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克制
2024-09-15 02:37:30
作者: 顧三銘
第134章 克制
就這般一步一步走,再從槐樹下踏入海中。
兩人都赤著腳,細沙軟泥不需,便是嵌入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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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守歲完全將身心放在了陸觀道手上,他迷迷糊糊地抓著衣襟,只是看到海水靠近他。
有人的呼吸很重,但卻克制。
海水一浪翻似一浪,翻過了他身邊,在悄無聲息地跑走。
斐守歲縮了縮身子,他有些冷:「快些走吧。」
陸觀道:「快些?」
「是。」
「我……」不敢。
好似陸觀道手裡抱著的並非人兒,而是一個瓷器娃娃,他生怕一用力就碎了,生怕鬆手就跑了。
「你這樣虛弱,早出去也無濟於事。」陸觀道給自己找了個藉口。
斐守歲聽罷,沉默良久。
假金烏高照,槐花香朗朗。
「說得有理。」也不知道為何,斐守歲徹底放下了心防,他時不時在懷中動一動,鼻尖就能聞到那股子好聞的香。
香……
踩水而去。
斐守歲從不停歇神思,他還在病苦之中,又開始琢磨神的蛇尾。
若神與陸觀道乃是一脈相承,莫非這陸觀道……是蛇妖?
非也。
斐守歲並未察覺妖氣。
指尖有些冷,於是斐守歲的手掌蜷縮。
微涼的手貼住了衣料下的肌膚,沒了那件丟在陸家坑裡的外衣,手能被肉.體的熱捂暖。
陸觀道能感知手的冷,如冰錐融化下的水珠,落於舌尖。
人兒低聲問守歲:「手怎樣才能好些?」
斐守歲笑了聲,掀開眼帘,他見近在咫尺的臉,頗有些不適應,便言:「呵,將你的衣裳給我。」
「好。」
陸觀道聽了,正欲停下腳,試圖解開衣袍,斐守歲立馬按住他的手。
頭是低垂,看不清眼睛,聲音是顫的,有些撥動。
「只是說說,」
斐守歲的手放開陸觀道手腕,指尖漸漸遠離,「你還是快些走,帶我出了心識。」
「……好,」陸觀道不解,又補充,「我很愛乾淨的!」
知道了。
那手兒卻被臉頰蹭了下。
斐守歲渾身一顫,猛地擡頭,他撞上陸觀道那雙痴迷的眼,心跳聲又加重幾分。
奇怪……
指尖掠過皮肉。
陸觀道言:「我的手抱著你,所以……」
「我知。」
那雙濕乎乎的眼,還是少看得好。
斐守歲側過腦袋,也垂了手。
「亓官……那個墨水姑娘是在外面嗎?」斐守歲。
「是,我記得她,棺材鋪外的新娘子,」陸觀道加快了腳步,他說著,「你的術法?」
「差不多,」
斐守歲邊回答,邊看向海面,他在尋找那隻木頭物件,「你跑來時,可有見到……」
話一出口,那圓滾滾的就游到了兩人面前。
斐守歲似是早有預料,笑道:「撿起來。」
陸觀道不明白:「這是何物?」
但還是俯身。
斐守歲配合,伸手要去觸摸:「神給的東西。」
至於作用,他也不曾知曉。
只見守歲的手指懸在空中,那物件卻很是怪異地在海水中轉了圈,斐守歲不言,也沒有將手朝物件移去。
物件通體棕紅,上頭似是刻了什麼獸面花紋,眼下靠近仔細看了,斐守歲才覺有些眼熟,有些像遠古時期,神與人共生時的部落圖騰。
至於是什麼部落,又隸屬什麼神明,斐守歲暫且無法得知。
老妖怪嘆息一氣,手指已經快要觸到海面:「耍我做什麼。」
言畢。
那滾圓物件好似是長了耳朵,能聽到般不再旋轉。
兩人凝視。
斐守歲又言:「快些吧。」
管你什麼神佛。
物件通了人性,真就一躍到斐守歲手上。斐守歲一下握住它,一個正好他手掌大小的東西,在他的眼皮底下幻化成了一道光。
光兒不刺目,柔柔的宛如絲綢一般,飄飄然掛在守歲手腕上。
手腕非紅繩之所在。
眼見那道光滅了,映入眼帘,幻成一個木頭鐲子。
老妖怪眉頭一皺,先前是扯不掉的紅繩,也就作罷,藏在衣袖裡無人在意。現在倒好,直接戴上了木鐲。這鐲子不似紅繩好藏,一動手就能看到,塞在袖間還是突起。斐守歲被莫名其妙牽連了物件,頗有些不滿。雖然他腳腕上也帶著玉環,但那是自出生時就有的,不似此物天降,道理不同。
鎖眉,冷臉。
陸觀道走去幾步,注意到懷中人的面色,問道:「怎的?」
看向斐守歲手中木鐲。
「是掛著不舒服?」
倒並非為此,甚至這鐲子在慢慢給斐守歲輸入靈力。
靈力與妖力不同,便是高一階的存在。
斐守歲松下眉眼:「無妨,有些礙眼罷了。」
「那就摘下!」
「摘……」斐守歲笑了聲,於是裝模作樣給陸觀道看。
手腕纖細,他便伸出手指勾住了木鐲,用力一拉,那木鐲子不但沒有動靜,反而小了一分。
斐守歲將將抽出手:「摘不了。」
「那就不看它,不看糟心的!」
斐守歲聽此言,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便與觀道說:「我若看你不順眼,你該如何?」
陸觀道一愣,腳步驀地停下。
周遭空無一人,僅是兩人的秘密,也就肆無忌憚窺探對方。
陸觀道看著斐守歲,赤熱眼神好像能將人燙出一個洞來:「我先抱你出去。」
「嗯。」斐守歲打量。
「等出去了,你還嫌我,我就走,」陸觀道更是快了步伐,「只是……」
斐守歲低聲:「只是什麼?」
「我不知是何處不順眼,要是能改,改好了,我還能回來了嗎?回到你身邊。」
「……哼,」斐守歲擡頭,笑看陸觀道,「痴心妄想。」
陸觀道聽罷渾身抖了下:「你……真不要我了?」
還在走,但步子慢了。
算了,不與他說這些玩笑話。
斐守歲這般想,開了口:「我要你。」
陸觀道聽到,猛然一個激靈,好似斐守歲是他的開關,只要守歲輕輕一按,他就有了反應,或喜或悲,全憑守歲一人。
「要……我?」
觀道不敢置信般問出,他的耳垂哪裡還有肉.色,已經紅成一片,若是用力去擰,怕擠出來不是血珠,反倒是滿腔歡喜。
只可惜,斐守歲又言:「沒了你,我怎麼出這心識。」
「嗚……」
大尾巴狗低下了耳朵,蔫了心瓣說,「我知道……」
「?」
「就算你打我,我也會帶你出去,」轉瞬,陸觀道藏起心思,「你若不喜歡我,我就改,改成你喜歡的樣子!」
怪道,斐守歲分明聽到了陸觀道有些不對的語氣。
遂言:「你很好,已經很好了。」
哪有人兒長大還不叛逆的,就算是養狗,也總會走丟幾次,或許回來時邋裡邋遢,但總歸跑遠過。可嘆陸觀道從未這般,甚至一次次丟開,還會回來,倒顯得斐守歲絕情。
斐守歲閉上眼,又說了一句:「不必為不值得的人改變。」
陸觀道不回話,眼前已快到心識出口。
「做好自己吧,小娃娃。」
小娃娃……
陸觀道的腳邁開很大一步,一下跨入蔚藍透徹的門,他小聲道:「可我已經不是小孩了。」
……
出了心識。
亓官家的守在兩人身邊,未曾回到畫筆之中。
看著濃霧愈發貪婪,已經將能見的,不能見的全部吞噬。
女兒家有些焦急,走來走去,墨水拖帶了混白,成一條黑夜的影子,越來越長。
她道:「公子怎麼還不醒!」
珠釵晃啊晃。
「我又不知謝公子在哪兒,又要何處去搬救兵!」手捏著墨水衣裳,女兒家繞著兩人轉,「要是一直不醒來該怎麼辦!莫不是要困死在這個幻境裡頭了?這可如何是好啊,哎喲!」
被什麼物件絆了一跤,亓官麓立馬繃緊神經,只見是斐守歲靠在陸觀道懷中,伸出了手。
是那手上的木鐲作祟,叫著女兒家倏地一聲,如一串遊走的小魚,縮回了畫筆之中。
濃霧裡卻留下她最後一句話:「公子!你可有大礙……」
斐守歲頭昏腦脹,回了一句:「無礙。」
緊接著,陸觀道也醒來。
人兒的一隻手正正好扣在斐守歲手上,指節交叉,又握得緊,叫著斐守歲不得不注意。
默默想抽離開,卻被迷迷糊糊的人兒抓得更牢。
「……鬆手。」
陸觀道揉了揉眼:「什麼?」
「呵。」
斐守歲將手擡起,兩人僅一拳距離,好似能細看彼此的心跳,「你看看。」
手現在陸觀道眼前。
陸觀道馬上鬆開,又後仰,憨道:「我是想……」
「不必說了。」
斐守歲煞了陸觀道的話頭,轉頭要起身,卻因沒有力氣,再次跌坐在地上。身後的陸觀道連忙扶住他,手掌觸碰到衣料包裹的臂膀,兩人還好不是面對著面,不然可就叫彼此都紅透了耳垂,有理也說不清。
「我能起來。」
斐守歲不甘心,像個花甲老太執著要站起,復又是一個屁股蹲。
羞紅了脖頸。
陸觀道這次卻學了乖,只是在後頭護著,不觸摸。
「……」
斐守歲從未這般無理的狼狽,甚至於心中想,這難不成是神故意的?為的就是讓他出醜?
悶哼一聲。
守歲皺了眉。
陸觀道在後頭試探般開口:「要不要變出一個拐?」
拐杖??
斐守歲轉頭,欲怒:「我在你眼中是半截身子入土了?」
……倒也沒說錯。
「不是不是!」
陸觀道知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解釋,「可你這樣不是辦法啊,站不起來,怎麼去尋謝伯茶?」
嘖。
斐守歲心裡頭又記起那個嬉皮笑臉的謝義山,火氣只增不減。
「呵,謝家伯茶。」
斐守歲一手抓住陸觀道的大腿肉,死死按著,「我倒要看看他與這燕齋花有什麼深仇大恨!」
又想站起,可嘆雙腿無力,只有心在死死掙扎。
陸觀道都要被那手兒掐紅了,也不吱一聲。
「……罷了。」
斐守歲深吸一口氣,他知不該無理取鬧,謝家伯茶確實處境危險。
便再次轉頭,正欲開口說話,看到陸觀道起了水霧的眼睛。
「你……」
陸觀道喉間「嗚咽」一聲。
斐守歲立即鬆了手:「對不住。」
也不知在氣什麼,明明他是一個不會生氣、不會將心中所思暴露的妖。斐守歲想起大火中,他對神的大逆不道,好似是入了這幻境以來,他的心緒便被放大了,所有的喜怒哀樂成了他面具之外的事情。
他的本真,像是被人有意挖開……
是何人……
正想到此,陸觀道之言闖入斐守歲耳中:「那我抱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