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天庭
2024-09-15 02:38:21
作者: 顧三銘
第177章 天庭
呵。
又是個騙子。
陸觀道心中暗罵,他打眼見到黑牙魂魄與肉.體的契合,哪能是借皮囊而來的產物。
便是不會輕信一絲一毫,更警覺了周圍。
「那麼這位路見不平的俠客,怎從江南來到了高原?」陸觀道笑一聲,「莫不是什麼余願未了,來徒增傷感。」
畢竟黑牙心中藏著的腌臢,並非一朝一夕。
只見,大雪下的黑牙,臉色煞變,變得陰沉灰暗。
「那你知道我這一路來吃了多少苦嗎?」他脖頸漸漸伸長,「你知道這高原的風有多刺骨嗎?你不會以為我願意來吧,你當自己是什麼名角兒了,陸澹?」
「……瘋了?」
聽到這牛頭不對馬嘴的話,陸觀道安歇怒氣,平靜言,「你既來,自是有利可圖,不然依你之言何必千里迢迢……等等,我之『澹』字在梧桐鎮還是沒有的,你究竟是什麼人!」
是了,此字是斐守歲在薛宅時給陸觀道的,梧桐鎮那會兒陸觀道只被喚作「娃娃」,從未有過他字。
可黑牙被質問了也只是冷哼一聲,他眼神飄忽著看向陸觀道身後的池釵花。
「哼哼,我自是嘔——!」
突然,說到一半的黑牙,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股子濃稠的黑水從他嘴裡湧出。
手掌擋不住黑水,腥臭又黏糊的水從指縫裡滑落,滴在雪地上,黑了一大片純白。
陸觀道察覺有詐,掐訣之手蓄勢待發,卻聽咳嗽與嘔吐聲里,一串從未觸摸過的聲音。
「對不住,對不住……」
「哈?」
陸觀道後退幾步,與黑牙拉開距離。
便見黑牙殷紅了眼眶,聲音打肺腑而出:「對不住……是我的錯,我不該見黑牙如此,還放縱他做傷天害理之事。」
「你說什麼?」
一幕白雪裡頭,黑牙身上長出一個淺灰色的影子。影子在暴雪下顯得暗沉,若非細看,還不如漫天飛雪。
但陸觀道看不出影子的本質,任何不知底細的東西,他都警覺,不會輕易信任與靠近。
他道:「鎮妖塔的黑烏鴉?」
「不……我不是她……」黑牙邊吐著水,邊用術法說話,「我是一塊石頭……」
「石頭?」
同是頑石的陸觀道挑了挑眉,「那我怎看不出你的石身?」
「石身……我的石身壓『死』了一個白衣姑娘,我為了救她……才與黑牙共用一個身軀……」
「……」
白衣姑娘?一個身體?
陸觀道開始思索梧桐鎮與梅花鎮的關係,但得出的結論便是什麼都沒有,他只好威逼與利誘:「你若說不清楚,別說黑牙的罪孽了,你自己害死了她人,難不成還模模糊糊地忘記嗎?」
「忘記……?」
黑牙擡起頭,指縫裡的老眼盯住了陸觀道,「我沒有忘記!你、白衣荼蘼還有……還有東家小姐,我都記得……我都記得……」
「我與她們有什麼干係,你別胡編亂造。」
「不,是我,是與我有關……」
黑牙嘴中的苦水漸漸止住,他嘴巴翕動著,好似在哭,「都怪我,是我造的孽,是我搭的橋……」
「不知所云。」
陸觀道乾脆不思考,就要拉著池釵花繞開黑牙。
黑牙卻猛地睜大眼:「補天石,你要去哪裡!」
「……與你無關。」
「補天石,下這麼大的雪,你上不去的。」
「哦?」陸觀道回身,「那你有何妙計?」
但等來的不是回答,是長長的沉默。
黑牙站在雪地里,不再弓背佝僂,他慢慢地直了身子,變成大沙戈壁的烽火台,沒有燃起任何狼煙。
被盯了許久,陸觀道渾身發毛。
怒一句:「作甚,有話快說!」
「……補天石,」
黑牙換了雙淡然的眼睛,「我若真有法子,你願信我嗎?」
「……什麼?」
……
天庭。
四面彩雲繚繞,中有琉璃金光。
一面巨大的銅鏡,倒映出方才梅花鎮一事。
跪在刑罰台上的斐守歲歪了歪頭,他被鐵鏈橫穿了筋脈,嘴角流著鮮血,慘笑道:「仙君大人,這是做什麼?」
說給了紅衣仙人聽。
紅衣站在斐守歲面前,若有所思:「槐樹妖,你說石精多久能上天庭?」
「……多久?」
斐守歲偏過頭,看著銅鏡中的皚皚大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是,如若這般算,三日後你將受天雷火灼之罰,那時候他趕得及嗎?」
「呵……仙君大人這是在點我?」
斐守歲被鎖鏈所傷,有些支撐不住,他努力清醒著意識,想去看銅鏡中已經離開百衣園的陸觀道。
可他快沒了力氣,視線在模糊,在變白,陸觀道在他眼前一點點散開了身影。
紅衣察覺道:「你傷得好重。」
「大人親眼見我被鎖鏈……咳咳咳……被鎖鏈穿透了筋脈……」
「是。」
「但我比……見素好些不是嗎?」
「你還關心他?你若是記起先前,怕是厭惡他還來不及。」
「……厭惡?」
斐守歲擡起頭,眉心痣因受傷而紅得滴血,他虛弱道,「大人是說見素仙君帶我上天庭,後我被迫困於鎮妖塔一事嗎?」
「你……記起來了?」紅衣蹲下.身。
「不,」斐守歲搖了搖頭,「我沒有記起什麼,我只是猜到……」
對視了紅衣的眼眸,斐守歲笑了下,煞白的臉襯托鮮血更加艷麗。
「猜到?」
「猜到些被掩藏的過去。」
紅衣沉默。
斐守歲又言:「就像我手腕上的紅繩,我也猜到了大人您的身份。」
「哦?」
紅衣看到那繩子,「說來聽聽。」
「月下紅娘,不是?」
「……是,我換了個皮囊你竟也能猜出。」
「不是皮囊,是態度,」斐守歲咳嗽幾聲,「先前在梅花鎮,是大人打頭說話,也是大人束縛了陸觀道。」
「你發現了。」
「對,要不是有大人的陣法,只怕那廝早撲上來捉住了鏈條……哪還會乖乖地跪在原地……」
「若我說沒有呢?」
「不,」斐守歲輕笑,「我了解他。」
「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陣法能被你發現,其他仙家又何曾察覺不了?那北方多聞天王本就對你有所偏見,他為何不當場拆穿?」
斐守歲默了片刻。
言:「二郎顯聖真君。」
「……與他何干。」
「還有四象青龍,孟章神君。」
「……」
斐守歲沒聽到紅衣回話,繼續說著:「這一切該是從海棠鎮就開始了,不過那會兒我沉在幻境之中,沒有親眼看到,我想……我想帶走謝伯茶的不止有解大人,那時候應該還有個人,不,是神才對。」
「你與我說說,是誰?」
「是今日來接謝伯茶的那位。」
紅衣仙人勾唇笑了:「怪道竹元與我說,你是頂頂聰明的。」
解竹元……
斐守歲垂著腦袋:「不,我實在愚鈍,不然怎會入局……」
「你不入局,局自會來找你,」紅衣的手撐住了斐守歲的臉頰,「你受苦了。」
斐守歲撇過頭:「……大人,我是槐樹,不吉利。」
「世人說你,你便也信了。」
「百口莫辯,不如自擔後果。」
紅衣嘆息一氣,揮了揮手,遣散了在旁監視的天兵。
斐守歲傾聽盔甲碰撞之聲,直到台上只剩他與紅衣時,他才開口:「大人有事吩咐?」
「是,」紅衣笑道,「喚我月老吧,孩子。」
說著。
月上君施法,讓斐守歲的束縛鬆了些。
斐守歲察覺到:「大人不怕……」
「怕什麼。」
「牽連。」
「哼,」
月上君從袖中拿出一盒藥膏,「這群小輩偏要捉弄我親手牽的紅線,他們決定的那一刻就該知道不討我喜歡。」
紅線……
聽到此言,斐守歲終是確定了心中所想,他再也堅持不了,闔上眼帘。
那冰涼的,帶著花香的藥抹在了斐守歲的手腕處。
斐守歲的手腕皙白,鎖鏈橫穿處紅腫得顯眼。
月上君卻還在說:「當年見素帶你來天庭任職的時候,我明明勸過了,他不聽,你也不聽。現在倒好,千年前的因果吃得牙都碎了,你自己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多謝大人……」斐守歲迷糊著回話。
「還謝我?」月上君換了一種傷藥,「你渡完此劫,最該登門道謝的是竹元!」
渡劫……
斐守歲逼著自己清醒:「大人,我……」
「嗯?」
月上君正好俯身,對視上斐守歲灰白的眸子。
「我自會道謝,只是顧……不,見素仙君他……怎樣了?」
「你!唉,他啊,」
好似有什麼難言之隱,月上君扯開了話,「解竹元那小子提前找了樹妖專用的藥材來給我,說什麼到時候定有用處。我起初沒有放在心上,但昨夜收到了王母座下狐妖的親筆信,這才去司命那兒問到了你的事,便連忙做了藥膏,你……」
看到斐守歲一雙泛紅的眼。
月上君皺眉:「他還能有什麼事!」
「那便好。」
「見素他……」
月上君為給斐守歲治療腿傷,撩袖半跪,正欲言,看到斐守歲腳踝上掛著的玉鐲,「這個鐲子?」
「鐲子?」
斐守歲自出生起就有一對玉鐲,他言,「莫不是與神仙君子有關?」
「不,」月上君的語氣緩和不少,聽他笑道,「不愧是我親手牽的紅線!」
「……」?
斐守歲不解。
月上君笑說:「看來用不了多久,石精就會來唱戲了。」
「我……」
「你擔心見素做什麼,他眼下回到了凡間,替小娃娃們申冤去了。」
「可他?」
「他是被鎖鏈重傷了心肺,但他又執意要去,且為了百姓也無可厚非,便讓他去了。等處理好陳年舊事,他渡劫失敗的下場一個都不會少。」
「世世痴傻行為乖張,世世乞討一身污糟……嗎。」
「唉!因為他欠了姑娘家情意,所以才有這般結局。那也是我牽的線,起初我就知道是段沒有果的愛,可何曾想到這般發展!」
月上君掐訣施法,給斐守歲。
「這是?」
「給你抹了藥,但不能被發現。」
看到傷口在術法的偽裝下慢慢癒合。
斐守歲垂眸,他被鎖鏈困在台上,無法動身:「小妖實在不知如何報答……」
「別說什麼報答,」月上君斷了斐守歲的話,「都說了,你該謝謝竹元。」
「也不必謝她。」
一個熟悉的身影打旁邊走來。
斐守歲擡頭去看,乃是梅花鎮帶走謝義山的孟章神君。
孟章朝月上君拱手,月上君略有不悅。
「怎麼就不能謝了!」
「是她徒弟的一卦,才有今日之局面,」孟章與月上君言,「不然何須扯上他們。」
「那你來作甚?」月上君。
「我……來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