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024-09-15 02:55:59 作者: 空菊

  第30章

  短短的走廊不適合深聊,頂多再有半分鐘便會抵達會議室,意味著這話題只是秦涵隨口提起,不會深究。他若是真認出了白曇,那樣爆炸般的信息量,應該不會挑在這種聊不了幾句的時候問才對。

  白曇暫且壓住心底的慌亂,神色無異地說:「就是認識。」

  「是嗎?」秦涵直直地看著白曇,溫和的目光中摒除了約會分別時的疏離,也全然看不出剛在電梯裡的那般冷淡,又回到了平日裡溫文爾雅的那個他。

  會議室的門就在前方,白曇上前兩步為秦涵開門,默認「是嗎」只是一個語氣詞,不需要回答。

  其他高管包括崔灼陸續來到了會議室,早會如往常般開始,但白曇卻沒能和往常一樣專心做會議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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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他和崔灼的關係見不得人過。

  興許是兩人一年前睡過,昨晚又相擁而眠,在面對秦涵——自己的暗戀對象——的詢問時,白曇實在很難說出他和崔灼沒什麼。

  漂亮但自卑的人說自己相貌醜陋,是因為心裡真的這樣認為;但明知自己漂亮卻非說醜陋的人,排除謙虛的情況,那就是又假又裝又虛偽。

  白曇自認是個誠實的人,不想說虛偽的話。儘管昨晚只是短暫地偏離軌道,但他也很難就像摳掉一塊拼圖那樣,簡單地把昨晚那段時光從他的人生中抹去。

  所以的確是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白曇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否則在秦涵的直視下,他不應該感到心虛,更不應該直接迴避問題。

  但到底哪裡不一樣呢?

  白曇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著會議內容,在筆記本上無意識地寫下毫不連貫的詞語,心想或許在他心裡豎起的銅牆鐵壁並沒有他想像當中那樣堅固,而他也不適合「傳說中的一夜情」,偶爾放縱之後還能毫不留戀地拍屁股走人。

  突然,白曇的腳尖被撞了一下。

  他擡起頭來,接著就見坐在他對面的崔灼正歪起腦袋看他,眼神裡帶著詢問和提醒:你在幹嗎?專心開會。

  打好的領帶還是被拉鬆了,不過和之前相比已有七分收斂,至少還能看出結的形狀。崔灼歪頭的樣子懶散又不羈,一副誰都管不住他的模樣,說白曇不認真開會,明明他也沒好到哪裡去。

  白曇不由得想起昨晚兩人的默契——他裝睡,崔灼任由他裝,又想起崔灼溫熱的胸膛和濃烈的氣息,再看看四周,所有人都在認真開會,就他在想旖旎之事,這讓他莫名感到一股難為情,卻又生出了無法言說的隱秘的禁忌之感。

  所以和「壞孩子」混在一起就是這樣,好學生都會被帶得上課開小差。「老師」和「同學」都在認真探討問題,白曇卻被崔灼擾得思緒雜亂,沒法專心。

  白曇也不知道秦涵講到了哪裡,這當然得怪在崔灼頭上。他乾脆也不記了,躲著秦涵的視線,在筆記本上畫了一個豬頭。這豬頭姓崔。

  「聖誕節的裝飾不要太誇張,今天就到這。」

  早會結束,秦涵站起身朝會議室外走去,白曇也不知在磨蹭什麼,習慣性地慢了兩步,跟在崔灼身邊,只是還未等他和崔灼說什麼——實際上他也沒什麼想說的,走在前方的秦涵突然回頭叫了一聲「小白」,接著偏了偏頭,示意他跟上。

  不尋常的氣息瀰漫四周,今早的一切似乎都偏離了正常軌道。白曇看了看身旁似乎完全沒受到昨晚事情影響的崔灼,已經不想去想心裡的不祥來自何處,視死如歸地跟去了秦涵的辦公室。

  「昨晚睡好了嗎?」秦涵拿起噴壺,走到辦公室一角給他養的綠植澆水。

  白曇目前是躺平擺爛的心態,反倒比先前鎮定了許多,說:「睡好了。」

  ——有崔灼抱著他,又安心又暖和,能睡不好嗎?

  「我看後面下了好大的雪。」秦涵看了看白曇,說,「你昨天好像穿得不多。」

  白曇回道:「開車不冷。」

  ——那可不,大衣里就一件衛衣,要不是崔灼把他帶回來,估計就凍死街頭了。

  「你多久到的家?」秦涵又問。

  擺爛的鹹魚突然嗅到了一絲警覺,白曇在心裡肆無忌憚地吐槽自己,純粹是建立在他認為秦涵沒有認出他的基礎上。但現在看來,秦涵的問題似乎都別有深意。

  白曇不由收起了「隨便吧」的心態,在心裡做起了算數:「八點多的樣子。」

  秦涵點了點頭,放下噴壺,轉過身來面對白曇說:「昨晚分別得有些匆忙,還沒有問你,你跟崔灼是怎麼認識的?」

  和之前在走廊上隨口一問不同,現在兩人有大把時間對話,白曇心中不妙的預感也愈漸放大。

  所以秦涵對他和崔灼的關係不僅僅是好奇,很明顯已經到了在意的程度。

  那種見不得人的感覺又出現了,白曇垂下了眼眸,像是想要對抗那股感覺,證明自己沒什麼好心虛似的,迎上秦涵的雙眼說:「去年我去留學之前,在外面租房租了三個月,碰到了崔灼。」

  「你跟崔灼一起住了三個月?」秦涵的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像是已經有了準備,但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料。

  「是。」白曇說,「但是我跟他,」知道這麼說是又假又裝又虛偽,但他實在沒法抑制那個惡劣的自己,「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聽到這四個字,白曇自己都愣了愣。

  他恍惚間意識到為什麼他會覺得他跟崔灼見不得人,甚至到必須隱瞞的地步,是因為他的心態跟之前不一樣了,他真覺得他跟崔灼有了什麼。

  就好比漂亮但自卑的人,打心底里就不覺得自己好看,可以理直氣壯地說自己丑一樣,無論客觀事實如何、別人會如何看待,只要白曇堅信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他就能堂堂正正地說他和崔灼只是朋友。

  但他現在卻變成了明知自己漂亮的那種人,由於心態發生了變化,同樣的話說出來就有了不同的味道。

  「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嗎?」秦涵問。

  「真的。」惡劣只有堅持到底才能心安理得。

  「也是。」秦涵笑了笑,說,「你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心臟莫名被針扎了一下,白曇失神了一瞬,接著故作輕鬆地「嗯」了一聲,像是給自己洗腦似的,看著秦涵說:「他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啊。」

  情感問題的基礎應該是性向,但秦涵沒有確認,白曇也沒有裝蒜,好像一切都變成了心照不宣——秦涵知道白曇在暗戀他。

  或者現在的情況,應該說明戀比較合適。

  「那就好。」秦涵擡起手來,溫柔地揉了揉白曇的腦袋,像鄰家大哥哥似的,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叮囑道,「我這個弟弟性格頑劣,你最好不要和他走太近。」

  熟悉的家教感撲面而來,仿佛白勇和李婉在說話。白曇陷入了極度混亂和割裂當中,已無法做出其他反應,順從地點了點頭說:「好。」

  等白曇離開後,秦涵來到辦公桌後坐下,不緊不慢地打開電腦,點開安保部經理的對話框,吩咐道:【把高層電梯昨晚到今早的監控拷給我。】

  -

  上個班上得心不在焉,就連中午的員工餐有粉蒸肉,白曇也提不起勁。

  方思源來得稍晚一些,端著餐盤坐到白曇對面,開門見山地問:「你昨晚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白曇大腦一片空白地問。他對昨晚二字已經有點PTSD了,不想再去回想昨晚的任何細節。

  「崔總又帶人回酒店了,你竟然都不來八卦。」方思源說,「跟你聊還說我發騷,你不對勁,該不會昨晚在男人懷裡吧?」

  儘管知道方思源只是隨口說說,白曇還是心虛地喝起了酸奶。鑑於方思源口中的「又」字有些刺耳,他難得指出道:「你本來就是在發騷。」

  「切,我只是平等地寵愛每一個打幾把。」方思源翻了個白眼,「話說有個事大家都覺得奇怪,之前崔總帶人回酒店從來不會藏著掖著,昨天帶那個小可愛回來,生怕別人看清似的,難道是我們認識的人?」

  「咳咳!」白曇差點沒被酸奶給嗆著,趕緊轉移了話題,「他經常帶人回來嗎?」

  「也沒有,很久沒帶了。」方思源說完,神神秘秘地靠近了白曇,「客房部的同事說他沒用T,應該是內S了。」

  白曇:「……」

  「看來崔總有點野啊,我跟裴艾維玩那麼多花樣,他都一定會戴T,最後S我嘴裡。」

  白曇:「……」

  「你既然有裴艾維,就別總盯著別人了。」白曇咬著酸奶吸管說。

  「hello?你在說什麼?」方思源一副無法理解的樣子看著白曇,「在我這裡,幾把跟人是分開的,我關注賀主管和崔總又不是想跟他們談戀愛,跟他們幾把談戀愛還差不多。」

  白曇又默了默,算了,他也知道方思源就這德性。

  「不過,」方思源突然話鋒一轉,「如果以談戀愛的角度來看,這三個人裡面,賀超應該是最不錯的。」

  「啊?」白曇差點沒跟上這話題,「為什麼?」

  「因為他最潔身自好啊!你都不知道有多少顧客騷擾他。」方思源說,「裴艾維就算了,適合當爹不適合當男朋友,天天管我這管我那的,煩都煩死了。至於崔總嘛,一看就很花心,誰都拴不住,還是算了。」

  白曇抿了抿嘴唇,附和道:「確實。」

  「而且他之前帶回來的人都是膚白貌美大長腿,估計也看不上我們這種姿色。」

  「當然我不是自貶哈,像我們這種清秀型也是有市場的,就是人家崔總好明艷那口,不喜歡我們很正常。」

  「我家老裴就不喜歡張揚的,太惹眼了……」

  白曇沒再聽方思源在說什麼,思緒飄回了混亂的今早。

  從秦涵辦公室出來後,白曇打開抽屜,拿出了崔灼給他帶的小豬包。雖然有些冷了,但還是軟軟糯糯的,甜甜的流沙滑過舌尖,撫平了他心裡的氣憤。

  是的,當白曇從混亂中回過神後,他開始變得有點生氣。

  因為秦涵說崔灼的壞話,說他性格頑劣。

  白曇從不覺得崔灼有多「頑劣」,頂多是隨性,不太顧及他人。把這麼貶義的詞安在崔灼身上,白曇甚至覺得是秦涵過分。

  他不願去探究兄弟倆到底有過什麼過節,至少在他看來,崔灼很好很暖,會拋下一群朋友陪他,會在他想要恃寵而驕的時候由著他的小性子。

  當然,有些時候崔灼也特別討厭,但都不至於上升到品德方面,被秦涵如此批判。

  其實想到這裡,很多事已經不言而喻了,白曇會因為秦涵說崔灼的壞話而對秦涵生氣,說明他比自己想像中還動搖得厲害。

  就和他搬走前那時候一樣。

  「喜歡」或許只是一瞬間的事,但「喜歡上」包含著重重算計和考量。在深思熟慮之下,白曇最終認為他是不適合喜歡上崔灼的,因為崔灼的世界太廣大了,他只是旅途中偶然碰到的一處風景,他有什麼特殊之處,值得崔灼為他駐足?

  就像秦涵和方思源說的那樣,他甚至都不是崔灼的理想型,又怎麼可能把這樣一個浪子拴在身邊?

  相比起來,秦涵就安全得多,他的人生軌跡本就是白曇嚮往的,加之白曇從小到大都受著「要跟好孩子玩」的教育,因此在第一次動搖之後,他還是回到了他的舒適區內,決定放下崔灼,繼續仰慕秦涵。

  他不認為這是膽小,只是安全的選擇。

  現在他又一次為崔灼動搖了,比上次還要猛烈得多。儘管兩人已不似當初,一分別便不會再有交集,但白曇坐在人來人往的餐廳中,吸著已經空掉的酸奶盒,聽著方思源分析兩人在gay圈的市場,還是認為崔灼是不安全的選擇,他沒有那個信心讓崔灼也喜歡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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