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幻神
2024-09-15 02:37:22
作者: 顧三銘
第127章 幻神
等出了這梅花鎮,將什麼荼蘼花與謝家伯茶的血仇之事了結,斐守歲再算牽手一事。
眼下,能順著便順著,少一處麻煩才是上上計。
斐守歲這般想,與陸觀道並肩而行。
片晌。
一盞茶功夫,兩人在大霧中聽到了婦人交談之聲。
面面相看。
斐守歲慢了步伐,攔住陸觀道,他生怕是施術者的圈套,背手抽出畫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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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些。」
陸觀道點頭。
卻聽,在迷霧繚繞之中,婦人低語愈發靠近。
「哎喲喲,你們聽到了嗎?」
「聽到?」
「是呀,聽到沒,有哭聲!」
「哭聲?哪兒來的哭聲?」
霧氣肆意,斐守歲也在聽。
「戲台子後面,我去拿瓜子和茶碗的時候,聽到了哭聲!」好像能看到坐在桌邊,弓背咋舌的老婦人,「嘖嘖嘖,哭得那叫一個慘啊。」
「你瞧瞧,哭得慘有甚用!你倒是與我們說說是誰在哭?」回話的當是個男子。
「我也就看了一眼,好像是個小姑娘,老小一個,都沒幾歲哩!」
「小姑娘?」
「是啊,長得又矮又瘦,臉頰都凹進去了,那樣的胳膊連肉都沒幾塊,還哇哇地哭,哭起來可難看!」
小姑娘,哭得難看……
倒是想起那個深夜訴說的翠綠人偶。
又聽。
「你別說哭聲了,聽著怪瘮人的,說不準是那個小姑娘自己做錯了事,受罰也不一定。」
「呸!」
老婦人忽地吐了口唾沫,「受罰?這種事不可能出現在百衣園裡頭!燕姑娘多少善良的人,頂多也是責罵兩句,我看是那小蹄子偷了客人東西,被發現咯!」
「我說你,無憑無據怎說人家是賊?」
「什麼無憑無據?她不是在哭嗎……」
她不是在哭嗎……
閒言碎語在濃霧裡化開來,暈墨似的將兩人包裹。
陸觀道聽罷,伸手指向前方:「那邊還有人。」
「嗯。」
斐守歲自是察覺,看著陸觀道所指之地,驀地生出一陣陰風。
陰風後,黑黢黢的狹道里,霧氣散開,見著一個小小身子的女娃。
女娃娃站在昏黑內,用手心捂臉,一抽一抽地吸氣。
「……」
斐守歲往前走去,那深黑的一幕卻後退數步,好似不想讓他闖入。
女娃娃還在哭,哭得聲音卻不響,這樣窄小的地方,抽泣之聲打打轉轉,終究散不開,消不掉。
又去看女娃娃身邊的物件,好似是掛了什麼彩色的衣裳,可惜在霧氣之中,一切縹緲,都濃成了謎團。
有點像……像在戲台子後面。
戲台後專給戲子梳妝打扮的地方。
有時因一出出不同的劇目,總會在來往過道上掛著衣裳,以備不時之需。
斐守歲得出此論,正要開口。
見到戲台走道的一邊,跑出一個白衣姑娘。
姑娘綁著低馬尾,兩條又粗又重的辮子上開了小朵荼蘼花,一身雪白,連繡花鞋都是純淨之姿,不染一點塵埃。
荼蘼?
亦或者是燕齋花。
白衣姑娘臉面模糊,像是跟著聲音,撩開了懸在上空的衣裙。纖細的手掠過七彩戲服,終於在犄角旮旯處尋到了哭泣的女娃娃。
她蹲下.身:「咦,你怎得在這兒?該去吃飯了!」
手拉住女娃娃的胳膊。
「哎呀!」
白衣姑娘縮了縮手,有些憐惜般,「我聽聞你這幾日不常來包廚,是當真賭氣絕食?」
女娃娃斷斷續續地哭。
「不吃飯怎麼成!快於我去,不然等過了時辰想吃也吃不著了!」白衣推了把女娃。
女娃娃踉蹌一步,差些摔倒。
「我不去!」
鬆了手,斐守歲見到女娃娃的真貌,與那翠綠人偶十分相似,不同之處只有靈動與否。
看來這一出幻術便是翠綠人偶的故事。
老妖怪不知之後的事情有沒有價值,暫且也挪不動步子,聽白衣與翠綠說。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與我說說,不吃飯是不成的,你看看你的胳膊,哪家的姑娘有這般瘦。」
翠綠卻哭紅了眼:「哪家的姑娘?!我本有家,本不該受這般的苦!」
淚珠從眼眶生出,點化了霧氣。
「是,我知道是我娘親不要我了。她不要我,我就該在這兒受人作踐嗎!」
吸一吸鼻涕,「我還不如去死!」
氣話衝出口,翠綠如一隻急眼的兔子,甩開了白衣姑娘,因她從小吃不飽飯,長得又矮,也就能輕鬆跑過衣擺。
一蹦一跌著。
五顏六色的戲服隨她的動作搖晃,她義無反顧跑入濃霧之中,獨留白衣在原地不知所措。
白衣收了手緩緩站起,自言自語:「我做錯了嗎……」
嗯?
斐守歲注意聽。
「原是我不該出手的……」
此話了,大霧撲上白衣的身子,將眼前這一幕吞噬殆盡。
守歲皺眉。
又是話說一半,屁放一半的彆扭戲。
掖掖袖子,斐守歲轉身與陸觀道:「走罷。」
陸觀道背過頭,好似在抹眼淚。
「嗯,走。」
「……」斐守歲當作沒有察覺。
拉住身後這個愛哭鬼,往前走去。
沒走幾步,又是一陣陰風颳來,老妖怪立馬甩出紙扇擋風。
這風兒有毒,一吸入喉間便瘙癢萬分,陸觀道反應不及,猛地喝一口,立馬就咳嗽起來。
斐守歲屏氣,傳音:「沒事吧!」
「我……咳咳咳……」
「當心,就怕這風帶病。」
陸觀道眯眼,他被風熏得又擠出一滴眼淚:「我沒事,只是吃著了,咳咳咳……喉嚨,有點子……咳咳咳,有點腥……」
「別亂想,跟緊我,不要鬆手。」要逃出濃霧,要完好無損地離開。
斐守歲心想,執扇便是一扇。
颶風憑空而現。
風狂舞碎發,打得陰風一個措手不及。
老妖怪輕笑,見霧氣也隨之後退不少,他笑說:「怎的,只挑軟柿子捏?」
身後那個咳嗽的軟柿子嗚咽一聲。
「……」
算了。
斐守歲正聲:「荼蘼姑娘既有事囑託,不如儘快。」
霧氣悄悄然爬。
斐守歲往後靠了靠,掙脫陸觀道的手,反手與他十指相扣。
陸觀道一愣,手心有暖流一點點占據。
「有好些嗎?」這是適才神在斐守歲身上留下的仙力,散了怨念後還餘下些,斐守歲便還給了陸觀道。
陸觀道咽了咽,神之力一下撫平了他喉間霸道的妖氣,就連悲傷都被拍扁。
低下頭:「……沒,還是痒痒的。」
?
撒謊。
斐守歲垂眸:「我不鬆手。」
「唔。」
陸觀道知自己不該騙人換取憐惜,卻羞於說出口,不再回話。
斐守歲嘆息一氣,大聲與幻境:「姑娘信我,便不必遮遮掩掩。」
話落半晌。
灰白濃霧中飄下一朵荼蘼花。
「這是……」
斐守歲伸手去接,花瓣一散,凝成一行字。
「公子,幻術之中還有他人動手,望公子多加小心。」
如此客客氣氣提醒的不可能是燕齋花。
是荼蘼。
斐守歲鎖眉,他心中復盤著荼蘼與燕齋花之言。燕齋花說幻術非她手筆,也不能全信,若是神靈……不,神的目的已在他身後。不是荼蘼欺瞞,就是燕齋花的蠱惑之言。
顧扁舟?顯然沒有道理。
老妖怪頭疼。
花散後,霧氣猛地向前,又似初到時包裹了兩人。
陸觀道在後,靠著斐守歲說話:「霧氣里好多人。」
「嗯。」
斐守歲閉上眼,感知幻術。
大霧在妖術下被剖析,見濃霧疊墜,裡面藏著一個個深黑的老靈魂。
靈魂低著頭,垂著手,沒有色彩,亦沒有生氣。
斐守歲偏偏頭,傳音一句:「我帶著你走,你不要停下。」
「不停下!」
陸觀道沙啞嗓音回他,「你要帶我去哪裡,我都願意!」
「……」
斐守歲總覺著身後的陸觀道不大對勁,明明是真人,卻好似換了一個魂魄,明明那雙濕乎乎的眼睛不變,可看他的目光重了三分。
老妖怪沉默,暫時放下疑慮,心中念一遍咒法,幻術在他手上匯聚。
聽他怒言對眾鬼:「多聞天王,借您的混元珍珠傘一用!」
話了,一把鑲嵌各色珠寶的巨傘現於斐守歲手心,他倏地將傘打開,一擋。
「風珠定干坤,開傘遮日月!」
忽地。
陸觀道眼前一黑,他慌忙去抓,發覺斐守歲的手沒有鬆開。
「怎麼回事?!」
斐守歲卻跑起來,帶著陸觀道:「騙人的幻術,只能撐一會!快跑!」
老妖怪在前頭,墨發散於霧中,三兩拍打陸觀道的臉頰。
當是告知他,他還在,不必擔心。
陸觀道沉下氣:「去哪兒?」
斐守歲聽罷,笑道:「先跑再說。」
「好!」
可惜斐守歲在他人幻境裡被嚴重壓制,那假借四大天王的術法也很快被識破。
沒過一會兒,「混元珍珠傘」在空中被白霧沖開,眼前黑暗一下子消散,還是在霧氣森森里。
斐守歲「嘖」一聲,單手掐訣:「我心純然,祈一佛道,神聽我令,聚妖滅怨!」
那傘又重新聚攏,如一張厚重的大毯子,蓋在那些蠢蠢欲動的靈魂上。
「陰陽不限,顛倒晝夜,混元寶傘,吞雲收天!」
掐訣之勢飛快,斐守歲咬牙收住濃霧,帶著陸觀道一直向前。
衣擺飛起來,飛時有術法溫吞的暖意。
陸觀道眼前只有混元傘下的深黑,要是可以,他真想看一看斐守歲快跑的樣子。
定是輕盈的,像是一隻白鳥。
耳邊有守歲念咒之音,他喘著氣道:「臥銀鼠,持寶傘,穿甲冑,避鬼神,北方多聞天王,現我身側,助我降妖除魔,破雲還萬里晴空。」
喘.息很近,很近。
近到忽略了心跳聲,萬物都等候著什麼。
陸觀道心癢,手愈發捏得緊,眼前昏黑不散,他咽下唾沫,低聲:「我們……太黑了,我看不著路……」
斐守歲沒有回話。
他又問:「這些咒語是何用意?我若有用處,定要與我……」
話未說完,目之所及開始晴朗。
握著陸觀道的那隻手鬆開了,飄飄然。
陸觀道心中一緊,在突然的強光下,不自知般仰頭看。
紅繩隱去,成了一條再也看不見的藕絲。
雲散霧破,他看到一個身披黃金甲冑,頭戴寶石寶冠,身後飄著綠絲綢仙帶,腳踏蓮花玉座的神。
神睜開了佛眼,眼中好似有極苦眾生,但見不到他一絲一毫的悲憫。
旁邊幻一隻紅鬃白獅子將。
何人?
陸觀道啞了嗓音,在大霧與佛光下,尋找斐守歲。
那斐徑緣去哪兒了?
著急忙慌轉頭,一手散開霧氣,卻聽到斐守歲傳音:「木愣什麼,我不是在你身旁嗎?」
「什麼?」
陸觀道這才意識到,他仰首,驚嘆:「你何時,成了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