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擄走的少祭司
2024-09-15 06:24:02
作者: 洋晨
被擄走的少祭司
侯鎮和趙回聲的腳程很快,再加上有熟路的安七七在前頭帶路,他們很快就趕到了陀山縣去。
直覺告訴侯鎮,這裡有他要找的鬼火事件的答案。
兩位鬼火受害人,都跟這個叫陀山縣的地方有關係,這裡絕沒有那麼簡單!
而且聽安七七說,在他離開黔州的這兩天裡,又死了兩個人,都是陀山縣的,屍體已經拉了回去,正要辦喪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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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真有人裝神弄鬼,或者是藉機斂財,這次機會,他肯定不會放過,所以,葬禮上就是抓人的最好時機!
「咱們單槍匹馬的,要是遇到什麼山賊土匪,赤手空拳的,可不好對付啊。」
趙回聲還是謹慎的,不管去什麼地方,他都想著要先了解清楚了再說。也就是跟侯鎮認識的這兩年,辦事變得不牢靠了起來。
「沒事,到時候你就給你爹寫信,叫他拿錢來贖人不就行了嗎?」
「你就不怕?」
趙回聲本來還想再嚇唬嚇唬他呢,沒想到這時候安七七卻插嘴道:「誰敢惹侯黑蟲!」
說起這個,兩人都忍不住地捧腹大笑起來,侯鎮倒是不介意別人在外頭這樣叫他,只是這個稱號被拿到他面前來的時候,他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些黑臉的。
自己明明就是個玉面書生,什麼時候成了大黑蟲子了!
他瞪了一眼過去,警告了安七七,但卻嚇唬不住趙回聲,整個林子裡,都迴蕩著他刺耳的笑聲,侯鎮也恨不得直接將他揮落馬下。
「閉嘴吧,白麵條!」
「你說什麼?」
「說你呢,怎麼著?」
兩人瞬間爭鋒相對起來,直愣愣地盯著對方。
「好了好了,快到了,辦正事要緊。」
沒想到這個時候倒是安七七最為穩妥,心裡有數。
「哎,七七,我一直沒問你,你為什麼給自己起了這麼一個名兒啊?」
趙回聲開始轉移起視線來,也不想叫場面過於尷尬,所以把安七七也給叫了過來。
他倒是老實,一見兩人平和了不少,便開始回憶起自己的往事。
「我原先是想來中原做生意的,可到了之後才發現,這裡的人太聰明了,我算計不過他們,賠得血本無歸。主人收留了我,要給我起名字,他問我,是怎麼來的長安,我說,我是騎馬來的,他又問我,走了多久,我說,七十七天,然後他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安七七。」
他一本正經地介紹著,侯鎮他們卻聽得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怎麼了?」
他的話很簡單,用的詞就更簡單了,再加上他那滑稽的樣子,只要他一開口說長篇話的時候,侯鎮他們總是會這樣笑個不停。
他自己都忘了,其實這個問題,他們倆已經打趣著問過很多次了,只是他記性不好而已。
「你們倆耍我!」
「喲,七七,你還知道『耍』呀?」
「哼!」
他倆成功給人惹怒了,安七七不再搭理他們倆,任由他們自己胡鬧去。
「別笑了,咱們可不認識路,七哥,你不會把我們扔在這裡不管了吧?」
「不會,主人還得靠你呢侯黑蟲!」
侯鎮頓時黑下臉去,不想再搭理他倆。
到了陀山縣,天都已經黑了,他們又沒有提前通知縣衙,所以就只能自己去找地方先住下。而且再加上侯鎮一直疑神疑鬼,不相信縣衙的那幫人,覺得他們也參與了鬼火之事,所以他特地帶著他們倆,火急火燎地就趕到了陀山縣來,想殺這些人一個措手不及。
「咱們真的不知會縣衙一聲了?」
趙回聲看著這周圍詭異的環境,頓時被嚇得打起了退堂鼓來。
「現在告知也來不及了,還是咱們自己去辦吧,就兩戶人家,離得也不遠,咱們還騎馬了,你怕什麼?」
「我不怕,我就是跟死人待在一堆的,但我這···我不是怕活人嘛。」
「活人你就更不用怕,有我呢,是吧七哥?」
進城了,但安七七還是一直不言語,侯鎮便主動開口,叫上了他。
「嗯,我相信你們倆,一個對付活人,一個對付死人,我正好在旁邊看著。」
進城之後,他們便無時無刻不收到過路百姓審視加懷疑的目光,這樣的氛圍下,在加上這樣一群人,別說是趙回聲有些害怕了,就連提出要親自來陀山縣看看的侯鎮,也不由得後背發涼起來。
「咱們還是快些找住處吧,這還真是個鬼地方!」
「你不是不怕嗎?」
「那是死人,這是鬼!能一樣嗎?」
趙回聲被嚇得躲到了侯鎮和安七七中間來,生怕自己掉在了後頭,被人給抓了去,回不來了。
「我以後再也不說,黔州是個鬼地方了,這裡看著,可比黔州,詭異多了!」
「別說了!」侯鎮厲聲叫停了還在不停胡言亂語的趙回聲,「本來不怕的,被你一叫喚,現在我們倆都不好受了!」
「好好好,不叫喚了,咱們快些,快些找地方住下吧。」
尋了好久,都沒見到有空下來的客棧,這地方看著不大,倒是客棧里都住滿了人,弄得他們更加一頭霧水了。
「這小小的陀山縣,倒是人滿為患嘛,這么小一客棧,竟然都住滿了人?」
問到最後一家客棧的時候,掌柜的還是說,客滿了,這可給財大氣粗,有錢沒地方花的趙公子,氣得不輕。
「公子有所不知,每年這個時候,尤其是三年一次的祭神節,我們這裡都是這麼多人,今年正好趕上祭神,你們來錯時候了。」
「祭神?祭誰呀?」
「哎喲喲,您可別亂說!」掌柜連忙打斷趙回聲,像是怕惹上什麼大麻煩一樣的,將他們拉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說話,「這祭神,是南詔國的習俗,這陀山縣附近吶,原來就是南詔國的神壇所在。只不過後來朝廷派人,以邊民不安為由,將這幫南詔人給趕了出去,所以這地方就成了陀山縣了嘛。但是南詔人呢,還是每年都來,就在這開春的時節,結隊來到咱們陀山縣,祭拜神靈。」
「縣衙的人不管?」
「州里的人都不管,縣衙才幾個衙役,他們管得著嘛!」
掌柜的說得也在理,這陀山縣地處偏僻,倒確實是不太好派人前來。
侯鎮見時機成熟,趙回聲跟掌柜的也聊得差不多了,便適時地給他遞了個眼神,叫他趕緊跟掌柜的說說好話,不然咱們今天就要露宿街頭了!
「那什麼,掌柜的,你看吶,我們本來是來這黔州收藥材的,你知道的嘛,陛下有頭風,要用好藥,咱們又聽說這陀山縣位置好,藥材多,這不,才誤闖了進來。您就看在我們走南闖北不容易的份兒上,給我們哥兒仨一個柴房住住嘛。」
說著,趙回聲還才懷裡掏出了一錠銀子,塞進了掌柜的懷裡。
掌柜的見他如此有誠意,又拿著銀子掂量了一下,頓時就同意了下來。
「行吧,各位也都是生意人,出門在外不容易,今天就讓你們住下。後院還有我們店裡幾個夥計住的地方,空了兩間,你們住進去吧。」
趙回聲剛要道謝,拉上安七七就要直奔後院,這時候掌柜的又提醒道:「哎,對了,那後院原先住的那兩個人,可是都死了!你們要是忌諱的話,現在走還來得及。」
「死了?死在這裡的?」
「不是,死在黔州,昨天剛拉回來,說是···路滑,摔死的。」
掌柜的話瞬間就讓他們清醒了起來,他說的那兩個人,不會就是他們正在找的那兩個吧?
「哎,掌柜的,還是你實誠啊,這換了別人,誰會跟我們說,這死人的事啊。」
掌柜的一聽這客套話,頓時喜笑顏開,趙回聲也在得了侯鎮的示意之後,再次走過去跟他套起了近乎。
「哎,老哥,你跟我講講唄,這兩人,為什麼一起死在了黔州啊?小弟我初來乍到,沒見過世面,這也想著帶兩個故事,回去講給家裡人聽聽嘛。」
見他無比虔誠的樣子,掌柜的瞬間心動,將幾人拉到了帳房裡,細說了起來。
「他們倆呀,是去找娘子的。」
「娘子?」
「是啊,跑了嘛,聽說跑到黔州去了,所以他倆就結伴去找去了,結果呢,人沒找到,還把自己的命給搭上了。」
「找什麼人吶,得是如花似玉的吧,不然跑那麼老遠?」
趙回聲繼續跟人套著近乎,侯鎮他們雖然沒說話,但也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那個掌柜的,也越說越起勁。
「不知道,聽說是南詔國的女子,南詔啊,有選族中品貌具優之人,立為少祭司的傳統。因為都是女子,再加上他們的祭壇,現在在咱們的地界上了,所以每年吶,都有少祭司被抓。這也就是這些年,為什麼這些南詔人,扎堆要往咱們這邊來的道理了。」
「老哥的意思是,他們是來保護少祭司的?」
「對咯!老弟現在知道為什麼這些南詔人要來了吧?」
「那···店裡那倆夥計,抓人家的少祭司,人家沒找他們麻煩嗎?而且看樣子少祭司不是已經跑了嗎,他們為什麼要追去黔州,不去南詔?難不成,少祭司不敢回南詔了?」
這時候掌柜的表情明顯有了些變化,看來趙回聲是問到他的痛處了,他不敢再接著往下說下去了。
「哎老哥,不會是這些南詔人,害怕咱們,所以不敢來找吧?」
趙回聲故意拔高了音量,頤指氣使地叫喊道,掌柜的一看,原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呀,便又放鬆了警惕,貓著腦袋接著說道:「這些少祭司呀,都是正值青春的少女,在加上南詔國地處偏僻,那裡的美女呀,咱們中原人根本沒見過!」
說著,趙回聲甚至感覺那老鬼的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來了,簡直是噁心死人了!但面上,他還是不得不裝裝樣子。
「喲,怎麼著,老哥你見過?」
趙回聲故意拿話吊他,順便也看向了他身後的侯鎮,見他沒什麼異議,他也就繼續跟這個掌柜的打起了擂台唱起了戲來。
「嘿嘿嘿,小兄弟,不瞞你說,哥哥我也確實是享受過一把···」
見他一臉的回味,趙回聲揮舞起來的拳頭差點就要打到他的後腦門了,但最後侯鎮將他攔住,他還是忍了下去。
「老哥,那你是···在哪裡享受的呀?」
為了逼真,趙回聲還特地將他拉得近了些,湊到他耳根前去問的。
「喲,看不出來呀老弟,你也···」
「不瞞哥哥說,出來半年多了,見到的都是些下乘貨色,老哥哥剛剛不是說有正好的嘛,也帶兄弟我見識見識嘛。」
一聽這話,那掌柜的瞬間就來了興趣,指著面前這三個大漢,就奸笑起來。
殊不知,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都有想殺了他的心了!
「怎麼樣老哥,弟弟我這實力你是知道的呀,也帶弟弟我,見識見識世面唄?」
說著,趙回聲還抖落了一下自己的錢袋子,生怕這個老色鬼不知道自己懷裡揣了幾兩銀子似的。
「放心,弟弟的誠意,哥哥我是知道的,不瞞幾位,這陀山縣吶,是沒有這樣的好地方的。」
「那你們都···上哪兒去逍遙啊?」
趙回聲那應和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真是讓人看了都倒胃口!
「黔州啊,幾位真的是剛來的,沒聽說過?」
「黔州還有這樣的好地方?弟弟我孤陋寡聞,又初來乍到,還請哥哥一定給弟弟我指條明路,免得我這心裡抓耳撓腮的,不好受啊!」
侯鎮實在是看不下去他那個鬼樣子了,別過了臉去,自己真的差點就要忍不住衝過去揍他一頓了。
「黔州小醉花樓啊!」
掌柜的此話一出,瞬間讓侯鎮回過頭來,他知道這個地方,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熟悉的,他怎麼不知道,這花樓裡頭竟然還有這樣的門道!
「那兒啊?哥哥你可別騙我,弟弟我就算是再傻,我也知道這小醉花樓里沒好貨呀。」
「弟弟這就不知道了吧,你得對暗號,才會有人領你們進去。」
「暗號?什麼暗號?」
趙回聲表現得很是急切的樣子,那掌柜也見勢抖落了起來,伸出手去,問趙回聲這個冤大頭又要起了銀子。
「哎喲,你瞧瞧你瞧瞧,是弟弟我不懂事了,哥哥可別見怪呀!」
說著,趙回聲就忍痛再給了他一錠銀子,順便還擠著笑臉,看向了後邊那兩個一直默不作聲的大哥!
「哎呀,今天見到弟弟你呀,可算是遇到同道中人了!這樣吧,看在你誠意滿滿的份兒上,我就給你指條明路。你呀,回去黔州之後,去這個小醉花樓的隔壁的胭脂鋪,找掌柜的,要三盒長安水粉蜜,兩份揚州桂花胭脂,再來兩份江陵城的口脂,這時候掌柜的就會回話了,說沒有揚州的貨,你只需要回答他,不要揚州的貨也可以,換成黔州來的。」
「就這樣?」
「當然了,哥哥我還會騙你嗎?」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銀錠,樂得臉都合不攏了。
最後走前,他還不忘囑咐道:「弟弟,去那兒可得帶夠銀子,錢少了讓人轟出來,以後在西南地界,可就沒法兒混了!」
「哥哥放心,弟弟絕不給你丟人!」
送走了色鬼掌柜的,幾人回到了他給安排的房間,沒一個人說話,大家都是一副還沒反應過來的樣子,心裡還犯著噁心呢。
「真是個狗東西,死了也是活該!」
趙回聲憤懣不已,現在連自己丟的那兩錠銀子也不在乎了,只想罵人!
但侯鎮卻在這個時候想到了些別的什麼,比如鬼火案的真兇。
「你們說,會不會是南詔國的祭司們,在找那些傷害過少祭司的人報復,所以才整出的鬼火來?」
侯鎮的話很有道理,目前來看,那些在後背做鬼的人,只有這個目的,是最說得通的了,不然他們大費周章,搞這些虛虛實實的做什麼呢?
「那咱們不會還要跟南詔人起衝突吧?整個黔州也就兩三萬的府兵,平時還得防備著西邊的吐蕃,這南邊的南詔要是也···」
趙回聲的擔心不無道理,他們不能就這樣莽撞地衝去南詔的祭壇聖地找他們理論,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才好。
「既然他剛剛提到了小醉花樓,那這樣,七七先回去,跟安刺史說明一下這件事,你們先帶著人,把花樓給監視起來,南詔祭神節期間,花樓要是有什麼動靜,咱們及時通信。我和老趙留在這裡,去看看那兩個貨的葬禮,我覺得,鬼火還會再出現的。」
一頓商量之後,七七便返回了黔州,他們倆則留了下來。
不想不覺得,一想到接下來幾天他要跟侯鎮共處一室,趙回聲這心裡呀,就有一股難以言語的激動之情在攪擾著他的心。
「紀紳,咱們就這樣乾等著?」
「那個老鬼剛剛不是說了嘛,他也見過南詔少祭司,看來知道小醉花樓有這門生意的人不少,但為什麼,他們報仇要選擇這幾個人呢?城東燒餅鋪子老闆,成南王府的下人,陀山縣一家客棧的兩個夥計,對了,七七路上還說呢,他查到,城郊一個賣菜的,死後也有鬼火傍身。」
「你的意思是,他們選擇的這些目標,都是方便下手,且不會引起警覺的?」
「咱們倆都來了這兒了,連王爺都知道這件事了,你覺得它還不足以引起咱們的警覺嗎?」
侯鎮的反問讓趙回聲陷入了沉思中去,對呀,為什麼要殺,或者說是,為什麼要拿「鬼火」去燒這幾個人呢?
「這裡面一定有他們想要的真正的東西,或者是有他們真正要殺的人,鬼火只是表象而已,是他們用來迷惑咱們的。」
氣氛愈發緊張,剛剛趙回聲還在偷著樂呢,現在愣是連臉都垮了下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老趙,咱倆還是老規矩,你先睡著,半夜之後我換你。」
「好,那你小心。」
趙回聲進屋躺下,侯鎮則一個人坐在後院門口,思考著這些天來他們收集到的線索。
凌亂,讓人毫無頭緒,他到底該從哪裡開始查呢?
侯鎮猛敲著自己的腦袋,實在是黔驢技窮,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哎,等等!
他一下子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對呀,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查這個案子的呢?是那天老趙來找自己,說是成南王府出事了的時候開始的呀!
自己之前就聽說過,燒餅鋪子起鬼火的事,當時自己根本沒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只當是無知百姓瞎傳的而已。可就是那天,那天老趙來找自己之後,自己就開始查這件事了。
成南王府?他們費這麼大的勁兒,肯定不是為了報復那個下人,看來目標是王爺了。
南詔人究竟想做什麼,難道是挾持王爺,拿他換回他們的祭壇聖地?
那他們就不該得罪王爺呀,現在把鬼火這種髒兮兮的事情搞到了王府裡頭去,他們怎麼知道王爺不會一怒之下,直接請朝廷派兵,屯住在南詔邊境上,這樣一來,他們可就永遠祭拜不了這聖壇了。
南詔人雖然在中原不常見,但小時候在長安,侯鎮也是見過不少南詔使者進宮朝見的。南詔人有自己的信仰,所以他們不遠千里也要來這裡祭拜,但為什麼,今年就出了鬼火案呢?
按剛剛那個掌柜的說法,南詔國少祭司被擄走,已經是家常便飯的事了,那為什麼南詔人不採取點措施,保護好他們的少祭司呢?
這些問題縈繞在侯鎮的心頭,讓他不得不去想,但就算是想破了腦袋,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錯過了什麼線索。
橫躺在院子裡的破竹椅子上,侯鎮邊搖邊回想起了這兩天的事。但想不明白眼前的難題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地在腦中回憶起了溫括的模樣。
他更清秀了,身量也挺拔了起來,整個人還是喜歡端著,就像自己小時候那麼勾引他,他都不為所動一樣。
想著想著,眼前的溫括竟然還跟自己說起了話來,他還摸著自己的頭,問自己餓不餓,冷不冷。那時候自己就喜歡往他懷裡鑽,一呆就是一整天。
可後來自己去了東宮,他都沒有再來瞧過自己,想必也只是把自己當作了一個要完成的交代吧,好不容易脫手了,就不想再往回收。
「元——回!」
他也學著大哥叫他的樣子,這樣稱呼起了他來,一邊想著,嘴裡就不自覺地流出了口水來。
他伸手去擦,竟然莫名覺得,這像是他在給自己擦一樣,無比激動!
「侯黑蟲,你個老色鬼!」
侯鎮笑著罵道,但心裡還是高興,高興自己終於又見到他了,就算是他不想認自己也罷,自己好歹還能時時刻刻瞧見他,生活也不算毫無滋味。
剛做美夢沒一會兒,外頭就響起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好像還是衝著他們這邊來的。
這家客棧本來就小,在加上他們住的是後院,所以聽得格外清晰。
侯鎮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放低了身子,貓到了牆角去,打算聽聽是什麼動靜。
沒想到剛一到後門,門就被人給撞開了,還衝進來了一個人,直直地撲倒在了侯鎮懷裡。
他剛想叫醒趙回聲,讓他出來幫忙,沒想到燈火映照之下,他猛地看清了那人的臉。
清秀,俊朗,看著乾乾淨淨的,是他。
侯鎮呆住了,手也死死地拽住了他,嘴裡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公子,蹲下!」
侯鎮這才從溫岐的叫聲中反應過來,將溫括攬進了自己懷裡,三人就這樣在牆角下不敢出聲,直到外頭的聲音遠去。
「多謝侯公子。」
溫括提醒著他,該放開自己了。
「哦,司馬大人你怎麼也來了?冒犯了冒犯了,您別見怪。」
「無礙,還得多謝你呢。」
兩人相視一眼,卻依舊什麼都沒有說。
他還是侯鎮,他也還是州司馬。曾經的那個高高在上的小侯公子,那個溫潤如玉的溫家長子,在黔州這種地方,不該,也不可能存在了。
「是什麼人在追你們?」
「是一群南詔人,我們剛剛迷了路,誤闖進了他們的祭壇,就被人追殺了。」
「又是南詔人。」
侯鎮現在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趕緊找到他們那個什麼大祭司,告訴她這裡發生過的事,或者是,請她幫忙,找出這個裝神弄鬼的人。不然照這樣下去,事情還會沒完沒了的!
「侯公子,我聽刺史說,你跟趙公子兩人一起來了陀山縣,所以我才想著跟來看看的,沒給你添亂吧?」
他的聲音溫柔至極,侯鎮甚至覺得他不是在詢問自己,而是像小時候一樣,在哄著自己睡覺呢。
「侯公子?」
「啊?哦!那個···沒有,怎麼會呢,您是司馬,倒是我們考慮不周了,害的您被人追殺,路上也沒個人照應。」
「那既然我也來了,我能不能也參與這個案子,鬼火案在黔州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我怕再這樣鬧下去,長安那邊也很快就要知道了。」
「您是司馬,當然···」
侯鎮很是誠懇,但他話還沒完,溫括便打斷了他:「我是在問你,不是在逼你,這是你一手調查出來的線索,我想跟著你一起查查,行嗎?」
「行!」
侯鎮甚至都沒等他完全說完話,他就應承下來了這件事。
「刺史大人和王爺,都對你讚譽有加,說你能力出眾,在黔州破了好些迫在眉睫的案子,幫著安戟在長安朝廷掙回了不少臉面。我初來乍到,這件案子又如此詭異,以後還得請侯公子多多照顧了。」
「是,我會的,你放心。」
儘管溫括的話已經非常客氣了,但在侯鎮聽來,卻像是他在跟自己撒嬌一樣,讓人無法拒絕。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不考慮後果就答應別人任何一件事,但誰讓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溫括呢。他不想,更不忍心拒絕這個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他要把他牢牢抓在手裡,讓他重新再認識自己一回。
而且自己本來就不錯,他就得是自己的!
侯鎮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他不管不顧地推開了他和趙回聲歇息的那個房間,使勁地叫醒了他。
「幹嘛,這麼快就換人了?」
迷迷瞪瞪地睜開眼,趙回聲卻發現了滿屋子的人,還以為是南詔人打進來了呢,嚇得他連忙躲進被子裡。
「是我!」
侯鎮一把將他拽出,差點給他甩到了地上去。
「哎,輕點嘛,這兩天騎馬,我這屁股都快顛碎了,你就不能溫柔···」
邊揉著自己的玉臀,趙回聲邊轉著圈地罵著侯鎮,剛一轉頭,就看見了一臉微笑的溫括他們。
「司···司馬?」
「趙···回聲?別來無恙啊。」
「司馬叫我大為吧,在家裡的時候,我爹娘都這樣叫我的。」
「大為?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麼個諢名?」
侯鎮倒是來了興趣,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了,你都沒跟我說過這件事呢。
「干你何事,滾滾滾,一邊兒去!」
還在生他的氣呢,趙回聲現在根本不想搭理他。
「好了,說正事,司馬駕臨,咱們辦事也就更有主心骨了!」
一來,侯鎮就扯出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話來,聽得趙回聲忍不住地白了他兩眼。
「這南詔國呢,有一個祭壇聖地,這些年因為邊境的紛爭,現在這裡成了咱們大唐的地盤了,所以這些南詔人,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這裡朝拜他們的神靈。但是呢,最近黔州出的事,想必各位也知道了,鬼火案,屢次發生,實在是讓人聞風喪膽!所以呢···」
「等等等!說什麼廢話呢!」趙回聲還沒見過,他侯鎮辦案子的時候,表現得如此浮誇的樣子呢,當即就叫他了他,「就是咱們現在,得去那兩個夥計的家裡蹲著,看看是什麼人放的鬼火,順便有可能的話,直接把人抓住了,帶回去審!磨磨唧唧半天,不知道你在整什麼呢!」
趙回聲搶了他在溫括面前出風頭的好機會,這給侯鎮那臉氣得呀,那叫一個黑呀!現在看上去,那才真真是叫「侯黑蟲」了!
「兩位都是辦案心切,可以理解嘛,都是自己人,不要傷了和氣才好。」
趙回聲雖然現在有些生侯鎮的氣,但大多氣的,還是他為了溫括,這麼早就叫醒了自己,他竟然如此絕情!所以現在呀,溫括後補的這些話,在他看來,簡直就跟放屁一樣!
自己怎麼會跟侯鎮鬧彆扭呢,難不成這個時候了還放手讓他們舊情復燃?絕不可能!
「那咱們現在出發?」
溫括看向了正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腦袋去的侯鎮,他竟然臉紅了?是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打攪了他立功掙錢的好時機嗎,還是他根本不願意在這種時候見到自己呢?
溫括立馬收起了笑臉,轉頭詢問起了趙回聲來。
「人安葬在什麼地方?」
「離南詔就一座山的距離,一個叫安河村的地方,兩人都是那裡出來的,屍身已經被帶回去安置了。」
「好,那咱們現在就出發!」
臨出門前,他最後看了一眼侯鎮,他竟然還在鬧彆扭,看來這些年,他真的在黔州吃了不少苦,所以性情大變了,也不再黏著自己了。
「走吧。」
叫走了還在觀望的溫岐,他們倆先行上馬了。
「等等,我在前面帶路,免得又遇上什麼神神鬼鬼的了。」
侯鎮出來得很是及時,就在他們即將出發的時候。
「好,那就有勞二位了。」
四個人上路總還是比兩人獨行好得多的,至少不用再擔心路上遇到什麼對付不了的東西時,逃也逃不掉了。
「安河村吶,就是個小村子,人不多,大多呢,都到了陀山縣或者是黔州去了,要不是外頭有座山擋著,南詔人早就自己把那塊地給拿回去了,說不定現在連陀山縣都沒有了呢。」
騎馬在這種山路上不好走,所以他們只能慢慢悠悠地晃蕩著往前。
「安河村既然如此靠近南詔,那想必很多風俗,都跟南詔差不多吧?」
「司馬這麼說,也沒錯,其實呢,還不止,整個黔州,乃至西南一帶,自後漢末年的亂世以來,一直偏安一隅,所以多年以來的風俗變化,讓大家都看起來相差無幾了。」
「那咱們此去,是秘密調查,還是登門直入呢?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風俗習慣,我也好提前注意著嘛。」
這時候趙回聲卻不搭話了,轉頭看向了自己身後的侯鎮,這小子倒是穩得住,愣是一聲不吭,連點動靜都沒有。
「這個嘛···司馬還是問問他吧,他有經驗。」
「哦?」溫括也裝作震驚的樣子,回過頭去看向了侯鎮,「侯公子知道南詔風俗?看來真的是在黔州待了這許多年,待習慣了呢。」
他的話讓侯鎮心頭一驚,本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隨著他的話,跟著亂了起來。
「他呀,在小醉花樓有一個相好的,是個南詔姑娘,跟人家在一起這些年,學了不少東西呢!」
「不是相好的!」
侯鎮看了看有些信以為真的溫括,立馬開口反駁道。
「好好好,你說不是就不是咯,反正你知道他們的規矩,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侯鎮現在哪裡還想得起來什麼規矩不規矩的,只想著不要叫溫括誤會了自己就好,不然就算是有一千張嘴,自己也說不清了。
「陣仗還挺大。」
遠處就是安河村了,現在橫亘在他們面前的,只剩下了一條河,河的對岸,就是燈火通明的葬禮現場。
河水的映照下,看著對岸還真像是起火了一樣,大晚上的,還挺滲人。
「南詔人崇尚火的圖騰,火對他們來說,是極其神聖而重要的東西。所以南詔人死後,大多都是火葬,但也有一些身份尊貴的祭司,被安葬在天空之上。」
侯鎮騎馬走在前頭,跟他們講起了南詔的風俗。
「天空之上?撒骨灰嗎?」
趙回聲不禁有些詫異。
「不是,是懸棺,南詔和黔州都有這樣的風俗,只不過黔州更靠近蜀中,這樣的風俗只是少數,並不常見。在南詔,能被棺葬上山,是一種榮耀,而且他們通常用的,也是質地極好的木材,中原難尋,只有南詔才有。」
「黑水沉香木嗎?」
侯鎮還有些意外呢,溫括怎麼會知道這個的。
見大家的目光聚攏到了自己身上來,他連忙解釋道:「以前長安的一些大戶人家,也會花重金,從南詔購進這種木材,貞觀年間,他們的朝貢使者也送過一些到長安來。不過後來太宗以奢靡浪費為由,下令禁了這種東西,長安也就少見了。」
「看這樣子,這倆貨應該也不是什麼富貴之人了,瞧瞧這火燒得,還能有身子剩下來燃起鬼火嗎?」
看著那邊的火勢越來越大,眾人的目光也隨之被吸引而去。
「你說,燒兩個人,至於燒這麼大的火嗎?」
趙回聲覺得有些奇怪,這瞧著,倒像是把整個村子都給燃盡了似的。
突然!
大家都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那邊的火勢發生了變化,火苗一下子變成了綠色,竄得老高!
大家都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所以轉眼看向了身邊之人,想要求證。
可大家既沒開口,又沒有任何肢體動作,只憑著都被嚇得僵直了的身子,他們便明白了,這團沖天高的鬼火,大家都看見了!
「是···是真的吧?」
趙回聲還想再確認一下,不住地搖著腦袋問著兩旁的人。
「走,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
侯鎮不怕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他第一個帶頭衝過了小橋,直奔鬼火的方向而去。
「哎,你們等等我!」
被落在後面的趙回聲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都走到對岸去了。
慢慢靠近那團火焰,其實侯鎮心裡也沒底,他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來頭,又不敢單槍匹馬拿著這麼多人的命去賭,所以在離目的地很近的地方,他便叫停了大家。
「小心!」
侯鎮先行下馬,接住了沒站穩的溫括。
「多謝。」
侯鎮沖他點了點頭,再沒別的什麼表示。
難道是他真的不願意見到我了嗎?還是我的出現,意味著侯家不光彩的過去,又要被掀起來了?
溫括不由得拽緊了自己,握緊了拳頭。
他真的不該這樣誤會自己的,或許在來之前,他心裡還有很多很多急功近利的想法,但當他真的到了黔州,遇到他之後,溫括心裡,就只剩下了對往昔情誼的無限懷念了。
那個窩在自己懷裡,高高舉起書冊,大聲念出來的孩子,終究還是被留在了那年的夏天,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