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雄主
2024-09-15 03:16:23
作者: 木世看伊人
第49章 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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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蘭撫開雄蟲臉上濕成一簇簇的髮絲, 一個打橫就將蟲給抱了起來,一路疾走前往船上的醫療室。
情況緊急,他甚至都無暇思考拉菲姆等蟲為何沒有阻撓。
懷裡的雄蟲渾身被汗水浸透, 早已昏迷得神志不清,澤蘭所觸及的皮膚都是一陣黏膩。
雄蟲就像是一個逐漸融化的泥團,稍微一鬆手,就會無聲無息地化掉, 一用力, 也會徹底破碎, 從指縫中漏出去。
澤蘭手顫抖著抱著卡洛斯,小心了又小心, 他想更用力地緊緊抱住,再也不鬆手,卻又害怕碰傷雄蟲。
可若是鬆了手,他又怕懷裡的蟲離他而去。
「您好,請止步,治療室閒雜蟲等禁止入內。」
船醫看著幾個蟲呼啦呼啦地沖了過來, 還以為是要來鬧事兒的, 他連忙站起來阻止, 生怕幾個蟲直接破門而入。
只是,除了波利爾船長, 另外兩個蟲……一股熟悉感撲面而來。
船醫不太確定,擡頭重新瞄了眼, 可不正是他前兩天剛治過的雌奴嗎!
他又看了看雌奴懷裡抱著的蟲, 這不看還好, 一看,整顆心直接拔涼拔涼。很好, 今天出事兒的不是雌蟲,但變成了那雌奴的雄主!
見狀,船醫一點也不敢耽擱,連忙衝上前。
「請把這位閣下交給我吧!」
澤蘭剛把卡洛斯放在病床上,門便重重關上,他就這樣和波利爾一起被攔在了門外。
船醫雖是船上的主治醫生,但活兒其實一直都不多。
他向來信奉大病治不了,小病不用治。在蟲族,只要蟲還能進食,大部分雌蟲亞雌都能自己痊癒。
至於雄蟲,還是受傷的雄蟲,那是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個。
「是來活兒了嗎?」助手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細數著什麼時候能結束坐班。
「活兒活兒活兒,別愣著了!是雄蟲,快來!」
「什麼?雄蟲?」
助手坐在椅子上一愣,迷迷糊糊地,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兒,就被船醫猛地一拍腦袋,蟲也總算是清醒了一大半。
小助手抄起傢伙連忙衝上前,當他看見床上的雄蟲時,又一整個陷入了呆傻狀態。
原因無他,他還是頭一次接手雄蟲病患。
不論是什麼級別的雄蟲,都受雄保會庇護,去各大醫院治病都能報銷,免費接受治療,因此也從來不會有雄蟲選擇他們這小診所規模的醫生。
而床上的雄蟲就跟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衣衫早就濕透,勾勒出身體的線條,就連那原本纏在腰間的黑色小尾鉤都透過襯衫,可見一二,慘白的膚色在鮮明對比下到有了驚心動魄的味道。
助手很清楚不論病床上躺著什麼蟲,那都是他的病患,應該抱著醫者仁心的態度一視同仁,但看到眼前這噴血的一幕,他還是好久都沒緩過神來。
船醫一扭頭,就看見他初出茅廬的助手又掉線了。
「啪——」
又是大力一巴掌,力度之大,直叫蟲腦袋憑空晃了三晃。
「還傻愣著幹什麼?東西給我!」
「哦哦?!好的。」
船醫接過器具,翻起雄蟲的眼皮,先後檢查瞳孔反應、呼吸情況與心率,越是檢查,他的面色就越是難看。
「發熱導致的嚴重脫水,先注射營養液,要快!」
雄蟲現在的身體狀況比他想像中還要嚴重,皮膚慘白,似乎還伴隨著頭部劇痛與抽搐。
發熱脫水,只是雄蟲身上最輕的症狀。
而真正的病因,他已經有了初步推測。
可只是往那個方向想了一下,他就立馬否決了自己這離譜的判斷。
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荒謬事……
「準備精神檢測器!」船醫迅速命令。
治療室里箱底的精神檢測器和登船時的完全不同,也是可移動的機械臂,但只需對著蟲從頭到尾的進行掃描,幾十秒後便可得到精神力等級及精神海情況。
檢測器的藍光覆蓋著雄蟲的身體,從卡洛斯的額頭一路掃到腳踝。
三十秒,短短的時間好像被拉到了無限長。
船醫死死盯著檢測器的顯示面板,一秒鐘都不願錯過。
「叮——」探測器檢測完畢。
一連串數據不斷跳躍而出。
「結果:腦內精神力波動大於α水平。」
那無疑,意味著精神暴動。
雌蟲的精神暴動尚且可以用藥物來壓制,由雄蟲來梳理,那雄蟲呢?
雄蟲精神海一旦出現這個症狀,無異於是宣判著生命開始倒計時。
病床上躺著的閣下長得如此英俊,又還是在最好的年紀,本不該如此的。
船醫搖搖頭轉過身,重重嘆了口氣。
「醫生,結果還沒顯示完……」
小助手還是個菜鳥,沒辦法看明白面板上的指標,但他眼看著又跳出來幾個數據,便發出了疑問。
「我教過你怎麼看α數值,後面的再看,也多說無益,這位閣下多半是……」
「不不不,醫生,我不是指那個,這位閣下的精神力等級出來了。」
「所以呢?」
「醫生……不知道是不是我學藝不精,後面墜的數據……是『S』。」
船醫:「我都說了多少遍,看面板數據要看全!平常努點力!不要連幾個字母都分不清。」
住手上下抖動著嘴皮子,「可……可,這次我真的沒看錯。」
船醫機械地扭過頭,視線一點又一點的挪到了面板上,簡簡單單的「S」,沒有任何後綴。
「應該是儀器壞了,你和我也檢測一下。」
儀器藍光悠悠掃過兩蟲,隨後結果出現D和C,沒有任何錯誤。
然後他們又重新檢查了一番雄蟲,S。
沒有任何錯誤。
船醫兩眼一黑。
「醫生!醫生,您振作點。」
一名S級的雄蟲,這……這簡直前所未聞,一名生命快要走到終點的年輕S級雄蟲,更是史無前例。
雄蟲的精神力是在覺醒之日便註定了,從F一直往上,也決定了雄蟲的基因等級,高等級雄蟲梳理精神力就跟喝水一樣簡單,更不會有精神暴動這種問題。
這個情況,他行醫這麼多年,也是頭一次遇見。
船醫連忙翻閱星網上記載的過往病史,最終找到了他要的答案。
在73年前,一位名叫福克斯.歐文的雄蟲閣下也被診斷出精神暴動,精神力因這一病症,會干擾檢測器的檢查,多次檢查後,曾在A與S數值之間上下浮動,但從生理等多方面因素全面評測,該雄蟲實際等級並未為達到高階。過大的心理落差加重了雄蟲的疾病,最後享年31歲。
「醫生,我們是不是得上報給雄保會?這……這可是S……SSS級。」
「上報個屁!」
先不說這病會影響檢測器,若真是S級閣下,經他們手後生死不明,十條命都不夠玩兒的。
「他患上了精神暴動,其他的我們權當不知道。」船醫一邊說著,又給了助手一栗子,「學聰明點,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準備片刻後,船醫便推開了治療室的門。
「經過檢測,您雄主這個症狀……是精神暴動。」
「我們也實在沒有辦法,只能開點緩解的藥物。您可以聯繫他的家蟲,去更好的醫院就醫試試。」船醫維持著表情搖了搖頭,他見雌奴沒什麼反應,乾脆一次性把話說完。
「根據我們的檢查判斷,如果修養良好,您的雄主還能再活6個月。」
*
澤蘭不知道他是怎麼抱著雄蟲回的客房。
等他恍恍惚惚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身處客房,正搬著凳子坐在雄蟲床邊。
他不信那船上的赤腳大夫。
可不論他查閱資料,還是聯繫副官去諮詢權威醫生,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
一年、六個月、三個月,甚至更短,答案很多,但沒有他想要的那一個。
有辦法的,帶雄蟲去更好的醫院,見更好的醫生,去別的星系,別的星球。
會有辦法的……
一定會有辦法的……
但澤蘭並非一點醫學常識都不懂,恰恰相反,他知道很多,他也非常清楚雄蟲精神暴動意味著什麼。
現在的醫療手段,根本無藥可救。
澤蘭握住雄蟲的手,又輕輕執到臉邊,他想再蹭一蹭,感受卡洛斯的溫度。
在快要觸及的一瞬間,他又猛然想起了什麼,生怕雄蟲的手碰到他的臉,只能慢慢把卡洛斯的手塞回被子裡。
但……還有一個辦法。
哪怕希望渺茫,卻只有他能辦到的辦法。
只有身為五指羽蛾的他能辦到。
澤蘭再次理了理雄蟲凌亂的髮絲,他伸出手想繼續摸摸雄蟲,卻又百般不舍。
最後,他心中終於做出了決定。
……
等卡洛斯醒來之時,便發現自己的手正被雌蟲握著。
澤蘭似乎一直守在他的床邊。
卡洛斯想說點什麼,正準備起身,卻是喉嚨發癢,先咳嗽了幾聲。
他還沒說話,水杯便被很貼心地送到了嘴邊。
捧過水,卡洛斯咕嘟咕嘟喝下一大杯,才感覺又活了過來。
大腦里的精神懲罰已經結束了,他狀態好了很多,但這種由大腦瀰漫到全身的疼痛讓他現在變得非常虛弱,連擡起胳膊都變得有些費力。
澤蘭幫他整理好被子,道:「船醫說您生了病。」
「噗,瞎扯什麼,別信。我這不好好的嗎。」卡洛斯一聽,就知道系統的精神懲罰又被曲解了,但這種事他又沒辦法解釋,每次都只能幹巴巴地反駁。
他一說完,雌蟲就又沉默了。
乍一看雌蟲的表情還是沒什麼變化,仍然是那副冷而淡的模樣,活像個冰雕立在他身旁。
可……不知怎的,卡洛斯覺得澤蘭現在是悲傷的。
最終,卡洛斯還是沒忍住手賤,他伸出手按在澤蘭的眉心,一點一點地想將之撫平。
他一撫平,澤蘭眉頭就又皺了起來,然後他繼續戳戳,澤蘭還是靜靜看著他,但怎麼都是愁容不展。
「別信那庸醫的話!你看我現在多精神,休息一下,還能出去跑個幾公里,再活個幾百年。」
卡洛斯想再次伸手,卻被澤蘭敏銳地抓住了,僅僅一下,雌蟲就跟觸了電似的放開。
卡洛斯騙了他,又一次。澤蘭心想。
偷襲失敗,卡洛斯便靠著床,把臉轉向另一個方向。
入目,是飄然紛飛的藍色花瓣。
一瓣瓣一朵朵的藍花慢慢悠悠地飄落而入,像是穿著小裙子隨風起舞一般,帶著花香造訪了這間客房。
八小時到了,外面的公共區又進行了輪換。
現在窗外正是一片花海。
「外面好像有藍色的花。」
「是阿米多花,不算多見,它生長在最為偏遠的戈米多星球,花期很短,僅僅三日便會凋謝,培育照料需要花很多精力,但只要花匠足夠用心,它能夠變成最美的花。」
澤蘭像一個博學多識的導遊,有著無窮的耐心,為卡洛斯細心解釋著。
澤蘭走到窗邊,將手探出窗外捧起最完整的一朵花,將之放在了卡洛斯手心。
小小的藍色花很像藍星的雛菊,美麗柔軟,而又易碎。
時間的流逝能讓它迅速枯萎,用手指輕輕一碾,也能壓出花的汁液。
它躺在手心裡,隨風輕晃著花瓣,看起來美極了。
卡洛斯輕輕撫掉澤蘭腦袋上沾著的花,卻又被雌蟲捉住了手。
「您會離開嗎?」
澤蘭的話問得極為突兀,甚至是有些不明不白,這把卡洛斯問得一愣。
三天後,這朵花要離開了。
他也是。
但下意識的,他還是撒了謊。
「不會,當然不會,我們不是要一起去主星嗎?」
卡洛斯注視著澤蘭的眼睛,又繼續道:
「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也沒關係,那一定是你過得更好,不需要我的時候。」
兩蟲又是一陣悄無聲息,卡洛斯有些無所適從,便把目光挪到了牆上的計時器上。
「澤蘭,時間快到了,你得先把仿生面具卸下來,讓面部休息一下。」
他一直記得雌蟲戴面具的時間,若是帶的時間過長,會對傷口不好,到點了必須卸下來。
聽聞他的話,澤蘭難得愣的一瞬,隨即又像是認清了什麼,開始自言自語。
「對……您說得對,是該卸掉,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還戴著面具來掩蓋。」
澤蘭說完便轉身去洗漱間。
沒過多久,雌蟲便出來了。
澤蘭的面容又變回了原來那般腐蝕與傷疤交織的樣子,他低垂著頭,試圖用半垂落的髮絲遮擋住部分面容。
澤蘭掙扎一番,嘴唇顫抖了一下,又擡頭看著卡洛斯的臉,做出了決定。
沒有任何徵兆地,澤蘭單膝跪在地上,捧起了卡洛斯的手。
「我想請您成為我的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