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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腿骨

2024-09-15 02:38:43 作者: 顧三銘

  第197章 腿骨

  怎麼聽著他哭,心裡就難受。

  斐守歲心魂的手捂住了視線,他嘆息一氣,笑罵道:「真是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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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被一個愛哭鬼牽著鼻子走,好不體面。

  哭聲斷斷續續,撥弦似的撩動了斐守歲的心。

  斐守歲想起成人的陸觀道,那雙眼睛,也會這般落淚。而他就像栽了個跟頭,還在同一個坑裡反覆地出不去。

  那坑也沒甚特別之處,怎麼就一而再再而三的……

  罷了。

  斐守歲逼迫著自己沉下心。心跳在他耳邊狂奔,速度不減,但他必須看完鎮妖塔的一生。

  同輝寶鑑只說真言,那他就要好好把真言讀完。

  慢慢睜開眼。

  便見身軀安慰著,說出怪話:「你總在他人懷裡哭嗎?」

  斐守歲:什麼意思?

  陸觀道邊抽泣,邊回答:「他們不要我抱,他們說我是妖怪,才不會……」

  「哦,」身軀開始盤算,「也就是說,你這是第一回?」

  「第一回?」

  陸觀道漸漸停了哭聲,他眨眨眼睛,好奇道,「什麼、什麼第一回?」

  身軀故意聳聳肩,引導道:「我不喜歡吃過百家飯的孩子。」

  「唔……不明白。」

  小孩子的悲歡來得快,走得也快。

  陸觀道立馬沉浸在身軀拋出的話里,想不通,但又不得不想著。他琢磨起斐守歲到底是什麼意思。

  「吃、吃飯不好嗎?」

  「不是吃飯。」

  「那是什麼?」

  「是……」身軀眯了眯眼,侃道,「是你碰了別人,我不喜歡。」

  「什麼碰,這樣算碰嗎?」

  陸觀道立馬低頭,用臉頰貼住斐守歲的手。那個有淚水,濕漉漉的皮囊,撞碎了隔閡將溫度同感。

  身軀沉默。

  陸觀道沒有分開,反而托住那手,舉了起來,眼巴巴地說:「可我……可是我沒有……」

  話沒說完,身軀將手抽離。

  陸觀道愣了瞬。

  兩人相視,淚水肉眼可見地糊滿陸觀道的眼眶。

  陸觀道微微瞪著眼,砸吧砸吧嘴,磕磕絆絆道:「你……你……你也……」

  眼見著要變成淚人,身軀立馬寬慰。

  「別哭了,眼睛不疼嗎?」

  「我、我……」

  「好了好了,你我初次相識,」頓了下,但還是說了,「總要一塊兒吃過飯,喝過茶,才能了解彼此,不是嗎?」

  「嗚……」

  「哭什麼?」

  「哇——!」

  「你……」

  身軀沒猜到陸觀道會有這麼大反應,但他心中所想必須有這一步,便說了句無情話,「你想把那些妖怪招來嗎?」

  「嗚嗚嗚嗚……」陸觀道擦著眼淚,流著鼻涕,「你、你……」

  「我?」

  「你!」

  身軀有些無奈:「你方才也看到了,你一折騰那些個妖怪就虎視眈眈。」

  「唔……」

  身軀繼續道:「也罷,你若是想,就繼續哭吧。」

  「繼續?」

  陸觀道不敢置信般死咬著唇,咬了片刻,他鬆開牙時問了一句,「你不管我了?」

  身軀站起身:「是了,不哭出來,何以排解你心中苦楚。」

  「不是,不是,我、我……」

  陸觀道低著頭,成珠的淚水串連,墜落於舊衣。

  身軀用餘光瞥了眼,本以為能唬住人,可沒料想,那個小人兒在半晌之後愈發不受控制地落淚。

  一抽一抽,淚水浸濕了被褥,在身軀傷口癒合的同時,異香漫開在小屋內,成了屋中人另外一種束縛。

  身軀聽著心煩,還得注意屋外是否有妖怪靠近,他復又看了眼陸觀道,起了幾分厭惡之心。但想到荒原的紅衣,那嫌棄便丟得煙消雲散,不復存在。

  是……方才之言,是有些過分了。

  身軀這般想,想法說給了斐守歲聽。

  要不現在去哄一哄?

  斐守歲:……

  身軀說:小孩哄不得,越哄越得寸進尺。不然……不然那荒原的孩子何至於哭得那般響。

  斐守歲:……

  但又忍不住去看陸觀道。

  陸觀道站著原地一動不動,除了哭時抽搐的脊背,他一步也沒有離開床榻。

  倒還算聽話。

  斐守歲也沒想到從前的自己,生得出這般脾性。

  許是太久沒見到幼童,竟然連怎麼圓滑都忘了?

  就這般,身軀僵在一旁等著陸觀道轉身,可陸觀道聽話也不敢動身。

  一個還在哭,一個還在等。

  斐守歲的心魂頓時無語,分明都是有嘴巴的,為何偏要說不清道不明。

  老妖怪擰了擰眉心,也不知接下來同輝寶鑑要給他看什麼好戲。

  便跟隨身軀,喝了一口冷茶。

  茶水微苦,入喉醒神。

  身軀默默坐到桌邊,拿起針線,開始縫衣。

  斐守歲:這……

  一針穿透舊衣,帶著棉線,縫住了缺口。

  斐守歲:這就不管了?

  身軀好似能回答斐守歲的話,心中嘆息:既然在人間有這麼多的傷心事,哭出來總比憋著好。

  斐守歲:……原是這個意思。

  身軀看著衣裳,就好像在看旁邊越哭越沒力氣的陸觀道:哭吧,最好把這一輩子的淚水都哭完,省得日後委屈,還要翻舊帳。

  斐守歲:不成,他的眼淚是流不盡的。

  身軀:委屈了,又幫什麼人。

  針被挑起,身軀很熟練地在袖口處繡上一朵白花。

  心中說:幫了還不受待見,何必。

  話落。

  身軀用力將針刺入衣料,耳邊的哭聲小了不少,他啟唇:「哭明白了?」

  那個背對著斐守歲的小人兒沒有回話。

  身軀耐心言:「哭出來可好些?」

  陸觀道還是沉默。

  「我知道你在耍脾氣,」身軀又在另一個茶杯中倒入冷茶,「過來順一口水喝。」

  聽到喝水,陸觀道明顯地動了身。

  是顫了一下,便什麼都沒有了。

  斐守歲:不對。

  身軀與斐守歲同時發覺異常,陸觀道為何要背對著他?還有這屋內的異香何時如此誇張了?

  身軀立馬起身走向陸觀道:「小人兒,你轉過身來,讓我看看。」

  陸觀道捂住了臉:「不要……」

  「不要?」

  身軀的手握住了陸觀道的肩膀,生硬一拽,那個不到斐守歲腰間的人兒就被掰了過來。

  露出一張裂開的面目。

  是一道裂縫,從陸觀道的額前延伸到了唇瓣,還在不停地冒出血珠。

  裂縫很誇張,就像上蒼與人間的天塹,那般填不滿。

  若是要填補,必定血肉模糊。

  就像陸觀道的臉一樣,可怖。

  「這是……」什麼?

  陸觀道吸吸鼻子,低下頭。

  身軀尚且還在驚訝之中。

  陸觀道說:「對不起……」

  對不起?

  「是我一傷心就會這樣,有人帶我去看了大夫,也治不好……」陸觀道用手遮住傷,「你說得對!哭、哭過好多了,就是傷口暫時還不能變回去。對不起,是不是嚇到你了……」

  「……」

  斐守歲想起陸觀道背後幾道駭人的傷疤。

  陸觀道又說:「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那你知道,你錯在哪兒了?」

  「錯在,錯在,」陸觀道擰著衣角,沒有注意斐守歲的手攬住了他,「聽話的孩子,是不會、不會哭的,所以要聽話……」

  「……那你真是『娘親』的好孩子。」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話。

  身軀有些生氣。

  斐守歲不知道陸觀道的過去,但他也猜得差不多了。

  是被丟下,被宣判無用,於是小小人兒為了告訴神明他的用處,便用自身,病態般的救死扶傷。

  是嗎?

  身軀同時問:「在人間時,你也是這樣對待他人?」

  陸觀道愣了片刻:「我這樣做,不對嗎?」

  「自然不對,」

  身軀蹲下.身,視線與陸觀道齊平,「你這般做,他們當你是什麼?」

  「是大英雄!」

  「……大英雄之後呢?」

  「後來?」陸觀道開始思索,他的眼眶又慢慢累起淚花,「後來他們說我對他們不好,要我每天送血給他們,不然他們就趕我走……」

  「你照做了?」

  「嗯……」陸觀道回應之後,又搖頭,「血不是每天都給的,有時候我累了,就不會給。但我不給,他們就要打我,說我對不起他們。」

  「傻子。」

  「唔……」

  陸觀道還是不敢擡頭,絮絮叨叨說著,「他們打我的時候,我就哭了。那時候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傷口,一哭,臉就會裂開……」

  若是讓凡人見到此情此景,怕是……

  「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你怎麼這樣問?」

  「是你先前說,被人當成了妖怪。」

  陸觀道聽罷,紅了耳垂,他擦去眼淚:「是被當成了怪物。我解釋過,解釋了好久,說會好的,但沒有人信……不,有人信了。」

  誰?

  身軀帶著斐守歲的視線,將陸觀道的臉注視。

  看著陸觀道哭紅的眼睛與裂開的臉。

  身軀溫柔道:「你與我說說。」

  「唔,」陸觀道移過目光,侷促著,「他……他長得和你一樣……」

  什、什麼?!

  此話打了斐守歲一個始料未及。

  陸觀道又說:「他長得比我高些,年紀也比我大些。只有他說我不是妖怪,不是怪物。可是他護著我,護著我的時候,被人活活打死了……他被他的爹爹打斷了腿,不能走了,才……」

  哽咽之後。

  「然後我被關了起來,等到天邊都沒了光。我就趁著看守的人不注意,去找葬他的地方。但、但我找遍了地方,只在乾草堆里找到他的兩節骨頭。」

  陸觀道鬆開拽著布料的手,比劃一下:「大概這麼長。」

  看著手勢。

  是腿骨。

  「我是從光頭鳥嘴裡搶來的,要不然,要不然一根都不剩了,」小人兒抽噎起來,「我想著這樣不對,我就拿著骨頭去找他們理論。他們卻說我不聽話,說要把我也扒皮做成大鼓。他們說,我的下場會比他還慘,可是可是,他死了,他、他死了……咳咳咳……」

  「我好傷心,我又哭了……」

  身軀聽著,默默抱住陸觀道,卻在陸觀道背上,摸到一道橫貫脊背的傷口。

  斐守歲:……

  「不過這一次,我的臉沒有裂開,反而是背上裂出一道傷,而且過了這麼久、這麼久都沒有好,沒有好……咳咳咳……」

  原來梧桐鎮棺材鋪里看到的傷,是這麼來的。

  「之後呢?」

  「後來?後來……」

  陸觀道的手終於與斐守歲相擁,他壓抑喉間的哭聲,努力說著,「後來我逃了,我帶著他的骨頭,跑去沒有人的草原。那片草原一望無際,族群里的人總是有去無回。因為我沒有地方可以跑,我只能跑進去……」

  荒原……

  「我好像在草原里,做錯、錯事了!」

  「怎麼了?」

  「我、我記不得了。我只知道,我把他的骨頭弄丟了,丟在了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園子裡。我一覺醒來的時候,他也不見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的心好難受……好難受……」

  忽然。

  斐守歲想起一個一直記在他心裡的傳說。

  古有部落,常用少女骨髓制香。若女子不足,也可用童子骨替換。

  童子骨……

  斐守歲冷笑一聲。

  陸觀道打了個哭嗝:「後來我睡著了,夢裡一直有人告訴我不要哭,說已經沒事了,讓我不要擔心,他說……」

  「嗯。」

  「他說,他已經把他帶出了草原,他說他能跑了,他說我做得很好,他說後面的路他就不會出現了。」

  「他說他謝謝我帶回來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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