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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灰衣

2024-09-15 02:38:10 作者: 顧三銘

  第167章 灰衣

  斐守歲無法落地,只好縮了縮身子,頗有些彆扭:「你要帶我去哪裡?」

  陸觀道繼續往後退。

  「再往後走,就看不到謝伯茶了,」斐守歲湊上前,「嗯?你是有了什麼計謀?」

  斐守歲眨眼,為了讓陸觀道聽得更清楚些,他復又說:「單人的計謀容易出紕漏,何不如與我商議。」

  手攥著衣襟。

  那槐花香突然沁入鼻尖,一直閉嘴不言的陸觀道紅了耳根,停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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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邊全是大霧。

  陸觀道為了掩藏發紅的耳垂,立馬轉身朝虛無之地:「解大人可有良計?」

  解君?

  斐守歲朝那處看去,瞧見解君正站在滾滾濃霧裡,手上抓著……

  白狐貍?

  花越青被擒了後頸,就垂著腦袋和手腳,一動也不動。

  蔫了吧唧。

  解君笑著回話:「我的魂魄藏得這般深,你居然還能找到,不錯不錯。」

  陸觀道嚴肅了視線:「大人是有法子的。」

  篤定之言。

  解君歪歪頭:「你說法子啊?法子不在我這,在……」

  舉起那隻裝死的狐貍,解君笑著臉面。

  「喏。」

  「花越青?」

  「然也,」

  解君戳了下演技拙劣的花越青,「他能一眼看穿毒咒由來,必定知曉毒咒利弊。」

  加重了聲音。

  解君將花越青提高,抖了抖:「別裝死了。」

  花越青這才大夢初醒般耷拉著嘴巴,怯怯開口:「您老是龍,我不過一隻白狐貍……」

  「嗯?」

  「哎喲!」

  被三人一瞪眼,花越青可憐巴巴地抱住自己,「我是會點術法,不過就一點點,不保證能成。」

  「你定能成,」

  斐守歲伸出沒有受傷的手,他已經猜到解君之意,「試一試。」

  「怎麼大人你也……」

  「嗯?」陸觀道威脅似的瞪了眼花越青。

  花越青兩頭沒討好,心裡頭啐了口。

  嘴上還是恭維:「不過要念術法,必須得讓我有人身,不然這狐貍爪子不好施展。」

  三人默然。

  解君搖搖頭。

  一樹一龍看向石頭。

  「……好。」看在斐守歲的面子上。

  陸觀道極其不情願地掐訣,為那白狐貍變出人形。

  白狐貍嘟嘟嘴,爪子拍了下解君手背:「大人快放開我。」

  手一松。

  在白狐貍落地的那一剎那,有陣溫暾之香從霧裡游出,似返鄉的遊子,遠遠見到了故鄉流水。

  溪流潺潺,繞到花越青腳邊,包裹了他從未歸鄉的心。

  花越青輕輕愣了下,抿唇:「這才幾時不見,大人的術法愈發逼真了。」

  「哼。」這自是有意為之。

  陸觀道撚指一旋,溪流攀爬狐身。

  花越青閉上眼睛,笑道:「怪道人人都愛幻術,原來這幻術真是溫柔鄉,溫柔鄉啊……」

  僅是三拍手。

  溪水之中的白狐貍不復存在,踏水而來的男子,頂著姑娘家的臉,卻比斐守歲還高些。

  花越青看了眼不說話的眾人,悶哼道:「忘了自己長啥樣,暫且用北棠的麵皮。」

  「……噁心。」

  「你!」

  花越青尚未炸毛,只看到解君沖他笑了下,他立馬正襟危坐,預備念咒,「不過我……」

  「我什麼?」解君笑眯眯。

  「我!我的父親雖在草原長大,但我自出生起就被藏於青丘,未曾見到……」

  突然,花越青不願再說。

  三人也知遺腹子為何意,沒有多問,當是心照不宣。

  誰知,沉默之中的花越青換了語調,笑看斐守歲:「不過我沒想到,我此生還會再遇見大人。那時海棠鎮的刀刃相向,也算得上酣暢淋漓,不負我妖孽之名。可如今,我卻與大人站在同一條線後,成了正邪之中的正面。」

  白狐貍閃著睫毛。

  「緣分喏~」

  解君若有所思地看著花越青。

  花越青好似在刻意避開什麼,究竟是什麼……

  幾乎是同時,解君與斐守歲開了口。

  「花越青你!」

  「狐貍仔!」

  一樹一龍相視。

  「大人先說。」斐守歲。

  解君眉眼彎彎,承了好意,說道:「這緣分自是件好事,不過人走茶涼緣散之時,只有你站在原地,也未免太寂寞了。」

  花越青已擡腳向前,陸觀道的一縷術法牽著他。

  解君又言:「這還算好的結局,若是一死一活,那才悲情。」

  頓了下。

  花越青於三尺之外,回話:「大人善心,小狐貍心領了。」

  「……」

  解君之言與斐守歲心想無差。

  只見花越青開始掐訣念咒,念的是什麼,斐守歲從未聽聞,但總歸沒有燕齋花那般狠毒。

  咒法在白狐貍身邊開始縈繞,似草原一陣颯爽的風,吹開了綠草與山丘,闖入遠遠的白樺林中。

  狐妖,天生的幻術師。

  短暫的幻術里,他站在白樺林旁,一襲灰衣,一身銅鈴,還有一張酷似北棠模糊的臉,他伸出手來,對著樹、龍與石頭:「大人該是猜到了,我那可笑的父親,便是在用此術之後,暴斃而亡。」

  「……?」

  因術法,陸觀道與花越青相連,他能清楚感知線的另一端,那本該匯聚妖力的地方,在快速消散。好似花越青頃刻間成了一抔黃沙,隨手一灑,無影無蹤。

  陸觀道欲上前攔人,卻被斐守歲抓住了衣襟,生生停下。

  斐守歲搖了搖頭:「隨他去吧。」

  旁邊解君頷首。

  「常年在人間行走的妖怪,不會不懂這些事理,他既然受了神的恩惠,必然在那天就知道了今日的結局,」

  解君嘆息一氣,「哼!這也算得上恩賜?一死一活,真真有趣。世上的神仙君子,都好像死了才能了願。為得一條性命垂憐世間,還不如不成仙成君!」

  一死?

  又哪來的一活?

  斐守歲忍著毒咒的侵蝕,看向淨白朮法里的花越青。

  與毒咒相比,花越青的幻術是白色的,是漿洗後滌盪的白粉末,飄在了皂角的香味里。

  純白無比的咒語慢慢在周圍顯現,花越青垂著眼帘,冷漠地看向燕齋花。

  燕齋花的咒渾濁,那一隻伸出的三寸金蓮,更顯得陰暗。

  白狐貍笑道:「解大人說得有理,不過……」

  「不過?」解君抱胸,「你是覺得自己所做不夠贖罪?」

  「哈哈哈!是也,是也!」

  草原的風慢慢朝燕齋花而去,風中夾雜了雨後的土腥味,正一點一點吞噬毒咒的熱。

  燕齋花被謝義山與靛藍圍堵,終於注意到這陣秋風。

  她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置信般,吃口問:「這咒語……是你所幻?」

  花越青:「是。」

  話落。

  燕齋花用力一甩,長刀打開了謝藍兩人,她猛地後退穩住身形。

  「怪道你在旁邊嘀咕,原來真是青丘叛徒的子嗣!」燕齋花略一眼術法,「黑與白不同,你這咒意念出口就註定了結局。花越青,你甘心否?」

  花越青不搭茬,只道:「蠱惑之言,於我無用。」

  「嘁!」

  燕齋花卻不把花越青放在眼裡,她轉著視線,看到了後頭掐訣點魂的陸觀道。

  笑一句:「這年頭的妖怪愈發奇怪了,與除妖人為伍也罷,現在竟有仇家聯手的事情。」

  「聯手?」

  白色咒念在花越青手中游轉,「我的敵對你與他們無關。」

  燕齋花挑眉:「不就是占了一個老太婆的軀殼,白狐貍你的心眼忒小。」

  「一個老太婆的軀殼?」

  花越青的怒意激起,齜牙時嘴巴成了狐身樣子,熱氣從嘴中吐出,他憤恨道,「那日我與北棠鬧彆扭,只有蘭家婆子知道她去了何處。如若沒有你插手,我不信北棠會跳崖!就算跳了又如何,又如何?她不會死的……她在崖底還等著我。燕齋花,這筆帳,我要與你好好算算,算清了!」

  言畢。

  只見純白之物沖向渾黑毒咒。

  古老的文字於幻境之中蠕動,一隻瘦手,一隻金蓮踏在文字上,好似傀儡們走動的一生。

  花越青撚兩指放於胸前,道出一串眾人似曾相識的咒。

  「父親……」

  「北棠……」

  「我不因有罪而死……我不因有罪而死……對嗎?」

  後面的三人聽到花越青所言,都不由自主地嘆氣。

  終究是沒有看清,終究是一身灰衣的白狐貍,哪怕與之真相,他也只信自己。

  兩咒相衝,純白並不占上風。

  甩棍的謝義山跳開三丈之遠,因這咒語他無法近身。

  鋪天蓋地的漆黑漫開來,是黑夜降臨,貪玩的小孩將被吞入夜的腹中。

  夜晚沒有碎星,只是昏黑。看不到春天的晚上,冷風瑟瑟地吹鼓,吹冷了幻境中所有人的心。

  斐守歲皺起眉頭,他沒想到毒咒還有如此影響。

  那風兒不怕什麼赤火,它帶來草原的濕冷與雨季,滲入本就受傷的斐守歲心裡。

  斐守歲哆嗦了牙齒,他站在黑夜裡,舉目無親,形影單只。

  哪怕叫喊,也沒有人回應。

  一旁的解君不受多少影響,見漸漸失去意識的石頭懷中人,她樂著提醒:「光抱著,不關心可沒用。」

  忽然。

  走到盡頭的黑夜,在斐守歲眼前褪去。

  他見天的東極,黎明出現,大片的白瞬息間蓋在黑夜之上,污黑的雲,深紅的霞光。

  天上還飄來北安春與薛譚的頭顱。兩顆頭顱在陰笑,笑得可憐又可恨。

  斐守歲不喜那深宅里的人兒,他迫著自己睜眼,想要逃離毒咒的影響。

  慢慢運轉術法,守歲只覺手中傳來一股暖流,暖流在毒咒手中搶回他的意識。

  逐漸發白的天,亮了過去。

  斐守歲倏地睜開眼,看到自己的手被解君握著。

  赤火短暫點燃在身周,斐守歲略有些歉意。

  手的主人卻說:「哎呀呀,今個兒我又要認一個好孫兒了。」

  「……」

  守歲道謝:「有勞解大人。」

  「客氣什麼,」解君鬆開手,「要謝,還不如以後路過花越青的墳塋,替他掃一掃墳頭枯葉呢。」

  隨著解君的指引,斐守歲的視線落在了花越青身上。

  那隻已經開始因咒術分崩離析的白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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