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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蟲皿

2024-09-15 02:38:11 作者: 顧三銘

  第168章 蟲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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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狐貍的毛髮開始變脆,脆生生的好似一折就能碎裂。

  解君聳聳肩:「命該如此,無論怎樣都是這般結局。」

  「命與局……」

  斐守歲試圖脫開陸觀道的懷抱,那人兒卻抱得更緊。陸觀道的手默默握著他,斐守歲看了陸觀道一眼,只好作罷,不再掙扎。

  問解君:「只是這局,可有預料另一人?」

  「何人?」

  「顧扁舟。」斐守歲言。

  「見素?他啊……」解君的目光投射在花越青身上,「都不因有罪而死。」

  「什麼?」

  斐守歲尚未問個明白,周圍的白咒開始匯聚。

  白咒與黑夜交融吞噬,它們彼此啃食著對方,將對方的身軀當成了養料,將過去的墓碑從地底拽出。

  剝開了皮囊,露出黑土與白骨。

  斐守歲看著這一幕黑白交錯,看著花越青拼盡全力,口吐鮮血。

  而那燕齋花呢?

  燕齋花站在黑色虛無里,毫髮無傷。

  斐守歲沉默了,他甚至悲觀地設想,是不是就算點魂散霧,那燕齋花還能逃脫,還無法就地?

  「破局之處何在?」斐守歲輕輕地問。

  陸觀道在旁:「點魂還差一些時間。」

  一些又要是多久?

  斐守歲垂眼:「解大人。」

  「嗯?」

  「梅花鎮幾月能照到金烏之光?」

  「金烏?」

  解君眯了眯眼,手搭在陸觀道肩上,「冰天雪地的,就連街市路上都凍開了口子。那口子又深又黑,能吞下一整頭病豬。你說什麼時候呢?梅花鎮連年大雪,卻不見糧倉告急,斐徑緣,你可有想過為何?」

  「……百衣園?」

  「是,是那個站在燕齋花背後的百衣園。」解君深吸一口氣,鬆開手,慢慢踱步向前。

  「那解大人的意思……百衣園無罪?」

  「無罪?」冷笑一聲。

  解君走到了白狐貍身後,她笑眯眯地湊到了花越青耳邊,既是在回答斐守歲之言,又在說給花越青聽。

  她道:「所有不尋常的花,不尋常的糧,必定是站在血淋淋的屍體上,剝奪了別人的存在,才有自己的富裕。」

  花越青一哆嗦,不言語。

  解君繼續說著:「百衣園在早年間確實救濟百姓,不收半分銅錢。但時間久了,裡頭的人馬換了一批,自然有不同的行為處事。如狐貍仔所說,也就是四百年前,百衣園園內出現了第一個小孩。美其名曰丟棄的孩子,成了這一切的導火索。之後的之後,唱戲為生的百衣園,貼出了它至今都不衰敗的招牌。」

  「偶人戲台。」

  幾乎是異口同聲,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打幻境的另一頭而來。

  解君似早有預料,不驚訝也不避讓:「我一外人說不清楚,不如讓百衣園真正的園主來解釋?」

  手一伸,做個請字。

  解君笑著看向黑與白之間,緩緩而來的人兒。

  「偶人戲台,先不被世人認可,後家家知曉。荼蘼花妖,你救人那會兒,可曾想過今日之結局?」解君。

  荼蘼……

  斐守歲亦是早知如此般,冷漠地看向大霧。

  大霧、術法還有毒咒交融的地方,一隻略顯寬大的白色繡花鞋打頭而來。

  之後。

  一隻手臂,一條麻花辮,一張與燕齋花相差無幾的臉,乃花妖荼蘼也。

  荼蘼看到斐守歲,眼神迴避:「不過因果輪迴。」

  「因果,哼!」

  解君故意加大音量,「荼蘼你說的因果,是救人的好報嗎?」

  黑色的旋風卷過,捲起荼蘼純白長裙,她身後跟著的殷家大姑娘抱住了雙臂,瑟瑟發抖。

  荼蘼護著殷女:「因是救人之心,果是輪迴孽債,我並不後悔。」

  「此話說得輕巧,」

  解君反手變出長.槍,槍頭直指愣在原地,沒有動彈的燕齋花,「要我說,因是你見人就救,果是你所救之人皆死!荼蘼,你毫無底線的救治,眼前這一片廢墟還不夠解釋嗎?」

  「毫無底線……」

  荼蘼沒有轉身,僅留一個側面給燕齋花痴看,她道,「是啊,四百年前的壯志,到如今都成了笑話。」

  霧氣走到最後一步,攀爬在眾人肩頭。

  荼蘼苦笑,撣開大霧:「要是能重來一遍,我還不如戳瞎自己的雙眼,省得看到疾苦人間,還後悔著出手。」

  「哦?」

  解君移著長.槍,槍對斐守歲,「既然你現在還用眼睛看路,不如快救救馬上要去極苦地獄的幻術同行。」

  長.槍下的斐守歲慘白了唇,雖用術法壓制了毒咒蔓延,但還是虛弱得不成樣子。

  斐守歲縮在陸觀道懷裡,像一隻搖搖欲墜的白鳥。

  荼蘼看到斐守歲的虛弱,她腳步匆忙地向前走了幾下,卻在三丈之遠處,煞停。

  「啊……」

  看到斐守歲略為複雜的表情,還有陸觀道的警惕,荼蘼知道自己不能再靠近了。

  「公子不會有事的!」她用那極相似的臉,說著。

  斐守歲:「……嗯。」

  荼蘼又說:「公子,你信我否?」

  「不信。」

  開口的卻是陸觀道。

  陸觀道圈緊了懷中人,對所有的不知底細都帶了敵意。

  「你是誰?為何與那燕齋花一樣面容?」又看向荼蘼身後垂頭的殷女,「那人是殷縣令之女,與你又是什麼干係?她方才明明連話都沒法說,此刻是迴光返照……或手持通關文牒?」

  通關文牒。

  通向酆都鬼城的寶貝。

  陸觀道所說,正是斐守歲心中所想。

  斐守歲擡眼,衝著荼蘼與殷女笑了下,隨即耷拉了眼睫:「姑娘言之鑿鑿,是有十足的把握?」

  荼蘼在三響之後,頷首。

  解君看笑話般:「局面玲瓏,徒兒不能來看真是可惜。」

  「解大人,」荼蘼喚了聲,作揖給解君,「多謝大人能收我求救之信,本以為大人事務繁忙,不會搭理小人……」

  「別別別!」

  解君連忙扯開,「我來此是為了我那好孫兒,凡人命數我是不敢改的。至於你提及的信件,並不經於我手。」

  「什麼?」荼蘼不解道,「那我的傳信白鴿怎是空手返回?」

  「信?」

  悠悠然的聲音,飄忽。

  還在疑惑的荼蘼,被這一字敲醒。

  那幻境的另一頭,白咒與毒咒正打得火熱。

  荼蘼倏地轉過身去,所見狼藉遍野。傀儡折臂斷首,於焦黑之中,像是浴火卻無法新生的枯草,一堆又一堆地壘在毒咒外。

  毒咒里的燕齋花一邊抵抗著白色術法,一邊痴看荼蘼。

  好一雙可憐的眼睛,若不知曉這前因後果,怕是會被眼騙去,騙得以為燕齋花才是無辜之人。

  燕齋花重複了那一字句:「信?仙兒,你給何人寫了信?那人是你親朋,還是……」

  咽了咽。

  「還是情郎?」

  情郎。

  斐守歲注意著兩人間的氣壓,很低很低,燕齋花看似求饒,實則用著毒咒一步一步吞噬大霧,朝荼蘼襲來。

  而那荼蘼,就像高高山丘的窄樹,亮著一身白光,什麼也不做,無論黑夜多深,她都屹立不倒。

  各有各的樣子,勢均力敵。

  但先開口的是荼蘼,她言:「今日的罪孽,有我一份。我自不會拋下這裡的一切,揚袖而去。燕齋花,我收留你的情景,你可還記得?」

  「記得,記得!我記得那天……那天下了大雨!雨水不要錢似的,就像……」燕齋花伸長了脖頸,突然一個陰森的笑衝著謝義山,「就像道觀里的那場雨。」

  「你!」

  謝義山憋著口氣,握棍的手死緊。

  燕齋花又轉頭,面對花越青:「不過自是比不了海棠鎮~我記得北棠娘子跳崖的時候,也下了雨。那個雨水濺在懸崖峭壁上,好誇張哩!」

  「……」花越青口含濁血,怒而不語。

  燕齋花見在場的仇敵,沒有一個搭理她,她很不甘心,便將視線放在了遠處的斐陸兩人。

  笑看著老妖怪,燕齋花正欲說話,解君堵住了她的污言。

  「省省吧,此境並非你所幻,想要蠱惑也不看看誰站在這裡。那一套騙騙疾苦之人的話術,趁早收了!」

  「疾苦之人?」

  燕齋花捂嘴偷笑,「錯了錯了~大人有所不知,賣小孩的多數是富貴人家,不缺銀兩。」

  「荼蘼,」解君略有不爽,「你既來了,便快收下這個妖孽,省得他……哼!」

  「收了我?」

  燕齋花一緊毒咒,幻境之中便傳來傀儡的哭嚎聲。

  聲音從一頭揚到了另一頭,有說不盡的悲,說不盡的愁,在拖拽著眾人,做那棺材裡的冤死鬼。

  斐守歲本就虛弱,被這一惱,雙目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了。

  「……」唉。

  守歲啟唇:「還不是被我的術法困著,怎麼都逃不開。」

  「你的術法?斐守歲,你是哪根蔥?!」也不知怎的,燕齋花突然破口大罵,「你們一個兩個都不要臉皮!要不是解君在,你們以為自己能活到幾時?你們一個個!一個個圍在我身邊,打了左邊的,右邊的就衝上來。謝義山受傷了,這白狐貍就撕咬我的衣裳!我一個女子容易嗎?非得受到這般的待遇,我有做錯什麼嗎?天地良心,生下來就是妖孽的還不能作惡了!這世上要全是善人,又有誰來襯托你們的好?」

  燕齋花抓住毒咒里北安春的頭,她將頭遞了出去,「你們看看,她可恨嗎?她可憐嗎?說到底不過是深宅婦人,卻有這般大的本事,把買賣從江南擴到了這兒。」

  「北安春啊北安春,我在誇你呢,你聽到沒?你是這世上最有膽量之人,先前我尋了這麼多婦人她們都不願意。池家的老太婆老太公不願意,唐家的烏鴉趕我出來也不點頭,北家的胭脂婆娘對我避之不及,就你這個生在北家根卻在薛家的人,做了我的眼線。多好啊,如果你不是凡人,如果你有那麼一點修習之資,我都想收你為徒了~」

  「……池家?」

  梧桐鎮,池釵花。

  陸觀道在墨水之中睜開眼,面前的池釵花已然說不出話來。

  聽那燕齋花瘋癲。

  「可是她們都說我錯了……」燕齋花罵著罵著,流起了眼淚,「仙兒,我沒錯,對嗎?」

  話說得好聽,毒咒卻在反撲著花越青。

  花越青逐漸開裂的身軀,已有碎片掉在地上成了粉末。

  白狐貍咬著牙,他絲毫沒有聽燕齋花之言,罵道:「他娘的蹩腳傳教士!你們居然還聽得下去?謝義山!」

  猛然回頭。

  「還不快快給你爺爺拔刀,殺了這瘋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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