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遲晚每天訓練完了，都會去找隊醫治治傷，把容易受傷的部位按摩放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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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肩部的肌肉有點僵硬，隊醫按了按，覺得按摩效果不大，直接祭出了一排細針，準備針灸。

  直到一根針扎進肉里，遲晚才回過神來，看向自己的肩，欲哭無淚:「陳姐，你怎麼下手沒預警啊？」

  「我沒預警？你以前不是看到我拿針就想跑嗎？今天我這一針下去你才回神。」

  遲晚不是特別怕痛，但就是特別怕針，不管是粗針頭還是小細針，都足以讓她全身顫抖一下子。

  「看什麼呢？那麼認真。」陳隊醫嘴上好奇，手下卻一點沒停，一針接一針，跟無縫銜接似的，動作極快。

  遲晚齜牙咧嘴的同時不忘把手機倒扣住，一邊求著陳隊醫下手輕點，一邊回想著剛才那張圖。

  給她拍照的人是個藝術家麼？遲晚想，他竟然能把她的一個背影拍得那麼有文藝感。

  在她看來，大部分男生的拍照水平都足以令人無語問蒼天——來自混雙之後的自拍，由男選手掌鏡之後的遲晚。

  而能做到洛寧這樣水平的，遲晚只見到過他一個，所以直接在心裡給他封了神。

  等肩膀被紮成了刺蝟，陳隊醫才停下手，對遲晚說:「等三十分鐘。三十分鐘起了針，我再給你看看腰。」

  「好。辛苦陳姐！」

  遲晚道完謝，立馬用另一隻還能行動自如的手拿起手機，解鎖之後，火速把那張照片保存了下來。

  【拍得是我？這也太棒了！謝謝！】遲晚打完字，檢查了一遍有沒有錯字。看了一遍之後又感覺不太對，好像有點太自來熟了。

  於是又改了內容:【拍得是我？拍得真好，謝謝！】

  這樣回復是不是就顯得穩重了點，不會太浮誇，但是又有點生硬。

  【拍得很好，我喜歡，謝謝。】

  遲晚看了好幾遍，咬著下唇，按下了發送鍵。

  沒想到洛寧很快回復:【你喜歡就好。】

  他應該是沒什麼事，沒等遲晚回復，就又發來一句:【訓練結束了？】

  洛寧窩在沙發上，發完這句話，就把臉朝下埋進了手掌里。

  明明今天採風時，把人家的作息表都拍下來了，現在卻還要明知故問。洛寧心中慚愧，但並不準備改正。

  【嗯，結束了。】

  遲晚頂著一肩膀的針，一隻手發微信:【你也忙完了？還順利嗎？】

  洛寧發了個點頭的表情:【一切都很順利。已經送給主辦方了，他們說很好。】

  遲晚笑了，搜了好久的表情包，最後找了個「很棒」的點讚表情發了過去。

  她們這個年齡的人，大多都是網癮少年，但遲晚是個例外。她的微信好友除了少數的幾個尚有聯繫的同學，剩下的就只有親人，隊友和教練。

  她平時很少用微信聊天，聯繫最多的人就是她的媽媽，但媽媽怕打擾到她訓練，所以很少聊天，聊天記錄都沒幾頁。隊友都在身邊，一擡頭就看見，很少用到微信。而同學之類的，同學聚會找不到她，別人放假她不放，聯繫就更少了。

  於是就導致遲晚現在跟人聊天，連個表情包都沒有，還得現找。

  手機那一頭的洛寧擡頭看了眼時間，他按理說正該在資料庫里尋找靈感，但過了一會，他就開始跑神摸魚。

  等回過神來，他已經打開了自己手機相冊。

  他握著手機想了許久，還是給她發了這張照片。

  這是他用手機拍的，沒有刻意構圖找角度，只覺得陽光正好。那個時間點的太陽本來該是晃得人睜不開眼，但那個時候，那道陽光莫名像四五點鐘的太陽，光線溫柔，染了那道背影一片金黃。

  他像是被那道光晃了心神，拿起手機，按下了拍攝鍵。

  直到下午，他拿到了他設計的獎盃。

  看到他曾經一筆一划畫出來的圖變成實物，是一種很特殊的感覺。他永遠忘不了他設計的第一個作品變成實物的時候，他興奮地一夜未眠，雖然現在不會那麼激動了，但還是會有一種成就感。

  他戴上手套，動作輕柔地拿起獎盃。

  他接這個單子的時候，還不懂桌球，也不認識遲晚，只是知道，這是給國內的一場桌球公開賽的獎盃。

  因為他曾經設計過獎盃，並且得到了不少的好評，所以這次桌球公開賽的主辦方找到了他。

  他當時沒多想，看到對方出價合理，自己又不算太忙，就接下了這個單子。

  但現在，他捧著這個獎盃，心裡忽然有了一種莫名難言的心緒，說不清也道不明。

  他知道比賽的過程充滿了未知，誰也不能在賽前就斷定比賽結果。

  可是他還是存了私心。

  洛寧在看到這個獎盃的那一刻就開始想像，想像遲晚捧起獎盃的樣子。

  她會喜歡這個獎盃嗎？

  如果真的如他所願，她站上領獎台，捧起獎盃的時候，會不會在心裡誇獎一句，這個獎盃還挺好看。

  手機微信震了一下，洛寧看到遲晚發的點讚表情，眼睛彎出一個極其好看的弧度。

  【訓練很累吧？什麼時候休息？】洛寧怕真的聊起來之後，會耽誤她休息。

  遲晚看了眼肩膀上的針，想了想，回他:【過一會再休息，所以現在還是有空閒。】她的意思是現在有時間，可以聊會天。

  洛寧眉眼的笑意更深:【今天看到你的隊友叫你小丸兒，她們說是從小丸子演變過來的。】這是蘇靜彤說的。

  遲晚無奈了，她就晚來了一會，她的隊友們到底泄了多少底。

  【準確的說是從脆骨丸子演變而來。】遲晚坦然道，【她們還說什麼了？】

  【沒什麼了。】洛寧想了想，發現他們聊天時，大部分都是男孩子在互懟，互相揭短，一個個跟德雲社在逃相聲演員似的。直到林泉看了他一眼，替他問了句，那女隊呢？

  這麼一問，自然而然沒多久就提到了遲晚。

  【真的？】遲晚說著不信，但她知道，她們平日裡互懟互損，但真要面對外人，會把握好分寸的。

  【真沒什麼……就是她們說你每次採訪的時候都跑神溜號，躲在鏡頭外跟著點頭，等記者問你的時候，你就來一句，蔓姐先說。】然後等隊友回答完，她再回一句:蔓姐說得對！

  洛寧記得，她的隊友說，每次面對她，記者都是一種慷慨赴死的表情。他認真回想了一下他在網上搜的採訪視頻，他覺得隊友說得是真的。

  遲晚想了想，好像她們說得也沒錯，她本身就不擅長應對採訪，所以回回都往隊友身後縮。除了拿到單打冠軍的時候，只採訪一個人，實在沒地方縮了，她就開始了一問一答模式，通俗點說就是尬聊。

  就是她每次尬聊完了，記者經常是一副噎住的表情。

  遲晚曾經就這個問題想了許久，但始終沒有得到答案。

  她覺得她回答的挺好啊？

  怎麼就這樣了……

  【她們說你特別好，每當隊裡有人犯了錯誤需要寫檢討，寫不出來就去找你，她們那時候都會尊稱你為晚老師。】這是湯劭宇說的。

  洛寧打完字，忍不住笑了出來。誰能想像，這麼一支優秀又嚴格的隊伍，私下竟然是這麼個畫風。

  【……】遲晚無語了，關鍵是她不答應不行啊，那些賄賂太誘人了，有送燒烤的，有請零食的，還有幫忙洗襪子的。

  國乒的懲罰體制很特別，犯了錯的隊員除了扣獎金寫檢討，有的還會被派去下鄉種地，有的會被罰去軍訓，嚴重的會被禁賽三個月。

  總之，怎麼讓人印象深刻怎麼來。

  遲晚屬於聽話的那一類，輕易不犯錯，最多就是偶爾一次起晚了，去操場上罰跑個兩萬米，再寫份檢討，就沒事了。

  大部分運動員因為從小離家，專心訓練打球，一心撲在賽場上，學業早就放在了一邊。

  但遲晚略有不同。因為自己媽媽是語文老師，所以小的時候，遲晚是一邊打球一邊補課，後來進了省隊，她媽媽還會抽時間催促她讀書，給她劃重點，找卷子，等她回家的時候做。

  所以，以遲晚的積累，寫一份檢討並不難。

  於是，每次寫檢討的時候，就有人哭天搶地含著淚來找遲晚，並且男女不限。當一貫以穩重示人的男隊隊長喬洋出現在遲晚面前，並且求一份檢討書的時候，遲晚陷入了沉默。

  她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很快得到證實，她幫人寫檢討的事終於還是暴露了，教練一怒之下罰她連續三天跑了兩萬米，並且沒收了所有「非法所得」。

  遲晚一想到這事就覺得腿肚子酸，她說:【這幫人拿后街的燒烤店誘惑我，不是我革命意志不堅定，實在是燒烤攤太誘人！】

  洛寧透過這行字都能想像到遲晚現在的表情，她應該是嘴角微揚，眼神略顯無奈，卻沒有真的生氣。

  她和她的隊友關係很好，他看得出來。

  陳隊醫拍拍她的另一隻肩，跟遲晚說:「起針了啊。」

  遲晚點點頭，拿起手機，快速地發出一句:【我有些事，回聊！】

  然後就按滅了手機屏幕，趴到床上，讓陳隊醫繼續給她治療。

  洛寧看到她的回覆，眼睛盯著『回聊』兩個字出神。

  回聊，意思就是，回頭還可以聊，是這意思吧？

  一顆心放回了原位，洛寧忍不住笑了笑，回復了一句「好的，早點休息」，就退出了微信聊天界面。

  他擡眼看了下時間，還不到自己制定的休息時間，就隨手打開了微博。

  洛寧是一個非常自律的人，不過這種自律多少有點被迫養成的成分。因為自身的身體特殊，聽不到電話鈴聲和提示音，所以他制定了一份作息表，什麼時候工作，什麼時候休息，什麼時候出門，方便客戶在特定的時間找他會容易找到，也方便他將生活過得更有效率。

  他在微博上搜索了遲晚的名字，不用加任何關鍵字，很快就找到了帶認證的用戶名。

  而最先吸引洛寧的不是她發布的微博內容，而是她的頭像。

  遲晚的微博頭像是她本人，視角看起來是別人給她拍的。

  那個時候的遲晚還是長發，綁了一個利落的高馬尾，戴了頂棒球帽，穿著一身休閒裝，站在一片綠草地上，微微彎腰做了個搞怪的動作，對著鏡頭比了個V。

  洛寧的手指微動，遲遲沒有退出頭像頁面。

  那張照片裡，長發的遲晚仍然不掩活力，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蓬勃，但細看之下，那種朝氣里卻透了一種柔軟。

  那是洛寧沒見過的遲晚。

  洛寧的腦海中浮現出遲晚現在的模樣，不管是賽場上還是賽場下，她仍舊有活力，是所有青年人特有的樣子，但卻尋不見那樣的柔軟。

  洛寧忽然很想知道，這張照片，是誰拍的？

  他沉默了一會，退出了頭像頁面，開始看微博里的內容。

  他略微翻了翻就看出她很少發微博，微博內容更是極其簡單，一眼望去，除了祝隊友生日快樂，就是奪冠之後的感想。

  洛寧看了會，就點了關注。

  等到了休息時間，洛寧洗漱完畢，躺到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了，眼前總是浮現出他看到的那張微博頭像。

  雖然是遠鏡頭，但還是看得出，她笑得很開心。

  過了一會，洛寧從床上坐了起來，終於確認自己是失眠了。

  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時刻，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前他一旦睡不著了，就坐在窗邊畫畫。

  當年學素描的時候，老師說他最適合畫人物，因為他善於觀察，可以把每個人的特點描繪出來。

  洛寧抱起畫板，筆隨心動，他完全沒意識到手中的畫筆已經暴露了些什麼。等回過神，他方才腦子裡想得畫面，已經躍然於紙上。

  他看著他手中的素描畫久久沒有回神。

  掛在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他給自己制定的休息時間，洛寧久久沒有回神。

  他竟然，把她畫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