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故人之子

2024-09-15 05:01:27 作者: 南歌十二

  第三十五章故人之子

  他忙過去扶起女生的自行車,問兩人要不要緊。

  陳景倒是沒啥事,倒地的時候,手撐了一下,也沒摔多狠,就手掌擦破一點皮,也並未見血。

  那女生卻苦著張臉,幾欲流淚:「我,起不來了。」

  秦天成猶豫一瞬,還是伸出胳膊,讓那女生搭著站了起來。

  「真的對不起,我沒想到這剎車失靈了。」女生彎腰揉著腳踝,低聲道著歉。

  

  陳景在一旁說沒關係。

  秦天成見那女生往旁邊挪的時候,單腳跳了下,便問:「你是不是扭著腳了?」

  「好像是……」那女生直了直腰,拿左腳去點地,誰知腳剛落地,一張臉就皺巴起來,看上去似乎是很疼。

  秦天成擡腕看眼時間,轉頭對陳景說:「要不你先回宿舍吧,我送她去醫院。」

  「不用不用,你,」女生一張臉突然紅了起來,「你送我回B大就好,我宿舍有藥油,擦一擦應該就好了。」

  「那怎麼行!總得讓醫生看看。」

  「真不用,我就是醫學系的。」

  等到秦天成送完那女生,緊趕慢趕回到學校,又一路飛奔到3號階梯教室時,已經是2點過5分,教室的前後門都關著。

  他輕輕推開後門,低著頭正要往裡進,卻感覺有點不對勁,太安靜了!

  擡起頭,他這才發現,整個教室里空無一人。

  他一下子懵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再看一眼手錶,確定是已經過了兩點,他便退出來教室。

  站在走廊里,他茫然四顧,正看到一個抱著一摞資料的老師走過來,忙上前問道:「老師請問,您知道這裡的講座——」

  「啊,何教授的講座是吧?說是報名的人太多,挪到最大的6號階梯教室了。」

  「謝謝老師!」他不等老師話音落地,已經閃電般彈了出去。

  為了不影響別人,秦天成進去後坐到最後排邊上。

  此時,講台上的何教授正侃侃而談,內容便是青春期男女之間愛戀情愫的話題,他便安靜聽起來。

  心裡想著,雖然自己應該已經出了「青春期」的範疇,但畢竟也才剛滿18,厚一厚臉皮,勉強還算可以歸為「青少年」一類。

  「在座的各位,都是從青春期走過來的,大約在那個階段,心裡也會對某位異性同學萌發過一種微妙的情感,對其生出一種特殊的好感與好奇心,樂意同其交往相處。」

  何教授面帶微笑,環視著教室里一張張如饑似渴的臉。

  「這些其實都非常正常。甚至說,這或許也只是一種健康的友誼,而不是愛情。」

  沒來由地,秦天成感受到了兩道目光,他擡起頭,發現是何教授似乎看著自己,片刻後,又移走了。

  「然而青春期常被人們稱作是情感的「狂風怒濤」時代。也就是說這個時期,激情占優勢,因而導致這時期的情感具有強烈、不穩定、易衝動的特點……」

  兩個小時的講座聽下來,秦天成心裡的大部分疑問得到了解答,知道自己目前所遇到的,都還在正常範圍內,唯獨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些複雜關係,畢竟沒有經驗。

  長這麼大,這是唯一讓他覺得自己有些優柔寡斷的時候。

  眼見幾個女生已經圍住了何教授,他便決定先去圖書館,把晚飯前剩下的時間再充分利用起來。

  處理關係這樣的問題,或許慢慢就能有解了。

  他站起身,正要出門,發覺幾個學生站在旁邊正熱火朝天商量著什麼,把個門口堵得死死的。

  他擡腳朝前門走去。

  路過講台的時候,聽到有女生在問「男生和女生對於感情的態度有什麼不同」,他側頭掃了一眼,正對上何教授的目光。

  那兩道眼神里透著探詢,卻也帶著溫度,沒防備地,他心頭忽地一熱,卻也沒多想,逕自出了門。

  圖書館一樓的一個角落裡,秦天成正邊看書邊記著筆記,冷不防聽到桌子被輕輕敲了兩下。

  他擡起頭,看到鄰桌的一個男生手指著窗外問他:「外面有人好像是在叫你?」

  順著男生的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一個留著披肩發的女生正在招手示意他出去,他想了想,應該是不認識,卻還是起身走了出去。

  那女生見他出來,往前迎了幾步,等他走近,問道:「請問你是不是秦天成?」

  「我是。」他點頭。

  「抱歉啊!我不方便進去,所以才叫你出來。」女生說著瞅一眼窗內,轉頭又道,「我剛去過你們宿舍,你舍友說你在這裡。」

  「不好意思,我們認識嗎?」秦天成有點摸不著頭腦。

  「啊是這樣的,B大的何教授在找你,可是哪裡都找不到你,她說還有事,就先走了。」說著,女生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遞給他,「這是她給你留的電話,說是有事找你,讓你有空打給她。」

  秦天成一臉疑惑,伸手接過紙條,見上面寫著何敏的名字和一串七位數的數字,他點頭:「好的,謝謝你了!」

  周四一整天,課程排得滿滿當當,秦天成無暇顧及其他。

  直到第三天周五,吃過午飯,他才有了點空,趕緊跑到校園裡的公用電話廳,按著紙條上的號碼,撥了過去。

  聽筒里一聲一聲「嘟~」著,卻始終沒人接聽。

  就在他要掛斷電話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卻是何教授的助手,告知他人沒在,讓下午再打去試試。

  他也只好決定先返回宿舍,準備下午的一節專業主課。

  誰知走到離宿舍樓還有大概20米遠的位置,看到何教授站樓門前,正笑吟吟看著自己。

  何教授帶他去到校外面一間咖啡屋裡,兩人坐下,點了兩杯咖啡。

  「你要是喝不慣,再點杯別的。」何教授說話時,臉上帶著笑。

  秦天成忙道:「沒事。」

  其實這是他第二次喝咖啡,之前曾嘗試過一次,覺得還算能入口。

  何敏捏一塊方糖放進咖啡里,用小勺輕輕攪動著:「我在國外這幾年喝習慣了,回來一段時間不喝還有點不太適應。」

  「我倒是不常喝。」秦天成依樣畫葫蘆,也在咖啡里融了塊糖,再嘗時,果然與第一次有很大不同。

  何敏看他表情未變,開始了話題:「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麼會找你?」

  「嗯。」秦天成實話實說,「我和您應該——並不認識。」

  「事實上,我認識你,你不記得我了。」何敏說完,放下小勺,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秦天成很是驚訝,這次見面之前,他就在腦子裡搜索過無數遍,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見過這位心理學專家。

  「這也不能怪你,我們前一次見面時,你還不滿5歲。」

  這下秦天成更吃驚了:13年過去了,何教授還能認出他!

  「我其實一直知道你的一些大概情況,還往你學校寄過信,不知道為什麼被退回了。」

  「被退回了!」秦天成突然想起那封有著B大圖標的信,不由遺憾,「那可能是個誤會。」

  「哎,這些年我總是身在國外,也沒有合適的時機,不然早去找你了。」

  何敏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娓娓道出了一段過往。

  原來,何敏是他媽媽少時的好友,小學中學都在同一個班級。兩個女孩都活潑開朗,家庭背景也很相似,所以一直很要好。

  直到後來高中畢業時,因為動盪,兩個家庭各自出了變故,搬了家,這才漸漸與周子文少了聯繫。

  後來何敏進了一家國營廠,周子文則在母親的幫助下去了A大的校辦工廠。

  再後來,恢復高考,兩人各自考入A大和B大,當時卻一直沒機會再遇到。

  直到何敏去A大參加高校聯誼會,這兩個從小關係要好的朋友才又碰巧遇上。而此時,秦天成剛滿4歲,何敏的女兒也已經5歲了。

  接著不久後,秦天成姥姥過世,周子文匆匆搬去了清水市,何敏則面臨畢業分配,忙碌了很長一段時間,兩人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卻還是偶爾通信。

  因此他們母子的情況,何敏一直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

  可直到周子文離世,兩姐妹也沒再見上一面。

  何敏講完這些,手裡的幾張紙巾都被淚水濡濕,語聲也略帶啞音:「我前些年一直在歐洲遊學,年前剛回來,過幾個月,又要去美國隨團做訪問學者,所以我怕這次再聯繫不上你,不知道又要到什麼時候了。」

  原來,這是他的何阿姨!

  舊傷被揭開,秦天成的眼眶也控制不住濕潤了:「何阿姨,您知道我媽媽到底是怎麼去世的呢?」

  九年過去了,秦建國不肯告訴他實情,只說媽媽是因病去世;而呂家爺爺奶奶知道得也不詳盡,其他更沒人跟他提起。

  但他內心深處知道,這其中一定有內情。

  「其實,當時的詳細情形我並不了解,畢竟我不場。只是——」何敏兩眼望向窗外,準備開啟一段塵封的回憶,「緣由我大概知道一些。」

  「子文去世我特別痛心。從前她是多麼陽光開朗的一個人,即便家裡出現那麼大的變故,都沒把她打倒,可是後來聽我們共同的朋友說,自從遇見秦建國,她就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臉上也慢慢失去了往日的顏色。」

  終於聽到和媽媽去世有關的內容,秦天成身子向前靠著桌子,兩眼認真看著何敏,生怕漏掉一個字。

  「後來是她在你姥姥的鼓勵下考上了A大,自此,才慢慢又找回了過去的子文。」何敏的視線落在自己握著的咖啡杯把手上,用指尖在上面摩挲著,繼續道:「到我再遇見她的時候,看她的狀態還不錯,當時重逢的喜悅蒙蔽了我的眼,以為一切正常。」

  聽到何敏深深嘆了口氣,秦天成感覺胸腔里的心被誰的手攥得緊緊的。

  何敏緩了下,繼續說:「你姥姥去世的時候,我勸過她留在京城,可她感念秦建國,說在她家最艱難的時候,是秦建國伸出了援手,不管當時那個人是出於什麼目的,但的確是幫助了她,那她就不能忘恩負義。」

  果然,後來的事情發展,正如秦天成一直以來的懷疑和猜測。

  媽媽帶著他去到清水市,接受了一份很初級的工作,滿身的才華、滿心的抱負無處施展,還時時處處被秦建國拿捏、挑剔。

  接著,她就開始鬱鬱寡歡,又始終無法走出姥姥離世的悲痛,終於患上了癌症。

  而那天的小型車禍,只不過是揭開一切的一隻手而已,對媽媽的病情和去世並無多大影響。

  直到此刻,秦天成的眼淚才滾滾落下,滴到面前桌上的杯子裡。何敏急得拿紙巾去替他擦拭,可他自己竟似毫無知覺,兀自沉浸在無盡的悲傷與思念中。

  等到淚水終於止住的時候,秦天成才意識到失態,紅著臉低下頭,不好意思再看何敏。

  卻聽何敏笑道:「我是你媽媽最好的朋友,跟親姐妹差不多,所以你不用難為情,這都是最正常的情感宣洩。」

  秦天成靦腆笑了下:「我以為——」「以為你媽媽是你害死的?真是個傻孩子!」

  「我父親一直這麼說。」

  「秦建國的用心我再清楚不過了,就是想讓你有愧疚感,讓你一輩子念他的好!」何敏罕見地語氣有些忿忿,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你舅舅沒跟你聯繫?」

  「我舅……舅?」秦天成面上先是疑惑,而後一臉驚詫,「我有個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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