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歲頭上動土
2024-09-15 06:24:32
作者: 洋晨
太歲頭上動土
內廳里,各式各樣的大爺們,安坐於高堂之上,正齊齊盯著他來的方向呢。
「草民叩見王爺,見過小公爺。」
除了他倆,還有那個煩人的褚世安,和跟著來看熱鬧的獨孤千葉,這小子不是在看案卷嗎,跑這兒來做什麼來了!
「你來了。」
李侗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在人前打馬虎眼,故意跟自己搞曖昧!他就是看不得我好,生怕我少被人關注議論了,他心裡不舒坦!
侯鎮忍著心裡僅剩的一點點火氣,笑著答道:「是,王爺安好。」
「怎麼會不好呢,你可是處處為我著想啊!」
李侗走了過來,捏住了他的肩膀,瞪著看了他一眼,便又回到了座位上。
安戟的目光也緊隨而至,看他也聽懂李侗話里的意思了,這是在說,你們倆那點小心思,我都知道了,現在來,就是為興師問罪的!
侯鎮只能先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來解決,轉臉就又對上了李侗。
「王爺過獎了,都是為了您的安危著想。」
「不算吧,聽說颯露你拿到手了?是九叔派人給你的?怎麼沒跟我說起過呀?」
李侗不斷逼問著,侯鎮也就只好說出了「實情」:「上次國師大人來,說陛下感念我大哥在西疆征戰,怕是思念他,所以就請國師大人,將此物帶到了黔州來。因為是先帝所賜,所以一直放在家中,不敢怠慢了,故而少有人知曉。」
「是嗎?那陛下還挺看重你的呀!」
李侗說的每句話,都像是在咬牙切齒一樣。
「都是大唐子民,陛下心懷天下,無微不至地關心百姓,草民也很是受寵若驚啊。」
李侗笑著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地上的侯鎮,跟自己耀武揚威。
「起來吧,陛下和先帝都看重你了,我們也不好為難了你呀,讓人知道了,還說我們忤逆上意呢。」
「草民不敢!草民惶恐!」
他倆跟唱雙簧一樣,你一句,我一句,你接茬來我搭腔,也不知道是做給誰看的。
「紀紳在黔州這麼多年了,沒想到看著還是如此的丰神俊朗啊。」
「小公爺過獎了。」
侯鎮倒是意外,他們像是提前說好了似的,對自己怎麼只有讚美,沒有為難呢?難道是李侗在自己來之前已經警告過他們了?
「家裡還好吧,弟弟妹妹怎麼樣了?」
侯鎮恍惚著擡起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侗,就趕緊低頭回答道:「多謝小公爺關心,一切都好,全家安康。」
埋著腦袋的時候,他分明聽到了褚世安不屑的哼唧聲,看來這些人商量,沒跟他說呀。
「我們來呢,其實是為了南詔公主一事,聽說前段時間你們這裡,死了一個南詔祭司,找到了一個南詔公主?有這麼回事嗎?」
「這個···刺史大人更清楚些。」
看安戟被晾在一邊,許久沒有搭上話了,侯鎮便把話茬遞到他手上。
「哦?安刺史全程參與了這件事的?」
本來都準備接茬了的安戟,被他這麼一問,頓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下官沒來得及顧上這件案子,這案子是溫司馬和侯公子一起辦的,他們應該更清楚些。」
侯鎮無可奈何,只能又自己應承下來這件事,一臉喪氣地跟這些大爺講起,了故事來。
「那她人呢?怎麼不在府衙之內了?那個花樓掌柜古二娘,不是還沒抓到嗎?」
「是,她跑了,但撥曲婭她···她要是一直被放在這裡的話,會···所以我就請了刺史大人的命,帶著她去安葬了。」
「哦,原來是這樣,看來是我們冒冒失失地誤會刺史大人了。」
場面倒是不太緊張了,不過就是這些人突然之間又不說話了,弄得侯鎮無所適從,只能幹站在原地,接受著幾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大爺的審視了。
「那那個公主呢?」
阿史那彼干說話時的樣子,真的跟安戟有幾分相似。
「公主幫著料理了撥曲婭的身後事,有些傷感,所以在家靜養著呢。」
「那她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沒有,聽說南詔這次入朝朝貢,可是他們的過往親自來呢。」
「是,公主一直將養在黔州,刺史大人費心費力,絲毫不敢怠慢。到時候咱們只需要提前派人帶她去長安安頓下來,到時候等南詔國王一到,就安排他們兄妹相聚,當著各國使節都面,也正好彰顯咱們大唐的國威!」
「我看你是怕南詔國王不認她這個妹妹吧?」
阿史那彼干還挺聰明的,知道侯鎮那點小心思。
侯鎮雖然不怕他看破自己的心思,但就怕他有了什麼計劃,這個計劃還是專門針對班離的。要是真如此,那···萬一讓人反將一軍,說是王爺勾連南詔的話,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紀紳?」
見他愣住了,阿史那彼干還好心地叫了他兩聲。
「是,南詔情況複雜,國王班趨一直未能完全掌權,他也不一定就能將他妹妹接回去。可咱們要是在大朝會時,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把她送回去,到時候恐怕南詔人也很難能拒絕。」
「你倒是聰明嘛,什麼都想得到,難怪安刺史器重你呢。」
「都是些雕蟲小技而已,刺史處理的事情多,我只是從旁協助,幫幫忙跑跑腿而已,沒辦什麼大事。」
他們不知道,侯鎮這些年學得最好的,可不是什麼辦案的手段,而是那一套圓滑的處事道理。即便是在這種時候了,也不能讓安戟難堪,這些東西,他們這幾個高高在上的人怎麼會懂呢。
雖然這樣做了,不會有什麼好處,但不這樣做的話,將來自己在安戟身邊,可就有的受了!
「金礦呢,在什麼地方?陛下聽說之後,還挺驚喜的,畢竟現在西邊和高句麗都戰事不斷,發現金礦著實是一件大喜事。」
侯鎮聽後沒有妄動,而是看向了安戟,等著他來開口。
「下官帶幾位過去吧,就在城外的古羅寺附近。」
「聽說那裡塌出來了一個天坑,是在坑裡嗎?」
「回小公爺,是,在洞裡面,還挺大的,下官已經派人封住那裡了。」
「不著急,金礦又不會跑,黔州有安刺史坐鎮,我們自然是可以高枕無憂的了。」
沒想到這小子挺會說人話的,侯鎮擡頭再瞧了他兩眼,心裡的忌憚也少了幾分。
「大理寺,鴻臚寺,還有我這個給先帝守陵的,黔州最近不安生啊,安刺史要多多費心了,叨擾了。」
「小公爺客氣了,這是下官的榮幸。下官待會就命人把前兩天剛剛繪製好的金礦地圖送到您府上,您可以先看看,要是有想知道的或者是看不懂的,隨時支使下官便是。」
「刺史有心了,這件事還得多虧了你幫忙。」
「小公爺折煞下官了,都是我的分內之事,應該的應該的。」
拜別過李侗之後,安七七便帶著他們前往提前準備好的清涼住處了。
不過這個李侗,倒是淡然自若,全程沒一點慌張的樣子。
「刺史最近事多,本王就不多打攪了,告辭。」
「恭送王爺,王爺慢走!」
送走最後一尊大佛,安戟也忍不住地擦了擦臉上滴落的汗珠,放開手腳大口呼吸了起來。
臨走前,李侗還別有深意地盯著看了侯鎮一眼,不過不是警告,而是認同,他似乎是在告訴侯鎮,你的舉動,我明白其中的意思。
侯鎮也沒有追出去,也沒有什麼別的表示,他知道,那個他們倆等了很久的時機,就快要到了。很多事情,已經不需要再言說,上頭更不會給他機會,去找李侗慢慢商量的,現在,就是考驗默契的時候了。
李侗平時出門,從來不需要大型的車馬隨從,他這個人一向簡單低調,但自從阿史那彼干和褚世安來了之後,他出門的排場也變大了。
剛剛進門前,侯鎮看到了一些,心裡也有了一些覺察,所以即便是李侗出門前暗示了他一下,他也沒有絲毫的驚慌。
「獨孤少卿,刺史,那我就先回家了。」
「哎,咱們收起來的那些案卷···」
安戟拽住他就要說些隱秘,幸好獨孤千葉不像那個褚世安一樣喜歡作威作福,聽見了,他也裝作沒聽見一樣。
「哦,那什麼,你們慢慢聊,我就先回去歇著了,最近看案卷學到了好多東西呢,等小公爺把南詔公主的事主持著處理處理,我也就回長安去了。」
「這麼著急啊?」
「害!上次來本來就是我借著新上任的由頭,跟著侍郎和國師出來看看的,我還能真走多長時間吶!大理寺那幫人,還不得在我背後戳我脊梁骨!那什麼,侯公子,多謝你啊,學到了好多東西,回去之後可以鎮住一些人了。」
「少卿客氣了,是我的榮幸。」
看著他離開,安戟又鬆緩了不少,乾脆躺倒在了堂上,四仰八叉的,什麼規矩都不顧了。
「你說說,這些人,真的就是為了那個南詔公主還有金礦來的?」
安戟不信,他也不相信侯鎮信了他們的鬼話。
「這位少卿最近在看的案卷,可都是關於成南王的案卷吶。」
侯鎮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你觀察到了?」
「八九不離十吧,所以,他肯定不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碌碌無為,只是個靠著祖蔭在大理寺混飯吃的草包。這個人心機之深,不亞於阿史那彼干,而且他手裡,還有刑獄司法大權,他要是一直留在這,後面會發生什麼,就不一定了。」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來找麻煩的?」
安戟直起身子,有些著急地問道。
「可能時機還沒到,要是他說,自己想回長安了,那就說明,他快要動手了。」
「這麼驚險?咱們要不要···準備點什麼?」
「他是來找王爺的,刺史只需要做好表面功夫就好,不必多此一舉,引人懷疑呀!」
「哦,對對對!」
安戟邊舞動著手指,邊伸出手來拍打侯鎮的肩,止不住誇他腦子活泛。
「可要是王爺出了事,朝廷會不會懷疑咱們跟他有什麼牽連吶?畢竟這金礦、南詔公主,還有個什麼鬼火,可全都在我的地盤上啊!」
「到時候看情況再做應對吧,現在出手撇清關係,一來會得罪王爺,要是他日後無事,咱們可就有事了。二來,這樣做容易讓人抓住把柄,要是王爺再藉此機會,反將咱們一軍,把禍水引到咱們身上,到時候咱們可就難洗清了。」
「對對對!你考慮得清楚,是不能操之過急了,什麼事都沒有呢,咱們就先下手,到時候萬一是個圈套,正好套中了咱們,可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這個褚世安,為人張狂,他跟著一起來,多半是障眼法,真正掌握話語權的,應該是阿史那彼干。這兩個人最近一定會去查金礦,還有之前的鬼火,別的倒還好說,就是有可能他們會知道了這個古二娘仍然在逃,會怪罪刺史,辦事不力。更何況現在花樓被人重新盤下來了,要是他們藉此發難,咱們···」
「花樓的生意,確實是我一時腦熱,本來還想著,能不能留下來,以後當個念想,現在看來,是我草率了。」
「刺史安心,這個古二娘要是一直不現身的話,那也就沒什麼大事了。就算是她現了身,咱們也可以——」
侯鎮一刀咔嚓的動作,還是令安戟有些慌亂的,他連忙拉過侯鎮,躲到一旁去,悄咪咪地問道:「這個阿史那彼干,人狠嗎?」
「看什麼情況了,你這種,他絕對不輕饒!這個人吶,較真,他會管你這種,叫——危害大唐安危,朝廷的蛀蟲!」
「不至於吧。」
「太至於了!你可別不當回事啊,千萬別惹他,他跟你客氣,那你一定要躲得遠遠的,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就下手收拾你了!」
安戟雖然不是很相信,但憑著剛剛眾人談話的那股子氛圍來看的話,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好,到時候真讓人抓住了把柄,自己連裝一下的機會都沒了。
「你先回去,這裡我先應付著,要是真有什麼事,我讓七七去找你。」
「那我就先告退了。」
出了府衙大門,侯鎮這才終於可以鬆口氣了,鬆散著肩膀,耷拉著頭,像個被抽了筋的狗皮膏藥一樣,慢慢慢慢地挪動回了家。
不過好在,家裡還是熱熱鬧鬧的,趙大為正帶著他們在院子裡生炭火烤魚吃呢。
「你們還沒睡啊。」
「沒有呢,哥!」
芳怡就是比那個臭小子招人喜歡,你看看妹妹多機靈啊,你再看看你,躲在哪兒就不過來了,我很嚇人嗎!
「喲,還活著呢!」
「怎麼,盼著我死了,你好霸占我家呀?」
「你家這破地方,給我我也不要!」
趙回聲要是真當爹,說不定還真會是個好爹呢,哄孩子也行,做飯生火也行,偶爾看看病,抓抓藥也行,主要是,他有錢吶!
「哎呀,正好餓了,上哪兒逮的魚,給我也來兩條吧。」
「美得你!一共就三條,你吃了我們吃什麼!再說了,我的東西你也敢吃,不怕我毒死你?」
「那正好,我這一家子,以後就賴上你了,我正好死個清靜!」
看見他不要臉的樣兒,趙回聲頓時就來了氣,本想抄起掃帚去打他,但一看旁邊小傢伙吶可憐兮兮,盯著自己看的樣子,他又瞬間不忍心了。
「沒嚇著你們吧?算了,看你們倆面子上,放過他了。」
最終,倆小孩一共一條,他自己一條,侯鎮和溫括一條魚,三條魚被院子裡擠滿了的人,給分食乾淨了,一點渣子都沒剩下。
「哎呀,不錯,你就算是沒錢了,也不至於餓死,還挺會自力更生的嘛。」
「廢話,小爺我以前也是老跟著我爹出去走貨的,走南闖北,那麼多地方,又不是每處都有歇腳的,還不是得自己動手!再說了,我可是要幫我爹分憂的,什麼都不會的廢物,還怎麼分憂啊!」
「對對對,趙大爺說得對,我狹隘了,我認錯,行了吧?」
「你本來也沒怎麼對過。」
趙回聲的話,點醒了正沉浸在自己夢裡的侯鎮,自己沒對過嗎?自己又到底做錯了什麼呢?
他不知道是該嘆息命運不公,還是老爹野心甚重,他只知道,他有今天,今天這樣的圓滿場面,他似乎就已經很滿足了,但心裡,卻又總是還有一個念想。
他將它歸之於回到長安的夢想里,多年來,他為之付出了很多難以言喻的努力。
一個被流放至此的犯官家眷,竟然天天偷偷習武,還會耍棍,會使槍,會射箭,甚至會舞劍。那些東西,都是平時最難熬的日子裡,侯鎮想要卻得不到一個結果的時候逼著自己,騙著自己去做的。
可沒想到最後,他竟然做得還挺好。
可做得好又能怎麼樣呢,自己的命,還是握在別人的一句話里了。所以他不甘心,他要爭命,他要證明!他可以,他完全可以!誰敢說他不行!
那股子要與命運相抗衡,但又不得不屈服於現實的擰巴勁兒,讓他走到了今天,也成就了他的今天。
侯鎮從來不迴避,他也不想隱藏自己在黔州生活過的這段歷史,他知道,要是有一天自己工程沒救了,這段歷史反而會成為自己的榮耀!
但現在,這些都只是自己的臆想罷了,他還是那個可以任人拿捏,需要卑躬屈膝的小人物,沒人認識他,也沒人在乎他。每個人都像是戲耍一般的,要嘲弄自己一番,在自己的臉上,狠狠來上一腳才肯罷休。
不過幸好他不是,溫括還是一個很好的人的,他就對我不一樣。
臉上掛著甜甜的笑,侯鎮就轉過臉去看著他,一幫人在院子裡,靜靜地躺著,沒有人出聲,只有無盡的靜謐,還有皎潔的月光。
溫括瞧見了他在看著自己,也轉過臉去看著他笑,兩人就這樣不說話,看著對方,看著對方傻笑。然後微微動一動手指,不停地戳著對方的手掌心。
夜裡還是涼,侯鎮將弟弟妹妹抱回了屋,自己也回去歇息了。
這是他第二次跟溫括同住一室,同趟一床了,想想上次的感覺,還挺美妙的。要是最後再來一個密林幽會的話,說不定···
看了看一旁已經睡熟了的人,侯鎮立馬便收起了自己骯髒不堪的想法來。
別急,以後他都是你的了。
再做個夢,明天就要開始了,對自己好一點,多留點希望吧。
要不說侯鎮是個烏鴉嘴呢,昨天剛跟安戟合計完了,之後要怎麼應付那幫大爺,第二天,這些人就開始找事了,一點沒有要消停消停的意思。
一大清早,安七七就已經開始叫門了,侯鎮知道,他肯定是有急事,換了身衣裳,拿上了傢伙,他就開門出去,跟他馬不停蹄地趕往府衙去了。
「這麼早?安戟不睡覺的嗎?」
「他倒是想啊,那幾個人要去古羅寺,刺史擔心出什麼問題,所以趕緊讓我來叫你了。」
本來快馬加鞭趕過去,沒想到這時候侯鎮卻停住了腳。
「怎麼了?」
「加錢啊這回!」
「哎呀,加加加!真是摳門!」
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安七七甚至想當場給他自掏腰包了。
「怎麼沒人了?是不是已經都走了?」
看著坦坦蕩蕩的衙門口,侯鎮心裡也有些忐忑,畢竟上次跟趙回聲一起被捲入那個深洞之後,他們可就是從古羅寺那下面冒出來的。
而且那潭水,至今讓他難忘,現在要再去,不知道裡頭會是什麼情況呢,自己也拿不準。
「刺史!」
剛準備進去呢,安戟就自己先出來了。
「你可算來了!」
「我這麼早就來了,還不行啊?他們不會這麼早就上山去了吧?」
「不是這個!」安戟邊著急,邊走向了門口的馬廄,「是官道,又出事了!」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昨晚上出的事,今天早上一早就報給我了。」
「你是要自己去看嗎,派兩人去不就行了嗎?咱們不去古羅寺跟著那幾個大爺了?」
「哎呀!」安戟又著急忙慌地翻身下馬來,「就是他們的貨!讓人劫走了!」
「什麼?劫官家的貨?他們不想活了吧?」
「他們活不活的,我是不知道了,但我肯定馬上就活不了了!」
安戟轉身就要再次上馬出發,這次侯鎮卻牽住了他的馬繩,冷靜地分析道:「刺史,這件事莫不是個圈套?」
「你什麼意思?」
安戟一把年紀了,還不怎麼注意身體,現在翻個身也是困難重重了。
「誰敢劫官貨啊,咱們黔州這麼多年了,也沒聽說過出了這號人物啊!怎麼他們一來,貨就被劫了,還是深更半夜的時候。他們有沒有說,貨是在路上,還是在驛館客棧被劫走的?」
「還真是哎!」侯鎮這麼一說,剛剛還慌不擇路的安戟突然就冷靜了下來,「半夜三更的,他們也不至於還在官道上吧?要是住進客棧了,那也應該是官驛呀,誰那麼大的膽子,敢在官驛搶貨!」
侯鎮也跟著攤開手,認同了他的說法。
「嘶——可是——他們圖什麼呢?就為了哄咱們玩兒?」
「或許是——他們的貨里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所以要用這種法子,來混淆視聽。咱們還是跟著去看看,裝作不知道就行了,到時候派兩個機靈的國企跟著看看,瞅瞅裡面到底是什麼門道。」
「還得是你呀!我這腦子,大早上的根本就沒清醒。那就趕快吧,戲台子都搭好了,咱們再不去,人家戲都要唱完了。」
馬不停蹄趕到城外,眼前的景象,卻著實令侯鎮心頭一涼,自己原先的猜測,似乎都出了錯了。
安戟也緊跟著看向了他,本想問個清楚,但瞧著他一臉錯愕的樣子,安戟還是選擇了把話憋回去。
之間眼前滿地狼藉,各式各樣、橫七豎八的屍體倒了一地,那邊還有幾輛馬車,橫亘在官道上,上面也是什麼都有。
之前侯鎮預測的,這只是阿史那彼干想要送東西進黔州城,但又不想讓人發現什麼端倪,所以想出來的一個蠢辦法而已。可到了這裡之後,親眼見著了這狼藉的場面,侯鎮才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是有多麼的狹隘。
誰做戲下得了這樣的血本呢,誰又有這樣大的權勢,叫這麼多人,一夜之間,全部死去了呢?
侯鎮想不到,他也沒有這個資格去這樣想。
在兩人剛下馬,還沒站穩的時候,那邊的阿史那彼干便氣沖沖地跑過來質問起了他們來:「誰幹的!」
「下官不知,還請小公爺···」
「別說廢話!找到這個人,我要把他五馬分屍!敢動長安朝廷的東西,我看他是活膩了!」
「是是是,下官馬上派人去查,一定給小公爺···一定給朝廷一個交代!」
連帶著侯鎮也不敢擡頭說話了,只能站在安戟的身邊,等著聽訓。
「紀紳,」侯鎮還沒反應過來呢,那一雙大手便拉著他來到了案發地,「你看看,這像是怎麼回事?」
侯鎮回過頭去,瞧了瞧還愣在原地的安戟,有些忐忑地跟著他,到了那一片狼藉之中去。
「你仔細看看,能不能瞧出什麼蹤跡來。」
侯鎮很謹慎,一來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二來,這也算是一個露臉的機會,自己可不能搞砸了!
不管這件事是人家自導自演,還是真的出了如此兇惡之徒,自己都應該找到些蛛絲馬跡,才好不叫那些看輕自己的人說得出什麼話來。
俯身下去,之間地面之上,儘是腳印、馬蹄印,染著鮮紅的血跡。從血液的凝固狀態來看,是有段時間了,只不過自己不好判斷。
「小公爺,能不能麻煩你件事。」
「但說無妨。」
「能不能把州里的仵作趙回聲給叫來啊,他懂這個,我們倆配合多年了,他不在,我有些不習慣。」
「好,我這就叫人去他家請他來。」
「哎!」侯鎮叫住了他,卻有些難以啟齒,「他···在我家呢,現在應該還沒醒。」
阿史那彼干一臉的驚訝,緊隨而至的,便是一臉的奸笑。他一手指著侯鎮,一手若有所思的樣子,估計是已經開始想像起什麼來了。
「小公爺別誤會!其實司馬也在我家的!」
侯鎮像解釋清楚,可不知怎麼的,竟然越描越黑了。
「三個人?」
他既驚訝又驚恐,連忙後退了好幾步,不小心踩到了一具屍體,這才停了下來。
「真不是你想的那樣的!刺史,您幫我說句話呀!」
「是是是,小公爺誤會他了!」
他話說到這裡就已經很好了,沒想到他後面又來了一句:「其實他是王爺的人,不敢在外面亂來的。」
「這句可以不說的!」
侯鎮咬牙切齒,卻為時已晚,自己在阿史那彼干心裡,已經留下了一個浪蕩風流的形象了,而且還是那種···最花哨的!
「不妨事不妨事,先都請來吧。哦不!是只請趙仵作一個人,別叫錯了啊!」
他特地囑咐了兩句,生怕侯鎮在這種時候被抓了現行,尷尬!
「多謝小公爺···的信任,我還是先去看看別的地方吧。」
見他看自己的眼神愈發不對勁,侯鎮乾脆找了個藉口開溜了。
待會趙回聲來,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呢,也不知道他那張大嘴,能不能管得住啊!
地面散落了很多殘片,看起來是什麼袋子或者是衣料的,不是摸起來很粗,更像是麻袋,看來裡頭的貨物,應該不是糧食,不然早就散落一地了。
貴重的首飾應該也不現實,他們幾個糙老爺們出門,身邊也沒個女眷,帶那麼幾大車的首飾做什麼嘛,首飾應該也不可能。
兩樣值錢的東西都排除了,那還會是什麼呢,難道是什麼字畫古董,要拿到這裡來送人的?可這些東西也不能用麻袋裝啊,那多掉份兒啊。
找了半天,侯鎮才終於在一片片的麻布碎片裡,找到了些不一樣的東西——木屑!
有木屑,那就更說明了不是那幾樣東西了,首飾、糧食、古董···這個阿史那彼干到底是呆帶了什麼東西來呀。他是想讓自己猜,以正面地觀察觀察自己的能力,還是說他本就不相信自己,這次叫自己來,就是為了探查虛實,,摸清自己的底?
這個小傢伙,葫蘆里到底是賣的什麼藥啊,裝神弄鬼的,搞得我還怪緊張的。
突然,轉眼之間,他又在那邊的草地空隙里,發現了些東西。他湊近過去一看,竟然是木桿!
木屑,木桿,麻袋?這些東西放在一起,侯鎮只能想到一種東西,那就是箭鏃,在裡面運送的貨物,是箭鏃!
這些是配備給黔州軍營的,還是阿史那彼干自己帶來的私兵用的東西呢?還是說···這小子也不老實,跟人做生意了?
那現在這個現場是真的現場嗎?還是他已經跟人交易了,完了之後故意叫人留下這些東西在這裡,來混淆視聽,掩人耳目,已達到自己掩蓋私賣軍械的事情?
這小子,看著年紀不大,心眼倒是挺多的,還非得叫上他和安戟一同前來,不就是想拉上兩個見證人嘛,好洗脫自己的嫌疑。
侯鎮不敢斷定,只是在心裡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想,不過這時候要是老趙在的話,他肯定會說兩句點醒自己的話的,自己肯定還漏掉了什麼。
為了不丟份兒,也不叫自己難堪,侯鎮乾脆漫無目的地在草場中間轉起了圈來,一圈一圈又一圈,大圈完了是小圈,總之就是不停下來,給他們任何人審問自己的機會,他要熬到趙回聲來才行。
終於,救星到了,遠處的馬匹嘶鳴聲炸開在樹林周圍,侯鎮本以為是他,沒想到笑著臉轉過頭去,看見的卻是褚世安和獨孤千葉。
「完蛋了,人更多了!老趙老趙!救命啊!爺爺我要死了!」
正在他回過臉去求告的時候,獨孤千葉卻朝著他走了過來:「紀紳,看出什麼了?我也跟著你一起看看行不,我還沒真的去過刑案現場呢。」
「那什麼,我啊···我呢···」
侯鎮的猶豫給了那邊褚世安嘲笑他的機會,眼見著侯鎮應答不上來,他就立馬嘲諷道:「哎呀,技不如人,都是裝出來的,你呀,還是自己自求多福吧!」
「梁生,紀紳真的很厲害的,你別不信。」
正當此時,侯鎮卻意外發現了獨孤千葉的身後,那邊干樹枝上,掛了個什麼東西,還挺耀眼的。這時候,老趙也到了,他的馬兒叫聲不太一樣,聽著就溫順。
可愛馬兒到了,救星老趙也就到了!
沒顧得上再多看一眼,侯鎮便馬不停蹄地來到了趙回聲身邊來。
「哎呀,你可算來了!」
「他們還能吃了你不成!」
「差點!」
兩人嘀咕了幾句,雖然有抱怨,但正事也是要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