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遲晚打完聯賽歸隊的那天，b市下了大雪。

  路邊堆積了厚厚的積雪，清潔工人連夜清掃才勉強開了一條路。凌晨下了雨，地面上結了層薄冰，蘇靜彤一下車差點滑了個跟頭，幸好遲晚在後面一把將人托住。

  倆人再不敢大意，手拉著手慢悠悠往前走，剛進大門，遲晚就聽門衛大爺叫她。

  遲晚一路小碎步跑了過去，只見門衛大爺拿出一捧鮮花，在寒風刺骨的雪天裡分外惹眼。

  「今早一個小哥兒送來的，上面有卡片，說是給你的。」

  昨天聯賽結束，今天回程，花是一大早就送來的，至於是誰對她的行程這麼了解，遲晚選擇笑笑不說話。

  

  遲晚接過花，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跡：辛苦了，好好休息。

  落款沒有寫是誰，只畫了個笑臉，和某家花店的風格不能說如出一轍，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遲晚對大爺道了謝，抱著花轉身走了。

  蘇靜彤還等在原地，看到她抱了一大捧花過來，問：「球迷送的？」

  遲晚笑了：「嗯。」

  看到這樣的笑，蘇靜彤哪怕再遲鈍也明白了點什麼，識趣得不再追問。

  蘇靜彤忽然想，這麼看來，那個人還是挺關心小晚的，這花送的簡直是掐著點。

  昨天乒超決賽，遲晚所在的俱樂部獲得了第二名的成績。一百多場比賽，二十支參賽隊伍，能打進決賽就證明都不是弱旅，拿到第二實屬不易，但賽後遲晚領獎時，還是有些心不在焉。

  蘇靜彤當然明白遲晚的心情，與第一名擦肩而過的是她們這個集體，每次到團體賽的時候，遲晚總是比參加個人賽時還要拼命，可是昨天偏偏是她自己輸了關鍵的一場。

  遲晚的不開心不會寫在臉上，而是壓在心裡，只有跟她一起長大的朋友可以偶然間察覺一二，但是蘇靜彤實在找不到安慰的方法。

  直到今天，遲晚收到這一捧鮮花。

  雖然表現得依然不是很明顯，但蘇靜彤莫名就覺得，遲晚的心情好了許多。

  回到宿舍，遲晚把花插進花瓶里，放在了床頭。

  花瓶是她之前特意買來的，透明玻璃材質，又細又高，淺黃色的向陽花插在其中，看上去生機勃勃。

  昨晚比賽結束，她就隨隊復盤，沒有顧上看手機，等看到他的消息，已經是今天早上了。

  他發來兩條消息，昨晚一條，今早一條。

  昨晚發的是:明年再來。

  今早發的是:新的一年，一起加油。

  手機日曆的變化實在太不起眼，以至於她竟然忘了，昨天除了決賽，還是跨年夜。

  她連忙回了消息，又簡單解釋了一下原因。但是在她回復完了才意識到，這兩條信息連在一起看，是說他會陪她一起加油繼續的意思嗎？

  忽然就回想起昨天比賽結束的那一刻，她下意識擡眼看向了觀眾席，搜尋一個明知不可能出現的人。

  遲晚望向花瓶里開得旺盛的向陽花，仿佛外面的冬風銀雪都與它無關。她透過那束永遠面向朝陽微笑的花，好像看到了洛寧那張溫柔又滿是笑意的臉。

  那一瞬間，她想，你一直陪著我的，對吧？

  ……

  春節前三天，國家隊終於正式放假。隊友們商量著今天蹭誰的車去機場，遲晚一早就定好了機票，拖著行李箱獨自揮別了隊友，藉口說自己還有事要辦。

  直到站在那家花店前，她才猛然醒過神來。

  遲晚站在門外，擡眼看向裡面靠著落地窗的椅子，那裡空無一人。

  他不在店裡？

  理智告訴她應該趁現在轉身而走，但是感性又促使她推開門一探究竟。遲晚感覺自己像是被蠱惑了，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這裡，又不受控制似的推開了門。

  門口懸掛的風鈴叮鈴作響，櫃檯前，穿著深橘色工作服的一個人驟然回頭，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

  她看到這個人背後寫著花店的名字，猜想這一定是新來的店員之一。

  她迅速環視了一圈店裡，終於確定洛寧不在店裡。一時之間，不知道是慶幸更多還是失落更多。

  遲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沒注意到面前這個店員在看到她的那刻起，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狂喜的雙重轉換。

  「遲晚姐！」小楊驚喜道。

  「啊？是……是我。」遲晚沒想到在這裡忽然被叫出了名字，愣了一下。

  「遲晚姐，我是你的球迷！」小楊看上去很激動，他比遲晚小几個月，所以張口就叫姐，「我追桌球不久，還沒去過現場，我特喜歡看你比賽！」

  遲晚笑了下:「謝謝。」她又問:「你是新來的店員？」她想起洛寧對她說過，有個新來的店員因為一場比賽中的相持對拉，成了她半個球迷。

  「對，來了有一段時間了。其他人都出去送貨了，我有點感冒，老闆就讓我歇歇，順便看店。」小楊解釋道。

  遲晚猶豫了一會，還是問道:「洛寧呢？他怎麼沒在店裡？」

  「寧哥有事要忙，說是有設計圖要交，今天應該不來店裡了。」聽到她是來找洛寧的，小楊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想了想又說，「要不你給他發個消息？或者等一等？我給你倒杯水！」

  「不用麻煩了。」遲晚阻止了他的好意，「我一會還要趕飛機，就不多待了。」

  冬季花草凋零，只有花店裡還有芬芳不敗，遲晚說:「幫我包束花吧。」

  也不算白來一趟。

  小楊應了一聲，問她有什麼喜歡的。遲晚忽然想起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她想給凱旋的隊友買一束花，洛寧問她有什麼喜歡的嗎，她猶豫了半晌，最終也沒能給出一個答案。

  「我喜歡那個。」遲晚擡手指向太陽花。

  隨後遲晚又選了幾種，等包好的花束遞到眼前，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選的花都是之前洛寧送她的。

  遲晚抱著花，托著行李箱，背著雙肩包，走到路口打了車。

  天上開始飄落一些小雪花，幸好到了機場，雪就停了，飛機沒有因此延誤。

  舷窗之外，天際雲海翻湧，看起來依舊是個好天氣。

  洛寧來店裡時，天色已經昏暗了下來。一進門就看到幾名店員圍在一起，一面澆花換水，一邊聊著天。

  小楊驚訝洛寧這麼晚了還過來，外面那麼冷，連忙給倒了杯熱水。

  洛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過來，大概是因為今天將設計圖都忙完了，覺得無聊吧。

  「哥，我今天見到遲晚姐了！」小楊興致勃勃地說，其他人都聽他念叨了一個下午，全都聽疲了，只有洛寧與他們不同，整個人一愣。

  小楊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整個過程，洛寧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著他的口型，生怕自己有一點遺漏。

  當小楊說到遲晚來時托著一個行李箱，又背著雙肩包，看上去是放假回家的樣子，洛寧忽然就回想起兩個人第一次見面那天。

  洛寧笑了笑，拿過便簽紙寫:〖她挑了哪幾種花？〗

  小楊回想了一下，把名字挨個報上，洛寧聽著聽著，又是一怔。

  他給遲晚發了一條微信:【下午來店裡了？】

  過了會，放在桌面的手機忽然亮了起來，伴隨著嗚嗚震動，洛寧拿起來看，看到遲晚發來的消息。

  她應該是到家了，說:【嗯。剛才媽媽一見我就夸，說我懂得浪漫了，還知道買花回來。】

  洛寧笑意漸濃:【看來我要考慮跨城服務了。】

  遲晚知道他在開玩笑，又問:【忙完了？】

  洛寧:【嗯，剛忙完。】

  遲晚:【過年花店可能會忙，注意身體。】

  洛寧:【嗯，我明白。你也是，好好休息。】

  遲晚剛回家，不方便一直玩手機，匆匆聊了幾句就放下了。

  臨近春節，花店的訂單成倍上漲，忙完一批訂單之後，洛寧給店員們發了年終獎，然後放了假。

  過年這麼大的訂單量，沒想到他還真捨得給員工放假歇業。眾人感念他是個實在的老闆，於是幫忙收拾了花店才各回各家。

  手機日曆提示今天是除夕，祝福的簡訊一直沒停，大部分都是同學和以前合作過的客戶發來的。洛寧一一回復了，看了眼時間，緩緩起身換了身衣服，準備去洛永森家。

  有些時候，他莫名懷念以前，在他上大學以前，每年都是和爺爺還有好友一起過年，簡單又自在。

  洛寧上大學的第二年，爺爺就走了。後來林泉和楚逸珩不止一次邀請他去自己家裡過年，但他都拒絕了，畢竟是萬家團圓的時刻，平時關係再好，這時候也不方便打擾。

  洛寧收拾好自己，拿上準備好的新年禮物，出門打了車。

  一路上，洛寧時不時就要看一眼手機，像是生怕錯過了某個人發來的信息。

  到了傍晚，年夜飯開始，一直吃到半夜。拜年要等到大年初一，今晚沒親戚在，洛永森和余倩沒什麼表現欲，沒有那麼熱情多話，但也少了虛與委蛇，倒是讓洛寧輕鬆不少。

  除夕夜燈火通明，洛寧很少熬夜，沒陪著守夜，十點半就離了席。

  洛寧住在客房，剛回房間，就收到遲晚發來的視頻。

  視頻是一段夜空中綻放的煙火，斑斕多彩，贏過了夜色里閃爍的繁星。

  她說:【我挑的煙花，好看嗎？】

  洛寧回:【好看。】

  想了想，又加了兩個字:【特別好看！】

  對話框上的名字忽然變了一行字——對方正在輸入。洛寧等著她，等了好一會，對方才發來一條消息:【現在方便接視頻嗎？】

  洛寧感覺自己心跳陡然加快。

  他沒有回覆，而是直接撥了視頻過去。

  視頻很快接通，遲晚還在外面，看背景是小區花園，周圍都是居民樓。她裹著一件橙色羽絨服，肩頭落了一層薄雪，看起來在外面待了有一會了。

  清秀的小臉凍得有些發紅，但依然笑得燦爛，她舉著手機轉了一圈，既想讓他看到自己，又想讓他看到煙花。

  「新年快樂！！」遲晚對著他大聲喊。

  年前去了花店卻沒見到人，心尖就始終縈繞一股說不出的遺憾。直到今晚，隊友祝福新年的消息接連不斷，有的甚至發來語音，她盯著手機一陣陣出神，始終沒收到那個期待的消息。

  今年除夕依然是在外公外婆家過的，除了她們母女二人，還有舅舅一家三口。表哥躲在臥室不知在跟誰打電話，長輩們坐在客廳嗑瓜子聊天，把春晚當成背景音。

  外面有人放起了煙花，遲晚再也按捺不住，穿好衣服，扔下一句「我去放煙花」，就跑下了樓。

  洛寧晃神片刻，喉頭滾動，似是有些發哽。

  遲晚看到他笑了，在網絡質量偶爾卡頓的通話中輕輕比了口型:新年快樂！

  煙花轉瞬即逝，她卻看到了比煙花還明亮的眼睛，雖然隔著屏幕和距離，但她終於又見到了那雙澄淨的眼睛。

  所有說不出的遺憾剎那間如同煙花一般消散了大半，明年大概會是一個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