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結了，遠處在越野車旁看著的那幾個人勃然失色，一齊把視線轉向了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

  靜照的路燈下，沈辭清臉色變得鐵青，眼裡浮起凌厲森寒的慍色，他冷峻的側臉已經赫然浮起了一個紅色掌印，可想而知丁芮那一巴掌是用了十成十的力。

  他從沒被女人打過，更何況眼前這還是個瘋女人，可還沒等他發作，蘇禾滿瞪圓雙眸，一把用力推開丁芮。

  「能不能長點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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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掌發麻的痛覺終於讓丁芮醒了點神，有些後怕地咽了口唾沫，越野車旁邊的人這時才反應過來，急忙跑上前勸阻。

  最後報警的是剛剛到達現場的網約車師傅，看著這一群糾紛的男男女女還以為在打群架，二話不說就撥打了報警電話。

  派出所內，民警聽完雙方訴詞，在看完監控後把沈慕喬和丁芮叫進了調解室，到底大家也沒受嚴重外傷，批評教導後便讓他們在外面等著一個個和解。

  沈辭清純屬於運氣背，生生被人給扇了一巴掌，罪魁禍首還在調節室里哭哭啼啼，訴說著沈慕喬的惡劣行為。

  蘇禾滿很安靜的坐在一旁，漆密的濃睫低垂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辭清看了一會，視線慢移至她的腳踝處，腳外踝因為撞擊在粗糙的石壁上磨破了一層外皮，外圈泛著輕微的臌脹，不由就蹲下了身子想看仔細點。

  但蘇禾滿反應的速度更快，像是知道他要做什麼，直接把鞋脫下來踩在地上。

  「謝謝。」

  她沒說不用或者算了，而是說了一句很禮貌的謝謝，好似已經承了他的情，這樣也不會讓他行為太過於尷尬。

  沈辭清怔了一下，收回手坐在原位，良久才緩緩說道：「你這要處理。」

  蘇禾滿微笑的嗯了聲。

  「……」

  「你剛剛推開她，是因為怕我動手，還是因為……」

  沈辭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點緊張，說的時候撐在座椅上的手都忍不住收緊了一些，骨節珵得青白凸起，是怕蘇禾滿覺得他是會對女人動手的人，還是在期盼別的答案。

  「因為和你沒關係。」蘇禾滿打斷他：「你不需要牽扯進來。」

  又是兩句劃分他們關係的話。

  沈辭清訕然地給自己找補：「其實也沒關係，我們不是也在一起過。」

  「那謝謝你。」蘇禾滿露出一個誠心又疏離的微笑。

  很有攻擊性的蘇禾滿，冷漠拉開距離的蘇禾滿，都是沈辭清不曾見過的蘇禾滿，他也沒在蘇禾滿這得到過如此冷漠的反應。

  她不是向來對自己輕聲細語，說話清糯好聽，這個看上去有些冷酷無情的蘇禾滿讓他陌生。

  以前的蘇禾滿，心思是很好猜的。

  高一時，他能靠一個順口就來的冷笑話在蘇禾滿那逃避掉小組背書的任務，順帶確認她喜歡自己。

  大四時，他能靠蘇禾滿在面對自己時坦然的表情猜出她想要告別，想要放下。

  他見過那麼多女孩在自己面前或造作或扭捏，對蘇禾滿這種感情經歷完全空白的女生幾乎是一眼看穿。

  他看著蘇禾滿那雙暗藏釋懷的琥珀色眸子，不管在哪都挺直的薄背，她妍麗乾淨的臉龐微微揚著，嘴裡說著自己早已知曉的事情。

  也不是這些年從來看不見蘇禾滿，覺得她哪裡不好，只是他向來對這種乖孩子不感興趣，但這不代表他不可以嘗試。

  從十六歲第一次從別人口中得知她喜歡自己，到二十二歲親耳聽到蘇禾滿說出來。

  這些年對他說過愛和喜歡的女孩很多，唯獨這個女孩堅持的最久，其實這有點不公平，這麼多年都堅持下來了，為什麼現在又要放棄了？

  不喜歡自己，那她是打算喜歡誰？那個青梅竹馬嗎？

  或許他應該給蘇禾滿一次機會，那是對她多年來堅持的嘉獎，他有這個資格。

  沈辭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想的，就像是潛意識裡不習慣她的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嘴比心更快的說出那個答案。

  蘇禾滿，在一起吧。

  他和蘇禾滿在一起了多久，從大四的跨年夜到今年的三月初分手，滿打滿算也有了一年多，很多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和蘇禾滿談戀愛，他從來沒見過這麼不黏人的女孩，正巧他那段時間也特別忙，幾乎都用不上敷衍，蘇禾滿就能自己乖乖的。

  她的話題總是很有趣，從來不會在自己面前抱怨工作上的問題展露負面情緒，就像是一個天生的樂觀派，目光總是清澤澄淨。

  這樣細水長流的愛情他第一次體會到，一開始並不喜歡，後來也覺得還不錯，等他快完全習慣的時候，蘇禾滿又毫無預兆地提了分手。

  沈辭清有點不樂，但這對他的感情經歷來說也不是頭一遭，他不是什麼愛強求的人，思索了半天最後回了個好。

  但他還是難免有點不習慣，算上戀愛這一年，整整七年了，這次蘇禾滿像是真的從他的身邊抽離開。

  沈辭清去了一趟洗手間，掰著臉左看看右看看，第一次對自己的外貌有了一絲不自信，除了右臉上那個巴掌印一時間無法消除，有礙觀瞻，他的樣貌其實和高中並沒有太多變化，甚至那種他曾經不愛的青澀感也消退很多，這太沒道理。

  所以蘇禾滿到底為什麼要和他分手？

  沈辭清目光微沉的往回走，蘇禾滿不知道從哪裡拿到了冰袋，正貼在腳邊冷敷，腳上的鞋也換了，變成了柔軟舒適的拖鞋，再仔細一看，旁邊的位置上有一個藥店的袋子，上面還釘著長長的小票單。

  藥店不會有拖鞋和冰袋賣的，這顯然是一個閃送單。

  蘇禾滿給自己點的閃送單。

  沈辭清看了片刻，也沒從她臉上看到一絲吃痛的表情，就像一個沒感情不知疼痛的鋼鐵人，回去坐下前把外套脫下來放在了她身邊：「蓋著腿把腳放上來敷吧，別一直彎著腰。」

  蘇禾滿今天穿著條膝蓋上的裙子，一直彎著腰雖然不會走光但也確實沒那麼方便，更何況丁芮的哭聲一直就沒停，也不知道多久能走。

  她又說句謝謝，把沈辭清的外套平鋪在腿上，又把那個快遞袋的東西都拿出來墊在椅子上，這才把腳放上去。

  沈辭清看著裡面拿出來的扭傷噴霧和自粘繃帶，這才發現自己幹了一件蠢事，蘇禾滿是不用再彎著腰，可是卻背對了他，這下真是一點表情也看不見。

  他沒怎麼看過蘇禾滿的背影，如今這一打量，發覺她好像瘦了一些，不過總的來說，氣色比起他之前在北京和五一回來那會見的時候要好很多。

  「這邊空調溫度好像有點低。」他狀似感嘆了一句。

  坐在后座的兄弟困惑望著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調，雖然是很強勁，這也沒對著吹啊，再一低頭，沈辭清已經從他前面的座位移開，換到蘇禾滿的另一端。

  坐在後排的人：「……」

  他們起初還以為沈辭清叫停車，是為了沈慕喬，現在一看顯然另有其人，沈辭清從學生時代就一直很受歡迎，他們也不怎麼關心他的感情問題，只知道反正他身邊是一直有人的，如今看著他這樣對蘇禾滿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這和他們見過沈辭清以往的所有女朋友都不一樣。

  眼前的女孩白淨纖瘦，眉眼有種輕靈又倔強的美感，有那麼一點眼熟，想了好一會兒，其中一個人才記起，迫不及待跟旁邊的人竊竊私語，說這不是以前跟在沈慕喬旁邊那個女孩。

  沈慕喬是濃郁艷麗的大五官，這種人就像沙漠裡嬌艷的玫瑰，太引人注目了，以至於讓人忘記了待放的梔子其實一樣迷人。

  沈辭清沒那麼自在的坐在一旁，有些沒話找話：「聽說你和沈慕喬在創業？」

  「是。」

  「看了你們的視頻，挺好的。」

  蘇禾滿：「謝謝。」

  冰袋外面開始化水，蘇禾滿怕滴落在他衣服上沒有再敷，把腳放了下去，冰袋放在外賣袋裡，把衣服還回去時，又是一句謝謝。

  沈辭清不知道今晚聽她說過多少次謝謝，光是這件衣服就說了兩次，可是他替蘇禾滿挨的那一巴掌呢？蘇禾滿卻當作視而不見，從來沒想過要跟他說過一次謝謝。

  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使勁往外蹦。

  沈辭清拿回衣服的時候，不經意側仰起自己右邊的臉，蘇禾滿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宛若他活該挨這一巴掌，誰讓他沒事湊上來的。

  這樣的蘇禾滿在沈辭清眼裡很可疑，不是想劃清關係嗎？怎麼不對他挨的這一巴掌說謝謝，偏偏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很顯然，蘇禾滿對他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坦蕩。

  或許是他太過於疏忽蘇禾滿的感受才導致他們分手，所以蘇禾滿心裡有些怨他。

  他也不裝了，直接問道：「你討厭我？」

  蘇禾滿皺了下眉：「沒有。」

  「那你還喜歡我，對吧。」

  「沒有。」蘇禾滿依舊回復的很快。

  灼灼燈光的曝照下，沈辭清被氣著了，愛還能自動消失嗎？她怎麼能回答的這麼快，為什麼總是這樣，想走就走。

  他生硬地說出自己最後一個猜想：「你有其他喜歡的人了？」

  蘇禾滿擡起靜淡的眸子，對他的舉措不甚理解：「我喜不喜歡你，不需要靠喜歡別的男人來證明。」

  她喜歡過沈辭清，很多很多年，久到把她年少所有的時光統統占據。

  沈辭清出現過在她夢裡，她也曾為這些愛無病呻吟，等待暗戀成真的那一天。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暗戀之所以難忘，是因為總是遺憾居多，倘若互相愛慕那叫作兩情相悅，那不是暗戀，那是還未盛開的花。

  有時候蘇禾滿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暗戀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她應該是成功的吧，暗戀對象主動說和她在一起。

  可細細回想，她也許錯的離譜，一開始就妄想著將天上的月亮占為己有，這並不符合暗戀的常規套路。

  暗戀應該是酸澀，不敢言說的愛。

  她卻摘了下來。

  結果呢。

  月亮不愛她，月亮凍的她刺骨。

  這一晚上註定沒有人好過，丁芮哭哭啼啼認為自己受盡委屈，沈慕喬半點不認輸覺得自己沒有錯，沈辭清像是從來沒看懂過蘇禾滿一般心緒逐漸慌亂，蘇禾滿的腳踝在噴了藥後變的更痛。

  後面坐著其他的人，歪歪扭扭，昏昏欲睡，發現一直吹著空調是挺冷。

  午夜兩點，不好過的人又多了兩個。

  陳晁和林淮煦趕了過來。

  蘇禾滿安心了，陳晁來代表這件事很快就能解決，只是在這見到林淮煦實在尷尬。

  她也不知道林淮煦是誰通知的，估摸著是陳晁順嘴的事，他向來喜歡折磨林淮煦，要不然也做不出跑到林淮煦家陽台上想跟沈慕喬偶遇這種事。

  想著想著，蘇禾滿又一次慶幸還好自己在創業，沒有老闆的折磨。

  她氣還沒嘆完，身前突然蹲下一道人影，林淮煦托起她腳看了看，臉色並不友好。

  蘇禾滿不好意思的往回縮了縮，覺得他視力真是一如既往的好，觀察細緻。

  林淮煦眸光微閃，緩緩放了下去，把車上拿下來的小毯子遞給她。

  「你還是給喬喬吧。」蘇禾滿不著痕跡的提醒。

  沈辭清哂笑，嘴角勾到一半又不笑了，看著他很沒眼力見的坐在自己和蘇禾滿中間，非要擠這個小位置，擋的只剩下一點衣角。

  林淮煦習以為常的說：「沈慕喬有陳晁。」

  這不是什麼空話，陳晁很善於解決問題，原本一直又哭又鬧的丁芮終於消停，又過了沒多久，極不情願的在裡面和沈慕喬道了歉。

  沈慕喬心口不一的表示諒解，兩人握手言和。

  丁芮又出來和沈辭清道歉，說會賠償醫藥費。

  陳晁幫她們走完剩下的流程，至此這件事才算是終於了結。

  沈慕喬和丁芮坐在大廳里大眼瞪大眼，看得出誰也不是真心的。

  林淮煦見狀開口道：「我們走吧，他們估計還要鬧一會。」

  蘇禾滿看著坐在沈慕喬旁邊貌似還有許多話想說的陳晁，和沈慕喬打了聲招呼便打算跟著林淮煦離開。

  「你們住一起？」沈辭清冷不防的蹦出來一句。

  心情狂躁的沈慕喬啐道：「關你什麼事。」

  蘇禾滿：「……」

  她沒去看沈辭清的表情，扯扯林淮煦的衣擺暗示快點走。

  林淮煦按住她要作勢起來的身子，突然躬下身伸手從她的臂下穿過，蘇禾滿僵硬住，嚇的在他耳邊威脅道：「你要是敢給我來這一招，我會打死你的。」

  話還沒說完，蘇禾滿又咽了下去，整個人騰空而起被林淮煦抱在了懷裡。

  蘇禾滿閉著眼聽到有人驚呼了一聲，她不敢睜開，覺得這實在太奇怪了，林淮煦抱她做什麼？這讓別人怎麼想她，不知道還以為她有多麼柔弱呢，自己又還沒到那種只能拖著傷腿走路的地步。

  這種莫名的舉措讓她整個人都是僵直的，從腳底湧上一股酥麻，漸漸遍布全身，好像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那樣難受。

  蘇禾滿一路裝死，直到車停下來也不睜開眼睛。

  林淮煦倒是毫不在意，甚至還能開玩笑：「好了，你打吧，正好在醫院門口，我們一起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