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遲晚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朝一日被人說吃太少，還要督促好好吃飯。

  遲晚垂眸笑了下，找了個敬禮的表情，還附贈兩個字:遵命！

  見其他人還在聊天，沒發現他們這裡的小動作，遲晚踏實不少，放下手機，開始專心吃飯。

  兩分鐘之後，她發現她專心不了了。

  對面這人的吃相太斯文，太好看了，再看自己，吃飯如同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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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怨不得她，她們的日常生活不允許慢慢優雅，吃完了飯就要回宿舍休息，休息好了再去訓練，一直練到晚上。

  遲晚忍不住偷偷瞄眼前那個人，只見他吃飯速度並沒有慢到哪去，但是特別乾淨，一粒米一滴油都沒撒出來。

  優雅的吃相再配上那張臉，遲晚在心裡想，終於明白了什麼叫秀色可餐。

  不知道他的家人天天面對這樣一張臉吃飯，是不是會覺得特別下飯？畢竟對著這樣的人，就算是吃饅頭配鹹菜大概也是有滋有味吧？

  遲晚想著想著，不由自主地就慢慢放下了速度，咬著筷子出神。身邊的蘇靜彤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她，有些擔憂道:「你是不舒服還是沒胃口？」

  ……

  姐妹，我親姐妹，我只是心血來潮，想試試模仿一下優雅二字。

  遲晚沒法回答，只能夾起盤子裡的拍黃瓜餵給蘇靜彤:「嘗嘗熟了沒？」

  蘇靜彤:「……」

  蘇靜彤嚼著黃瓜，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夏天的雨總是來的急，去的也急。一頓飯的功夫，雨不僅停了，天邊還隱隱露出一絲光亮。

  等吃完了飯，眾人一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林泉的調研採風要直到晚上，洛寧卻是一會就要回去，說是還有工作沒忙完。

  對別人說的籠統，卻對遲晚說得仔細。他們走在隊伍的最末尾，洛寧一邊走一邊在手機上打字:〖有個設計稿要打樣，今天下午我要去拿樣品。〗

  看到設計稿，遲晚恍然大悟:「原來你是設計師呀？」

  洛寧輕輕點頭，眼睛似乎永遠含著溫潤的笑。

  「那天我去店裡送錢，你不在，林泉說你有事。」遲晚想到那天她去了花店，卻沒見到人，應該就是忙這些事去了吧？

  如她所想，洛寧在手機上打字回答:〖那天的確有事，我去找一個合作夥伴送設計方案，我聽林泉說了，你來過。〗

  他們兩個人走得很慢，腳下這段路鋪的很是平整，所以遲晚很放心他一邊走路一邊打字。

  以前遲晚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多麼耐心的人，在賽場上，她的球風兇狠凌厲，有的時候甚至會略失沉穩。在生活中，她也是雷厲風行的性子，做任何事都不會拖泥帶水，要是遇見吞吐磨嘰的人，她甚至會覺得煩躁。

  可是在這個人身邊，看他不急不慢地打字，她竟然一點焦躁的情緒都沒有，反而十分平靜耐心地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敲。

  遲晚笑了:「那天走得急，不光忘了付帳，也忘了加微信，想跟你報個平安，謝謝你的傘都做不到。」

  洛寧也跟著笑:〖其實那天我也忘了微信這個事，過了會才想起來。〗

  那天他望著玻璃上蜿蜒的雨滴，想著那個女孩有沒有平安歸隊。

  洛寧從小跟著爺爺長大。爺爺是個性格非常細緻的人，平時喜歡種花養草，那是非常細心的人才能做的事。而他耳濡目染，再加上身體特殊，生活方面必須要比常人細緻。後來他做了設計師，因為工作的特質，細心則成了最基本的具備條件。

  但在那個時候，洛寧第一次覺得自己粗心大意，粗心到沒有留她一個微信。

  〖兩周後的公開賽，什麼時候出發？〗洛寧忽然問。

  「這次的公開賽在國內，我們不用提前太久，應該是賽前的前兩天出發。」

  國際乒聯會定期舉辦分站賽，全稱是國際乒聯巡迴職業賽，也就是她們日常稱的公開賽。這場公開賽是白金站，比起常規站，白金站的獎金和世界積分更高，對手也更加強勁。

  洛寧聽到這個日期，眉眼間隱隱有點失落，他那天有事要忙，因為接手了一個新項目，要儘快去商討一個新的設計方案，時間都定好了，不可能臨時反悔，讓所有人等他一個。

  所以，他好像沒辦法去送她出征了。

  就見洛寧嘴角的笑容變得愈發淡，好看的眉眼微微下垂，遲晚想，如果他頭上有一雙兔子耳朵的話，此刻大概要耷拉下來了。

  什麼情況？遲晚不解。

  她努力把腦子裡的畫面感清出去，低聲問他:「怎麼了？」

  洛寧如實說:〖那天我有事要忙，沒法去送你……〗打字的手頓了一下，臨時加了個字〖們了。〗

  「就因為這個？」遲晚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低笑了一聲，不甚在意的模樣，「這沒什麼的。我們比賽出征時，很少有人送。」

  他們常年征戰，除了大賽的時候會有媒體和少數球迷送行，其他時候都與平時沒什麼兩樣。

  洛寧見她習以為常的樣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遲晚像是想到了什麼，好奇地問道:「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們兩周後有比賽？」

  公開賽的規格再高也不及奧運會，更何況這幾年國乒熱度下降，哪怕是奧運會期間，關注度都不會太高。既然大賽都無人問津，那他是怎麼知道一場公開賽的比賽時間？

  洛寧笑了笑，在手機上繼續打字:〖我不光知道你兩周後有一場公開賽，我還知道你要參加兩項比賽，女單和女雙。〗

  下過雨的空氣混合著說不出的清新，深吸一口氣都讓人心曠神怡，微涼的風鑽進鼻腔里，讓莫名混沌地大腦略微清醒了一下。

  遲晚輕聲問:「你是為了今天陪朋友調研採風，特意搜的？」

  洛寧搖搖頭，一雙眼睛凝望著她，仿佛代替了想說的話。

  「還是說，你……看我比賽了？」遲晚磕磕巴巴地猜測，直到那雙眼睛浮現出隱隱笑意，她就知道，她猜對了。

  遲晚很想問他看得哪一場比賽，感想如何，但想了想，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比賽很精彩，很有意思。〗洛寧眸光清亮，每一個字都透著認真。

  「那你……」遲晚神情略顯遲疑，猶豫了半天，終於問出口:「這次你會看我比賽嗎？」

  不問他會不會去現場，而是問他會不會抽時間看一眼她的比賽。

  洛寧其實早有打算。他打算去現場看一次比賽，他想著，去現場看比賽，氛圍一定和看電視直播不同，而且電視直播通常只從四分之一賽開始播，那就意味著他要晚好久才能看到她。

  這幾天他一直在補她以前的比賽，他猛然發現，一提起桌球，她的眼睛會不自覺地帶著一種光芒。

  那種光芒很純粹，只為夢想而燃。

  平心而論，洛寧以前很少關注國乒，他看得更多的是籃球比賽，哪怕是奧運會期間，他最多再看看游泳之類的比賽，偶爾瀏覽到國乒的新聞，印象似乎只停留在第幾次包攬冠亞軍。

  他曾經和大多數人一樣，覺得國乒奪冠很正常，不奪冠才不正常。

  可是現在他才知道，每一次看似輕鬆地包攬背後都付出了難以想像的汗水與努力，那些不為人知的日常明明值得所有人銘記，但觀眾大多數隻看結果，全然不了解勝利背後的故事。

  其實哪有所謂的理所應當呢？

  洛寧在看完遲晚的第一場比賽錄像開始就有了一種想法，他想去了解那個賽場。

  他想去了解她的世界。

  眼前的這個女孩，一雙大眼睛水泠泠的，心中所想仿佛全寫在了眼眸里。她好像在期待著他點頭，但又有些忐忑。

  明明連比賽門票都定好了，洛寧卻反而起了自己都不懂的心思，反問道:〖你想我看麼？〗

  遲晚微微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思索了半晌，不知道怎麼回答。

  那一刻，洛寧忽然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頭，告訴她，雖然我以前對國球關注不多，但從現在開始，我會開始看桌球比賽，因為我覺得很精彩，很有魅力。

  也因為那是你的戰場。

  其實按理說，哪怕只要多一個人願意看桌球賽，遲晚都是開心的。因為看了比賽，說不定就會願意去嘗試一下這項運動，那等將來家裡的親戚什麼的有了小孩之後，指不定就願意讓孩子去學球呢？

  但是……

  回想一下比賽錄像里的自己，打球時由於發力之類的關係，她的表情管理的確是特別失敗，甚至可以說是面目猙獰……

  遲晚心中的糾結盡數落在洛寧眼裡，他看那個姑娘抿著唇，對他不自覺地眨眨眼，似乎是還沒想明白怎麼回答。

  有點……可愛！

  洛寧笑了下，心中的惡趣味怎麼也按捺不住，所以對她說:〖我可能要看具體的工作安排，不知道比賽開始的時候，我的設計稿有沒有忙完。〗

  其實他真的有一個設計稿還沒有完成，所以他買的票是比賽第二天的門票，而且他也不知道會忙到什麼程度，後面的票還沒有定。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確沒有撒謊。

  「沒關係，你有工作就先忙。」遲晚笑得很善解人意，「我爭取多撐幾輪，撐到打一號台，能在電視上直播。」

  比賽充滿了未知的不確定性，就算是把新科大滿貫沈蔓叫來，她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奪冠，因此遲晚更是不敢把話說滿，只能是盡全力拼一場是一場。

  〖打完公開賽之後，你有什麼安排？〗洛寧問完就有點後悔了，好像問得太直白了。

  正準備說點什麼彌補一下，就見遲晚掰著手指認真地數:「兩周之後就是國內的這場公開賽，之後就是全國錦標賽，到時候要回省隊。再然後是世界盃的單打……」

  她的日曆都是按照比賽時間過得，遲晚數完了，輕輕嘆了口氣:「還不知道會不會有假期，所以，我也不知道到時候怎麼安排。」

  如果有假期的話，大概不是睡覺就是跟著隊友出去玩，或者再看一看老媽給開的書單，不會有什麼更新奇的安排了。

  洛寧沉默了一會，才緩緩打出幾個字:〖會很累吧？〗

  遲晚擡眼看他，猝不及防地掉進一雙盛滿星辰似的眼睛裡，漆黑深邃的眸子裡清晰地映著她。

  過了幾秒，遲晚慌忙移開目光，緩緩地搖了搖頭:「不累的，我早就習慣了。」

  洛寧疑惑地看著她，遲晚才反應過來，她剛剛說話時轉過了頭，忘了他看不到她的唇型。

  遲晚連忙轉過頭，直勾勾地看著他:「我不累，真的。其實不光我，還有很多人，這對我們來說都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這是她們的職業特性。

  「而且這次教練只給我報了兩個項目，不會很累的。」

  她們出國比賽時，為了儘快適應時差，都是用訓練來代替睡覺時間。什麼事都是個習慣，遲晚不覺得苦，更不覺得累，因為在她看來，能握著球拍去打比賽，就是最好的事了。

  只是剛剛對上他的目光時，遲晚忽然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她差點脫口而出告訴他，很累，特別累，尤其要是趕上一天四賽的時候，她有一次累得險些脫力，和她同時進行比賽的方玉瑩差點沒爬起來，坐在場邊歇了好一陣，最後是她幫忙收拾了行李，把她拉起來一起走的。

  他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她，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能悶頭往前走。體育總局派來的車已經停在門口，直接載她們回宿舍。

  「你怎麼走？」遲晚問他。

  〖我打車。〗洛寧回答。

  「你注意安全。」遲晚指了指停在不遠處的車，已經有隊友在車上等她了，「那我先走了。」

  那人彎著眼睛對她揮手，這種無聲地再見忽然讓遲晚心念一動。

  夏日午後的風徐徐吹過，本應熾烈的溫度因一場雨變得清爽，看不見的風吹散了天邊的黑雲，遮掩了許久的陽光重新撒向地面。

  遲晚的頭髮被吹亂了，她擡手捂住自己的發，借著這個動作看地上的影子。

  那個人的影子被陽光拉得很長，看樣子依然停留在原地。

  遲晚強忍住回頭的心緒，一手捂著頭髮，一肩背著背包，她擡眸看向天邊，那是剛才第一縷破開烏雲的光。

  當天晚上，遲晚回到宿舍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在等待隊醫治療按摩的時候，遲晚拿著手機，不知道是鬼使神差，還是早有想法，點開了一條手語入門的視頻。

  正看著視頻，微信忽然打開一條提示，遲晚點開看，等看清發信息的人，眼睛不由得彎了彎。

  Luo:【今天拍的照片忘了發給你。】

  微信震動了一下，遲晚收到一張圖，點開放大看，卻直接愣住了。

  那張照片只有一個背影，站在逆光的方向，陽光投射下來，有些模糊。

  那個背影的左肩背著一個書包，穿著一個紅色外套，利落的短髮堪堪到脖子。

  遲晚愣了好久才回過神，這照片上的背影，不正是她本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