子整天閒著沒事幹,你去找他了,他還能找到藉口來忙你的事,他肯定會樂意乾的呀!
可這個班離是個倔脾氣,說什麼都不願意走,就賴在趙回聲家不挪窩了。
「公主,這可不行啊,您是公主,要是住老趙家,讓人知道了,以後你兄長還不得扒了他的皮啊!」
「好啊,扒了你的皮,給我做身衣裳,免得我到長安的路上太過危險,正好遮掩遮掩。」
本來就不想惹她的趙回聲,這時候更是被直接嚇得躲回了後院去,連頭的不敢冒了。
「公主,要是早些時候的話,您想去長安了,安大人給您安排兩個官差,隨行護送也就是了。不過現在···黔州情況複雜,人也多,恐怕三兩個人也保護不了你了。要是您願意等的話···可以跟著令兄,一起去長安吶?」
侯鎮邊說邊試探著她,他心裡明白,眼前這個班離,不管是身份,還是舉動,皆讓人懷疑。現在她強烈要求要趕在南詔王和南詔大祭司之前去往長安,說不定是心懷詭計,要借陛下的手,來把自己幹過的事,還有自己的身份,給洗乾淨。
要是上了她的當,讓陛下臉上蒙羞的話,自己這輩子都不用再回長安了!
「侯鎮,你是不是忘了,忘了撥曲婭是怎麼死的了?你竟然跟我說這樣的話,你是想讓我去送死嗎?」
「公主見諒,我只是覺得,公主和南詔王多年未見,說不定會有很多話想說呢。我知道公主的顧慮,也明白如今南詔的形勢,實在也是逼得公主沒辦法了,只能先投奔長安。」
「既然知道,那還不趕緊去!」
「是,我馬上就去找刺史商議。司馬,不知可否同行?」
侯鎮回過頭去,給溫括遞出來一個暗示的眼神。
「哦,好,要是刺史大人有顧慮的話,我也好從旁勸慰幾句。」
兩人懷著心思離開,便把她丟給了趙回聲。
「你是在搪塞她?你沒跟安刺史說,要送她去長安的事嗎?」
「我是心有疑慮,不敢放她走,我總覺得,她也不是真心想離開這裡,只是為了···」
「為了什麼?」
「像是障眼法一樣,她屢次提出要我們今早送她離開黔州,就像她真的察覺到了自己即將面臨危險一樣,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受害者的形象。」
「你的意思是——她是施害者?」
侯鎮的問題成功引出了溫括的話,他現在也不禁開始跟他一樣,懷疑起了這個班離的真實目的,還有她背後隱藏的真實勢力了。
「可她——到底是想害誰呢?」
侯鎮說不清,總覺得太簡單的猜測,跟她心思甚重的模樣就是不太相符的,所以他自己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可以說出來。
「她的仇恨,無外乎來自於兩個地方,一是南詔,二是黔州內鬼。」
溫括的話倒是很適時地提醒了他,也讓侯鎮在見到安戟之前,心裡的答案微微明朗了些。
「待會我一個人進去說吧,安戟不會覺得這是件好事,你畢竟是他的下屬,要是他···」
「無礙,看在太原溫氏的臉面上,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倒是你,一個人去,讓我不放心。」
侯鎮聽著他的話,竟有些害羞地垂下了頭去,腦袋也半埋進了胸膛里。
「多···多謝。」
「謝什麼,我也什麼的幹不了,就跟著你一起進去而已,待會話還是要你自己說的,走吧。」
溫括的手不大,但攔在自己背上的時候,為什麼就是那麼暖人呢。
侯鎮笑著陪他進去,以至於安戟在屋裡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還以為出了什麼好事呢。
「哎呀,這麼快就有消息了?那個段沖找到人了?什麼來路?抓回來了沒有?」
「啊?」
侯鎮頓然清醒過來,看了溫括一眼,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刺史誤會了,不是商會的事,是班離,她來找我了。」
「哦,她呀,她能有什麼大事,現在你就應該在商會那邊等著段沖的消息才是啊!」
安戟既著急,又心亂,所以說話的時候,上氣不接下氣的,愣是半天沒緩過勁兒來。
「刺史別急,先坐下歇歇。」
「我還歇什麼歇啊,再這麼鬧騰下去,小公爺和獨孤少卿都回了長安,到時候參我一本,我···我到時候該怎麼跟京城的上官,跟陛下,解釋這件事啊!」
「哪件事啊?」
侯鎮這時候還不忘了添油加醋道。
「你!行行行,別說這個了,你來是幹什麼來了,那個公主,又鬧什麼么蛾子了?」
聽出了安戟話里的不耐煩,侯鎮趕忙上前提醒他:「刺史,現在可不能對她發火啊,現在她是咱們手裡,最好掌控的一股勢力了呀!」
「哦?」
安戟仰著頭,有些疑惑地看向侯鎮。
「您忘了,南詔王和大祭司即將前往長安吶!」
「哎呀!我···那你說,怎麼辦?她到底想要什麼?還非得你專門來一趟?」
「她要的很簡單,但我卻覺得,裡頭暗藏玄機。」
侯鎮蹲下身來,湊近到他面前說道。
「怎麼個暗藏玄機法?」
安戟也半蹲著身子,更靠近了些過去。
「她想現在就出發,趕在她兄長和南詔祭司之前,去往長安,面見陛下。」
「這有何不可?不就是咱們先前答應她的嘛?」
「刺史,」見他沒發覺其中的問題,侯鎮趕緊跟上他補充道,「她要是早想走,那也沒什麼問題,咱們派兩個人護送便是。但現在情形不一樣了呀,您看看,丟的軍械還沒找到,她就想走,這時機——是不是未免太巧合了吧?」
「你的意思是,還懷疑她參與了劫道案?」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您想想,現在放她走,對咱們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啊!」
「此話何意?」
「她現在走,咱們得加派人手護送吧?這人手一多,是不是就容易惹人注目了?這樣一來,她遭遇危險的概率不也上去了嘛,咱們不就成了費力不討好了?到時候長安那邊一得到消息,不僅不會給咱們應有的嘉賞了,說不定還會迫於南詔王那邊的壓力,給咱們定罪呢!」
侯鎮的話一出,可給安戟實實在在地嚇住了,不禁連連驚呼道:「此言有理,此此言有理呀!」
「她留在這兒,不就是再多等她兄長兩天嘛,又不是什麼外人。再說了,要是真有南詔人對她下手,咱們也可以適時地進行搭救,這樣一來,在南詔王面前,咱們也得臉了不是?」
安戟一聽這話,覺得甚是有理,連連誇讚起了侯鎮來。但轉念再一想,又發現了不對勁。
「哎,要是她死活不願意繼續留下,非得走,咱們把關係搞僵了,怎麼辦吶?」
「那就···」
侯鎮還沒想出辦法來呢,外頭就來人通報了。
「啟稟刺史,外面來了一個女人,自稱是南詔大祭司,要見您。」
「什麼祭司,長得什麼樣?」
「穿得破破爛爛的,看起來不像是祭司這種重要的人物。」
小廝倒是挺會看人下菜碟的。
安戟也有些不願意浪費時間,但回話前,還是看了一眼侯鎮,問了問他的意見。
「刺史不妨見見,南詔祭司,可沒什麼人敢冒充的。她來,說不定就是來幫您解決難題的。」
安戟欣然同意,轉臉就在大廳接見了這位祭司。
果不其然,如小廝所說,她去確實是穿得破破爛爛的,看著就不像是南詔的重要人物。
「在下南詔祭司段安平,見過刺史。」
「段···段什麼?」
安戟不知道是耳背,還是就是想羞辱她一番,連人家叫什麼都沒聽清,問話的時候,也是語氣輕蔑的樣子。
「段安平,我是南詔新的大祭司。」
「哦!南詔祭司啊,接觸過,你說你是大祭司,可有和憑證啊?」
話音未落,只見她已經開始從吊著的瓶子裡掏東西出來了。
那東西一被放出來,便把他們三人嚇得連退了好幾步,那玩意兒,竟然是一隻活著的辟火螣!
「你你你···你想幹什麼!」
「證明身份吶,刺史剛剛不是還在懷疑我嗎?相信南詔祭司的故事,你們應該有所耳聞吧?與其拿出什麼無證來,不如就拿這個,更好證明。」
現在又換作她語氣高傲起來了,安戟被嚇得有些心慌,連忙叫人拿來了茶水,恭請她上座喝茶。
不過侯鎮道挺意外的,他怎麼會見過辟火螣這種東西呢?剛剛看他反應,明明就是對這個小東西很是熟悉的樣子,不像是只聽過,沒見過的。
壓著心裡的疑惑,侯鎮也看向了這個突然前來造訪的祭司。
年紀不大,只是因為穿得有些破舊,所以看上去就老了不少。再加上她臉上畫的圖騰,就更讓人看不清她的臉了。
不過她說她姓段,看來班離的話是真的了,南詔的祭司之職,已經落入段家手中了。
「祭司誤會了,不是我有意刁難,只是現在正逢南詔使團要前往長安覲見,時機太特殊了,你意思是突然現身,先前也沒人前來通稟一聲,我這不是謹慎為上嘛。」
「刺史說得對,現在時機很特殊了,謹慎一些也是應該的。」
那人倒是淡定,似乎沒有被安戟給唬住。
「不知道祭司突然前來,可是南詔王對我們黔州的接待工作,有什麼要求啊?你們儘管提出來,長安的信我們已經收到了,一定會盡全力照顧好幾位的。」
安戟還以為她會順著自己的話茬說呢,所以相當自信地就端起了茶水,開始品味起來,等著聽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刺史,我們想見見公主殿下。」
安戟一口茶水噴涌而出,差點沒直接嗆死。
「什···什麼?」
「公主失蹤多年,承蒙諸位搭救,我們王上已經得知了消息,正在趕來黔州的路上,還說——要帶著公主,一起去長安呢。」
「是嗎,那好啊,那敢情好啊。」
安戟連忙挽尊,生怕人家以為自己是被她給嚇住了。
「可是刺史好像還忘了一個人吶?」
「嗯?是嗎?沒有吧?不知道祭司所指,是誰呢?」
安戟強裝鎮定,但其實心裡已經相當忐忑了,他生怕面前這個人不講情面,直接說了些讓自己下不來台的話,那場面,可就不好收拾了。
「是撥曲婭呀,刺史不認識她嗎?」
那人的語氣里,不僅有質問,更多的,還有挑釁。
她知道安戟不敢跟自己對峙,明面上,他就是理虧的那一個。
侯鎮也不由得看呆了,這個貌似年紀不大的祭司,竟然有如此魄力?而且她還敢自己開口提起撥曲婭,她就一點不忌諱嗎?
是裝出來的,還是說,她壓根就不知道撥曲婭被抓,或許跟她的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撥曲婭已死,祭司不會不知道吧?你的繼任儀式上,沒出現自己上一任的少祭司,你自己就沒懷疑嗎?」
安戟這時候倒是硬氣起來了,卻沒想到那人竟然以此,要挾起他來了。
「刺史,我們要進京了,要是見到你們的皇帝陛下的話,我很難保證自己不亂說些什麼。到時候,要是黔州多年前的案子被翻出來的話,您這個刺史的能力,恐怕也會為人詬病啊。」
安戟猛地站起身來,怒視著面前這個還在跟自己嬉笑的女人,手裡的拳頭也不自覺地握緊了些。
但片刻的衝動之後,安戟還是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面對著她的逼問,安戟鎮定自若地答道:「要是真讓長安知道了撥曲婭的事,那恐怕——你們會讓人笑話死吧?哈哈哈哈哈!為了爭權奪利,殺了自己的少祭司,還拉上旁人一起,糟踐她們。這事要是傳揚出去,你覺得是我丟人,還是你們丟人呢?」
安戟絲毫不怕,連聲回懟道。
「這麼說,刺史是不願意跟我們合作了?」
「你有什麼,非得讓我跟你合作不可的理由嗎?」
安戟倒是挺想知道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帶著怎樣的自信心,敢來找自己對峙威脅的。
「前段時間,你們這兒走失了一個老巫婆,刺史有印象嗎?」
「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安戟依舊神情自若。
「她姓古,家中行二,刺史真的沒印象了?」
可安卻依舊淡定,沒有被她的話給唬住了。
「我這人記性不好,也沒什麼耐心,如果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些無足輕重之事的話,我勸你還是快些回去復命吧。鄙人身為大唐官員,豈會被你們這些宵小之輩、邊夷蠻族給唬住了?來人!」
說罷,院裡便衝進來一群手持槍械的武士,聯排站立,看著氣勢很是威武。
「將這個騙吃騙喝的江湖騙子,給我打入大牢,聽候發落!」
見此情景,不僅是那個段安平自己被嚇住了,就連站在一旁,一直未敢搭腔的侯鎮和溫括,也都趕忙站了出來,想要勸阻安戟兩句。
可他似乎已經是打定了主意,絲毫不改,任憑侯鎮如何說,他就是不回頭。
「刺史!剛剛為何如此衝動啊?」
侯鎮的話,倒是叫他回過了身來,他看著眼前這個著急得有些過了頭的侯鎮,慢慢上前,笑著安撫道:「她要是不下獄,她的同夥又怎麼會有機會救她呢?」
侯鎮看著他的笑臉,不由得心頭一震。
他知道,自己已經在得意忘形中,逐漸失去分寸了,剛剛自己的問話,對安戟來說,無異於是一次挑釁,他現在,是在警告自己。
「小人失言了,還請刺史責罰!」
侯鎮重重請罪,安戟卻再次掛上笑臉,將他扶了起來。
那股子陰鷙之氣,瞬間就罩上了他,也籠上了侯鎮的心頭。
在自己耍弄別人的時候,那些人是不是也在耍弄自己呢?那些自己自以為高明的手段,在他們這些老狐貍手裡,真的如此縝密,找不到一點破綻嗎?
侯鎮開始回憶,細細想來,自己到底是錯漏了些什麼,但任憑他如何想,就是想不出自己的破綻。
「好了,你們倆去把今天的事,跟那個公主好好說說,讓她自己掂量著辦吧,自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要是她再敢在咱們大唐的地盤上耀武揚威,那就休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安戟背過身去,聲音也顯得低沉了不少。
溫括不敢搭話,但侯鎮卻像是還有很多話要說一樣,當即就準備上前就叫住安戟了。
幸好溫括手快,將他拉了回來,帶著他出了府衙大門。
「哎呀,剛剛他是不是比那個祭司還嚇人來著?」
「是啊,是我大意了,他可是···」
侯鎮垮著的臉上,也是寫滿了憂慮,心裡的忐忑,也讓他沒有辦法真的融入跟溫括的對話里去。
「剛剛那個祭司說,古二娘在他們那裡,你覺得這話,幾分真假?」
見他鬱悶,溫括便想著轉移起了話題來。
「古二娘?她···要是真在南詔,那不就更說明,撥曲婭的事,南詔段氏是知情的了嗎?」
侯鎮倒是想得快,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她古二娘是什麼人,段安平要是不知道的話,他們應該也不會收留她了。可既然已經收留了她,那就間接地說明了,段家心裡有鬼。
「那你覺得,她還活著嗎?」
「剛剛段安平以古二娘為要挾,打算敲詐安戟一筆,沒想到被他反將一軍。我倒是認為,他既然敢說這個話,那就至少證明了,古二娘還活著。不過至於為什麼還留著這個心腹大患,隨時會站出來指正自己的人,我一時間也不清楚,不知道是不是南詔自己內部,又出現了什麼裂縫。」
「所以呀,剛剛安戟很自信,他知道,祭司不敢真的放古二娘出來,說不定她就會反咬自己一口呢。」
「除非···」
「除非什麼?」
侯鎮盯著前方,溫括也不禁跟著看了過去,他兩眼失神,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給勾了魂了。
「除非古二娘就是他們自己人,所以在事發之後,她很放心地就回了南詔,也不擔心有人會殺她滅口。」
「自己人?她是南詔人嗎?你聽安戟說過沒有?」
侯鎮搖了搖頭,這些也都只是他的猜測而已,並無實據。
「不過我倒是聽說南詔祭司還有一門手藝,那就是善於畫皮。於人臉之上,做各種各樣的偽裝,來改變人的外貌和年歲,不知道這個古二娘,會不會是易容之後,又被他們給隱藏到了黔州來了。」
「你見過此等技藝?如何,能分辨出來嗎?」
「沒見過,就跟我之前沒見過辟火螣一樣。不過也不要緊了,安戟既然心裡有底,咱們還是多關心關心商會那邊的事吧,不知道有沒有進展了。」
臨走前,侯鎮再次回望了一眼府衙,想著剛剛安戟見到辟火螣時的樣子,可是比自己的驚訝還要來得快些。他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他定然也知道,拿東西有何威力。可他到底是聽人講起過,還是真的親眼見過,侯鎮也不得而知。
只是現在,他對安戟的底細,顯得愈發懷疑了起來,他也越來越覺得,自己認識的那個安戟,僅僅只是他的偽裝而已,沒人見過真正的他,是什麼樣子。
轉身跟上溫括,兩人準備攜手回家,就在此時,侯鎮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名字來——安七七!
他會不會是那個知道安戟底細的人呢?上次鬼火案的時候,他曾經交給過趙回聲一樣東西,那個燒餅鋪子裡面找出來的一張賣身契。那時候他和趙回聲就曾經懷疑過他,只不過找不到眉目而已,現在想來,或許是他想暗示什麼,而自己卻沒能察覺到呢?
「紀紳?怎麼了?」
「沒事,就是想到了一個——老朋友,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以後慢慢見吧,先去看看獨孤少卿,他肯定知道段少川的情況。」
拉上他,溫括便準備帶著他前往驛館了,但侯鎮卻明顯有些拒絕,根本不肯挪腳,嘴裡也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墨跡些什麼。
「怎麼了,是不是不敢去?獨孤千葉跟你可是老相識了,你都不怕王爺了,還怕他啊?」
「主要是···」
侯鎮顯得難以啟齒,溫括也一下子明白了他的苦衷。
「他欺負你了?是不是啊?」
「嗯嗯嗯!」
侯鎮猛點了幾下頭,但又怕他誤會,又趕緊搖頭,想要解釋。
「不必解釋了,阿鎮,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害得你小小年紀就···他們凶嗎?你···你還難不難受啊?」
「啊?」
侯鎮雖然一時間沒明白他的意思,那他眼裡的那股莫名其妙的緊張兮兮的樣子,還是讓他覺得,渾身上下都特別的不自在。
等等!他不會是以為自己被他們倆給···給那什麼了吧?
「不是!」他趕忙開口打斷他,解釋起來,「我跟他們沒什麼的,就是他們調戲我,我···我有些不敢去找他了。」
「啊?哦。」
「哦?」侯鎮對於他這樣的反應,明顯是有些不太樂意的,「你就這樣就算了,他們可是···我受了很大的委屈呢。」
「好好,乖啊,我待會就去找他理論理論!」
雖然侯鎮心裡清楚,溫括是不會去找人理論的,但就他這兩句話,自己聽了,心裡也是樂得不行了,能開開心心好長時間呢。
「你真好。」
「嗯?什麼?」
侯鎮那小小聲音的一句話,溫括實在是沒聽見,便湊近了些過去,墊著腳到了他耳邊去。
「我···我喜歡你,好多年前我就想跟你說了,那時候怕我爹打死我,後來又怕連累你。不過現在說說也沒什麼了,我···我這個人,活了二十年了,都沒幹過什麼逾矩之事,但看見你的時候,總是會情不自禁。」
侯鎮咬著嘴唇,捏著小手,站在他面前,似乎那個比他高一個頭的大漢,恍然間就變回了那個整日死纏著自己的小孩子一樣。
「不許只說說而已,我當真了。」
「我真的可以嗎?」
「我覺得你可以。」
溫括的笑,再次映入了他的眼帘,還是那樣溫柔,那樣明媚,那個印刻在自己心裡的小小少年,現在早已經變成了大人,站在自己跟前了。
只要擡擡手,自己便可以觸摸得到他了。
侯鎮揚起的手,卻頓時停在了半空中,他不敢伸手去摸,怕養刁了自己,以後會想要的更多。
「我···我們走吧,去···去找獨孤千葉。」
溫括等了半天,卻仍舊沒有等來自己想要的。自己那點矜持,好像已經變成了兩人之間永遠過不去的坎了。
是不是他年紀太小了,還不懂這些?可那天自己明明就看見他已經···
心裡的哀怨也只能先裝起來了,自己等了這麼多年了,還怕再多等兩天嗎?
那時候聽說王爺看上他了,自己其實著急過,不過再想想,這小子應該是橫衝直撞的那種,王爺應該受不了他,過兩天就會還給自己了,倒是也不著急。不過那個獨孤千葉就···
此人甚狡詐,不是個看起來那樣無辜的角色,況且他要是對侯鎮生了覬覦之心的話,應該就不是想王爺那樣直接開口要了。他要是接著機會,跟侯鎮走得越來越近了的話,自己苦等的日子,不就會越來越遠了嗎?
「紀紳啊,待會在外面等我吧,免得你跟著進去了,他又要為難於你。」
「嗯,我等你出來。」
侯鎮也開心極了,他終於開始對自己上心了,他終於想著,要把自己攬入懷中,不再讓別人對自己眉來眼去的了。
溫括進去之後不久,便出來了,那速度快到,甚至侯鎮都覺得,他還沒跨腳進屋呢,便轉身出門了。
「怎麼這麼快啊?人不在嗎?」
「在,他給了我一個東西,什麼話都沒說,我拿上東西也就退出來了。」
「什麼呀,打開看看。」
見他如此在意,溫括便想著逗逗他,故意將東西收進了自己懷裡。
「拿吧。」
他挺著胸膛,看著侯鎮,他卻垂下了眉頭去,不敢再正眼瞧他。
「為什麼不拿?」
「我怕我忍不住。」
侯鎮有些忐忑地瞟了他兩眼,不好意思地說道。
「你在大街上就要忍不住了啊?」
溫括卻沒打算放過他,繼續挑逗道。
「我···我能忍住的。」
侯鎮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怕被家長責罵一樣,將腦袋埋得更深了些。
「等你什麼時候忍不住了,告訴我。」
溫括湊到他耳邊來,將東西從懷裡取了出來,輕輕地繞過他的胸口,塞進了他的手裡。
「你知道時候的,需要我告訴你是哪一天嗎?」
「不···不用了!」
侯鎮羞紅了臉,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了。
他本想著趕緊逃離,沒想到溫括卻沒想讓他走,拽上他,就直奔趙回聲家而去。
「去···去他家做什麼?」
「難道你想去你自己家啊?」
「沒···沒有!我還是看看信上說了什麼吧。」
見他局促不安的樣子,還有那張羞紅了的臉,溫括得意極了,手也不自覺地伸向了他的掌心。
「抓著我。」
「這裡是···」
「沒人,放心吧,我又沒讓你干別的什麼。」
溫括倒是坦然,就是苦了侯鎮了,拿在手裡的信,愣是看不清寫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