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

2024-09-15 06:23:35 作者: 篳篥

  祖宗

  每一把三弦的音色都不一樣,陳庭桉這把,音色是很低沉的那種。

  用甦醒的話說,這把三弦,拿去做白事剛好,這輕輕一扒拉,方圓五百里的,所有有聽覺沒聽覺的,都得跟著嘩嘩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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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甦醒說陳庭桉,年紀輕輕一個人,選那種活潑張揚明亮高亢的多好。

  怎麼偏偏喜歡這麼一個倒霉催的音色。

  一點也沒有年輕人那種,青春活潑肆意妄為的青春感。

  陳庭桉說她,喜歡深沉又內斂的,不喜歡活潑張揚的,嫌鬧騰。

  甦醒問,你說的是三弦,還是人?

  陳庭桉說,是三弦,也是人。

  和花如是談戀愛之後,陳庭桉時常感慨,原來喜歡人的樣子,是真的沒有模板的。

  喜歡的那個人是什麼樣,喜歡的人的樣子就是什麼樣。

  花如是和深沉不沾邊,內斂倒是沾點,但也不太多,至少和她想像中的,未來的女朋友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就像,甦醒說,她喜歡大眼睛雙眼皮,身高一米七八的。

  但她現在的女朋友,單眼皮,身高一米六五,眼睛倒還算是大。

  想到這件事,陳庭桉忽然停下了彈三弦的手。

  甦醒她搭檔,自己的同門師姐雲野,正好是,大眼睛,雙眼皮,身高一米七八。

  該不會,那時候甦醒說的,喜歡人的樣子,就是雲野的樣子吧?

  仔細回想一下,她們兩個,確實從前就有點不太對勁,總是嘀嘀咕咕、捅捅咕咕的。

  但以前也沒多想,就以為,倆人還是相聲搭檔,所以平時話題更多一點。

  再加上,倆人還差不多大,更有話題一點,畢竟陳庭桉比倆人小了十歲呢。

  陳庭桉剛會說話的時候,人家倆都上初中了。

  不過,陳庭桉說話比較晚,三歲多了才會說話。

  陳庭桉一兩歲的時候,大家都以為,她要麼聾,要麼啞,反正肯定是有問題,不然怎麼不會說話呢?

  陳庭桉的姥姥,帶她跑了好多個醫院檢查,每個醫生說,從檢查結果來看,這孩子挺健康的,沒什麼問題。

  至於為什麼不會說話,現在也不好說,可能就是單純的說話晚。

  多給孩子創造良好的語言環境,家裡人要多說話,多教孩子說話。

  而且最好單語種教學,別一下子學倆語種,那樣孩子小腦瓜可能會混亂,導致不會說話。

  在這樣的環境中,再觀察看看。

  但是,熱心的兩個鄰居家姥姥,一個評書演員,一個相聲演員,天天在家從早說到晚,連點口音都不帶有的,更別提雙語種了。

  等到陳庭桉三歲的時候,她還是不會說話,大家又開始懷疑,這孩子是不是智力障礙,或者自閉症,孤獨症什麼的。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檢查了好多次,得出來的結論都是,這孩子挺正常的,按理來說應該會說話才對。

  陳庭桉的三個姥姥和太姥姥,堅信晚說話的孩子聰明。

  但陳庭桉的生物學父母,堅信這孩子是有毛病,不是聾啞就是智障,反正是有問題,再加上,她還是個女孩,所以棄養的很乾脆。

  一直到後來,陳庭桉會說話了,也認字了,確定不是智障,不是殘疾,不是自閉症什麼的,是個正常又健康的孩子,才給接到身邊。

  那時候,陳庭桉都已經上小學了,而且她姥姥也去世了。

  或者,也可以說是,因為實在沒有可以丟的地方了,所以才不得不給接了過來自己養。

  雖然是接過來了吧,但也是在念寄宿學校,每周末回一次家。

  法定假和寒暑假的時候,陳庭桉要麼就是跟著甦醒的姥姥,在曲藝團玩,要麼待在劇組拍戲。

  反正就是,陳庭桉和她生物學父母,總也見不到面,為數不多見面的日子,那倆人還不干人事。

  以前生而不養,現在年紀大了,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孩子了,又想來吸血了,早幹嘛去了。

  陳庭桉捏扁手裡的易拉罐,就好像在捏那二位。

  想弄死那倆不配為人的生物學父母的,又何止花如是一個人。

  午夜夢回,陳庭桉都不知道想弄死他倆多少次了。

  真是,恨不得那倆人,吃飯噎死,喝水嗆死,發燒燒死,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憋死。

  陳庭桉發泄夠了,才把早就不成樣子的易拉罐,丟進垃圾袋。

  雖然雲卿家長時間沒人住,但是阿姨會每周來打掃一次衛生,所以水電都是通的。

  陳庭桉在雲卿家洗了澡,又換了以前放在這邊的衣服,覺得身上的酒氣散的差不多了,才回自己家。

  花如是鼻子特別靈,一下子就聞到了她身上的酒氣,背著攝像組的攝像頭,問她:「喝酒了?」

  「嗯。」

  「那你願意和我說說,為什麼心情不好嗎?」大白天喝酒,不是陳庭桉的作風。

  陳庭桉說:「我太姥姥,是在一個雪天去世的,但我不知道,具體是幾月幾號幾點幾分,我只知道,那天下雪。」

  「我也不知道,她生於哪年,死於哪年,姓甚名誰,生於哪兒,長於哪兒,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太姥姥。」

  「我甚至不知道,她葬在了哪裡。」

  「我只知道,我想我的太姥姥,還有三位姥姥了。」

  「抱歉。」花如是所有的長輩,去世的都很早,基本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經去世了。

  花如是也沒經歷過朋友去世的感覺,雖然她和阮辰經常說話,但也算不上朋友,只是因為陳庭桉的緣故,才能在偶爾聊幾句。

  對於沒經歷過的事,花如是也做不到完全感同身受,不知道現在應該安慰陳庭桉點什麼好。

  陳庭桉搖了搖頭,「沒事,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我早就放下了,只是再想到,還是會覺得難過。」

  陳庭桉看著窗外的雪出神,輕輕說了句:「我太姥姥一生吃齋念佛,行善積德,還走過長征,也算是積攢了不少功德,現在應該會很好吧?」

  「會的,一定會的。」

  陳庭桉自言自語道:「所以,好人會有好報,壞人會有壞報吧?」

  她說話聲音太小,花如是沒聽清,就問了句:「什麼?」

  陳庭桉搖了搖頭,「沒事,我得去上班了。」

  陳庭桉伸手拿東西的功夫,花如是又眼尖的看到了,她的手腕上,戴了一個皮筋。

  以前陳庭桉,也經常在手上戴一個皮筋,花如是一直以為,她是喜歡用各種好看的皮筋當配飾,因為有很多人都這麼做,所以花如是也沒多想。

  不過兩個人同居之後,花如是就沒再見陳庭桉手腕上綁皮筋了,她就以為,大概是陳庭桉,已經不喜歡用皮筋當配飾了吧。

  兩個人分手之後,陳庭桉的手腕上,又出現了皮筋。

  花如是那時候,才第一次聽甦醒說,皮筋是心理醫生叫陳庭桉綁的,那是一種治療方法,不是簡單的裝飾品。

  大概是,親人的離世,對她的打擊真的很大吧,所以才會戴皮筋治療,才會大白天喝酒。

  而且,也說明,分手對陳庭桉的打擊很大。

  「你東西都帶好了嗎?有沒有忘拿什麼,你水杯呢?」花如是小心翼翼地發言,覺得現在的自己,是在取得家屬諒解的犯罪分子。

  「謝謝你提醒,你不說我都忘了。」陳庭桉嘴裡叨咕著,水杯,水杯,水杯放哪兒了來著。

  叨咕著叨咕著,她就去擼貓了。

  擼著擼著,她就躺下了。

  星星躺到了陳庭桉的胸口,發出舒服的呼嚕呼嚕聲。

  陳庭桉十分享受的擼著貓,有貓的日子可真好啊。

  然後忽然又想到,春節的時候,她們要去國外出差,一走就是半個月,星星該怎麼辦。

  一起帶出國的話,好像也顧不上她。

  不帶出國的話,還真叫人放心不下。

  陳庭桉小聲跟星星說:「人家都說,用孩子拴住媽,現在就是用你拴住我。」

  「不過媽媽要去上班了,你自己去睡覺好不好?」

  小貓咪一動不動。

  「那你和我去上班好不好?」

  小貓咪還是一動不動。

  「你要是不吱聲的話,我就默認你同意了,那咱們一起去上班吧。」

  「可是外面太冷了,你會不會感冒?」

  「不過你穿著皮毛一體大衣,應該不會冷吧?」

  「你玩過雪嗎?我帶你去踩雪吧,踩雪很好玩的。」

  「算了,你還是在家待著吧,萬一給你凍感冒了怎麼辦。」

  不等陳庭桉碎碎念完,小貓咪早就睡著了。

  用熱心網友的話說,大型恆溫真皮軟墊,是小貓咪過冬的最佳選擇,聰明的小貓咪,都會選擇在人類身上過冬。

  花如是從屋裡出來的時候,沒看到陳庭桉的影,在屋裡找了一圈,才看到躺在地上的一人一貓,「你不上班了嗎?」

  「能麻煩你幫我找一下水杯嗎?我這邊現在有點事情要忙,走不開。」

  花如是邊找水杯邊吐槽,「纏住你的事,就是擼貓嗎?」

  陳庭桉慢悠悠地說:「你聽沒聽說過一句話,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①,享受難得的親子時光,可是一件大事。」

  「她又不是你媽。」

  「她不是我媽,她是我祖宗。」

  「她是你祖宗,你是我祖宗。」花如是拿著水杯,站到陳庭桉身邊,把胳膊伸了過去,「祖宗,求快點放下你祖宗,去上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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