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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天雷

2024-09-15 02:37:42 作者: 顧三銘

  第144章 天雷

  顧扁舟手明顯地停了下。

  斐守歲捕捉到這一動作,心中暗罵自己多事,立馬撇開話題:「只可惜我不擅耍棍舞槍,不然也想用用這柄仙氣飄飄的銀劍。」

  但顧扁舟不接這茬,他轉瞬擺出一個笑臉:「斐兄莫急,等我退去這些嬰孩魂,就將此劍物歸原主。」

  斐守歲似笑非笑。

  顧扁舟又說:「放心,我替斐兄保管的這幾千年裡,從未對劍做什麼,哪怕是……」

  刻意哼了聲。

  「哪怕是拿出來『睹物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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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落。

  長劍一斬,如梨花樹傾倒,砍去一地白花瓣。

  一身緋紅的顧扁舟站在劍氣之中,頗有些悲涼的美感。是冷的,想起幻境外的深冬大雪,此情此景倒也算得上相襯。

  斐守歲默了許久,方才回:「顧兄說笑了,我不是活生生地站在你與陸澹面前?哪用得著睹物。」

  「呵。」

  顧扁舟悶了聲,很是輕鬆地將長劍插.入小娃娃與窄門的連接處,便是一用力,挑開了緊密包合的肉。

  肉絲橫在霧氣里,尖銳的慘叫聲從娃娃喉管中湧出。黑水與暗綠的肉,扯斷了腐筋。那沒了頭的,那還有半面頭的,甚至頭裂開碎在遠處的,都在慘叫。

  斐守歲緊鎖眉頭,閉了耳識,身後的陸觀道卻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遠處長劍不眨眼,砍斷膿水,砍折了窄門。

  近在咫尺的手微微合起,擋住了聲音,但擋不住血腥。

  斐守歲垂眼,指尖划過陸觀道的手背,傳音:「我聽不到,你不必如此。」

  「啊,好……」

  鬆開。

  隨之。

  顧扁舟殺乾淨了嬰孩魂,於濃重的血腥里,抹去一臉赤紅。

  他道:「斐兄可別嫌棄這妖血。」

  「此劍……」

  「此劍正是斐兄之物。」

  顧扁舟率先一句,堵住了斐守歲的巧舌如簧。

  見他甩劍,血珠子打了一地。

  「本是想等梅花鎮事了,在熱酒好菜說起斐兄之劍,」顧扁舟悠悠走來,用他那緋紅衣袍擦著血,「不過眼下,我若一直拿著,怕陸兄要與我起不必要的爭執。」

  每每都是話裡有話,且夾著暗針。

  斐守歲不喜歡這樣層層面紗的人,但也不得不搭茬。

  「顧兄見多識廣,怕不是認錯了人。」

  沒有接下顧扁舟手中銀劍,斐守歲只是站在旁邊,笑出一張溫和的臉。

  顧扁舟也換上了老狐貍的面具:「人是會認錯,但斐兄這樣的角兒,我見一面就難以忘懷。」

  「顧兄說笑了,我很少去梨園聽曲,稱不上角兒。」

  「哦?我怎記得是一摺子『除妖孽,染血袍』的故事,斐兄正是主角。」

  顧扁舟正欲再言,在斐守歲身旁的陸觀道按捺不住,擡嗓:「不要再說了!」

  「哦?」顧扁舟把銀劍遞出,開刃處衝著陸觀道,「我不說,你說?」

  「我!」

  「你又藏著,他又不記得,只能由顧某來做這個丑角,讓戲台子下面的看客氣得牙痒痒。」

  顧扁舟把劍丟給了陸觀道,嬉笑之情瞬息掩藏,成了肅穆的仙,「你拿好了,仔仔細細收著,我替你承了天譴,你自也要扛起事兒來,別躲著。」

  斐守歲:「……」

  「哼哼哼,」

  沒了劍的顧扁舟有些說不上來的瘋癲,他雙手一空,便甩起袖子,走在前頭,喃喃著,「千尺浮屠寶塔城,高峰頂上立停停,時人莫作尋常有,不是神仙難解登。」

  又笑幾下。

  復念了一遍。

  什麼寶塔,什麼神仙。

  斐守歲聽著,心中起了一層層焦黑枯黃的葉片,看一眼顧扁舟,是顧扁舟無疑,仙的一縷殘念很難作假。

  既然是顧扁舟,那一句句的話又有什麼意思?

  銀劍與血袍。

  斐守歲側身見陸觀道,正好,陸觀道也轉了視線。

  兩人面面相覷。

  「你也要瞞我?」斐守歲不自知地說出此話。

  「瞞啊,」

  是顧扁舟替了回答,見他瘋瘋癲癲,頗似個跛足道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唯有去看了才知虛實,你要是一心游離,何日能見光呢,何日能逃出去呢。」

  陸觀道煞了存在心中的蹩腳。

  「殺得好啊,殺得妙啊,一襲白衣披晚霞,血染紅了,染成了人間七月的晚天。」

  顧扁舟轉身,說的話一點點滲入斐守歲的心裡,「叫那白狐貍縮著尾巴,叫那黑烏鴉吃著殘肉,斐兄,你的劍法極妙,能讓上蒼免了死罪,可卻難逃……」

  難逃什麼?

  顧扁舟笑著,擺出一張喜慶的臉。

  斐守歲看了,愈發煽出火氣,眉頭微鎖:「顧兄說這啞謎,我聽不明白。」

  「哈哈哈哈!啞謎!」顧扁舟看向陸觀道,「你瞧瞧,你想起來又有什麼用。」

  「顧扁舟。」

  斐守歲一下打斷了瘋魔,冷眼瞧著。

  顧扁舟立馬收起笑臉,直起脊背,他理了理炸開的長髮,偏移目光:「剛被天雷劈了,還不能讓我吐吐苦水?」

  「天雷?」

  「是,」

  好似一句話恢復了正常,顧扁舟背手,「赤龍一族出手,天上是要降罰的,為了不讓燕齋花得逞,我替了赤龍,也就受了天雷。」

  「……」這與你癲狂有何干係?

  顧扁舟續道:「只是覺著委屈了,我做這些既沒有功名,也沒有利祿,一想到還有個記不起我的『舊友』,我這心中啊,有苦說不出。想來想去,便發了瘋,與其折磨自己,不如折磨他人。」

  「……瘋子。」

  「斐兄說得對,得道成仙的,有哪個不瘋。」

  說著,顧扁舟張開手,與斐守歲,「你我都是瘋癲之人,何必戴著面紗,還裝什麼君子。」

  可陸觀道一上前,擋住了顧扁舟凝視斐守歲的視線。

  「讓開。」顧扁舟冷然。

  陸觀道將斐守歲護在身後:「不讓。」

  「我只是說了幾句話,又沒有劍拔弩張,何須如此?」

  「若不是你,他根本……」

  陸觀道之話卡在喉間,只見人兒的雙瞳透過顧扁舟,看到前方浩浩蕩蕩的人群。

  斐守歲自也是見著了:「顧兄。」

  顧扁舟淡了面容,放下手,重重地嘖一聲:「噁心。」

  誰人噁心?

  話落。

  顧扁舟手掌一旋,變出一拂塵。拂塵撣開了霧氣,掛在緋紅衣袍上稀鬆。

  轉身,顧扁舟早知如此般,開口:「花妖已經夠纏的了,你們還來送死!」

  入目是一個個弓背低垂手的殭屍,正疊在一塊兒,成群結隊朝三人走來。

  顧扁舟見了殭屍,臉上厭惡之情愈重,說出口的話也不像個仙人,他道:「你以為做這些就能掩蓋什麼嗎?」

  殭屍的動作不減。

  顧扁舟又說:「你以為她犯下的錯,你就不用承擔?別假惺惺說你自有你的因果。你與因果而言,早就游離在外了。荼蘼花妖,我勸你快些歸順道法,不要做無畏之掙扎。」

  荼蘼?

  斐守歲一聲不吭。

  原是顧扁舟遇著了白衣荼蘼,可「噁心」二字從何說起?

  那些殭屍尚且離了一段距離。

  見顧扁舟一甩拂塵,單手掐訣,側過身子。他一半臉面對斐守歲與陸觀道,另一半臉賞給了殭屍,好似只屑用一半力量對付來勢洶洶的異客。

  殭屍們青紫的臉與方才的贔屓相比,沒有好到哪裡去。

  白霧繚繞著他們,愈發顯得詭異又陰森,咯吱咯吱地磨牙聲,丁零噹啷物件墜地之聲,還有時不時傳來「救我,救我」的呼喊。

  太過於嘈雜。

  斐守歲默默地幻出墨水,擋下些許求救。

  便看著顧扁舟念咒,念的是什麼,斐守歲好似聽聞過,又好似是很遠很遠的事情。

  聽緋紅衣裳的聲音緩緩流出,口內吐出咒法,那咒法悠悠然,像是渾然失了殺氣。

  是一段:「上請天官解天厄……濟度諸厄難,超出苦眾生,若有急告者,持誦保安平……」

  「這咒語……」

  「何意?」陸觀道低頭,悄悄地傳音。

  斐守歲挑了挑眉:「這連術法都算不上,怕是只能潛心靜氣解厄。」

  「那他?」

  「不知。」

  斐守歲搖搖頭,他摸不透顧扁舟心裡在想什麼,也不想了解。

  老妖怪嘆出一氣。

  顧扁舟也已將解厄咒念完。

  這對殭屍而言絲毫沒有作用的咒,顧扁舟仰首,淡淡地呼出一句:「我已先禮後兵。」

  嗯?

  顧扁舟轉頭:「既道了往生,諸位可別怨我心狠手辣。」

  「……」是高估了顧扁舟的善心。

  看那緋紅衣裳捋了把拂塵,慈悲面目笑對殭屍。

  「斐兄。」他故意似的,加大了音量。

  「顧兄何事?」

  「沒甚大事,只不過先前忘告訴斐兄,我成仙時當朝分成了三十六國,而我……」顧扁舟手上金光耀眼,渡去拂塵,「而我乃是活著上了供台,吃過凡人香火的!」

  此話一落。

  顧扁舟如長蛟洗巷,一氣沖入殭屍群中。那奪目金光如成仙時破天的光柱,一下穿破了深黑。

  斐守歲在後咀嚼著顧扁舟所言。

  僅是眨眼,拂塵掃落葉,殭屍鬼嬰被金光點化,化成了飛天的白絲綢,掛在霧氣里盈盈地飛。

  還有三兩順勢落在了顧扁舟肩上,打糊了他的一身緋紅。

  這般的紅色,斐守歲似曾相識。

  顧扁舟的術法看似殺氣沖天,但一掐訣念咒就失了力道,軟綿綿地將一切包攬。

  攬了一碗清水。

  很快,在拂塵之下,哭嚎聲慢慢停歇,惡臭也散了不少,斐守歲也就全開了耳識。

  聽細碎與光。

  顧扁舟還在遊走,身影重重,輕快如雨燕。

  點了一家老小,又點去沒了雙腿的稚童,好像在顧扁舟手下不論神佛皆要收他的拂塵,拂去一身的塵埃。

  斐守歲看罷,笑著傳音:「聽顧兄所言,是戰時成仙,又受人供奉,莫不是肉身成聖的武神?」

  「呵,成聖?」

  顧扁舟的聲音打遠處來,落入斐陸兩人耳中,「我不過閒來無事背劍下山,隨手救了些無處可去的百姓,是他們非要點上蠟燭香火。」

  頓了下。

  「讓我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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