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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相思

2024-09-15 02:38:26 作者: 顧三銘

  第181章 相思

  思安與荼蘼。

  原來如此。

  斐守歲望著那一塊黑石,想起銅鏡中思安與陸觀道說過的話,依稀記得「我造的孽,我搭的橋」這句。

  說的莫不是思安將紙扇賣給了顧扁舟?

  可這扇子……並未對斐守歲造成什麼影響,反倒是用得順手,常帶身邊。

  既非紙扇,那只有石頭了。

  身軀與斐守歲一同看著黑石,身軀笑道:「扇子沒甚特別之處,但石頭是塊好料。」

  「不過我還記得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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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事?」

  顧扁舟站起身:「是那個石精旁邊的花妖,我總覺得……」

  「似曾相識?」

  「對!就好像從前見過,眼熟得很,」顧扁舟又言,「你怎知曉我腹中之言?」

  身軀默了片刻,拿起桌上紙扇。

  扇面一開,擋住斐守歲下半張臉,留了眉心一點淡紅的痣:「那年荒原傾盆大雨,你拉著我的袖子,也是這般說的。我還記得你故意扮成個娃娃,還朝我討食。」

  「這能一樣嗎?」

  「哦?」

  扇子一收,身軀坐在藤椅上,「仙人不可動情,你要是犯了戒律,我即可給王母通風報信,好讓你愛個痛快。」

  「怎就扯到情愛了!」

  顧扁舟撩袖,正欲喝茶,觸到茶水冰冷,復又放下,他看那躺在椅子上優哉游哉的斐守歲,心中生了調侃之情。

  只見顧扁舟上前俯身,笑眯眯地說:「你能被我這麼拙劣的幻術騙到,只怕以後有人不用幻術也能將你拐走。」

  「何意?」斐守歲垂著眼,琢磨紙扇。

  「意思就是……」

  顧扁舟一下搶過扇子,後退數步,「就是說,你會被個小娃娃騙走,枉費了千年修為!」

  「見素你!」

  身軀微微起身,便看著紙扇落到顧扁舟手中。

  顧扁舟開了扇面,打趣道:「說不準到時候我還要恭喜賀喜你。」

  「恭喜什麼?」

  「恭喜你再一次被同樣的伎倆騙到,哈哈哈!」說完,顧扁舟掐訣給紙扇上了一層術法,「你要是缺什麼,一扇扇子我就來。」

  「……多事。」

  身軀懶散地支著脖頸,那紙扇便在術法下輕飄飄地飛到他面前。

  斐守歲尚在思考,顧扁舟又開了口。

  「你說我是不是……」

  「嗯?」

  聲音從斐守歲的嗓中哼出,悶悶的一聲,斐守歲的視線已經完全和身軀重合,他跟隨身軀,笑對顧扁舟,「你莫不是覺著那花妖姑娘好看,心裡頭忘不掉了?」

  「非也,非也,」

  顧扁舟擡頭,看到斐守歲散了黑髮,側臥藤椅,「一想起那位姑娘的背影,我總覺得鼻尖酸。」

  「哦,我知道怎麼一回事了。」

  「說來聽聽。」

  斐守歲輕笑:「我想見素大人是得了一種病。」

  「……」

  「便是人間沒有解藥的相思……」

  「休要胡說!」

  顧扁舟立馬打斷斐守歲之言,「成仙得道者受凡人香火,自要將凡間事放在心中首位。若是動了情,豈不是愧對黎民蒼生的日日紅燭香油!」

  「是是,見素仙君說得有理。」斐守歲懶散地回答。

  顧扁舟卻嚴肅得很:「這事正兒八經,你別覺得我煩。」

  「既是正經事情,那你該即刻去藥王那裡開一帖子藥,治了你鼻酸的毛病。」

  「我已!」

  「你去過了?」

  顧扁舟沉默。

  斐守歲施法,古書便飛到他面前,他一動手指,書頁輕輕地翻:「治好沒?」

  「……未曾。」

  翻書的手停在空中,斐守歲移了視線:「你……」

  跟著身軀上下打量顧扁舟。

  斐守歲方才無法細看,眼下是看得一清二楚。原來這大紅山茶並不體面,衣袖上沾不少的塵土,連發梢都帶了濕漉漉的黃葉,像是倉皇而逃,逃到了斐守歲面前。

  被斐守歲這般打量,顧扁舟有些發毛,立馬嘴硬道:「才吃了一帖,不作數。」

  斐守歲眯了眯眼,好似是將顧扁舟看穿了。

  笑說:「花妖姑娘可是良配?」

  「我沒去見她!」

  「那你怎……」

  斐守歲挑了挑眉,手指向那發中幾片枯葉,「這葉子應該在凡間中原一帶,枯黃的話,莫不是深秋時節?又著露水……我猜你來之前走過一片枯葉林,林邊有溪流,而那花妖便是在溪流旁盥洗衣裳?露水……該是清晨,她與老者同行,不便在夜晚獨身。我說得可對否?」

  言畢。

  換來顧扁舟長長的沉默。

  斐守歲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翻動書頁。

  直到巨石上的流水飛落顧扁舟腳邊時,顧扁舟才悻悻然開口。

  「對了大半。」

  「呵,」斐守歲冷哼,「我說得哪處有錯?」

  「是她未曾看到我。」

  「哦?」

  「是我偷偷去見了她,只是遠遠地望了眼,什麼都沒做!」

  「知道,見素仙君可是出了名的守規矩,就算下凡遊歷也不會做傷及無辜之事。」

  「……但是。」

  「嗯?」

  斐守歲坐起身,「有趣,這裡頭還有什麼話本故事?」

  「但是那個賣石老者發現了我,」顧扁舟泄了氣,坐在石凳上,也不顧茶水冷暖,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他拉著我的手,敘了半天家常。」

  「家常?」

  「說花妖辛苦,一路來風吹雨打的。」

  「噗。」

  「笑什麼?」

  「書中有趣事,」斐守歲忍俊不禁,故意翻了一頁,「有意思,有意思。」

  顧扁舟惱了:「想笑便笑!」

  「笑?」斐守歲打了個哈欠,「我笑也沒甚用處,治不了你的頭疼病。」

  「……徑緣。」

  顧扁舟板正了臉面,喚了聲。

  斐守歲立馬收下笑容,轉念:「你說。」

  「這一次渡劫前,我與月上君見過一面。」

  「嗯。」

  「他說我除去此劫,仍有一劫未度。」

  「月上君說的劫難……?」

  須臾。

  斐守歲撚兩指點燃了一旁暖爐。

  「他老人家向來愛管閒事,平時就喜歡往我這邊鑽,給我帶人間的糕點。」

  「可他……」

  「怎說。」

  「他拉著我的手,連搖了三下的頭。」

  此話落。

  斐守歲慢悠悠地將書拿在手中,偏過了頭。

  寂靜里,除了流水叮咚,還有斐守歲輕輕地笑。

  顧扁舟握拳:「你別太過分!」

  「噗……哈哈哈哈!」

  斐守歲實在是沒有忍住,把書蓋在了臉上,喘氣笑說,「整個天庭也就月上君有意思,他若是想,帶你去看郎中也不為過。」

  「……」

  靜默。

  斐守歲有些不敢置信:「難不成是他帶著你去了藥王府?」

  兩人對視,又心照不宣地挪開視線。

  這回斐守歲不再笑言:「除他之外,還有何人知曉?」

  顧扁舟搖頭。

  斐守歲立馬掐訣,感知巨石附近是否有異客,確定無人之後,他再次開了一個禁制。

  墨水術法緩緩而下,這是斐守歲常使用的招數。

  老妖怪也陷入沉默,這兒的所有都在告訴他,他斐徑緣便是這兒的妖,有過這麼一段記憶。

  但看術法之中,身軀嘆息一氣:「你接著說。」

  顧扁舟卻凝望了視線,不作回答。

  斐守歲靠在藤椅上,散亂的長髮未曾束起,帶了點凌亂的美感,他道:「平日裡最緊衣冠的人,也會這麼慌亂,真是開了眼。」

  「你……」

  「嗯?」

  「為何不綁長發?」顧扁舟端了話頭。

  斐守歲:「……」

  身軀:「……」

  顧扁舟抖了抖身後的幾片枯葉:「特意來此一趟,除了黑石與紙扇,還有一事要與你說明。」

  「說罷。」

  「我若情劫失敗,定是記憶全消,屍骨無存,你一人在鎮妖塔中多加保重。」

  「哦,」

  斐守歲掐訣給顧扁舟淨了衣裳,「我當以為是什麼,原是來道別的。」

  「槐樹,」

  顧扁舟又肅穆了聲音,說得十分刻苦,「前世的恩怨不解,只怕……」

  「只怕人魂俱滅,討得一個頭斷骨裂的下場。」斐守歲。

  「是如此,」

  顧扁舟站起身,揶了揶衣袍,朝椅上樹妖拱了手,「告辭。」

  斐守歲沒有回禮,懶懶地擺擺手,等那大紅山茶快要走遠,他才啟唇。

  「說不準,是我先落的葉。」

  顧扁舟腳步一頓:「也未可知。」

  「到時候誰先記起誰,算他倒霉。」

  「哼,那你可要倒霉了,我記性差,心裡頭存不住人,」顧扁舟回首,「像你這般如此軟心腸的妖怪,不多見。」

  斐守歲:「……滾遠點。」

  「再會。」

  「……再會。」

  言盡。

  顧扁舟走出水墨屏障,消失在黑暗中,獨留斐守歲一人坐臥藤椅,寂寥地看著巨石。

  藤椅搖啊搖,身軀癱軟成落葉,任由水花濺開。

  那身軀的手背搭在額前,深深嘆出一氣:「上一次來是幾時?一百年總有了……」

  仰首。

  視線望穿黑色岩石,才發覺石壁上有一道又一道的刻痕。

  刻痕裡頭長了青苔,卻沒有一朵白花。

  鎮妖塔的術法微光落在青苔上,有塵埃在青苔與光之間遊走。

  塵埃被凝結,無法在塔里自由,割去了雙翅,零落成泥。

  望著望著。

  斐守歲能感觸到這身體心中漫開的悲愁,愁思不重,一點點從瓶口擠出,也就格外能體會到愁從何來。

  就像纖細的長髮,漫不經心地拽著皮肉。

  翻了身,術法一動,那張案桌上的石頭飛來。

  斐守歲看了,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便聽身軀自言自語:「蠢人,我愛用的是澄泥硯。」

  身軀垂下手,黑石旋轉,墨發也零零散散地掛在手臂上,襯了皙白的肌膚。

  聽身軀嘴裡念著塑形的咒,石頭在咒中被削了本粗糙的皮囊,於是片刻,石頭換了個模樣,成一方漆黑硯台。

  身軀略了眼,並不高興:「這樣的硯台有甚用處,無聊至極。」

  隨手,黑石硯台就被丟到桌旁的竹簍中,與一堆髒了的白衣混合。

  斐守歲跟著身軀坐起,百無聊賴地伸了個懶腰。

  身軀想著再看一會兒書,指腹正移到書旁,卻聽,寂靜的屏障中,破天一聲小孩的哭號。

  那聲兒近在咫尺,斐守歲與身軀一齊嚇了跳,可左右去尋,尋不著人影。

  聽了有半晌的哭聲,身軀才愣愣地從藤椅上離開,走到了哭聲最響的地方。

  那個放著髒衣的竹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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