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夜色冥冥，車水馬龍的城市歸於寧靜，林淮煦站在落地窗前，藍黑色的鏡面上倒映出他的臉，儘管過去好幾天他嘴角那裡仍是扯著疼。

  從辦公室的位置遠眺可以看見那座新建沒多久的跨江大橋，那裡第一次舉辦跨年燈光秀的時候他去過，華燈初上，漫天煙火，璀璨的燈光將菖坪與郃陽連結。

  郃陽屬於他省，那裡有蘇禾滿最喜歡的冰果酥，也有她最想去的海洋世界。

  

  蘇禾滿考駕照的時候經常路過那，每次經過她總是雀躍的在林淮煦耳邊細聲說：「等通車了我就帶你過去。」

  她目光炯亮，猶如在密謀一場末世逃亡，蘇禾滿說她會帶上他。

  那時候天真的蘇禾滿還不知道她光是考科目二就要考四次，後來橋通了，蘇禾滿已經和沈辭清在一起。

  她通往了人生最想抵達的彼岸，把林淮煦落在了另一端。

  二一六年春，林淮煦離開北京，再一次不那麼情願的退出蘇禾滿的人生，那裡的每一絲空氣都在告訴林淮煦，這是蘇禾滿和沈辭清相愛的北京。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言語去表達落寞，可蘇禾滿應該很快樂吧，她喜歡沈辭清那麼多年，終於得償所願。

  沈慕喬問他為什麼不去試試。

  可蘇禾滿只喜歡沈辭清，滿心滿眼的把自己的目光全部投了出去，他毫無辦法。

  這世界上有那麼多事可以通過努力得到，成績、金錢、地位......，唯獨愛情，靠不了努力，更靠不了施捨。

  高中時，蘇禾滿對沈辭清那些探究的小眼神其實掩藏的並不好，她總是狀似不經意的會提起沈辭清的名字，好奇的、期盼的想要了解他。

  她知悉沈辭清班上的課表，會下課拉著沈慕喬在教學樓的走廊上望著操場尋他，樹梢微漾著點點金色的光斑落下，林淮煦透著那些橘黃的光束髮現蘇禾滿的視線完全落在了沈辭清的身上。

  絢麗的煙火將寂靜夜空點亮，那是林淮煦第一次在蘇禾滿身上冒出陰暗偏執的想法，他覺得蘇禾滿不該就這樣忘記她說過的話。

  不過他可以原諒蘇禾滿忘性大，他有責任需要提醒一下蘇禾滿，他打了電話。

  蘇禾滿在電話的另一頭甜甜笑著，可能也在街上等著跨年，畫面背景後面是一大串卡通氣球。

  他的攝像頭直直對著江邊，蘇禾滿像是完全沒有反應問他這是哪？然後拉到別的事情上。

  人聲嘈雜，他沒有聽清蘇禾滿說什麼，只知道自己在她偏頭看著旁邊人笑的時候問了一句：「蘇禾滿，你快樂嗎？」

  跨年，在她身邊的只能是沈辭清吧，那些笑對他而言是刺目的，蘇禾滿怎麼會不快樂，暗戀修成正果，她也有能力不再回菖坪，關於蘇禾滿的願望在這一年通通實現了。

  也讓他這個什麼都沒有的人得到一點慰藉吧。

  不用太多，只要稍微一點點就好。

  蘇禾滿在電話的另一端並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許了一個願望。」

  她樂呵呵的說：「那我就祝願望成真。」

  有一簇煙火突然占據整個天空，像是一個華麗的戳印對他的願望進行批准，林淮煦甚至來不及更換。

  他聽見蘇禾滿祝他願望成真，她甚至都沒有想過問他許了什麼願望，抑或是她壓根就不在乎。

  她為什麼不問問自己？

  也許他的願望並不好，也許他的願望很陰暗，也許他的願望和她有關。

  他說，他希望蘇禾滿不那麼快樂，就像此刻的他一樣。

  林淮煦沉默半晌，恍惚間醒悟過來。

  「我取消。」他對著煙火說。

  蘇禾滿還是做一隻蹁躚的蝴蝶吧，去她想去的地方，愛她想愛的人，快樂一點比較好。

  手機早就陷入黑暗，沒有一絲溫度，林淮煦站在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的煙火，可是再沒有哪簇煙花如那朵盛大。

  他許過那麼多次願望，唯獨這一次偏偏成了真。

  蘇禾滿中了他的詛咒，她很不快樂，亦是對他的懲罰。

  --

  早上七點，林淮煦從電梯裡走出來準備開門，蘇禾滿聽到動靜從一邊門裡探出頭來，像是伺機已久等待覓食的小動物，打量了他一眼吃驚道：「才下班？」

  「你……在等我？」

  她關上門出來，用食指點了點顴骨的位置，對應他臉上那道剛結好的疤：「蘇禾澤說，你和沈辭清好像打了一架？」

  林淮煦垂下眼眸：「是。」

  「你聽到？」

  蘇禾滿抿了下唇：「那天你在衛生所的時候是不是醒著的。」所以把她和沈辭清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林淮煦眼神又暗了兩分：「沒有，我沒有醒。」

  他沒再故意偷聽。

  「我當時神志還很模糊，眼睛睜不開，也不知道為什麼能聽見外面的聲音。」

  蘇禾滿仔細看了看他的傷，嘴角那應該是被牙碰到的，顴骨像是擦傷，嘆氣道：「你打他做什麼，醫生不是說了中暑後要好好休息。」

  「你覺得我不該打他？」

  林淮煦一錯不錯的看著她，也許是因為他臉上還掛著傷，蘇禾滿竟覺得他神情看起來有一點可憐，好像這個問題比起疼痛更讓他難過。

  可她沒這麼想，只是覺得沒有必要把自己搭上去惹的這一身傷。

  「算了，你回去吧。」林淮煦扯了下嘴角，繼續開門。

  這是什麼情況？她又沒說怪他，這人怎麼還自己下定論。

  蘇禾滿向前一步按住林淮煦的手，阻止他的動作解釋說：「我沒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你該好好休息，打他不划算，還把自己傷成這樣。」

  林淮煦握著門把的手蜷曲成一個圈，低頭看著，因著蘇禾滿的舉措心裡那股悶氣消散很多，不願再接著聊這個話題。

  「你們在幹嗎？」沈慕喬提著包走出來，不明所以。

  蘇禾滿鬆開手：「沒事，你現在就去嗎？」

  林淮煦也不開門了，看見沈慕喬說：「對啊，他說他已經在公司等我。」

  沈慕喬要赴約的對象是陳晁，陳晁在上次派出所事件後給沈慕喬提了個建議，與其一直想著捕捉熱點，不如自己創造熱點。

  這不是蘇禾滿和她兩個人就能完成的事，她們帳號運營到現在也有三個多月，網絡更新疊代的速度太快，沒有人一直想看這些東西，她們需要更多的新點子和專業的指導。

  沈慕喬決定接受陳晁的建議，開一個屬於自己的工作室，這樣她也可以在未來簽約其他人。

  陳晁表現的自己毫無私心，沈慕喬不信，她只相信一點，人不能跟錢過不去。

  這筆投資來自誰的並不重要，她要的是成功，是變有錢，是不再輕易的被生活壓制。

  孰輕孰重，沈慕喬分的很清楚，不會為那一點點無關緊要的矜持和驕傲就放棄這次機會，最重要的一點，她知道陳晁不會害自己。

  陳晁如今將家裡的產業接管大半，兆日集團前身靠的是實業起家，最開始是輕工業的日化產品，後來在陳晁父親手裡開始轉向房地產，到陳晁手上後又慢慢轉了回去，現在房地產和輕工業各占一半，還加入了一點食品業。

  這和沈慕喬的視頻內容是相關聯的，她本來就是一個美食博主，只不過她的粉絲體量還比較小，在蘇禾滿各平台的經營下，統共才破百萬。

  蘇禾滿有分析過平台數據，其實也不全算是她們的原因，除了微博，其餘平台的日活都還在一個起量階段，數據不穩定的時候沒必要過重參考。

  就比如微博，她們最早發布的平台，日活一直持續增高，現在也是粉絲數據最可觀的地方，其他地方只是還缺少一點時間，不過也指日可待。

  陳晁如願以償成為沈慕喬的天使投資人，給了她一筆不小的資金，不過同等的，他在工作室占百分之四十的份額，剩下的沈慕喬和蘇禾滿平分。

  為了表明他確實公私分明，裡面還有一份關於投資回報率的文件，是對工作室三年內的收益要求。

  「我以後還要開自己的公司，要簽好多好多人，然後我就退居幕後，躺在家裡數錢。」沈慕喬睡覺前靠在蘇禾滿肩膀上做夢，媚眼如絲的眼裡全是對未來的希冀。

  她們兩個變的越來越忙，需要找工作室也要找合適的員工，蘇禾滿也算是在大公司磨鍊過，熟悉那套面試流程勉強可以充當HR。

  沈慕喬自告奮勇的去租房子，結果踩了一大堆坑，人家一看她滿身名牌就知道不是缺錢的主，使勁報高價格，後來也落在了蘇禾滿身上。

  與之同時進行的是申請營業執照，稅務登記還有一大堆其他證件的辦理。

  工作室取了帳號的前兩個字：甜言。

  視頻帳號名字是沈慕喬想的，說食甜是無聲撫慰心靈的語言。

  時間一晃到了九月底，所有的事情都進行的差不多，蘇禾滿在外婆家不遠處租了座沒人住的院子，請了師傅重新裝修搭景，畢竟她們目前的東西還不能丟，只是她們招了剪輯師、文案還有攝影師，不可能再借用外婆的小院，需要給他們在鄉下住的時候也找一個固定的居所。

  菖坪工作室的裝修是從陳晁那拉的人，由沈慕喬盯著。

  蘇禾滿在鄉下租房的事情很快傳到夏玫的耳朵里，第二天被叫回去吃飯，夏玫在飯桌上聽到她最近的工作安排，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是無聲的嘆息了一下，說今年國慶和中秋在一起，讓她下次回去的時候把外婆接上一起到家裡過節，又問她多久搬回來住，現在又不會再出去。

  蘇禾滿沒跟她說其實她在看合適的房子，準備從沈慕喬家搬出去。

  沈慕喬已經收留她夠久，更何況陳晁借著工作的名義上門次數增多，她如今也不再捉襟見肘，實在不該再打擾他們。

  蘇禾滿在家待了一會兒便又回了沈慕喬家，路上拿著手機都快翻爛，才終於看到個滿意的套間，當下就給房東發去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