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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審判

2024-09-15 02:38:24 作者: 顧三銘

  第179章 審判

  但可憐斐守歲,手腕、腳腕還有脖頸均被黑鎖鏈困住。上面印著紅腫的傷,流著槐樹的血,若再不鬆開,恐怕會捂出膿水。

  斐守歲吸了吸鼻子,他看著昏黑之中的銅鏡。

  那面鏡子先前並非如此安放,是有人動過了。有人將人間的事情擺在了斐守歲面前,有何用意?

  何人為之?

  疑問冒出來,慢慢占據斐守歲的心,他開始思考所謂劫難。

  為何月上君要他受苦,還刻意封他五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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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要害他大可放任不管,不必療傷。若是想讓他應答,也該還他一雙能聽到聲音的耳朵。

  如此漆黑,便是瞎子一個,被人捅刀子都不會躲開。

  想著想著,悲愁被掩蓋,斐守歲斷了眼淚。

  人間也就沒了春雨。

  目見小雨漸歇,陸觀道坐在草堆上,撓了撓頭,納悶:「這月亮……」

  月亮?

  斐守歲去看鏡中明月,雲開霧散,那月兒似玉盤,掛在樹梢上。

  沒有異常。

  昏黃的銅鏡,照出陸觀道的臉有些疲倦。

  斐守歲細瞧圓月,耳邊傳來陸觀道的喃喃自語。

  「我記得今兒不是初七嗎,這麼會……」

  初七?

  幾月的初七?

  募地。

  斐守歲瞪大眼,剛流過淚的眼眶又腫又紅,他心中無能狂喊:「陸澹!是幻術!這是幻術!!」

  聲兒不能從喉間衝出。

  可在柴房的陸觀道渾身一顫,仿佛是被斐守歲貼著耳朵吼了聲,他立馬站起,著急地四處張望。

  「斐……徑緣……?」

  斐守歲:「……」

  來不及了。

  陸觀道看了眼尚在睡夢中的思安,他伸出手拍醒肩上的池釵花。

  「醒醒!」小聲。

  釵花紙偶手動掀開眼皮:「公子,怎麼了……」

  「白日的時候,你可有見過這草屋的主人家?」

  「唔……沒有?」

  「那就糟了!」

  說著,陸觀道背手掐訣,默默朝柴房門口靠近,「護住自己。」

  「噫!」池釵花立馬打起精神,「公子不叫醒思安?」

  「他?」

  陸觀道邊說,邊去看柴房外的空地,冷笑道,「他不是思安!」

  話落。

  一陣帶著黃色紙錢的冷風,猛地灌入柴房。

  陸觀道立馬捂住口鼻,暗罵不好。

  就天上銅鏡照射,讓斐守歲看到幻境之中的景象。

  是大雨過後的海市蜃樓,幻術主人蠍子精坐在不遠處山頭巨石上,笑看著山腳的困獸之鬥。

  至於真思安……

  就是蠍子精身下的那塊巨石。

  斐守歲緊了眉梢,這種千年妖怪的術法讓陸觀道察覺已是不易,只希望能活下來,求不得一個全身而退。

  便見。

  陸觀道一腳踹開了柴房的門,走向寂靜院落。

  人兒先是看了眼明月,後才警覺起四周,他言:「你是我捏出的紙偶,且一直在我身邊不會被調包,但思安就不一定了。」

  回過身,看到思安睡得死沉,陸觀道冷哼。

  「他這般心思縝密,我起身的那一刻就該醒了!」

  言畢,陸觀道甩手變出一把紙扇,他望向明月,正巧對上了銅鏡外斐守歲的眼睛。

  可惜,斐守歲望著他,而他望不到心心念念。

  紙扇一旋,陸觀道模仿斐守歲的術法,變出白盈盈的水墨。墨水裹住他的手,掐訣時術法的威力再添一層。

  斐守歲見到,心裡頭嘆道:「倒是學了個六七分。」

  刷地收起紙扇。

  陸觀道又用術法變出一把長劍,他笑說:「不知是哪路豪傑,帶走了這麼一塊重石?」

  蠍子精坐在思安背上:「你同行之人雖重,但他識不得我真身,重又有何用呢?」

  「……」陸觀道。

  釵花紙偶與一旁:「這是什麼意思?」

  「她沒把思安放在眼裡。」

  「思安不是幾千年修為的妖怪嗎?」

  陸觀道看向假月,悶哼一聲:「這條路上幾千年的老妖怪多了去了,也就只有他會被同類抓走!」

  話落。

  看陸觀道撚指揮起長劍,直直地朝明月砍去。

  那劍銀白,劍氣如颶風衝破幻術一角,攔腰橫斷玉盤。

  釵花紙偶死抓著陸觀道的衣袖,險些要被劍氣吹走。

  蠍子精見了:「哎喲,竟然不是個草包,我還以為你的術法是眼淚,所到之地哭聲遍野呢。」

  陸觀道「嘖」了聲,不理蠍子精所言,他再砍幻境,便是銀劍之光碎了星辰,將圓月摘下。

  月亮四分五裂,散開在夜空之中,宛如晃晃鵲橋。

  碎星掉落,正好底下有一池春意攬住,化成一面波折的鏡子。

  斐守歲瞥見池面倒影,印出巨石上的蠍子精

  蠍子精仍是樂呵呵的,絲毫不見慌張。

  而此時,銅鏡驀地一轉,只留下偏偏一角。

  斐守歲一愣,立馬回過神要用耳朵細聽人間聲音,但五識還被封著,他除卻眼前漆黑,什麼都觸摸不到。

  人間的陸觀道不知怎麼面對危險,而斐守歲自己更是陷在了沼澤里,難以脫身。

  守歲嘆息一氣,微微將身子擺正,他聽寂靜的彩雲,他知道定是有人刻意為之,至於用意……

  他暫不知曉。

  靜默了好一會,好似是在等待什麼,斐守歲再一次要去瞄那銅鏡,頭僅是小小歪斜就被一隻手掰了回來。

  他能感觸到手的粗糙,指腹輕劃,手掌里有厚繭。

  習武之人?

  但有官位的神仙,並不會親自下場。

  斐守歲猜測著眼前景象,這片昏黑里,說不定早有仙官拿著他的「罪狀書」,在朗朗宣讀。

  沉了心思。

  等候著天雷與水牢。

  忽的。

  斐守歲又被糙手按倒在地,跪了個徹底。索性傷口不痛,他也看不到自己跪了什麼仙。

  便將這一切擬作了夢境,但願大夢之後,入目是安靜的草屋,余他一人煮茶品茗。

  停了些許,估不得多少時間,斐守歲雙膝疼痛,額頭冒出層層細汗,他定著心神在耳中慢慢捕捉風的聲音。

  一點點。

  一點點的風聲,裡頭還有細語。

  老妖怪動了動耳朵,他好奇,甚至是興奮地在尋找風裡的故事。

  只聽到一句:「槐樹妖,你可知罪?」

  「……」斐守歲沉默。

  「槐樹妖,你可知罪!」

  那聲音加大,在風裡刮著斐守歲的耳識。

  耳識在黑夜裡更加敏.感,斐守歲微微皺眉,不回答所謂審判。

  還能是什麼?

  斐守歲早料到接下來要質問他的話,除卻作惡多端與殺人放火,便只剩下那十八層地獄的各種罪名,只要隨便找來一套,他也就跑不了了。

  但他本也沒打算跑。

  月上君封他五識是為了讓他認罪,他就算聽到了也無法作答,又能跑去哪裡?

  聽那振振有詞的罪孽,斐守歲輕笑一聲,笑得很刻意,以至於他能感觸到左前方那一襲紅衣的差矣目光。

  是月上君。

  許是擔心出錯,又回來了。

  斐守歲眨了眨妖身灰白的瞳,他逐漸看到漆黑之中一團又一團的仙力。

  淺紅,銀白黑袍……還有一抹與他一樣,跪倒在地,好不狼狽的大紅山茶。

  斐守歲沒想到這一茬,他甚至都覺得顧扁舟應該還在人間,就如剛才月上君所言,應該還在的,怎會到了天庭。

  守歲有些頭痛,他試圖尋找那不是顧扁舟的證據,卻在擡眼那一剎那,正正好對視了紅山茶的眼睛。

  兩人相望,復又移了視線。

  是顧扁舟,見素仙君也。

  耳邊又有鬼叫似的風。

  呼嘯中,斐守歲聽到嘈雜的聲響。

  有人在說:「西山大人真是功德無量,救了這麼多小娃娃,後人要給你建廟上香也不為過!」

  嗯?

  不是天上的仙官,是人間?

  斐守歲眼前漫開一幕。

  「哎喲喲,你說的什麼身後事,就當是眼前!只要這案子昭告天下,我們西山大人啊,就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咯。」

  「一身紅衣配紅人,好不妙哉,妙哉。」

  「我說你們還有心思取笑?」

  坐在高堂,一絲不茍的長翅煞了話,「還不快來看看這幾百條人命,何處走丟的,何處被賣的。這裡面的事情繁多複雜,眼下不是慶工的時候!」

  好像,一鬨而散。

  斐守歲看到在高高院子裡,又只剩顧扁舟一人。

  顧扁舟眯著眼,他仰頭望那高堂的官兒。

  當官的聚在一起,說著什麼州什麼縣的娃,是何時報的官,又是何時被人瞞下。

  顧扁舟聽著聽著,笑了下,也提袍走入屋內。

  須臾。

  有風。

  記得那日也下了雨,但火,著起來了。

  斐守歲目見一把大火順著春風燒光了所有。

  黑漆漆的雲層,是驚蟄的時候,細雨還在綿綿地下。

  「來人啊!走水了——來人啊!走水了——」

  「天可憐見,怎麼會這樣!」

  「別說喪氣話,有這閒工夫還不快去打水!你看看西山大人,早衝進去了!」

  「他衝進去做什麼?!這麼大的火,他是要找死嗎!」

  「哎喲,大人!這院子裡全是稚童走失案的文宗捲軸,是西山大人往上爬的梯子,你說他急不急!」

  「放屁!顧兄不是這般的人!」

  看到焦黑的長翅影子推開身邊的官袍,「就你們這些只知道銀子票子的傢伙,我!我!」

  說罷。

  那焦黑衝進了火里,再也沒有出來。

  高台上,有暖風吹過。

  斐守歲再一次感觸到先前熟悉的仙力,是四象青龍孟章,乃與春有關的神仙。

  初春啊初春。

  斐守歲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望透了眾仙家,瞥見顧扁舟的苦笑。

  他上天了。

  人間的他,也就不在了。

  火海里灰撲撲的,什麼都沒留下。

  斐守歲閉了眼,不想再看到這些,但一幕幕顧扁舟人間的事情湧上他的腦子。

  一幕幕昏暗的、沒有光的、老舊的皮影戲。

  吱呀吱呀,連個拉曲的人都沒有。

  年三十到現在,在天庭也不過斐守歲晃神的時間,怎麼就過去了數月。

  風依舊在刮。

  春到了,會下起小雨。

  聽仙官審判,聽耳邊寂靜的彩雲。

  斐守歲知道月上君解了他的禁制,為的就是讓他聽到,聽一聽他自己的罪。

  那顧扁舟又罪了什麼?

  大紅山茶燃燒在對面高台,火一樣赤紅。

  斐守歲咳嗽起來,不知怎麼,他的心肺發癢,又痛又難受。咳了好一會,直到撲面的大火灼熱了高台,斐守歲才看到,他失明的雙目看到大火。

  火光沖向天庭的盡頭。

  他見,一團火焰,還有一個曾經在他面前說笑的顧扁舟,於火焰中閉了眼,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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