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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真好

2024-09-15 06:24:13 作者: 洋晨

  有你真好

  成南王的生路是有了,自己的日子還沒有盼頭呢,不過既然到了這一步了,那自己何不藉此機會,跟上他,回到長安去呢?

  看來這個阿托公主是個關鍵,得要她幫著自己說兩句話才行。

  出來找到趙回聲,侯鎮便想去尋這個公主,可趙回聲卻告訴他,人家已經走了,聽說是南詔派人來接她了。

  「什麼人?消息這麼快?」

  「不知道啊,我看那樣子,他倆應該認識,所以就讓他們走了。」

  「不認識你就···往哪兒走了?」

  「城外,看樣子應該是去陀山了,應該是南下回南詔吧。」

  

  趙回聲還懵著呢,侯鎮就已經開始警惕起來,他本想趕緊去跟李侗說一聲,叫他派人去把人給找回來,但細想想,還是帶著趙回聲回了府衙。

  他要去會會安戟,說不定人是他帶走的呢。就算不是他,自己也不該在這個時候越過他,再次聯繫成南王,臉面上的東西,侯鎮還是知道規矩的。

  「咱們就這樣回去,安戟會不會給咱們臉色看吶?」

  「會給我,但你就不一定了,待會站遠些,免得連累了你。」

  趙回聲知道他的好意,也只能在略微表示過感謝之後,就退了出來,看著他一個人走進了府衙大門。

  侯鎮也怕,但不管心裡多害怕,自己還是得硬著頭皮上,反正都是要面對的,自己也還得在黔州生活呢,不去也不行。

  「見過刺史大人,事情已經辦得差不多了。」

  「哦?」安戟擺弄著他的古董花瓶,回過頭來湊了他一眼,「怎麼了結的?」

  「人死了,事情就了結了。我怕那些瘋狗被逼急了亂咬人,所以就一併處理乾淨了。」

  「是嗎,你就不怕王爺找你要個說法?」

  「小人會謹言慎行,不會讓人抓住把柄的,至於那些人···死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另外,咱們找到了南詔失蹤多年的阿托公主,這件事您也算是大功一件。到時候王爺往長安交賀表,您也跟著寫一份,就算是這功勞落不到您頭上,也算是咱們露了一回臉了嘛。」

  「嗯!對!」安戟很是滿意地讚嘆起來,「你想得周到,是得顧及一下這位落了難的小王爺的臉面,還得藉機捧一捧咱們自己,是得跟著他,夸兩句。你先幫我看著,他一往長安送東西去,我就接著準備著。陛下高興了,咱們底下的人也跟著樂兩天不是?哎呀,侯鎮吶,你說我手下養了那麼多人,怎麼就是沒一個趕得上你的呢?」

  「刺史過獎了,都是為了養家餬口嘛。」

  「哦對對對,哈哈哈哈哈,你不說我都忘了,答應你的,不會少,去找管家拿錢吧。」

  安戟喜歡的,就是他這種有所求,有欲望,有指望的性子,那種整天吊著一張臉,標榜自己這不想要那不想要的人,安戟還真是不敢用呢。

  「對了刺史,那個阿托公主,聽說是讓南詔人給接走了,不知道您能不能查一查,看看她到底是去哪兒了,免得到時候在咱們的地盤上出了事,不好跟上頭交代呀。」

  「是嗎?那這件事也交給你去辦,把人好生生地給請回來,咱們好吃好喝好招待,到時候再往長安一送,她就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好了,總之現在她不能有事。」

  「是,小人明白,小人這就去辦。」

  帶著銀錢離開,侯鎮的底氣都更足了些,一身的喪氣也在這個時候煙消雲散了不少,自己至少還是有活著的盼頭的,只要自己還在,這個家就還沒有散。

  「怎麼樣,沒出什麼大事吧?」

  趙回聲一直在外面等他,不敢離開。

  「沒事,我得先回家,把錢拿回去,不然他們都吃不上飯了。你先去找段沖,他認識的人多,讓他幫著打聽打聽,看看這個班離公主去了什麼地方。」

  「行,放心吧,我先查著,你先回家看看,免得你也不放心。」

  自己雖然算不上稱職,但這些年,他答應過大哥的事,每一件,幾乎都做到了,除了給自己娶妻生子以外,侯鎮沒覺得自己有任何對不起大哥囑託的地方,對家人,也算是無微不至了。

  自己也難得回一次,幾乎每天都在外面跑,也只有拿錢回去的時候,自己才會去看一眼家裡那幾個人。

  「芳怡?台平?我回來了!」

  喊了半天,竟然無人應答,整個院子裡,都籠罩著一股極其詭秘的寂靜。侯鎮察覺出了不妙,趕緊抄起放在院門口的竹竿,走進院子裡,衝著牆壁連敲了四下,接著又敲了四下,在他準備接著再敲四下的時候,後邊的樹林子裡傳來了呼喊聲。

  「哥!我們在這裡!」

  「芳怡!你們沒事吧?」

  他們還在,他們還在就好,侯鎮擔心極了,差點就要哭了出來。

  「哥!你終於回來了!」

  三人相互扶持著,從後邊的林子裡晃悠著走了出來,侯鎮也趕緊上前,將三娘抱回了房裡。

  看著站在院子裡無所適從的弟妹,侯鎮也不先問緣由了,趕緊先安撫道:「沒什麼事的,我就是出個門,是不是有朋友來找你們了?」

  沒想到倆小孩看了對方半天,愣是不說話。

  「怎麼了,啊?是不是有什麼事,跟我說啊!」

  侯鎮一把拽過芳怡,逼問起來。

  「哥,你走了之後,家裡來了一個女人,三哥覺得不對勁,就帶著我們出去躲著了。」

  「女人?什么女人?」

  「看著像個野人一樣。」

  侯鎮猛地想起了那個阿托公主的樣子,剛要開口問,沒想到遠處那條路上,便已經出現了她的身影。

  「喲,回來了呀!」

  還真是她,侯鎮還以為是那個古二娘找到他家來了呢,給他嚇得這一跳。

  「公主,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不是說你跟著一個商隊回南詔了嗎?」

  「我要是走了,你豈不是會失望?況且你還沒有抓到殺害撥曲婭的兇手呢,我為什麼要走?至於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是你那個朋友告訴我,你家在這裡的。我來了之後發現他們都躲著我,我也只好站在外面等了,免得嚇到小孩子啊。」

  說著,她還想俯身下來,伸手去夠芳怡,卻被她給躲開了。

  「什麼朋友?」

  「你還能有幾個朋友?就是看著就像個紈絝子弟整日裡···」

  「段沖。」

  「哦,他叫這名啊,我還以為他姓李呢。」

  「不得胡言!」

  她一臉的不屑,不僅看不起侯鎮,甚至連皇帝也沒放在眼裡,估計也是這些年受了不少難吧,所以才變成現在這樣憤世嫉俗。

  「你來這裡···是來找我的?」

  侯鎮試探著問道,畢竟她現在除了是個香餑餑之外,也還是個燙手山芋,一旦沒照料好這尊活菩薩,自己也將難逃一劫。

  「我是來找撥曲婭的,她人呢?」

  「她的屍身就在府衙地窖里,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了,所以我就···」

  「不必多說,帶我去找她,我要帶她回去。」

  說著,她就徑直往回走去,一點不管侯鎮是否同意。

  招呼好弟弟妹妹,侯鎮也只能無奈跟上,誰讓人家的命現在值錢呢,自己還得在她面前繼續裝孫子。

  「公主,你這個時候帶著撥曲婭回去,怕是有些危險吧?」

  「哦,何來的危險?」

  看來正如侯鎮所料,她來等自己,不只是為了找到撥曲婭,更多的,是想從他嘴裡知道,這個案子的調查情況。

  「我懷疑,是你們自己人設計殺害的撥曲婭,所以我好心奉勸一句,現在別回去,至少不能孑然一身地回去。」

  「那你預備怎麼辦?」

  「跟我們去長安,得了天可汗的冊封,你再回南詔,名正言順。」

  「天可汗已死。」

  「繼任的大唐皇帝,就是天可汗!」

  侯鎮肯定地說道。

  「我為什麼要去?」

  她嘴硬著呢,但這種人,侯鎮也見得到了,最知道怎麼對付他們。

  「去了,回南詔之後,不管是新王,還是祭司,都不敢再動你分毫。」

  班離有些驚訝,他是怎麼知道自己害怕祭司的?

  「公主想問什麼,在下知無不言。」

  侯鎮一向敞亮,反正有些事憋著也憋不出什麼門道來,不如全盤脫出算了。

  「你知道祭司的秘密了?」

  「秘密我無權知曉,但我知道人心,一山難容二虎的道理,我相信公主比我更清楚。南詔雖然不像中原這樣富庶,但好歹已經存立了這麼多年了,實力還是有的。可這些年來,祭司不斷通過巫蠱之術,來分化你父兄手裡的權利,這給本就搖搖欲墜,夾在吐蕃和大唐之間的南詔,帶來的新的危局。公主身為南詔子民,相信你的心和我一樣,也是為了自己的家國。你不想看到山河破碎,所以你一直在想辦法,對嗎?」

  侯鎮留下了話茬,引導著她繼續說。

  「是啊,南詔的祭司,原本跟中原的欽天監一樣,只是為了觀測天象而誕生的,自第一任祭司以來,從未干涉過朝政,可到了第十六任祭司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她是南詔大族之女,為了自己的家族勢力,所以她設法又選了自己家族的女子為少祭司。後來我父親發現了他們的陰謀,就想盡力挽回危局,可那時候的人們,已經對祭司深信不疑了,我父親就只能暗中選派了自己的心腹,挑出了撥曲婭,為少祭司,企圖扭轉局面。可後來的事,你們也知道了,撥曲婭莫名被抓,南詔的權利再度被祭司掌控,後來的第十九任少祭司,也自然就跟十六任十七任祭司一樣,出自同一家族。」

  「你們倆在黔州待了這麼多年,就沒想過回去?」

  「回去?」班離有些激動道,「回去也是死路一條,你以為現在南詔還在我哥哥的掌控之下嗎?早就不是了,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個位置上坐著的,還是不是他。我想過,要指望大唐或者是吐蕃,幫著南詔清除祭司的勢力,可我不敢去賭,我和撥曲婭,就只能這樣等著。為了我,她選擇了留在花樓,我就一直將自己鎖在那地洞裡,我們倆其實已經好長時間沒見過面了,但我們都有同一個目標,就是回家去,平平安安地回家去。」

  說起這個,侯鎮突然想到了撥曲婭留下的東西,先前他以為是留給自己的,可現在來看,還是這個班離跟她關係更親近一些。

  「你在找什麼?」

  看著侯鎮慌亂無措的樣子,班離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我找找看哈,不知道是不是跟人打架的時候弄丟了。」

  侯鎮邊找邊嘀咕,摸了半天終於摸到了。

  「來,就是這個,你看看!」

  「這是什麼?」

  看著那皺皺巴巴的一張破布,她簡直是一臉的嫌棄。

  「撥曲婭生前寫下的,我看不懂,找人也看了,都不懂,我估計呀,就只有你能懂了。」

  班離瞬間來了興趣,搶過布帛就開始細看起來。

  「真的是撥曲婭留下的?」

  「我不拿死人開玩笑,更何況是撥曲婭呢。你看仔細點,我找了好久了,都沒有找到裡頭的門道。」

  侯鎮剛說完,剛要轉身進屋拿兩張板凳出來,以為她要看很久,想給她找個坐的地方呢,沒想到人家打眼一看,就看出問題來了。

  「哎,我知道了!」

  「啊?這麼快?」

  侯鎮趕緊跑了回來,湊到她身邊,跟著她的指引,分析了起來。

  「你看哈,這不是她留的話,這是她畫的圖。」

  「我看著也覺得像圖,最開始我還以為你們南詔的密文呢。」

  「密文不是這樣的,撥曲婭知道我看不懂密文,所以她不會留下密文的,這是畫!」

  「我知道我知道,」看著她越來越激動的樣子,侯鎮趕緊安撫了起來,順便去叫侯灝進屋拿兩條凳子出來,「你先坐下,坐下慢慢看,慢慢說。」

  「你看哈,這是安河地圖。」

  「安河?安河村嗎?」

  「對呀,就是那裡。」

  「你們的祭壇?她留下這個,應該不是為了告訴我們怎麼去安河吧?」

  「當然不是了!你看這裡,」班離指著那處斷筆的地方,「這裡就是說,上面是地上,這裡就是地下了。」

  「地下?地下才是祭壇嗎?」

  「哎呀,不是啊!」班離越說越激動了起來,「這下面,是銅礦!」

  「銅礦?是···那個·銅礦嗎?」

  侯鎮還以為是自己理解錯了呢,所以再三問了好幾遍。

  「就是鑄錢的那個銅礦!這裡之所以是南詔的聖地祭壇所在,就是以為這裡出產整個南詔所有的銅礦,發銅錢,行國政,就是靠著這些東西的嘛。」

  侯鎮突然覺得頭皮發麻起來,他原本以為這件事只是簡單的南詔祭司案,或者是蠱惑人心的鬼火案而已,沒想到,竟然還牽扯到了銅礦!

  「這礦脈,是不是一直延伸到了黔州腹地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看這圖····」班離又拿起細看起來,「這圖上有我沒去過的地方,看走向,應該是到了黔州腹地的。」

  「還真是如此,看來撥曲婭就不只是被南詔的新祭司給害死的了。」

  侯鎮十分篤定,這件事背後,肯定還有自己不知道的隱秘,甚至牽來到了西南邊境的安危,他得趕緊找個人,報告這件事的利害關係。

  可到底是說給李侗,還是安戟呢?侯鎮犯了難,也確實是難以分辨真偽。

  李侗要是真有心謀反,那現在不就是相當於給他送去了援助嗎?要是告訴安戟,這小子會不會身有二心呢?還是說,他們倆都各懷鬼胎,這個礦脈的位置,他們其實早就知道了?

  侯鎮不敢去賭,只能在這件事還未真正發酵起來的時候,先暫且壓住,等到了合適的時機,再想辦法傳遞消息給長安。

  但前提是,自己得先安全,畢竟這種越級匯報的法子,會直接斷了自己的後路,要是沒個新的傍身之所,自己和一家人又會流離失所。

  「班離,我想求你件事。」

  「我知道,我不會出去瞎說的,我也有一個條件。」

  「你說。」

  侯鎮就喜歡這種敞亮的爽快人,跟他們說話,麻煩事都能少一半。

  「我要你帶我去長安,我要給撥曲婭報仇!給我自己報仇!」

  「好,我答應你,就算是我回不去了,我也一定讓你平平安安到達長安。」

  「一言為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兩人就這樣定立了契約,雖然他不知道這個班離為什麼會相信自己,但他還是堅信,自己不會看錯人的,她是個真誠且值得相信的人,不然在自己回來之前這段時間,她早就抓了自己的家人,跟自己談判了。

  「對了,你們是不是還在陀山的一個客棧里,安排了一個接應你們的人?」

  「陀山?我記得沒有啊。」

  「沒有?那那個色鬼是什麼來頭,我看那樣子,撥曲婭應該跟他認識才對呀?」

  「撥曲婭見過那些人了?」

  班離突然激動起來。

  「對呀,她那次去了陀山,正好是祭神節的時候,就···就再沒回來。」

  「哎!」她長嘆一聲,蹲坐在凳子邊上,「我就說吧,不能相信那幫人,撥曲婭還是沒沉住氣。」

  「你們商量好了的?」

  「嗯,我們之所以沒有離開黔州,離開花樓,就是因為這個,因為我們不敢回去,也沒有別的去處。我還提醒過她,不要相信那些人的一面之詞,不要跟他們走,可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這些狗東西!」

  班離激動的情緒再難壓抑,侯鎮也乾脆才灶房裡拿出了一摞碎掉的碗來,放到她面前。

  「砸了吧,砸了心裡會好受點的。」

  「你不心疼?我看著你們家,可比那山洞底下還窮呢。」

  「別笑話我了,這是不要了的,我是窮,可也沒窮到這份兒上啊。」

  班離一抹鼻子,奮力一蹬,就站了起來,舉起侯鎮拿給她的碗,一股腦全都扔向了地面。碗破碎的聲音七零八落的,但實在是讓人得到了放鬆,班離也跟著吼叫了出來。

  「去死吧你們!我早晚要去找你們報仇的!」

  看著她也不像是年紀有多大,尤其是跳起來想要去打老天爺的時候,更是顯得年輕活潑。

  這麼多年的困局生活,她還能如此開朗,想必真的是撥曲婭幫她承受了很多吧。

  正當侯鎮看著出神時,她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地上痛哭起來,邊哭還邊捂住了嘴,不想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這裡沒有別人了,想哭就哭出來吧。」

  「我不想!」她突然又站起來怒吼道,「我要回去,我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侯鎮並不知道她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也不想去打攪她的情緒,只是站在一旁,看了看,便招呼著叫侯灝他們趕緊進屋去。

  「你打算住在什麼地方,我們家倒是有地方住,就是可能得···」

  「不必了,你朋友給了我不少銀兩,幫我租了一處宅子,我去那裡,不用麻煩你了。」

  「好吧,希望你不是嫌棄這裡太爛了。」

  侯鎮最後還跟她開起了玩笑,但他知道,那個姑娘臉上的笑是苦的,那種感覺,他懂,他經歷過。

  回到屋裡,看著一臉稚嫩的弟弟妹妹正透過門帘縫隙看向自己,侯鎮突然就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要拿著今天安戟給他的銀兩,去黔州城裡,置辦一處宅子。

  他之前之所以不願意置辦宅院,一來是為了省下錢給三娘看病,二來,他不想弟弟妹妹覺得黔州是什麼好地方,從而在這裡待著就不想走了。他是有私心的,他希望有一天,自己回到長安時,他能帶著弟弟妹妹一起回去,因為他們倆活著,也是對自己這些年嘔心瀝血最好的證明。

  但現在,他想對他們好點,長安也不是非回去不可,那裡是比黔州更要人命的地方。

  侯鎮的提議沒有意外地獲得了弟弟妹妹的支持,他也去問過三娘,她說自己都聽他的,去哪兒都好。

  侯鎮當即決定不再猶豫,轉臉就去找了趙回聲,跟他說了自己的想法。

  老趙是財大氣粗的,聽說了侯鎮要辦大事之後,果斷給他貼補了銀錢,叫他買處好點的宅院,自己也好時常去串門。

  他辦事利索,現在又底氣十足,決心又強,所以沒兩天,便把宅院給買了下來,離趙回聲家很近,但是,離另一個地方更近。

  這也是他的私心,他想時不時地就跟溫括來上一場偶遇,畢竟那天之後,自己和他,已經好幾天沒見過面了。

  看著嶄新的門臉,不再荒蕪的小院,侯鎮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努力,有了具體的表現,不再只是弟弟妹妹平時嘴裡說的幾句好聽的話。

  他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會因為這些,感動得快要熱淚盈眶。放在十年前,估計他自己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給家人遮風擋雨,換得一處平安的寄身之所。

  「老趙,你小子真是辦事利索哈,我當初來黔州,也是辦了個把月才弄下這那處宅子,沒想到你這麼快!」

  「我跟原來那個房主認識,我幫過他一個忙,現在他要去揚州了,這處宅子就便宜賣給我了。」

  「是嗎,那咱們是不是得請衙門裡的弟兄們來喝一頓吶?」

  「好啊,那你出錢買酒,我沒錢了。」

  「嘿,你還真是鐵公雞本性暴露無遺了哈!我買就我買,就當是給咱們芳怡和台平買糖吃了。」

  小孩興奮地站在侯鎮的身旁,一臉喜慶地看著自己家的大門口,拉著侯鎮就要進去看看。

  支開了他們,侯鎮也終於抽出了空,跟趙回聲說起了那張布帛的秘密。

  趙回聲倒是沒什麼驚訝的,畢竟他明白,不會有人白費那麼多的功夫,就為了來黔州殺一個毫無實際作用的少祭司的,所以這裡面肯定有門道,只是當是他們還沒弄清楚罷了。

  「哎對了,你打算跟誰說這件事啊?」

  「還沒想好,看看再說吧,畢竟是要人命的事,謹慎些總沒有壞處,況且現在,台平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了,我好歹得看著他成家得子之後,再去做別的事。」

  「哦,我說呢,你那麼摳門,怎麼突然想起來要置辦宅院了,原來是想給台平議親了呀。」

  「也不全是,畢竟那鄉下地方,危險得很,還是城裡有照應好一些。」

  「你想通了就好,免得次次請郎中,都要我賣著老臉去求人家才行啊!」

  侯鎮在心裡也是真的感激他的,要是沒有趙回聲死皮賴臉的幫助,自己活成什麼樣還真不一定呢。

  「怎麼著啊,我去通知兄弟們過來聚聚?」

  「還是我去吧,你去置辦東西吧。」

  「哼!我就知道,沒什麼好活兒等著我。」

  侯鎮其實只是想親自去請他一個的,想讓他親眼看看,自己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幹了多少事,他想請他過來,親眼看看。

  叫上了所有人,侯鎮最後來到了他家,這是他第一次這樣侷促地去面對溫括,這些天不見,也不知道他在幹些什麼。

  引路的小廝帶著他一路往後院去,侯鎮也就跟著打量了一路。

  素淨的院子裡,時不時地就能看見蒼翠的樹木花朵,他還記得溫括說過,自己喜歡花,但可惜長安只在一季適合種花,所以所得的品種樣式也不多。沒想到他來了黔州,倒是有心情種起了花來。

  「公子在書房,您請進吧。」

  「多謝,有勞了。」

  順著他指的方向,侯鎮一眼便發現了他,坐在窗台邊上,正在看書習字呢。

  他還是那樣安靜,不過現在倒不像以前那樣典雅了,多了些男子之氣在身上。那次見他使劍,侯鎮也還以為是自己認錯人了呢。

  不過就算是使劍,他還是規規矩矩地出招,只變化自己的身位和速度,姿態嘛,倒也甚為優雅。

  「看了多久了?」

  不知不覺間,溫括竟然已經出現在了自己面前,揮舞著手打量著自己呢。

  「哦,剛來,不想打攪你,所以就在外頭站了一會兒。」

  「聽說你是來給我下請帖的?」

  溫括伸出手來,等著他拿請帖給自己。

  可侯鎮哪裡會準備這些東西嘛,只是去跟人說一聲,帶個話就算了事了。

  見他侷促的樣子,溫括頓時大笑起來,招呼著叫他先進屋再說。

  「我···我沒準備,時間急,我就自己來了,希望你別介意。」

  「不介意,你邀請我,我很高興。」

  兩人說著客套的話,愣是沒人先提那天城外的一丁點事情。

  「那個···晚上···晚上記得來啊。」

  侯鎮有些忍不住了,便想著藉口離開,沒想到溫括卻在此時開口,語氣還相當曖昧。

  「阿鎮,你是只自己親自上門邀請了我一個人嗎?」

  「不是,我挨家挨戶去的。」

  侯鎮實話實說,本以為他會生氣,沒想到他笑得更開心了。

  「好,那我也只當你只請了我一個,待會見。」

  「好,那個···來的路上小心。」

  「好。」

  侯鎮也憋不住地笑了,儘管他此行什麼也沒撈到,甚至連人家的一句關切問候都沒有,除了客氣,還是客氣。

  鐵公雞拔毛了,衙門裡好多人都趕來要湊這個熱鬧,平時侯鎮把他那兩個錢吶,捂得那叫一個緊吶,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狠狠吃他一頓了,大家也都是卯足了勁兒。

  外頭的院子裡,坐著幾乎整個衙門的差役,裡面內廳,則是溫括安戟他們這幫人。

  安戟也是真給他面子,侯鎮一上門去請,他就立馬答應了下來。要知道,平時這個安戟可是足不出戶,沒事就在家搗鼓古董字畫什麼的。

  「哎呀,我也是開了眼了,你侯紀紳,什麼時候竟然捨得花這個錢,買了處宅院了。我原先以為呀,你會在那個鄉下地方待一輩子呢,這到底是誰說動了你這隻鐵公雞啊?」

  安戟打趣著他,侯鎮也趕緊站起來奉承了兩句,說這些都還得靠安刺史的提攜,他才能有今天。

  席間大家都是歡聲笑語不斷,外頭的人顧著吃喝,裡頭的人顧著說笑,總之大家都有自己樂得自在的事要做。

  一一送走了來賓,也已經半夜了,侯鎮癱坐在前門的石梯子上,後頭躺著同樣累癱了的趙回聲。

  「謝謝了啊,老趙。」

  「大恩不言謝,以後別跟我甩臉子就行了,我就當沒白花這個錢,全當我啊,買您侯老爺一張笑臉了!」

  「好好好,趙老爺說得對,我以後對你好點。」

  「老侯啊,」趙回聲突然嘆息一聲說道,「你覺得咱們在這兒,算好還是不好啊?」

  「對你來說,不算太好。」

  「為什麼?那你呢?」

  趙回聲猛的一下坐起來,要聽聽他有什麼歪理。

  「你來了,家裡怎麼辦?黔州終歸不是你的容身之所。可我不一樣,黔州的天,或許就是我一輩子的未來了,置了這處宅子,我以後也恐怕是很難再走出這裡了。」

  「胡說!」

  「我沒有胡說,這裡對你來說,是遊樂場,可對我來說,是討口飯吃的避風港。黔州這些年,我不僅要逼自己活下來,還逼著自己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來,但終究,人難與天斗啊!」

  最後一句,侯鎮幾乎是用唇語說出來的,除了他自己,沒人聽得見。

  他抿了抿嘴,像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一樣,趕緊將它又淹沒了回去。

  「別灰心,這次南詔公主的事,陛下一定會知道跟你有關的,你小時候不是還在晉王府待過一段時間嗎,陛下會想起來你的。」

  「是嗎?想起我?那他們呢?」

  侯鎮仰著腦袋看向身後的大門口,趙回聲也知道,即便他嘴上說著再討厭小孩子,他也還是頃盡全力地對他們好了。

  「獲罪流放的犯官家眷,也不是沒有回到長安的先例嘛,再說了,先帝不是說了嘛,准許侯家再入行伍,你大哥不是在甘州挺好的嘛,你怕什麼。你們家除了你,還有你大哥啊。」

  是啊,侯鎮差點沒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大哥呢。也不知道大哥現在怎麼樣了,還活著沒有。

  「算了,混吃等死吧,反正活一天算一天的!」

  拍拍屁股,他就連滾帶爬地進了屋,趙回聲知道,他這是又找地兒哭去了。

  院子裡一下子由人聲鼎沸,變成了現在這幅寂靜的模樣,除了他倆之外,也就只剩下溫括還沒走了。

  「溫司馬,今日勞煩你跑一趟,來給我充場面了。」

  「不必客氣,我們是朋友嘛,我該來的。大為啊,你準備的吃食也不錯,是你們家廚子做的嗎?」

  趙回聲趕緊在後頭瘋狂點頭回應,然後一臉得意地看向瞧著自己的兩人:「怎麼樣,我辦事,挺牢靠的吧?」

  「是!趙老爺一向是慷慨解囊啊,在下感激不盡吶!」

  侯鎮也配合著他演戲,假模假樣地卑躬屈膝迎合了過去。

  剛剛還快要收不住情緒,但在此刻,他們倆面前,他就又變回他原本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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