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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相衡

2024-09-15 02:38:32 作者: 顧三銘

  第187章 相衡

  斐守歲大抵不會料想,落入那般蠻荒地是他自己的選擇。

  月上君也沒猜到這一出,反問斐守歲:「你本可則一良田,為何非要那已經大火繚繞,死屍遍野的地方?」

  短暫的沉默。

  斐守歲看了眼陸觀道。

  記憶里紅衣拉他跑出荒原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但他記起了被他丟在荒原小屋的小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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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一聲,言:「小妖只覺得虧欠,為了一時念想拋下個小孩。」

  「可……」

  帶走斐守歲的,與挽留斐守歲,正是一人。

  斐守歲知曉。

  「可他哭得很響,我與紅衣一直向前跑,他就一直哭,明明回頭都見不著小院了,還有哭聲。」

  哭聲在昏黑見不到光的原野中,格外響亮。

  斐守歲笑說:「小妖僅這一個願望,勞請大人可憐小妖,成全此事。」

  「真是怪道。」

  「嗯?」斐守歲擡頭。

  「什麼樣的人,旁邊便有什麼樣的朋友。」月上君嘆息一氣,慢悠悠地從袖中取出一支毛筆。

  遞給了斐守歲。

  此筆正是斐守歲行走江湖,常帶腰間的物件。

  但斐守歲記得畫筆在死人窟時就有了,那時候的守歲並未多想,只覺得此物與自己有緣,許是每個妖化形的必備。

  後來那個闖入死人窟的和尚告訴他,畫筆是他前世的東西,但他並未聽。

  月上君言:「你不必去找筆了,我尋了好物,你且用著。」

  雙手接下。

  老妖怪默而不語。

  「你想好了。」

  「是,大人。」

  「莫要後悔。」

  「有甚好後悔的,該來的總會來,」身軀握住畫筆,「下了凡,千年前我本該面對的劫難,才會來,不是嗎?」

  「是,所以……」

  「大人,您小瞧我了,」

  擡起頭,身軀淡然道,「既能受得了荒原千年的孤寂,為何會怕一把火。」

  他不會怕。

  陸觀道多心了。

  斐守歲感知著身軀的情緒在慢慢平靜,甚至有些太平靜了,如同死水一潭。

  月上君卻嘆息:「我知你心意,可人間的劫難,並非一把火可以解釋。你若能走出大火,去向人間。人間又預備了千千萬萬的故事等你,你該如此?」

  故事……

  就像跳崖的老婦人那般?

  身軀言:「那就面對吧。」

  為著從未相識,卻把他當知己的顧扁舟。為著補天石的好意,那個荒原之夜拉他飛奔的陸觀道。就算是為了自己,紮根發芽吧。

  看到在發呆玩線團的陸觀道。

  身軀笑了下,朝月上君拱手:「大人,小妖一直逃避,才沒了自由,這也是一種劫難。」

  「唉……」

  月上君垂眸,思索片刻,「那我與你商議一事。」

  「大人請說。」

  「是我前日找司命閒聊,他無意間說起鎮妖塔。」

  「無意間?」

  「怎……你是說司命是故意為之?」

  斐守歲跟著身軀微微頷首:「小人聽聞過司命大人,說司命仙君是個悶葫蘆,一絲酒香都不會流出。」

  「依你之言,是司命那小子給我下套!」

  「與其說是下套,大人為何不理解為『承君美意』。」

  「他……」

  月上君沉默,隨之輕笑,「這個天庭是沒有秘密了,都是幾千年的老神仙,我還妄想著掩埋。」

  「那?」

  「司命與我說,過不了多久人間與鎮妖塔會生出一劫難。」

  「為何這兩處能扯上關係?」斐守歲不解。

  月上君便言:「是有人破了鎮妖塔的牢房,將塔內的妖怪趕去了其他五界,妖、魔還有地府並不擔憂,都有能人義士鎮壓,可人界就不同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哪能敵得過妖怪。」

  「這……天庭沒有辦法?」

  月上君搖頭。

  「人間戰亂太久,需要有人一統天下。但有英豪,必生邪祟,這是……」

  「是所謂正邪兩衡。」

  「然,」

  月上君喝一口冷茶,「若沒有邪祟與正派相抗,那人間就會生出更加難以控制的妖孽,所以打開鎮妖塔的監牢,也算得上情理之中。畢竟裡頭的妖怪都知根知底,就是會麻煩天兵天將鎮壓。唉……說到底,也只是麻煩,最終還是苦了百姓。這禍事什麼時候才能到頭……」

  說著說著,茶已喝完。

  月上君疲倦著眼袋:「不論興亡,百姓都是最苦的,那些因戰亂流離失所的孩子,眼睛裡頭都沒了光。」

  斐守歲聽罷,說出心中之言:「是如此,但小妖有一事不明,能否請大人告知小妖。」

  「何事?」

  「按照大人方才所說,凡間已然戰火紛紛,這樣難道算不上『邪祟』?天庭何必徒增煩事。」

  「你……」

  月上君寬鬆了眉眼,「何人與你說,鎮妖塔的妖怪是為了六代十七國?」

  恍然。

  斐守歲知曉了。

  盛世最需蛀蟲。

  遂,月上君說:「到時候,我還想請徑緣你多斬些妖。」

  「斬妖?」

  「是,你以守牢人的身份斬妖,能免一些天庭責罰。」

  斐守歲突然沒有答話,他看著月上君的眼睛,心中生出一絲的不甘與愧疚。

  於是迴避了視線,答:「小妖遵命。」

  「徑緣你……」

  「大人,小妖無妨。」

  「你長了嘴巴,便說清楚,」月上君握住斐守歲的手,「一直悶在心中,是蠢人的做派。」

  許是月上君並無仙官架子,斐守歲看著看著,竟真將話說了出來。

  他說的時候,壓低了聲音,乃是一句。

  「小妖是想,如果大人不將此事告知於我,我……我是否又避開了一劫?」

  「你是說鎮妖塔?唉,你啊,」

  月上君好似很滿意斐守歲之言,「你如此在意作甚,又不是每時每刻都在秤砣上,偶而裝作沒見著,不成嗎?」

  「不,我還是……」

  「是什麼?」旁邊啃完第二個蟠桃的陸觀道湊上前,「這個桃子是稱斤賣的?」

  月上君笑眯眯的說:「是論個賣的。」

  「咦,一個多少銅錢?」

  陸觀道邊問,邊擦著手中蟠桃的細毛,看著他將擦好毛的桃子遞給兩人。

  月上君接過:「你要殺三個妖怪,才能從王母娘娘那裡換到一個蟠桃。而且這桃子有大有小,殺的妖怪越強,這能拿到的桃就越大。」

  「唔……好像很貴,」

  陸觀道看看月上君手上的桃,斐守歲手上的桃,他數了數,「一個,兩個,我又吃了兩個,那我要殺十二個妖怪,才還得起!」

  「你為百姓除掉惡人,也算作一個。」

  「惡人……」

  陸觀道伸出手,搖搖斐守歲的衣袖,「我一定好好抓壞蛋,請你吃大桃子!」

  「好,」斐守歲沒將心思放在陸觀道身上,敷衍一句後,轉念與月上君,「大人,說正事。」

  「咳咳,」

  月上君看一眼陸觀道,「可別吃太多。」

  「嗯嗯!不吃多,吃多了還不起。」

  「……」

  月上君很是喜歡陸觀道,以至於斐守歲看到他帶著笑意的眼尾,直到再次將話落於鎮妖塔時,才有所收斂。

  將蟠桃放於一邊。

  月上君嚴肅了面容:「此番行為也算順應天理,成就未來人間的一個太平,也順了你心中理想。」

  「少些災禍吧,少些痛苦,做神仙的也就不必聽到苦命人的哀嚎。」

  斐守歲知道月上君所言何意,也就這樣,他才能順理成章地投入凡間。

  好是縝密的計謀,將一切都算進去了。

  但,斐守歲總覺得此計並非月上君一人為之,還有何人?

  四象青龍?

  王母座下的解十青?

  好似這事沒了斐守歲便達不成了,斐守歲是期間最關鍵的一顆紐扣,輕輕一旋,動了乾坤。

  究竟是何人……

  月上君看到斐守歲眼中的疑惑,他早知如此般:「你是想問,此計何人所謂嗎?」

  「……是,」斐守歲言,「小妖並非覺得大人不能勝任,只不過大人好似也很驚訝。」

  「驚訝?」

  「是,譬如大人適才見到小娃娃時,停頓了片刻。」

  月上君確實頓了一嘴。

  「你這般心細,將此事交給你我也放心了。」

  「是。」

  看來問不出幕後的……

  忽然,斐守歲雙目一亮。身軀雖然還不知何人為之,但此時此刻的斐守歲心中已有人選。

  還能是誰。

  那一隻芊芊玉鐲手。

  看向擦著蟠桃細毛的陸觀道,這一塊渾黑的補天石。原來人世間的所有都有預謀,那算卦的解十青也早在了棋盤之中。

  斐守歲哼一聲。

  見月上君已將話說盡,便開始囑咐起一點雜七雜八的事情。

  月上君抓著斐守歲的手,眉頭皺成兩個平安結的樣子。

  「其實見素叫你來斬妖我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你沒有趁手的武器,光用鎮妖塔的術法對你損害也大,到時候你要實在撐不下去,可以逃避。徑緣,莫要太勉強了。」

  那一雙憂心忡忡的眼睛,斐守歲仿佛能透過年輕的皮囊,看到老人蒼白的凝望。

  斐守歲卻搖頭:「既已行,便不後悔。」

  「唉……」

  「但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斐守歲擡起雙目,直視那真摯:「我想知道,是什麼妖怪破了鎮妖塔的監牢。」

  說的有理。

  斐守歲的心魂想起方才鎖鏈的攻擊,如此碾壓霸道的術法,豈能被隨意攻破。

  等等,破了監牢難不成是要傷到自己?

  看向月上君。

  月上君顯然沒能把這件事掀過去,嘴開了又合,似是在斟酌如何。

  「大人,請如實告知。」

  「我……」

  月上君還沒有開口,鎮妖塔大門處傳來一聲巨響。

  是有人開了牢門!

  緊隨其後,妖怪細細簌簌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是吃人噩夢的小鬼,包裹了巨石之屋。

  斐守歲下意識要起身迎接,被月上君拉住了手。

  月上君與他說:「他會來告訴你是誰。」

  他?

  何人?

  卻隔了老遠,有男子之音回答斐守歲的疑問。那聲音瀟灑,仿佛不受世俗之困,如一隻展翅鳥般。

  「牽線老兒,明明是你叫我來此,人躲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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