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動漫同人> 燃案行> 第133章 沉淪

第133章 沉淪

2024-09-15 02:37:29 作者: 顧三銘

  第133章 沉淪

  怕什麼?

  斐守歲的話鯁在喉中,只見那條蛇尾挪了挪,便如一陣清風消散。

  散得好似從未來過世間,那般的乾淨。

  直到確認神不在,守歲才敢擡頭,他微微直起身子,眼睫斂了水珠,眯起眼睛,那水兒就浸潤了他的眼眶。

  鬆手擦一把面目,放眼望去。

  斐守歲見到心識海面平靜,察覺身後一朵朵被神撫開的槐花,溢出清香。若非面前浮著一隻木頭物件,他真就要被此情此景騙了去。

  騙得以為什麼都沒有發生,更無方才海底的掙扎。

  他輕笑,若在海底他放棄了自己,這神是否會袖手旁觀看他死去?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

  會的。

  斐守歲從不寄希望於他人。

  拍去身上的水珠子,又擰了把長發,斐守歲手指勾了勾,槐樹枝鬆了腰肢。

  濕透的衣裳暫且無法打理,守歲掐訣感知體內仙力。果不其然,如他所料,仙力無法被他吞噬。這神的手筆也不過在他身上放了一樣東西,所謂的贈予,僅是憐憫,從不帶世人逃出苦海。

  垂眸。

  是悲慘讓神更加慈悲了,他是知曉的。

  也就不願再想神。

  斐守歲慢條斯理地走著,他走向心識海中央的槐樹。

  槐樹還是老樣子,一塵不變,站在蔚藍之中。千年前,斐守歲初次來此,它就是一棵高大的樹。

  樹冠遮蔽日月,唯獨守歲渺小得好似一粒灰土。

  佛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可那時的斐守歲並不這麼想,他只知道有的樹能長這麼高,而他只有小小一株。高處遠望總能比他看到的更多。自是從那會兒起,斐守歲便立了決心,並非什麼幾百年長几尺的心,只是他想就算矮如青苔,也該不卑不亢。

  他從未有真正低下頭過。

  他的心,一直站在那裡,笑看神佛。

  想著想著。

  斐守歲赤腳踏入土地,腳腕的玉環輕響。他的腳掌碾碎了濕土,留下一串痕跡。陰冷的水抽離開,一切回到暖陽之中。

  呼出氣來。

  斐守歲倦了意識,他側過臉打了個哈切。

  好睏。

  見守歲頹喪著面容,將手掌貼上樹幹,他試探心識里是否還有異客,就怕神在遠處遙望,再給他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罪名就算沒有擔下,那也是他的了,無法逃離。

  妖力順樹枝攀爬,借著高樹,守歲的視線開始寬闊。他看到藍色深海,有白白的假金烏掛於天際,祥和與安寧,偶爾飛過幾隻不起眼的白鳥,在心識的一生似乎也就這般過去了。

  指尖劃下,指腹摩挲樹皮。

  斐守歲的神思飄在樹的頂端。

  他眺望看似廣闊,但狹小的心識,直到確認無疑這才放下了心防。畢竟這心識相比於修煉之人的最後防線,要是被他人知曉,便是連底牌都沒有了。

  定要好好護著,誰都不許進來。

  斐守歲背過手,這才軟了雙腿,卸下力氣,但外頭他仍需出去,去尋謝家伯茶,還有……

  掐訣念咒,斐守歲喚:「麓姑娘。」

  術法銜接。

  亓官麓在幻境內回答:「公子?!」

  聽到亓官壓抑不住的語調,斐守歲寬慰道:「我已無妨,你回畫筆中去吧。」

  「可是公子!」

  「什麼?」斐守歲懶怠了心,淡淡問,「你且說。」

  「是……」

  亓官麓站在濃濃大霧裡,墨水的她與霧氣一起漂浮,她道,「是小娃娃。」

  斐守歲眉頭一皺:「他怎的了?」

  「他突然也和公子一樣倒下了,怎麼喚都喚不醒。」

  「嗯?」

  未等斐守歲思考,他的心猛然一跳,很清晰地感知到有人闖入了心識,闖進了他的心。

  誰?

  斐守歲立馬轉身,手還掐著訣,便見遠遠的,海的另一面,站著一人。

  那人氣喘吁吁,好不狼狽。

  但下一瞬,那人就朝斐守歲跑來,向著槐樹與白色假金烏,毫不猶豫地跑。

  斐守歲長發輕甩,下意識想要躲開,他猜到是誰了,他的直覺與周遭的水波告訴他,來的人又麻煩又讓他心焦。

  就該在梧桐鎮拋下的,怎一次次抱起來,也就一同走了下去。

  短短眨眼,斐守歲按住了狂跳不止的心。只要心不動,他就可以當作什麼都不知情,只要心止,風兒再怎麼吹拂都與他無關。

  是如此……

  定是如此。

  看到那人兒跑來,腳掌踏碎了海面的千年不變。那人不似神明端莊,是義無反顧地跑著,像一盆見到光照的向日葵。

  斐守歲不自知地往後退,他的理智在催著他快些躲開,躲起來,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就再無人能發現他。來時如雨,去時如風。

  往後倒退的速度遠遠沒有那人快,慢慢地後背就貼到了樹幹,斐守歲的手抓緊樹。

  不該……

  不應該……

  緊張感愈發誇張,虛汗冒出來,也不知在怕什麼,斐守歲終是看清了來人。

  就是姓陸名觀道,喚一聲陸澹的。

  見到了臉面,這心兒忽然就沉下了。沉得十分蹊蹺,就連一直在微風中搖曳的樹枝都墜住,不再晃蕩。

  斐守歲餘光看了眼海,哪兒有他的容身之所?就算繞一圈,藏在樹幹後,也是立馬被尋到。

  沒有可逃之處,也再無機會了。

  一不做二不休。

  這樣一想,心沉得更加徹底,就連慌張都被平淡取代。

  斐守歲靠著槐樹,有氣無力道:「你來做什麼?」

  身影的腳步一愣。

  斐守歲又言:「誰讓你來的?」

  陸觀道吸了吸鼻涕。

  「是人身蛇尾的玉鐲神仙嗎?」人身蛇尾……

  老妖怪笑了下,他心中倒是有一個這樣的神,但過於虛無縹緲也就不敢往那處想。他聽到陸觀道的腳步停下一瞬後,再次朝他跑來。

  他是不掙扎了。

  跑不掉,那就沉下去吧。

  脊背與樹幹貼近,仰頭時,能望到槐樹花開。

  斐守歲就坐在槐樹樹根上,靠著樹,說:「你不開口,那我也不說話,看誰耐得住寂寞,能忍住彼此的眼睛。」

  他知曉,陸觀道忍不住的。

  被三問的人兒腳步不減,一圈一圈的漣漪濺起。水波比人兒先行一步,盪到了斐守歲面前。

  好似晃動了水波之下守歲的心。

  斐守歲歪頭,伸手勾了下:「還要多久?」

  陸觀道咽下痴想。

  斐守歲笑道:「你還要多久跑向我,跑到我面前?」

  「我……」人兒終於有了聲音。

  斐守歲笑著笑著,臉已疲倦不堪,面具快要從他臉上滑落,他卻默默伸手捂住了臉,試圖不暴露自己的本真。

  「你說。」話出於口,掀不起任何波瀾。

  陸觀道跌跌撞撞地跑著,他伸長了脖子,視線匯聚在斐守歲身上。

  他道:「你不喚我,我擔心你……」

  喘.息與起伏。

  「我就來了。」

  「嗯。」

  「是我自己想來的,一直都是我自己,從未有人指使!」陸觀道咬唇,鼻尖已然酸澀不堪,「我不認識什麼神,在這兒我只認識你……」

  「你好沒有良心,竟是忘了謝伯茶與江姑娘。」侃道。

  陸觀道卻駁了斐守歲之言:「不一樣的,你與他們是不一樣的。」

  「有何不同。」斐守歲看向愈發近的身影,手抓了一把濕發。

  烏黑之發貼在他的臉頰上,成了夢境的罪人。

  「倒是有不同之處,」

  斐守歲恍然,「我是妖,他們是人,你是同伴之心,心心相惜。」

  「不!」

  陸觀道馬上打斷了斐守歲的自棄之言,他不知疲倦,「是我害怕一人走在黑夜裡。」

  人兒想起梧桐鎮那條到處都是冤魂的小道,那日的他從未設想路的另一頭能走來一人。

  一個發著微光,趕夜路的書生。

  書生打扮並不顯眼,可他跟上了,一路跟著,哪怕擦肩有富貴人家,他也一直看著小小箱籠。

  他的心與他說:該是此人,沒有錯的。

  也不知何等原因,陸觀道哭著哭著笑了出來。

  破涕而笑,還是一張皺巴巴的臉,濃眉綠眼,他解釋言:「我記得你也是一人,走在路上,無人相陪……」

  斐守歲不回話。

  「但現在不同了,」

  陸觀道慢慢地放下腳步,他離斐守歲沒有幾尺距離,「是那日後,你抱住了我。」

  他卻向守歲張開了手。

  斐守歲仰頭看他。

  那雙手早已不是梧桐鎮髒兮兮的手,變了,一切都在悄無聲息地變。變的不只是眉眼,還有心。

  「哼……」輕輕的,無人察覺般,斐守歲悶著聲音。

  此時,陸觀道已走上土地,迎入槐花香中。

  手也垂擺。

  心識的土地濕軟,他一腳下去能陷進幾分,又艱難似的抽離開,再次沉淪。

  陸觀道喘著粗氣,跑來時有多少義無反顧,現在便有多少的不堪。發是亂的,臉色有些沉,淚水哭皺了眉毛與墨綠眼瞳,他那般俯瞰斐守歲。

  「我……」像一隻潦草的大狗。

  斐守歲仰著頭,笑眯眯地將雙手伸向他:「你既能來,便也能走,帶我走吧。」

  聽罷。

  陸觀道明顯愣住了,他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斐守歲。

  「你說……什麼?」

  斐守歲早就沒有起身的力氣,他癱坐著,用最後的妖力說:「我累了,你抱我走罷。」

  陸觀道眨眨眼:「你不怪我?我……我這樣跑過來,你不怪我?」

  「……嗯。」

  那人兒很是好哄,聽了一字就忍不住地甩起藏不住的大尾巴。

  「好!我背你走!」

  只見陸觀道上前幾步,又撣了撣衣袖,這才俯身半跪,把後背交給了斐守歲。

  斐守歲雙目一黑,他體內仙力不起作用,就連力氣都不曾回來,哪有那個勁一躍而起。

  「抱我吧……」他言。

  手蔫蔫地移了移,碰了下陸觀道的手臂。

  陸觀道倏地紅了耳垂,肉眼可見緋去脖頸一片。

  斐守歲虛眯著眼,沒有注意人兒羞赧:「我沒力氣了……」

  「啊啊!」

  陸觀道這才聽懂般起身又俯身,他的手在空中懸了一會兒,手掌彎曲復伸直,最終下定決心,他將手與斐守歲相碰。觸摸到斐守歲時還是有些謹慎,他生怕守歲在與他開玩笑,開一個專門甩他,逗他玩的笑話。

  也便抱得很緊。

  從彎腰到直起,斐守歲輕如一片枯葉,沒有過分的重量。

  陸觀道將他圈在懷裡,還能顛一下,只是斐守歲臉色難看,也就滅了這般想法。

  有槐花香,沁入心肺。

  人兒不敢多看,不敢多聞,為了轉移浮躁不已的心,他道:「為何沒了力氣?」

  斐守歲靠著胸膛,一隻手抓住陸觀道衣襟,頭點了點,示意他下來些。

  陸觀道便低了腦袋,墨發落於臉頰,打在守歲額上,有些癢。

  守歲輕微移了下,避開陸觀道的長髮,他湊上前,咬牙一詞。

  「少問。」

  陸觀道被這一綿軟之詞繃緊了神經,他不問了,死也不問。


關閉
📢 更多更快連載小說:點擊訪問思兔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