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2024-09-15 04:58:34
作者: 饒鳴歌
第 34 章
兩個人沿著路邊往回走,遲晚不著痕跡地把他擋在了里側。
其實遲晚想問他,那天他忽然問她為什麼學手語,是遇見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嗎?可是畢竟已經過去了好久,再舊事重提,顯然不好。
「我們在D國的最後一天,教練給我們放了半天假。」
遲晚沒有跟他說比賽有多辛苦,也沒提那個偏心眼的裁判,而是給他講國外的伙食和匆忙間看到的一閃而過的風景。
「那個盤子是我在D國的一條紀念品商業街看到的。」遲晚沒告訴他,那是她特意找了個一起參加比賽的本土選手帶路,靠手機里的翻譯軟體交流,一起逛了五家店,才挑了這個裝飾盤。
黎捷知道之後,眼神變得有些一言難盡,仿佛一眼就看透這種能看不能用的盤子是要帶給誰,看表情似乎在說:送你老師禮物的時候你都沒跑五家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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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懂了自家老師的眼神,遲晚心虛地摸摸鼻子,什麼也沒說。
那個盤子在洛寧收到之後就發了個朋友圈,只不過那個時候遲晚正在準備乒超聯賽,等看到他的朋友圈已經是兩天後了。
洛寧輕輕比了個手勢:〖這個盤子保護的很好,沒有一點磕碰,一路上一定非常小心吧?〗
洛寧猜的沒錯。
這個盤子從D國跟著她漂洋過海到了J國,陪著她經歷了一場公開賽,才被她千里迢迢地帶回了國。一路上,遲晚恨不得拿個罩子把它罩起來,對自己都沒那麼用心。
回國之後,遲晚沒有回b市,而是直接來了俱樂部所在地。
托人寄快遞的時候,遲晚把盤子包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幫忙寄快遞的隊友在那一瞬間表情有些驚悚:「丸兒,你不是淘了個古董回來吧?」
遲晚想到這裡覺得有些好笑,跟洛寧說了一下隊友大開的腦洞,逗得他無聲大笑。
比起遲晚東奔西跑的日子,洛寧這段時間的生活則顯得平淡到有些乏味。他一邊走路,一邊用手語緩緩描述著近況,路邊的燈泛著白光,骨節修長的手指在路燈的照耀下泛著一層瑩潤的光。
遲晚認真地看著他的語言,整顆心都放在了他身上,過路的人覺得怪異,許多人都會回頭看一眼。
秋葉晚風涼,遲晚揉了揉冰涼的鼻尖,看著他靈動的手指,心裡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他的指尖會涼嗎?
在那一個瞬間,她很想摸摸他的手指尖。
他走的位置逆著燈光,周身輪廓模糊又溫柔,他好像察覺到了她在出神,伸手在她眼前輕輕晃了晃。
遲晚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又緩緩伸展開。她笑了下,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我看著呢。」
她神色斂得太快,以至於洛寧還沒來得及細看就消失不見了。他眨眨眼,沒有追問,繼續給她講一些有意思的事,比如提前給她劇透林泉寫得那個關於桌球的故事。
這時,有個看起來六七歲的小男孩牽著媽媽的手從洛寧身邊走過,似乎第一次見比手語的人,小男孩好奇地說:「媽媽,這個人是啞巴,他不會說話。」
……
遲晚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小男孩驀然被遲晚的眼神嚇得一縮,不敢再看她。
小男孩的媽媽看到遲晚的眼神,沒有說什麼,牽緊小男孩的手,帶著他快步走了。
身邊的人忽然停下腳步,洛寧以為有什麼事,剛要順著她的目光回頭,遲晚反應過來,怕他意識到什麼,想都沒想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什麼……我渴了,你要喝點什麼嗎?」遲晚為了轉移話題,擡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家便利店。
雖然知道在過去的歲月里,他可能已經遇到過許多次這樣的事,但是她在他身邊的時候,還是想要盡力為他抵擋一些這樣讓人不舒服的目光和語言。
洛寧感受到手腕處來自她掌心的溫度,帶著點薄薄的汗意,略微怔了一瞬。
好像剛才的烤肉是有點咸,洛寧想了想,點了下頭。
「你想喝點什麼?」遲晚問。
〖熱得就好。〗
「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
腕骨上的溫熱驟然離去,洛寧原本想替她跑一趟,但遲晚沒等他表達,轉身就奔向了便利店。
遲晚站在便利店的櫃檯前略微思索了一下,咖啡不適合晚上喝,奶茶也是,更何況他看起來並不喜歡這種不健康的東西,但便利店又沒有賣保溫杯泡枸杞的。
最終遲晚買了兩杯熱牛奶回去。
便利店旁邊有一家新開張的電影院,影院門口支著兩塊巨大的GG牌,上面印著最近新上映的電影海報和劇情簡介。
遲晚端著兩杯微微發燙的牛奶一走出來,就見到那道挺立的身影站在GG牌前,看那神情,好像在認真地研究上面的電影海報。
遲晚走進了才看清GG牌上的內容,那是一部最近新上映的文藝片。海報沒有用真人拍攝,而是用油彩畫筆勾勒了一幅藍天白雲,白雲之下依稀有幾道淺淡的輪廓,看起來是男女主角正在相擁,但仔細看,在相擁的人周圍又有兩個背對著背,拉開了一些距離的兩個人影。
而這個海報特殊之處不在於這幅油彩畫,而是在於內容。它沒有借著拍攝者和飾演者的名氣作為噱頭,甚至連這些人的名字都沒有寫,只在左上角的位置寫了兩行詩:
你晚來了很多很多年啊,可我還是為認識你而神往。
親愛的,浮生有你,我心如平鏡。
第一行詩出自俄羅斯詩人安娜·阿赫瑪托娃,第二行出自現代詩人阿斐的詩,這兩個時代不同國度不同的詩人寫出的句子,在這一刻竟然能被糅合的恰到好處。
洛寧的目光純粹是被這兩首詩吸引來的。
遲晚走到他身邊,洛寧似乎有所感覺,偏過頭看她,漆黑的眼眸蒙著一層溫潤的光。
「沒加糖。」她將手中的牛奶遞了過去,看了一眼海報,輕聲說:「想看電影了?」
洛寧接過牛奶,沒有急著喝,握在手裡轉了轉,暖了暖發涼的指尖。
他點了下頭,眉眼含著笑:〖但是,一個人看電影很沒意思。〗
他沒有說完,但遲晚已經明白他想說什麼了。
他想說,所以,如果等你有時間了,你可不可以跟我去看一場電影?
他的影子被街邊的路燈拉得很長,安靜溫柔卻莫名顯得有些落寞。
遲晚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又陡然止住。
等她有時間,還不知道要過多久,說不定等電影下檔了她都沒能抽出空。
就連看一部電影,她都需要讓他等。
明明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換做任何一個人都能輕而易舉的滿足他,除了她。
想到這裡,一顆心好像沉入了深不見底的谷底,連帶著鼻尖都有些發涼。
「那就……找個朋友陪你一起看。」遲晚吸了吸鼻子,低聲說。
洛寧:「……」
是暗示的不夠明顯嗎?
還是……
洛寧看到她眼角似乎有些微微發紅,不知是不是被風吹的。但看她的神情,自己好像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被拒絕了。
「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遲晚移開目光,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看了眼時間,說:「你住在哪裡?」
洛寧抿了下嘴唇,拿出手機,給她看提前定好的酒店路線。
按照路線提示,從現在他們所處的方位來看,離他所住的酒店更近。但洛寧執意要先送她回去,寧可一個人折返一次,也不能讓她一個女孩子在晚上一個人。
直到看見酒店的大門,洛寧忽然停下步伐,把肩上背著的背包摘了下來,拉開拉鏈,掏出一個精緻的半透明小盒子給了她。
是她的生日禮物,那個按照她的模樣,他親手做得手辦。
遲晚一愣,擡眼看他。
雖然早就見過照片,可是當他把這個手辦真的帶到她面前,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洛寧笑著眨眨眼,仿佛在說:看,你的生日禮物,我特意把它帶來了,沒有忘記。
遲晚盯著他看了一會,只覺得手中的盒子變得沉甸甸的,沒來由的眼睛一酸。
「你……」遲晚動了動唇,她想問,你之後還會來看我比賽嗎?還想說,等乒超聯賽打完,我或許可以陪你去看場電影,可以挑任何你想看的影片。
但最終這些她都沒有說,只說:「你到酒店之後,給我發個微信吧。」
她還是不放心他,緩緩道:「給我報個平安,要不然,我會擔心。」
……
沈蔓托著下巴聽蘇靜彤在那用一種驚悚的語氣分析:「上次我見她對著手機傻笑,我竟然沒有意識到不對勁,我是傻得嗎?」
沈蔓安慰她:「對著手機傻笑很正常,沒意識到也不怪你。」畢竟你就經常對著手機傻笑。
「我以為小丸兒一心向球,不問俗事,所以,那小子到底什麼時候在我眼皮子底下突破重重防線來偷塔的呢?」
沈蔓:「……」聽起來你最近好像沒少打遊戲。
「現在想想是不對勁,那次我去找晚姐借洗髮水,發現她在看書,一邊看一邊比劃著名什麼。」說話的是李雨薇,其實發現遲晚在看書,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但她現在回想細節,當時她晚姐可能正在學手語。
跟沈蔓年紀大一點的俞雨也發現了端倪:「好像是哦,有一次我去找小丸兒吃飯,發現她抱著一束向日葵,正在給花瓶換水。」她以前什麼時候幹過這事?還給花瓶換水,她自己能記得喝水就不錯了。
蘇靜彤忽然想起上次遲晚出去一趟,帶回來的一盒紙杯蛋糕:「她當時對我說,這是純手工製作,讓我們嘗嘗。我問她在哪買的,她神神秘秘地笑,說是獨家製作,沒有分號,外面買不到。」
所以,這蛋糕也跟洛寧有關吧?
沈蔓感嘆:「大意了,糖衣炮彈襲來的時候,我們不光沒有躲避,還被炸傷了。」
畢竟那天吃蛋糕的時候,她們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正在被侵蝕被瓦解,還吃得特別開心。
聽到門口傳來刷卡開門的聲音,幾個人迅速收斂了表情,一幅正襟危坐的模樣。
遲晚一進門,就看到這幾個人支著下巴,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遲晚眼皮跳了跳:「……」
三堂會審開始了。
「那位給你送回來的?」蘇靜彤說的那位,當然是指洛寧。
「嗯。」
「你老實交代……」蘇靜彤還沒說完,就被沈蔓用胳膊肘輕輕懟了一下。
沈蔓從遲晚一進門就感覺她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她看著她放下背包,走到飲水機旁,倒了一杯水,神情平淡,似乎看起來和平時沒多大區別。
但就是和平時沒多大區別才有問題。
蘇靜彤在這個距離有點看不清遲晚的表情,等到遲晚走到近處去喝水,她才意識到不對勁。
蘇靜彤不解,啥情況??不是剛約會完嗎?不是應該傻樂著回來嗎,怎麼感覺……感覺跟丟了錢包似的?
「丸兒,你怎麼了?」蘇靜彤忍不住擔憂道。
「什麼怎麼了?」遲晚回過神,笑了下,「我沒怎麼啊。」
「沒怎麼就行。」沈蔓及時出來岔開話題,「時間不早了,都回去睡覺,明天沒有比賽也不能熬夜。」
沈蔓隊長發揮帶頭作用,挨個把她們塞回房間,留下一句「你也早點睡」,就幫遲晚關上了門。
俱樂部給安排的房間是單人間,環境更加安靜,遲晚從背包里掏出那個半透明的盒子,放在床頭,呆呆地看著那個手辦發呆。
等手機那個特殊提示音響起,她才回過神來。
洛寧:【我到了。】
遲晚想了一會,回復:【晚安。】
洛寧很快回了過來:【嗯,晚安。】
說了晚安的人卻很難晚安,遲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失眠的滋味。
她總是想起那雙眼睛,漆黑的眼珠像是一點墨,清澈中泛著光。
今天從他描述的日常里,遲晚敏銳的發現,他好像在職場方面被人為難了,設計方案修改了好幾個版本才被通過。
可是他沒有跟自己抱怨,平時發微信聊天的時候更是隻字未提,如果不是自己敏感,甚至都無從察覺。
她知道他是怕干擾她備戰比賽。
明明是他體貼自己,但遲晚莫名就覺得難過,以後這樣的事他可能還會遇到,而她卻很難在陪在他身邊,第一時間給他安慰給他鼓勵。
她明明距離他不算遠,可是又好像真的好遠。
這天,遲晚幾乎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