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024-09-15 02:56:08
作者: 空菊
第41章
推門進入辦公室後,崔灼沒再往前走。人與人之間的博弈是複雜的,從談話地點定在哪裡開始,雙方就進入了博弈的過程,因此崔灼不想任由秦涵坐回熟悉的座位上,而他只能跟到辦公桌前,像被上司訓話一樣,氣勢上直接就矮了一大截。
一進門就扔出王炸,果然讓秦涵停下了腳步,也讓兩人的談話地點定在了辦公室門邊,是崔灼占據主導的、隨時都能摔門走人的地方。
但秦涵也沒那麼容易拿捏,對於崔灼的問題一概不回應,反而將了他一軍:「白曇知道你在拿他釣魚嗎?」
「他樂意。」崔灼說。
其實這事很好化解,只要讓秦涵以為白曇是自願的,他就不會再拿這事做文章。事實證明這一招效果不錯,沒能扳回一城,秦涵面色不虞地轉身繼續往前走。
這是一種敗走,想回到令自己舒適的、方便防守的辦公桌後,然而秦涵剛沒走幾步,餘光突然瞥見承重柱後站著的那個人,兩人眼神對上,白曇的臉上是明顯的無措、不解和迷茫。
真如崔灼所說是白曇自己樂意嗎?秦涵突然感到懷疑。
他驀地停下腳步,又回到了崔灼面前,把那根承重柱擋了個嚴嚴實實:「我給過你機會了,你為什麼不把我跟白曇拍下來發給爸媽?」
崔灼不想聊這事,問:「你鼓勵我出櫃的時候就已經跟賀超在一起了是嗎?你拿我試探爸媽的態度?」
「根本不需要試,他們不會接受你我的性向。」秦涵略微後退幾步,靠到待客用沙發的椅背上,環抱著雙臂,故意說著刺激崔灼的話,「也就你那麼蠢,覺得他們會無底線寵著你。」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這老生常談的話題,崔灼不由有些火大:「不就是搶了你想要的樂高嗎?都他媽多少年的事了,你到底要記恨我到什麼時候?」
不僅僅是一件玩具那麼簡單,是碗裡的最後一塊肉永遠屬於崔灼,是崔灼能跟爸媽睡到上小學而秦涵只能睡到三歲,是好不容易有全家一起出去玩的機會秦涵卻因考試只能留在家裡……
或許現在看來很多小事都不值一提,但一次次的不公和失望在日積月累中結成了難以治癒的心病,秦涵對崔灼的怨恨遠大於親情,他的想法很簡單,倒不是非要把崔灼如何,但就是見不得崔灼好。
「所以你為什麼不拍?」秦涵又把話題拉了回來,說得慢條斯理,咬字清晰,「你怨我鼓勵你出櫃,也怨爸媽不尊重你的性向,你讓白曇來追我不就是想拿到我也是gay的證據,好甩到爸媽臉上讓他們吃癟嗎?」
「我把機會擺在你面前了,你只需要拍下來發群里就好。怎麼,都利用到最後了,突然捨不得犧牲你的小情人了?」
「你想我幫你出櫃,我就得幫,我們關係有好到這個程度?」崔灼說,「你也真是夠孬的,出個櫃還要別人推你一把,難怪回程路上你老公都懶得搭理你。」
崔灼還是一如既往地嘴毒,專挑讓秦涵心梗的話說。
但角落裡的白曇才是真正的心梗,當明白過來「釣魚」的真正含義時,他只覺得一陣眩暈襲來,雙腿發軟地向後倒去,要不是身後就是牆沒準會一屁股坐到地上。
之前無法理解的種種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原來這兩兄弟的不對付遠超白曇的想像,崔灼幫他追秦涵並不是像他說的那樣,只是上班無聊想找樂子,而是想利用白曇來釣秦涵上鉤。
白曇就感覺奇怪,為什麼這兩兄弟關係不好,崔灼還幫秦涵說好話,敢情是不想讓他放棄追秦涵。以及當秦涵得知兩人認識時突然對白曇疏遠,也並非白曇以為的那樣,是介意他跟別的男人關係緊密,而是早就對他親弟有所防備。
至於約會後秦涵莫名奇妙的示好,白曇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秦涵也不是個善茬,不僅識破了崔灼的計劃,還故意跟白曇親昵來對崔灼示威。
而最讓白曇無法理解的秦涵的「助攻」行為,則是想順水推舟,利用崔灼的計劃來出櫃,而崔灼自然不會允許自己被當槍使,臨到頭了踩了一腳剎車。
真是好一出「兄友弟恭」的大戲。
白曇作為這齣戲裡最重要的配角,直到演完了才知道自己身處戲中。不,應該說白曇一直以為故事的主角是他和崔灼,結果他只是這兩兄弟戲劇中的一個工具人。
而他還沉浸在戀愛的喜悅中,多麼自作多情,多麼諷刺。
「你跟白曇又很好嗎?」每次崔灼提到賀超,秦涵就會把火力集中到白曇身上,並且剛才兩人視線已經對上,白曇知道秦涵這些話都是說給他聽的,「我看他挺喜歡你的,你說是他樂意幫你,意思是他蠢到這個地步,被心上人賣了還幫著數錢是嗎?」
「你不了解他,他本來就很蠢。」崔灼說。
……為什麼這時候還要這樣說。
下眼瞼猛然變得酸脹,兩股熱流不受控制地從眼眶溢出。白曇第一次發現原來身體的反應是快於腦子的,看到滴到噴壺上的眼淚,痛覺這才前赴後繼地湧向胸口,心臟已經不是被針扎了,而是被重錘敲擊,一下一下地痛得他喘不過氣來,就連天上下的彩虹色糖果都變成了灰色。
「所以你應該不會為了他留在青棠了。」秦涵繼續說,「這是爸媽期望的事,你就愛跟爸媽對著幹。」
「我本來就不可能為了他留下來。」崔灼絲毫沒意識到他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一樣深深刺入白曇心裡,「等今年過完年我就離職,你們愛怎麼著怎麼著。」
白曇一直以為事情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浪子為他回頭了,他可以在安穩的軌道上繼續走下去。結果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願,崔灼的那句「再說吧」不是在考慮兩人如何能走到一起,而是在委婉地表示拒絕,他不會為了一時衝動而束縛自己。那天早上他自己打領帶也不是接受了酒店的規矩,而是想和白曇保持距離。
也就是說,要不是白曇臉皮夠厚,硬是忽視了這些細節,他和崔灼就會和一年前一樣,又要無疾而終了。
但即便現在兩人走到了一起,那又如何呢?
原來白曇以為的愛情是他強扭來的,崔灼早就打起了退堂鼓,這比被崔灼利用還要讓白曇感到難受。重創之後的心臟又迎來了密集的子彈,被打了個千瘡百孔。
利用一事還勉強能解釋為兩人近期才看清內心,之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這樣解釋並非是為崔灼開脫,而是白曇亟需找個理由來紓解痛苦,只有把崔灼對他的傷害最小化,他心裡才沒那麼難受——但崔灼原先準備放棄兩人的感情,這讓白曇無論如何也無法疏解。
他試圖告訴自己,崔灼本來就是這樣的性格,兩人可以以後再慢慢培養感情,但沒辦法,他做不到,一想到他以為的完美初戀實際上對方根本沒那麼喜歡他,眼淚就止不住地從眼眶裡溢出,無論如何都擦不乾淨。
「你們已經商量好了嗎?」秦涵問。
「我為什麼要跟他商量?他就不是我的誰。」崔灼說,「等我走了他就更是誰都不是,你別有事沒事盯著他,管好你自己。」
其實聽到這裡,如果白曇的情緒還算正常,他應該能聽出崔灼是故意說給秦涵聽的。但這會兒他已經沒心思去揣摩崔灼的真實意圖,只覺得如果再在這裡待下去,恐怕會聽到更難聽的話。
「我會管好我自己,你也是。」秦涵離開沙發椅背,朝著辦公桌走去,漫不經心地問道,「小白,你的水澆完了嗎?」
白曇最後抹了一把眼淚,還是沒能抹乾淨,只能垂著頭從牆角走了出來,說:「澆完了。」
聲音悶到不行,用盡全力才抑制住哭腔。
崔灼的表情瞬間僵住,一剎那變得手足無措,眼裡是藏不住的慌亂:「白曇,你……」
「你之前問我等我調走後崔經理會不會接任總經理,」秦涵的語氣就像平日裡工作時那樣,仿佛只是在回答下屬的問題,絲毫不在意辦公室里一個傷心欲絕,一個面如死灰,「現在你知道了,他不會。」
「秦涵!」崔灼的怒火瞬間爆發,但這時白曇走到了他面前,他又把即將脫口而出的暴言暴語咽了回去。
「崔灼。」白曇吸了吸鼻子,強行止住眼淚,擡起腦袋看著崔灼說,「就這樣吧,我要收回我的表白。」
儘管秦涵還在辦公室里,白曇也沒想著迴避,因為他還有話對秦涵說。
「秦總,我一直拿你當榜樣的,現在看來是我看錯人了。」
秦涵很輕地挑了挑眉,應是沒想到白曇在打崔灼九十九大板的同時,還給了他一板子。
說完僅有的想說的話後,白曇再也不想待在這裡,徑直朝辦公室外走去。用力壓下去的痛感再次襲來,更大顆的淚珠奔涌而出,染濕了兩邊的衣袖。
崔灼就不說了,連秦涵也不是好東西,一塌塌兩個,白曇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麼嚴重的打擊。
「白曇!」崔灼急忙跟了出來,拉住了白曇的手腕,「你聽我解釋。」
獨自一人的時候眼淚止不住,但在崔灼面前,白曇還是不想哭。他別開臉,用手肘處的大片衣袖擦乾淨臉上的狼狽,接著看向崔灼說:「我就問你一句,那天在床尾你親了我之後,並沒有想要跟我在一起是嗎?」
本想解釋剛才那些都是說給秦涵聽的,不料白曇的關注點竟然在這裡。崔灼被問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解釋,只能啞口無言地看著白曇。
果然如此。
「崔灼,你知道嗎?本來我已經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你了。」白曇說著說著,心臟一點點地沉了下去,無聲的眼淚又冒了出來,「但我現在討厭死你了。」
白曇的初次戀愛始於12月31日中午,結束於1月1日上午,不足24小時,比上次失戀還要難受千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