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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逆反

2024-09-15 02:37:31 作者: 顧三銘

  第135章 逆反

  「好……」

  斐守歲也沒得辦法,總不能讓亓官麓抱他。要真如此,那他的臉皮是與謝義山不分伯仲了。

  陸觀道得了准允,已經很是熟練地抱起斐守歲。

  斐守歲頗有些不適:「等過一會兒妖力恢復,我自己走。」

  「現在沒有恢復。」

  「……」廢話。

  斐守歲腦子倒是清醒了不少,許是木鐲子的作用,他不奢求神能留下什麼,只盼望鐲子能將他的妖力還些回來。若非海底的拼盡全力,斐守歲定然成屍骸一具,所以也並未後悔妖力散盡。

  

  只是,他被陸觀道抱著有些說不出的羞恥。

  恥在那人兒才長大不久,就要將他當太祖爺爺供了。

  斐守歲愈想愈亂,乾脆暫時放下身側人的呼吸,專心去琢磨那條蛇尾。

  想起神的蛇尾與遠古圖騰。神那般的計謀不可能會有紕漏,許是故意叫他看到了尾巴。是神無法說出口的話?亦或者是在暗示什麼……

  還有伯茶與人偶妖怪燕齋花。

  師祖奶奶也和木偶有些牽連,這一切不該只是巧合。

  斐守歲思索時會抿唇,低著腦袋。

  陸觀道見此:「是難受?」

  「嗯?不是。」斐守歲隨便答了句。

  他自然沒有忘記燕齋花口中的負心漢。

  顧扁舟是負心漢?負心了誰?

  還有適才一幕富貴公子欺柳覺,什麼叫「入教」,什麼又是「孝道」。當朝的地大物博,雖然百姓是愛什麼信什麼,但也有所區分,有從西域來的,有從天竺來的,更多的是道觀的三清。

  那這又是哪一出偏門?

  人參酒,以他入藥,為的怕不是荼蘼。

  一身雪白的荼蘼與一身緋紅的山茶。

  看上去,聽起來,倒像是一對的。

  斐守歲慢慢理清思路,一些藏起來的也被他抓住,如那嶺南賣唱的姑娘,翠綠偶人,以及……梅花鎮縣令殷,殷大姑娘。

  耳邊聽到的雖不能確認為真實,但既然是線索就不能錯過。

  一個五品官員的大縣,怎會允許這樣規模的外來戲團,梅花鎮看著不以此為生計。從入鎮時起,斐守歲就注意了來往時人們的穿著,有大娘,有農戶,但觀其樣貌與話語,總有些說不出來的奇怪。

  再談顧扁舟入梅花鎮的理由。

  千算萬算脫不開百衣園,要入手也得先剝開燕齋花的肚子看看,看她買的什麼葫蘆。

  老妖怪想至此,又回到了「救人」二字上。

  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還要走多久?」

  陸觀道立馬答:「我在朝他走!」

  「辛苦了。」

  斐守歲擡眼,試圖動一動身子,但還是疲軟,說不出的無力。

  罷了,既已經被伺候著,也就擔了爺爺大名。

  老妖怪想開了這一動作,笑道:「你不覺得委屈?」

  「委屈?」

  「一路抱一個無關緊要之人,不是委屈?」

  陸觀道聽罷,搖搖頭。

  「……呵,」斐守歲語氣加重,「真是一團棉花,給你一拳都不會還手。」

  「不還,只有你。」

  斐守歲垂了眼睫:「倒好像你欠我什麼似的。」

  「欠……」

  陸觀道卻沒有馬上回話,他想了想,似是嚼碎了心中湧出的念想,「欠了不少。」

  還是將那話說了出來。

  斐守歲不解:「是什麼?」

  看到那一雙久違的眼睛,哪怕一直站在身側,陸觀道都怕管不住嘴,說出早已記起的曾經。

  如何是好。

  撇開了視線。

  陸觀道作賊般掩出一個的謊:「梧桐鎮時,你很照顧我。」

  「……」斐守歲眯了眯眼。

  感覺還是被看穿了。

  陸觀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轉移話頭:「快到了!」

  「當真?」

  「當真!」

  「不,」

  斐守歲之手勾上陸觀道肩膀,貼得就更近了,「上一句,可是當真?」

  喉結滾了滾。

  「當真啊……」故作孩童似的嘀咕,「我還能騙你嗎……」

  哼。

  斐守歲看出了陸觀道的彆扭,身側這個藏不住心思的人兒,愈發讓他感受到距離。什麼是真話,什麼是刻意的假話,又有哪一句本該是真,卻被當成玩笑打發了……

  老妖怪佇立在這些漫不經心的話術前,沉思起一句句真假用意。

  突然,一聲巨響衝破了他的沉思。

  斐守歲擡眼,抱著他的陸觀道也立馬停下腳。

  面前的濃霧裡,有什麼東西轟然打開。

  斐守歲下意識要幻出妖身的瞳,但妖力不足無可奈何。

  便小聲與陸觀道:「有何異常?」

  見大霧繚繞,一切好似山寺清晨。裡面起初只有那一聲巨響,沒過多久,就傳來了其他動靜。斐守歲側耳細細聽著,那聲音是被金烏破開的幽徑,一旦有了光照,砍柴聲、念經聲還有腳踩落葉的細枝末節,都湧現出來。

  奇怪。

  幻術?

  斐守歲努力聽,沒了妖力術法,他掐訣不能,就成了個插花的白瓷瓶完全派不上用場。

  頗有些怒意:「我現在廢妖一個,只有你能探明了。」

  點了下陸觀道。

  陸觀道即刻上前:「可是我……」

  看到陸觀道為難之色,斐守歲嘆息言:「放我下來,扶著我走吧。」

  「為何!」

  斐守歲眉頭抽了抽:「我要教你掐訣,看透濃霧。你抱著我無法動身,又沒長第三隻手。」

  「哦哦。」

  陸觀道這才緩緩將斐守歲放下。

  斐守歲腳觸地,雙目一黑,抓住了陸觀道的手才勉強站穩。

  「要不……」

  「你聽好了。」

  斐守歲知陸觀道在他面前的那一副性格,乾脆不給辯駁機會,單手掐訣給他看:「看仔細,我沒有力氣多教。」

  陸觀道只好依樣畫葫蘆,嘴中還念道:「要是不成?」

  「不許不成,」

  老妖怪轉頭,額頭已冒出虛汗,他道,「一,在看不清前路時不可亂闖。二,身上哪怕只剩一口氣了,也要試一試。三,你學得會。」

  是了,斐守歲可沒忘記陸觀道三番五次的施法。人兒明明從未修習過,卻能看幾眼就模仿一二。

  斐守歲輕笑:「還有四,不能婦人之仁。」

  聲落。

  第一遍手勢已盡,斐守歲欲再施法,陸觀道握住了他的手。

  人兒看到斐守歲,篤定般頷首:「我試試。」

  「嗯,」

  斐守歲之手搭在陸觀道肩上,「我念咒,你掐訣,看清濃霧後頭的東西,若是危險我們繞開它。」

  「好!」

  只見陸觀道規規矩矩地模仿著斐守歲方才的動作,一提一收皆有他的影子。

  斐守歲緩緩閉上眼,他默默感受著周遭,咒語從口中脫出。

  隨之,陸觀道手掌一合,掌風拍開了霧氣。冷香從陸觀道的術法中流出,還有遮蓋不了的靈力。

  斐守歲好似早有預料,他不躲也不避,只傳音與陸觀道:「穩住,不要著急。」

  話了。

  術法已成。

  陸觀道雙目清明,他見濃霧之後,山鳴鳥倦里,一條石板山路出現在他眼前。

  人兒第一回正兒八經地施法,壓抑住興奮:「我看到了!」

  「嗯。」

  「是一條山路!」

  山路?

  斐守歲張開眼,他所見還是大霧濃濃。

  「山路上……」斐守歲想起一事,「可有青苔。」

  「有,好似還在落雨,濕濕滑滑,看上去不好走。」

  斐守歲明白了:「那你再運轉看看,謝義山是否就在前方。」

  「謝義山?他就在前方!」

  陸觀道單手掐訣的姿勢沒有改變,一瞬後,他恍然道,「難不成這條山路是幻境外……」

  「十之八.九。」

  斐守歲靠在陸觀道身側,伸手蔫蔫一指,「走吧。」

  槐花香交纏在霧氣里。

  陸觀道遲鈍了動作,好似自從斐守歲虛弱後,這槐花之香就開始溢出,惹得人兒鼻尖總有些癢。

  「扶我去就好。」

  卻不見陸觀道邁開腿。

  斐守歲眯著眼,又是一陣眩暈:「先前修煉渡劫時也常這樣,不必擔心。你說了山路難走,要是再抱著我,摔著你了,我們就真的走——」

  視線突然天旋地轉,斐守歲察覺是陸觀道移了身子,背起了他。

  本就難受,被這麼一攪和,斐守歲只好捂住嘴,不再開口。

  心中暗罵:小猢猻,愈發不聽人勸了!

  陸觀道一言不發朝青階走去。

  斐守歲眼冒金星,手抓著陸觀道肩膀,他身下人比他暖和,許是自己妖力盡失,才冷了指節。

  過了好一會,眼見著白霧之中,身下人兒擡腳上了石階,斐守歲才有了些力氣。

  老妖怪按下心中不悅,開口時不咸不淡:「你該知會我一聲。」

  言下之意,陸觀道不能魯莽行事。

  陸觀道卻答:「你總是遷就著別人,明明都快暈過去了!」

  「你說什麼?」

  斐守歲臉色煞白,唇瓣乾乾的,「別鬧脾氣。」

  「我沒有!」

  陸觀道走得很穩,「你是不放心我,就像不放心謝伯茶一樣,於是一個人攬下所有的活,做好了就是大家的功勞,做不好便是你一人之錯。」

  斐守歲沉默。

  陸觀道又言:「我看得到,看得一清二楚,換作是謝伯茶他也會這樣說。」

  斐守歲深深吸氣,閉上了眼。

  「這是為何?」陸觀道。

  為何?

  斐守歲暈乎乎地想。

  「為何活得這般辛苦?」

  陸觀道一隻手就能托住身後的斐守歲,是斐守歲沒了妖力,整個身子都輕飄飄的,像極了一段被燒焦的枯木,失去了生命原本的重量。

  只見陸觀道單手掐訣,竟幻出一頂白帷帽。

  白帷帽落於斐守歲頭頂,替他擋了幻境中的細雨。

  細雨綿軟。

  斐守歲趴在人兒肩頭,也有氣無力:「不辛苦。」

  伸手拉了下帷帽,遮擋被看穿的面具。

  「比我辛苦者數不勝數,我無顏面談此。」

  陸觀道咬著後槽牙。

  「救人要緊。」斐守歲。

  終是聽不下去,陸觀道第一回生出這種逆反之心:「你現在能救謝伯茶?」

  一腳踩實了黏糊糊的落葉。

  槐花香像是斐守歲的情緒,被陸觀道一呵下,又瀰漫開來。

  斐守歲乾脆裝作沒聽到,整張臉埋入後背。

  陸觀道知斐守歲在做什麼,於是他喋喋不休起來:「要是叫謝伯茶知道你的狀態,他怕是會立馬放下復仇之心,扛著你就跑!海棠鎮時,你為救人引出佛法,已是給足了面子。你現在又要做什麼!」

  說著說著,氣湧上。

  陸觀道用勁踩著石板,在發無處可泄之氣:「當什麼英雄!」

  「我沒……」

  斐守歲止了反駁的話,他忽然意識到人兒的不對勁。

  什麼時候開始,陸觀道會說這般冠冕堂皇?

  何時?

  何時陸觀道長大成了人,梅花鎮的馬車裡?

  不,不是。

  冷汗一下子浸透了斐守歲,他想逃,但無處可去。

  他看到白帷帽外高高的身影,心中生出好些個無名的恐懼。

  吞下惶恐不安,不再將面前人當成稚童,斐守歲言:「陸澹你……」

  陸觀道以為斐守歲不舒服,著急問:「怎麼?」

  「你……」莫非也是這黃粱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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