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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殷女

2024-09-15 02:37:42 作者: 顧三銘

  第145章 殷女

  那你又是念咒,又是掐訣,做這些面子功夫作甚?

  斐守歲笑而不駁。

  顧扁舟又說:「仙與不仙都沒什麼好處,斐兄,你想成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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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落。

  打前頭的殭屍已被點化殆盡,剩下源源不斷冒出的,是有血有肉,尚未墮去十八層地獄的梅花鎮人。

  顧扁舟斜著身子,拂塵一掃,穩穩噹噹落在斐陸兩人面前。

  他長身直脊背,眯了眯眼:「斐兄要想成仙,可就無法自由自在,做一隻能飛的白鳥了。」

  斐守歲也拿著畫筆,預備點化:「我從未想過成仙。」

  「是嗎?當年你可不是這般想的。」

  「又是何朝何代,哪裡來的當年。」

  顧扁舟笑了聲,拂塵直指人群:「既如此,『成仙之前』先做善事吧!」

  斐守歲看向烏壓壓的,攢動著的人頭。

  一掃而過,瞥見一兩個熟悉的面容。

  還有熟人。

  可那顧扁舟不講究什麼熟不熟,用拂塵一綹,哪管土豪富紳與粗布麻衣,皆是一視同仁,全都送去見地府判官。

  凝眉揮袖,顧扁舟施法如蛇似龍,剛柔並濟,身後斐守歲的墨水也在一點點爬來,試圖點化人間,還蒼白大地好一空白。

  卻聽三響之後,顧扁舟煞了腳步,轉身就站在一女子面前。

  挑眉不屑。

  斐守歲側了側身子,也見著了那女子面容。

  入目,是杏仁眼櫻桃唇,烏黑長髮掛於腰間,一身厚重的白袍子,還戴了頂積雪的帷帽,襯得亭亭玉立,但守歲不曾記得有這一位人物。

  於是,言:「顧兄?」

  顧扁舟擡腳,一腳碾碎了地上的怨念:「殷大姑娘。」

  殷?

  斐守歲與陸觀道左右相看,終於在人群的另一頭看到了殷縣令。

  「這位女子莫非是殷縣令的家親?」斐守歲。

  「是,」

  顧扁舟垂下手中拂塵,聲音失了熱氣般,「她是殷縣令唯一的女兒,那日百衣園你們三人走後,便是她伺候的端茶倒水。」

  「那又如何?」

  「如何……」

  顧扁舟若有所思,片晌之餘,他一旋拂塵,大喝一聲,「都給我停下,不准上前!」

  幻術剎停。

  斐守歲一頭霧水,只得傳音:「顧兄該提前告知我。」

  「計劃趕不上變化。」

  顧扁舟背手,只見面前的梅花鎮人真就被他喝住,一個兩個停在了原地,齊刷刷地扭頭,看向殷姑娘與顧扁舟。

  斐守歲見此,抱胸:「為何方才不用此法?」

  「只是沒見著有趣的,」顧扁舟揮揮手,示意斐守歲不必擔憂,「斐兄難道不好奇?」

  「好奇?」

  「那夜大雪紛飛,梅花鎮一直沒有破的斷頭慘案,謝義山所說的六具小孩骨,還有那滿滿一監牢的官員都去了哪裡。」

  顧扁舟看著面前,這些被他用術法困住的半死不活人。

  「斐兄,陸兄,你們兩個仔細瞧瞧,瞧瞧這些怨鬼裡頭,有沒有似曾相識。」

  如此指引,不看也難。

  斐守歲將視線從殷大姑娘身上移開,轉而落在了殷身上。

  並不奇怪的,該肥頭豬耳也不見得少一塊肉,至於面容,殭屍一般死氣沉沉。

  垂眸。

  能琢磨的也不過燕齋花幹了什麼,傷天害理自不必說,還能有甚細節?在他人之幻境中動用術法已是不易,更別說窺探到其他。

  斐守歲伸手,手掌上捏出一個殷模樣的墨水人兒,與顧扁舟:「許是在何處見過,但我術法淺薄,看不出異常。」

  話了。

  一直沉默的陸觀道拉住了斐守歲的袖子。

  扯了下。

  「嗯?」傳音。

  「這些人都沒死,」

  陸觀道習慣了低頭,說起話來也悄咪咪,「但是魂不在身上。」

  斐守歲細看,果真在殷與殷大姑娘的頭頂處,看到了一縷魂魄飛出的青煙。

  人死煙斷魂飛,而半死不活則如紙鳶,吊著一口氣,天也不收,地也不應。

  轉念:「顧兄之意,我們知曉了。」

  「哦?」

  「是讓我斷了線,去點魂。」

  「哈哈哈哈!非也,非也!」

  顧扁舟猛地回頭,只見他一下抓住殷姑娘的青煙,狠狠一拽,緊接著女子之慘叫刺破距離,快如飛箭,扎入了斐守歲的耳識。

  心識海捲起大浪滾滾。

  斐守歲微皺眉。

  「你看,這是斷不了的,也就無法點化。」

  「那……?」

  斐守歲揉了揉耳背,對這不打招呼的顧扁舟,頗有些不滿。

  顧扁舟自顧自說:「有兩種法子,一是生生斷了,耗時耗力。二是,去尋魂躲藏的地方,這便快些,點化也無需多少時間。」

  「魂在何方?」陸觀道。

  一聽到人兒的聲音,顧扁舟笑著將語調浮誇:「你都能看穿魂魄引,又問我作甚?」

  「……」想來天雷傷得很重,重在了腦子。

  斐守歲朝陸觀道搖搖頭。

  陸觀道咬牙咽下這口氣:「你是仙官,看不出來?」

  「陸澹!」斐守歲單給陸觀道傳音,眼神示意他不要惹事。

  陸觀道卻撇開了斐守歲的視線,繼續說:「他們的魂魄都匯聚在一個地方。」

  手一指。

  直直的,便是適才贔屓嬰孩之處。

  那一處窄門。

  「從這裡來。」

  「呵,還不算埋沒了身份。」

  顧扁舟一收拂塵,走向被銀劍砍成兩半的窄門。

  黑靴踏實白霧,緋紅袍子格外顯眼。見顧扁舟單手掐訣,念著什麼,讓本嘈雜的梅花鎮人都停下了嘴。

  僅看向窄門。

  窄門嗚嗚地吐黑水,是一口.活泉,源源不斷。

  顧扁舟笑道:「陸兄,這門內定是有詐,若換作是你,你會推門而入嗎?」

  陸觀道:「我會。」

  顧扁舟冷笑一聲,甩了炸開的長髮:「惺惺作態。」

  「你!」

  陸觀道捲起袖子就要上前,斐守歲第一時間攔住了他,又是無奈地搖頭。

  傳音:「現在相爭百害而無一利,就算氣不過,也得耐著,等出了幻境再算帳。」

  「……好。」

  陸觀道收回手,「看在你的面子上。」

  「?」倒不必。

  為了那被雷劈的仙君不再挑事,斐守歲只好開口:「顧兄究竟要做什麼,先與我們商議也不遲。」

  「做什麼……」

  顧扁舟走近了窄門,他伸手撫上門框。

  好似窄門是被他橫斷身體的麋鹿,一抽一抽擠出血液與濃黑。

  血濺開在他的衣袍上,成了墨做的梅花。

  手掌輕移,顧扁舟低聲喃喃。

  「花妖啊花妖,你這是做甚,占了別家姑娘的皮囊,做盡這天下的壞事,還妄圖成仙?」

  斐守歲一愣。

  「你以為喝了小孩骨浸泡的人參酒就能成仙?簡直可笑!這只會加重你身上的罪孽,讓你修煉路上枷鎖重重。你再用這般的眼神看著我也是無用,成仙時,我已斷情絕愛,於你還是於任何,在我眼中不過芻狗。」

  什?

  斐守歲聽著不對。

  顧扁舟還在說:「什麼叫不是你做的?是燕齋花?那你為何要頂著殷姑娘的麵皮,與我說這些話?」

  「別再騙人了花妖,你何居心我早已知曉。別用這雙眼睛看我,看著我有什麼用處?不如用你的眼睛去討好天上審判罪孽的神佛,我不過……」

  「我不過一個道士,背著劍,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是?

  斐守歲有些憂慮,他思索片刻,只得上前。

  窄門離兩人尚遠。

  斐守歲擡高聲音:「顧兄,你所說怕是有誤。」

  在幻境中遇到的花妖荼蘼,並非顧扁舟口中人物。

  顧扁舟卻不回話,一頭被天雷劈炸的黑髮垂在肩上,這才發現來者也是狼狽。

  「喂!」陸觀道欠欠地喚,「你怎麼不嗆我了?」

  「啊……」

  顧扁舟扭了扭臉面,「不要過來……」

  視線沒有落在兩人身上。

  斐守歲知道大事不妙,速度愈發加快,走向顧扁舟。

  顧扁舟的額頭抵住了窄門,黑水不受控制般染上他的臉頰。

  「斐兄,陸兄,不要過來……」

  斐守歲:「別說胡話!」

  「不是胡話,我清醒著……我不信,我一個得道成仙的官兒,還會被幻術蠱惑……」顧扁舟的身軀已被窄門拖入大半,他還在自語,「我不信,我只信我雙目所及,你說的話,我都不信。」

  「你說?你說什?」

  顧扁舟突然激動,「你說我愛過你?!可別污衊!我的記憶只有山清水秀,修行除祟,沒有你,也沒有什麼石下誓言……」

  身軀轉動,顧扁舟撲在了膿水之中。

  沒了聲音。

  斐守歲心鯁了下,他從一開始就察覺了不對勁,只是面前為顧扁舟真身,他就放鬆了警惕,沒想到那一言一行皆是說給他人聽的。

  花妖?荼蘼花妖?

  先前救他一次的荼蘼也非良善?

  斐守歲被膿水攔住了路,他與陸觀道看到顧扁舟的術法搖搖欲墜。術法定住的梅花鎮人也慢慢掙脫了控制,朝他們圍合。

  窸窸窣窣的詛咒聲透出,小鬼似的爬上了斐守歲的細腰。

  斐守歲撣衣裳,拍下去些許,可是過不了多久,就會爬上越來越多的怨念。

  陸觀道在後頭,不得不跟緊了斐守歲。

  「剛才不是好好的,這是怎麼回事?」陸觀道。

  斐守歲朝窄門處看。

  「顧扁舟?」陸觀道也看一眼,復說,「是他沒錯。」

  「是真的才可怕,他被幻術控制了。」

  說完,斐守歲提袍想要快走起來,身側的怨鬼冤魂卻接二連三地抓住他,也順道抓住了陸觀道。

  怨鬼是生人的面貌,仔細一看,百衣園店小二也。

  小二有白臉,貼紅紙片一對粉腮,嘻嘻笑道:「客官大人,別誤了大婚吉時。」

  不搭理。

  斐守歲正要抽出畫筆施法念訣,這才發現他的術法被壓制,竟渾然沒了用處。

  「嘖!」

  「哎喲喲,客官大人嫌棄我等?」店小二努努嘴,與身旁的另一個熟人笑說,「公子,你說這該怎麼辦?」

  是富貴公子。

  富貴公子:「還能怎麼辦?攔著唄,別讓他阻止大人!」

  「你們!」斐守歲一扯袖子,身上就多出一雙手。

  一雙血跡斑斑,常年幹活的手。

  心中一顫,轉頭。

  斐守歲看到更為熟悉的面容。

  是翠綠。

  小小女兒家抱住他的腰,臉色桃紅。

  正是無可奈何時,翠綠用額頭猛地磕了下店小二的手。

  店小二吃痛回手臂,整個人倒在富貴公子身上。

  斐守歲這才得以解脫,但有些不解。

  可沒時間給他考慮了,他立馬擡腳朝顧扁舟跑去。

  一腳就渾濁了白霧與膿水,小腿掛著小鬼,身上還背著不知哪裡來的嬰孩。

  斐守歲奮力走向窄門。

  忘了身後已被人潮掩埋的陸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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