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第 84 章

  奧運賽場，桌球項目開賽的第五天，晚上七點，決賽來臨。

  這次觀眾入場，許多人第一反應還是看向了場中燈光。

  楚逸珩:「看起來比昨天亮點？」

  林泉回答:「昨晚男隊比賽完之後也上報了燈光的問題，依然無人回應，直到別的國家的運動員紛紛上報要求調整燈光，舉辦方才不得不回應。」

  洛寧點頭，昨天他跟遲晚視頻時，遲晚也是這麼說的。他點完頭又覺得不太對，扭頭有些好奇地看著林泉。

  楚逸珩同樣察覺到了什麼，問:「你哪來的內幕消息？」

  林泉:「……」

  小陳嘴快道:「宇哥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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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泉解釋說，「那次去採風，跟好多隊員都加了微信。」

  這個答案十分令人信服，洛寧和楚逸珩都沒有多問。

  很快，運動員入場。

  遲晚與對手藤田美子分站在球桌兩方，隨意對拉了幾板球熱了熱身。

  岳松坐在場邊，抱著雙臂，面無表情地看著場中央。

  高處的看台上，黎捷遠遠望著場中的遲晚，所有教練和隊友都坐在那裡，穿著與遲晚相同的隊服，胸口處貼著國旗。

  轉播的高清鏡頭調了最好的角度，所有人都在看著這場決賽，所有人都在看著遲晚。

  往年這個時候都是自己人與自己人對戰，國乒順利會師的標題早就見怪不怪，儘管那才是桌球賽事中的最高水平對決。

  而這次不同。

  這次的奧運決賽是打外戰，尤其是對J國選手，那是國乒目前最大的對手，稍不留神就可能會讓冠軍旁落。

  國乒隊已經連續拿了多少年冠軍，可能沒人記得清楚，中途但凡出點意外，所有人都會知道是誰丟了冠軍。

  贏了不一定有人歌功頌德，但輸了一定是千古罪人。

  裁判員舉手示意運動員準備，隨著一聲哨響，比賽正式開始。

  遲晚率先發球。

  手腕發力，迅速跑位，準備銜接。

  昨天下過雨，空氣潮濕，球有些發軟。遲晚上午練習的時候就察覺到了，於是及時做了調整。

  觀眾席上，洛寧緊緊攥著手指，掌心不知不覺掐得都是印子。

  不過，不只是他，他身邊的三位跟他比起來，都沒好到哪裡。楚逸珩和小陳停下了揮舞小國旗的動作，與林泉一起專心致志地盯著場上比分，幾個人大氣都不敢喘。

  藤田美子一上來就搏殺的很兇，打得很主動，和上一個奧運周期時那個坐冷板凳的人比起來，仿佛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遲晚最終以11:9贏下了第一場。

  這個比分看起來中規中矩，洛寧卻是一口氣都不敢松。

  洛寧記得清楚，那年在世乒團體賽上，遲晚就是跟她打比賽的時候受了傷，被迫中途退賽。此後藤田美子很少征戰賽場，這兩年裡幾乎沒跟國乒隊的隊員打過照面。

  第二局，藤田美子以同樣的比分扳回一局。

  楚逸珩一把抓住洛寧的胳膊:「哥們，我怎麼那麼緊張啊……」七局四勝的比賽才剛剛打完兩局，他就開始緊張了。

  幾天比賽看下來，他終於理解了真正的比賽是什麼樣，網上那些段子看看就得了，沒人真能躺贏。

  洛寧反應了一會才聽明白楚逸珩在說什麼，對他比了個冷靜的手勢，繼續看著場中比賽。

  第三局開始之前，岳松站在場邊，為遲晚講解布置戰術，講到激動處甚至加上了一些肢體動作，看起來在比劃些什麼。

  遲晚聽得認真，不住地點頭，然後擡手摘下發卡，把耳邊有些散落的長髮重新卡緊。

  暫停結束，遲晚轉身之際，洛寧感覺到她望了一眼觀眾席。

  第三局是個關鍵點，兩人一上來就開始打相持，拼接發，比分一開始咬得死緊。

  但這樣的比分只持續到4:4，隨後遲晚仿佛拼得太兇，失誤率開始增多，一分一分丟得極快。

  4:8

  對方回球角度刁鑽，遲晚反手一記擰拉，卻回球下網。

  4:9

  現場J國的觀眾爆發出一陣歡呼，歡快地搖動起手中自己國家的國旗，仿佛已經勝券在握。

  反觀國乒的球迷，個個緊張得要命，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中象徵自己國家的小紅旗，手中的旗杆都快掐斷了。

  這種局面，誰能不緊張……

  遲晚這時主動叫了個暫停。

  但這種時候的暫停，還有意義嗎？

  現場有人嘆息了起來。

  洛寧看著場中央的那個人，張開口說:「加油。」

  可他聲音太小，根本傳不過去。

  好在身邊幾位好友聽見了，瞬間如同傳聲筒那般，此起彼伏地喊:「加油！！」「遲晚加油！」

  這種聲音一個傳一個，像是掀起了什麼勝負欲，拼著把J國觀眾的聲音壓下去那般，爆發出了不符合人數的叫喊聲。

  場中央的人沒有偏頭看一眼觀眾席，而是把手中的水瓶遞還給了岳松。

  暫停時間過得太快，幾乎是眨眼間，雙方運動員就重新站回了球桌兩旁。

  藤田美子發球。

  對方發了一個逆旋轉球，遲晚想都不想，飛快一記正手反拉，緊接著用一種肉眼難見的速度，跑到球桌另一角，反手撕了回去。

  得分，5:9。

  輪到遲晚發球了。

  遲晚發了一個自己最擅長的高拋，然後緊接著拉對方進入了相持。

  還是那句話，能跟遲晚打相持的，除了自己人，國際賽場上找不到幾個可以與之匹敵的。剛才丟分時，對方有幾個相持發揮的很好，但那樣的發揮可遇不可求，說白了，憑運氣。

  遲晚打得對方接連退台，接著她一記暴扣，球彈到對面球桌上之後，發出一聲清脆，而後直接彈飛了。

  6:9

  剛才那樣的比分，一定有人想過，是直接放棄，開始下一局，還是繼續一分一分咬？

  遲晚用行動給出了答案。

  當然是選擇後者！

  這可是奧運賽場，她可是國乒隊員，一分都不會拱手相讓！

  7:9

  8:9

  遲晚想過，除非藤田美子一上來就打她個4:0，否則就算這位提前拿到了3分的大比分，她也能逆風翻盤！

  正手斜線進攻，9:9

  全台跑動對拉，10:9

  反手相持，率先變換線路，對方跟不上遲晚的速度，回球時失了力氣。

  遲晚連得七分，落後追平又反超，最終拿下了第三局的比賽。

  觀眾席上瞬間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紅色的國旗重新揮舞起來，身邊好友捂著胸口，低聲說弟妹真嚇人。

  洛寧在這歡呼中有了片刻的失神。

  他想起前不久看到的一篇報導，媒體形容遲晚這兩年如同野草一般瘋長。

  野草……

  來看奧運會之前，他把陽台上幾盆不耐旱的花搬到了花店，托店員們幫忙照顧著，其中就包括他撿回來的那盆雜草似的花。

  說來也巧，兩年了，無論是凜冬還是盛夏，那盆花始終沒有開過。而就在今天上午，小楊拍了照片發給他。

  青瓷花盆中，素白的無名小花一朵一朵極其緊湊，花蕊泛著一點黃，開成一捧的形狀。

  他愣了一會，按下了轉發，發給了遲晚。

  他告訴她，花開了。

  他不知道遲晚有沒有看到他發去的照片，只是他現在想起那篇報導，如果那篇報導還在，他想反駁那句形容。

  她從來不是野草。

  她是天才。

  只是熬成了大器晚成。

  第四局比賽開始，藤田美子依然拼命似的搏殺。而這一場，遲晚比她打得還凶，球風狠辣到讓人懷疑她手裡拿的到底是球拍還是火藥桶。

  雙方拼起了正反手銜接，轉頭又打起了相持，沒過幾下子，又進入了前三板的博弈，總之就像是各顯其能一般，把所有擅長的技戰術和得分手段都一股腦往外拋。

  她們都是第一次參加奧運會，也都是第一次站在奧運決賽的賽場，沒有誰比誰經驗更豐富。這是此生距離實現夢想最近的時刻，誰都不願意輸。

  但每一場交鋒都必須決出輸贏。

  遲晚一心一意撲在球上，哪怕每贏下一分都要消耗大量體力也在所不惜。她跟以前大不一樣了，凶中帶穩，進退有度，按照岳松和黎捷對她的評價就是，靈魂穩了下來。

  汗水將後背濕透了，她擡起肩蹭了下耳邊的汗珠。

  球路不變，爆挑，遲晚破壞了對方的節奏，一個正手抽過去，藤田美子沒穩住，直接把球接飛了。

  大比分變成了3:1。

  現在遲晚只是擁有兩局大比分領先的優勢，比賽其實並沒有到可以結束的時候，洛寧按理說應該緊張的，這是四年一次的決賽，每一局每一分都極其重要。

  但是愛人之間應該是心有靈犀的，他在比賽開始前就狂跳不止的心，在此刻竟然安定了下來。

  洛寧莫名就想，穩了。

  第五局開始，遲晚幾乎是把藤田美子壓著打。正手快撕，反手挑打，落點和連續銜接緊密又夾雜著變化。

  而藤條美子的招數用盡了。

  古人講，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此刻面對大比分的巨大落差，再加上遲晚密集的進攻和難以應付的得分手段，藤田美子的心理出現波動，那口氣隱隱一泄，開始頻頻出現失誤。

  這一局的進程很快，幾乎眨眼間就來到了9:4，與第三局開始的比分很是相似。

  藤田美子似乎想到了什麼，反手叫了個暫停。暫停結束之後似乎起了一點效果，藤田美子連續追了兩分，現場的J國觀眾再度歡呼起來。

  他們在盼望著奇蹟。

  但不是每個人都是遲晚。

  遲晚隨後兩輪相持對抗，把比分帶到了10:6。

  她拿到了冠軍點。

  洛寧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拋球，發球，側身拉直線。

  白色的球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直接落在對手的右半台，最後那顆球終究沒有再打回來，而是被球網攔了下來。

  一切塵埃落定。

  新一任的大滿貫誕生了。

  觀眾席上山呼海嘯的掌聲和歡呼聲一齊湧來，解說在那一刻動情地說:「遲晚作為國乒女隊的最後一道防線，守住了國球的榮耀。」

  這些年來所有的努力與付出，都換來了一個令人欣慰的結果。遲晚一直以為自己在這一刻會哭，當渴望已久的執念得到成全的時候，她以為會再忍不住。

  可是她沒有。

  她的目光往遠處的觀眾席一一略過，她的隊友合力撐起了一面巨大的國旗，她的恩師黎捷站了起來，走來場邊，含著淚為她鼓掌。

  然後，她看到了他，看到他舉起手，比了個v字，然後彎了彎手指。

  於是眼角到底是變得濕潤。

  她笑著飛速抹了一下眼角，與對手擊掌，與裁判握手，快步走到場邊，抱了抱岳松和黎捷兩位指導。

  岳松展開國旗，遞給黎捷，然後黎捷走到場中，握著國旗的一角，又交給了遲晚。

  遲晚看著自家老師，想起一句古詩詞，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她眼眶微紅，遙看著觀眾席，心想，她大概是這世上最幸福且幸運的人了。

  遲晚凝望著滿場歡呼中的某一個人，一手握著國旗，另一隻手擡起，放到唇邊，輕輕吻了下無名指的那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