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傾倒的黑泥
2024-09-15 03:19:15
作者: 貓咪雷達
第4章 傾倒的黑泥
我很難去和人近戰。
我只能是一隻努力按捺害怕的小老鼠,藏匿在隱蔽的角落,能有多遠就多遠,窺視著等待著某個恰當的時機,憑藉異能「準星」,完成我理所應當的一擊必殺——
就像在還沒有被外祖母從生母那裡接走之前的許多個夜晚裡做的那樣,緊緊握著輕薄小巧的水果刀,蜷縮在雜亂的衣櫃裡,透過那一絲櫃門的縫隙,去觀察外面那些每一個都沒什麼不同、都會試圖狩獵我的身影,在它一把拉開櫃門之前,用刀努力地貫穿人體最正確的位置。
因為從來都是一對一的一擊必殺,以前是在被傷害後反擊,現在是通過森先生的資料確認,就只要抱著他們都該死的想法,像劃掉願望清單那樣完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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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快忘了,非人者,也有同伴。
啊,還有因為我也沒什麼同伴可言嘛。
——這一次,我依然順利解決了暗殺目標。但是,在完全撤離前被那人的同伴找上來了。
我太軟弱,又難以對這一點坦率承認,一開始說「我很難去和人近戰」,那矯飾的口吻其實讓我自己都噁心。
我根本就是個近戰廢。
那個已經崩潰絕望的追殺者不知道我的異能,卻在一開始找過來時就讓我沒機會抓緊任何能脫手攻擊的東西,還真是他撞了大運,我倒了大霉。
不過我也沒有倒霉到底,在身中刀傷意識模糊之際我隱約察覺到,有人趕到救下了我,還把我抱起來就是一個百米衝刺。
——是很成熟的男士的懷抱。雖然只在這個懷抱里聞到了一點點菸草和咖喱的味道,但是我有一瞬間想起了槍手指尖的硝煙味。
奇怪,和只對十二歲以下女孩感興趣的森先生類似,我對十八歲以上的男人原本應該是有生理性厭惡的,為什麼現在卻……?
「刀的位置有點兇險,請你振作一些——」
哈,不會以為自己是在救一個無辜女學生吧——
「……松島小姐?」
我:「……」
兇險不兇險又算得了什麼。
我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儘可能清醒地,第一次以並不名正言順的港口mafia大小姐身份對成員發出指令。
「是做過殺手的人吧?送我去地下診所,隨便哪個……別回港口mafia。」
難怪。
如果是織田作之助先生,成為我所厭惡接觸的成年男性中的例外,是當然的事情。
那麼好的一個人。
他當時確實順從了我的意願,把我送去了某個地下診所。
但是等我醒來,我卻在市立醫院。問護士,我居然是在無人注意到的情況下深夜被丟在醫院門口的。
而且傷情已經初步處理好了。
加上克里斯汀女士得知消息很快,來得更快。等我恢復意識之後,一睜眼就對上了她陰沉中帶著隱憂的面容。
再側頭,還有一個笑得莫名其妙的森先生。
我差點以為我和森先生的那些事情「敗露」了……這樣說很怪嗎?
森先生對上我有一瞬間瞳孔地震的表情時僵了一下。
不過,雖然對森先生不甚了解,但我覺得他並不會在這些小事上輕易翻車。若是真的被克里斯汀女士知道……嗯,森先生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裡了吧。
而且,小心翼翼和克里斯汀女士對話了沒幾句,我覺得她應該沒有知道我受傷的真實原因,還以為我是因她遇襲,這是有人對她挑釁。
以及我謹慎地環顧了一下這間陳設簡約高檔的單人病房,包括琴盒在內的那一堆證明我私下辦事的東西都不在……
織田先生這麼會做事的嗎?
「……總之,你好好休息。會有人要付出代價的。」
克里斯汀女士說著,還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我眯起眼睛主動蹭了蹭她的手。
「是。」
有好聞的木香從克里斯汀女士的手腕處幽幽地散發出來了……出院後我也要去選購一款木香!
養傷就當難得的安逸——本該是這樣的。
離出院還有不到三天時間的那個下午,我正在醫院的庭院內散步。
突然有一個一看就是幫人傳話的小男孩,突破了保安護士一干人等,徑直向我跑來。
「姐姐姐姐!」
……?
「我們在河邊玩打水漂,砸到一個黑髮自然卷的哥哥又把他撈起來了!」
……?
「哥哥吐了好多水出來之後還說他現在最想見到姐姐再為他拉一次大提琴,是他人生最後的請求……拜託我來市立醫院找穿著病號服也是最漂亮的那個『陰沉沉』姐姐……我們快去吧姐姐!」
我木著臉看向這個善良單蠢一臉著急的孩子。
……大提琴。
這不是請求。
是要挾。
我握住小男孩的手,陰沉沉地笑了。
「好啊,我們趕緊去。」
病號服也懶得換了。
我現在就趕緊去宰了他。
到了河堤上,我遠遠地就看見了河岸上那堆突兀的東西。
我的琴盒,和一大坨正在翻來滾去、試圖突破兩三個男孩包圍圈好回歸河水的不可回收垃圾。
我緩步走下河堤,示意男孩們讓開,然後擡腳就給那不可回收垃圾用力踹了一下——
被握住了腳腕。
……還被太宰用手摩挲了一下右腳腳踝那塊凸起的骨頭。
我沒收住力道,差點要連著這個出師不捷的踹人動作的慣性,和他一起滾到河裡。
「……就這麼想死嗎?」
一身濕漉漉的太宰停止了他無理取鬧的翻滾,鬆開了握著我腳踝的手,懶洋洋地應了一句。
「啊啊,紗繪子來之前,是的哦。」
「……」
我掏了掏口袋,轉身給男孩們中最大的那一個塞了一把糖果。
「快回家吧。下次不要什麼人都救。」
男孩們懵懵懂懂地在還賴在地上的太宰「誒紗繪子為什麼要教壞小孩子」的大聲嗶嗶中走了。
等到他們的身影在遠處變為幾個小點,我才轉回來,在已經安靜望天不知道想什麼的太宰身邊直接坐下,斟酌著開了口。
「……我怎麼說,還是一個看結果更多的人,所以……謝謝。」
雖然不知道你為的是什麼。
半晌,太宰才輕飄飄地出聲。
「雖然森首領有叫我,但我才不是因為那個哦。」
……?
他突然攜著一身沉重的水氣猛地坐了起來,我猝不及防和他幾乎臉貼臉地對上了。
下意識想要向後仰頭,卻被他按住了一邊肩膀。
這人居然是穿著大衣西裝三件套完整入水的……一隻手臂搭在肩上就好重!
但我還沒來得及在這個念頭上發散更多,視線就先被拽入了他渺渺無光的眼睛之中,那是一片會讓人無限下墜的深淵——
「說什麼看結果更多,呿。」
「倒也是做點什麼來達成你想要的結果吧。」
「你是傷到哪裡了讓我想想……沒傷到腦子,也還沒死,啊,那為什麼這麼蠢啊……」
「對著養母,連帶著對繼父也能愚忠的傢伙……會想要感謝救命恩人也很正常,有沒有想過那會變成『加害』的壞結果啊?」
「……什麼?」
「我說,有我陪你玩港口mafia大小姐遊戲就夠了。」
他的眼神晦暗,黑泥也越發洶湧——
「當好一個知恩不圖報的人,別再去找織田作。」
在這麼近、幾乎氣息交纏的距離里,我的視線微微下移,落在太宰輕輕翕動的嘴唇上。
然後擡起手,按了上去。
剛才想往後退的時候,我的手掌在草地上撐了一下。現在,這為我和他的呼吸間帶來了青草的香氣。
有一點微光在他眼睛中躍了一下。但那裡面依舊很沉很黑,只有我的很大的倒影。
「在故弄玄虛些什麼啊……以為這樣嚇人嗎?」
我聽到我學著他先前那種輕飄飄的語氣發問。
「不然你以為,我是直到今天才能走能跑,然後會臨時起意大張旗鼓去感謝織田作……織田先生?」
這個魔性的稱呼……這倆人居然是朋友?
是的,我當時憑直覺認出了織田先生的前殺手身份,但這又代表了什麼呢?太宰這種智多近妖的傢伙,總是想很多走很遠啊……為港口mafia事業的時候除外,其他有些時候也過分了吧。
說著我沒腦子,卻又步步算計我會不會幹出些什麼蠢毒的事情。
當初怎麼會覺得他和森先生是親父子呢?這個在港口mafia估計待不長的傢伙……兩個人其實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呢。
我拉回遊移的視線,再次與近在咫尺的那雙原本沉靜到死寂、但是現在這死水中也泛起微瀾的眼睛對視。
「對了,別用那種可笑的稱謂叫我。除非你覺得『很有可能成為港口mafia史上最年輕的幹部』是對你這種爛人唯一的,最由衷的讚美。」
「我當然不會那樣。我只會在私下以我個人的名義,去做我應該做的事情。並不是自大,只是我認為,擁有那樣的心的人,現在做著與他從前那個身份背道而馳的好事,我不能對他曾經向我施與的援手不置一詞。」
我一字一句,一點點按照我的思維我的方式,把剛才他對我的施壓,一一作答,如數奉還。
「話說回來,你這樣故意展示黑泥,好幼稚啊。是什麼故意警告別來傷害我的壞小孩嗎?」
這種故意的黑泥恐嚇,和那些至今徘徊在我童年記憶中的……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
我不再去看太宰的眼睛,挑起嘴角笑了一下,手上順便按了按他的嘴唇。
軟的,冰的。
「我剛才說了,我看結果更多……如果不是在大醫院處理,我好不了這麼快。還有拿走琴盒也……」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