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自願
2024-09-15 02:38:28
作者: 顧三銘
第183章 自願
「罪人?」
「嗯。」
「什麼是罪人?」陸觀道上前抓住斐守歲的手,眨眨眼,「我不曉得,你告訴我好嗎。」
「好啊,」
斐守歲很耐心地看著面前的玩物,「罪人即是,不論是非,不分正邪,燒殺搶奪,無惡不作之徒。」
「唔……你不是罪人,你跟他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他們身上有鎖鏈,我身上也有。」
陸觀道卻搖頭:「我看得到,你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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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睛,真的萬能。」
斐守歲笑得很假。
陸觀道看面前逐漸失真的人,表情也黯淡了,他將腦袋側過去,縮在髒衣里:「不想笑就別笑嘛……」
「好了,」
斐守歲扯開話題,把一件寬大的白衣遞到陸觀道面前,「先穿這個。」
陸觀道仰起頭,看著洗得發白的衣裳。
「太大了,能塞下兩個我。」
「先湊合。」
「……唔。」
小人兒將將接過手,鼓著腮幫,也不動身。
斐守歲要去拿針線,陸觀道便拖拽著髒衣,磨蹭到他身邊。
探出一個小腦袋。
「做什麼?」
「你不是嫌太大嗎,縫小點。」
「可是……」
「可是?」斐守歲拿出一白色線團,「又怎的了。」
結果陸觀道上前就拉住斐守歲的手,眼中的濃綠倒入斐守歲的心識。
小人兒用手指戳了戳斐守歲的手心。
「變戲法!」
「變什麼?」斐守歲挑眉。
「就是剛才你隨便念了幾句話,然後把我削成了別的樣子,為什麼現在不變了?」小手拽著白衣,白衣拖在地上,「你變一個唄。」
「……」撒的哪門子嬌。
斐守歲卻言:「那是麻煩才用術法,縫衣服不花多少時間。」
起身。
陸觀道順手抓住斐守歲的衣角,一路磨蹭到桌邊。
小小一個仰頭看著守歲,他的世界只有斐守歲一人。
「那你縫衣服的時候,」陸觀道把衣裳遞給斐守歲,「還會和我說話嗎?」
「為何不會?」
「你以前一看書,就不與我說話了。」
「以前?」
斐守歲坐在木凳上,看著不足他腰間的小孩,「我們該是初次相識。」
「不對!」
陸觀道扒拉斐守歲腰間玉佩,「我有記得……唔,記得很久了,我們是見過的。」
可惜,斐守歲的心中沒有所謂相遇,他渾然將陸觀道的話當成了童趣,也就不曾放在心上。
「是嗎。」
開始敷衍。
長線貫入針眼,針尖對著白衣。
斐守歲時不時附和陸觀道提出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為什麼沒有雞唔,就種不得花?」
「沒種過,你可以試試。」
「為什麼茶壺是冷的?」
「因為沒有熱茶。」
「哦……」
陸觀道在屋內走來走去,他看到床榻旁,被木條封死的窗,「為什麼要把窗戶封上?」
「因為沒有金烏啊,光找不到這裡,要窗戶也沒用。」
「這樣……」
陸觀道歪頭看著,走向窗。他的手離窗很遠,他要踮起腳尖才能碰觸窗上木條。
木條累著灰塵,在暗淡的屋內,永遠沉寂。
陸觀道用手拍了拍,灰塵就飛舞,他立馬捂住口鼻:「好髒!」
「那就別去碰它。」
「不碰他?」
陸觀道回首,他提起髒衣走到斐守歲身邊,仰起頭,「為什麼……」
還沒問出口,斐守歲就回答:「你不嫌髒?」
「擦乾淨就好了!」
「……也是,但沒有金烏,你擦它也無用。」
「可不能放著不管啊,放著不管,他會寂寞的。」
「寂寞?」
斐守歲笑著放下針線,「一塊木頭,不知冷暖,又何來孤單。」
「可……他知道的。」
「我看你才是什麼都知道。」
相視。
陸觀道說不過斐守歲,閉了嘴。
斐守歲也懶得搭理,轉過頭,穿針引線。
慢慢的,手中寬衣,改成了適合陸觀道的尺寸。
推開多餘的碎布。
陸觀道坐在凳腳邊,一聽有了動靜,倏地起身。
「嗯?」斐守歲咬著線頭。
「唔,」陸觀道看到沒好,只得隨手抓了一個線團,「還以為縫好了。」
「哪有這麼快。」
長線一挑,斐守歲綁上一結,復又重新縫製領口。
陸觀道覺得煩悶,便坐起身,開始玩斐守歲及腰的長髮。
因坐在矮凳上,許久沒有打理的墨發累在斐守歲的腳腕旁,顯得過於長了。
散而有些乾枯的發,順著斐守歲的動作一動一動,陸觀道好不容易抓到一束,他開始綁起麻花辮。
一把復一把,綁得不甚好看。
斐守歲餘光見到了,笑說:「好玩嗎?」
「嗯……」
陸觀道不知從哪裡拿來紅線,給辮尾扎了個歪斜的結,「毛毛躁躁的。」
「呵。」
於是,斐守歲的發梢多出了很多個小辮,大小不一,各有特色。
老妖怪不去管陸觀道,也樂得陸觀道不說話,專心玩他的頭髮。
鎮妖塔里沒有時間。
不知燃了幾節香燭,手上的舊衣就要縫好,塔的大門有了聲音。
是咯吱一聲巨響,響徹了塔內所有的監牢。
斐守歲一愣,立馬拋下針線,就要離開,卻被坐在地上的陸觀道絆了一跤,生生停在屋內。
兩人大眼瞪小眼,斐守歲不好說什麼。面對一雙可憐兮兮的眼睛,斐守歲的語言往往失了勝算。
便當作無事發生。
老妖怪再次提袍要走,小人兒一個撲倒,抱住了他的腰。
「你!」
「別走!」陸觀道濕了眼眶,「你要去哪裡?」
斐守歲耐著脾氣:「去接天庭派來的仙官。」
「唔……不能帶我出去嗎?」
看了眼衣不蔽體,身上只耷拉著布條的小人兒,斐守歲立馬拒絕。
「神仙君子都講究個體面,他們看到你這番打扮定要數落。你就乖乖地待在屋內,等我回來,可好?」
「我……」
也不知怎的,陸觀道落起了眼淚,淚珠濕了斐守歲的衣衫,「不要!」
「……」
沉默一瞬,隨即很響一聲,斐守歲甩開了陸觀道的手。
陸觀道沒有落穩,摔了個結實的屁股蹲。
老妖怪也不曾疼愛什麼,轉身,撂下一句:「不准哭,別讓仙官聽著了。」
誰知。
尚未走過屏風。
小屋的門已被人推開。
斐守歲短暫地思考過得失,他知道來者不善,不然何至於殺到他的牢前。
深深吸了一口氣。
斐守歲立馬抱起地上蔫巴巴的陸觀道,一個禁言的術法裹住了陸觀道的嘴巴。
沒有縫好的舊衣胡亂纏上陸觀道的身子。
陸觀道就像一個很是隨意的布偶娃娃,被斐守歲抱在了懷裡。
便聽。
有長靴踏地,越來越近。
斐守歲已經半跪,他幻出玄鐵鎖鏈,表示謙卑:「小妖適才整頓了鎮妖塔妖眾,所以……」
腳步聲歇。
看到來者拖拽在地上的紅衣,斐守歲煞了口中的官腔。
此人是認識的。
「徑緣,是我,你且起來吧。」
說罷。
斐守歲擡起頭,他灰白的瞳看到了慈悲面目。
是紅衣仙人,月上君。
月上君本樂呵呵的面容,在瞥見陸觀道的那一瞬,有些茫然,問道:「鎮妖塔何時收了塊……石頭?」
「稟大人,是見素仙君給小人的玩物,」斐守歲微微彎腰,「要是神君大人得了眼緣……」
「不不,我只是想,鎮妖塔不會關押無罪之物,好奇罷了,」看到被裹得嚴嚴實實的陸觀道,月上君眯了眯眼,「『玩物』一詞從何而來?」
「那請大人給他賜個名字。」
「你怎又恭維我了。」
顯然,恭維有用。
月上君拉著斐守歲的手坐到桌邊,看到尚未收起的針線。
笑問:「你何時愛做這些活計了……?」
坐下時。
斐守歲發梢的小辮子,明晃晃地闖入月上君的視線。
「啊,這是……」
斐守歲想要解釋,月上君那一副「你不必多言,我自是了解」的表情,叫他不知從何說起。
月下紅娘,月上君子,最是八卦。
天上地下,無論是什麼故事都有月老參與。
於是斐守歲頗有些不好的預感。
只見月上君笑著朝陸觀道言:「小娃娃,這些辮子是你編的?」
陸觀道沒開口。
月上君又說:「你這樣綁不牢靠,我這兒有解不開的線,你要否?」
還好給陸觀道上了禁制,斐守歲心中嘆息。
可,陸觀道破天荒地答了話:「好啊,謝謝伯伯!」
「伯伯……」
月上君沒有在意驚訝的斐守歲,「你怎看出我是個老伯伯?」
「唔……我沒有睡著,我看的清楚!」
「哦?你與我說說,你看到了什麼。」
「就是一個笑眯眯的老伯伯啊。」
「……也是。」
說著,月上君從袖中取出一條紅繩。
陸觀道眨眨眼,雙手接過繩子,擡頭看斐守歲。
斐守歲還沉浸在為什麼術法失靈的疑惑里,面見那紅繩,開口:「緣分紅繩?」
手下意識去抓,正正好,陸觀道一旋繩子,掛在了斐守歲手腕上。
一切來得太過於突然,沒等斐守歲反應,紅繩便在他的手腕那裡,打了個死結。
是死結。
傳言,月老紅繩是個能解開的活結,那是為了讓有情人分道揚鑣的體貼術法。
可……
可這是個死結啊!
斐守歲微微轉過頭,看向月上君。
月上君略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奇怪,這繩子怎會出錯?」
為什麼出錯您心裡最清楚!
斐守歲壓著嘴裡的話,笑言:「想來只牽我一人,也無甚關係,不過可惜了大人的一根繩子。」
「嗯,本來是這樣,但現在……好像不止你一人了。」
月上君指了指斐守歲懷裡的始作俑者。
那個被舊衣胡亂抱著的小粽子,反手就將紅繩套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還洋洋得意,展示給斐守歲看。
「嘿嘿!」
斐守歲雙目一黑。
月上君馬上寬慰:「你尚在天庭一日,紅繩就起不了作用。」
「啊……繩子沒用嗎?」
陸觀道蔫巴地垂下頭,用手指勾住已經打好死結的繩,「我還以為綁好繩子,就不會被丟下了。」
斐守歲:「……」
月上君輕笑:「有用有用,可憐娃娃。」
「?」
斐守歲就差把疑問擺在臉上。
月上君立馬改口:「哄人呢。」
「……是嗎,大人有心了。」
斐守歲獨有的假笑,敷衍著月上君,他心中已開始打算如何剪斷了紅繩,好換一個清淨。
紅繩捆綁了兩人。
陸觀道目見斐守歲的假笑,他立馬抓住斐守歲的手:「我是自願的,我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