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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白蛾

2024-09-15 02:37:11 作者: 顧三銘

  第117章 白蛾

  「你們真的甘心在此?」

  斐守歲繞過第一個新娘,走去兩步,與寂靜的她們說,「在此殘餘了臉面,不如隨我去了卻執念,或許下輩子成一株蘭花草,也落得逍遙自在。」

  「蘭花草?」有女子音。

  「都是一株草了哪來的自在呢,小公子呀,你好是天真。」

  斐守歲不語,傾聽新娘們的碎碎聲。

  「說起蘭花草,我倒是讀過一本《石頭記》,裡面的林姑娘就是一株蘭草,不過可惜了她,是病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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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你還讀過書?叫讓姐姐好生羨慕,就我家那破樣,別說是書了,連紙都見不著。」

  「你不知道呀,我都是背著家裡人讀的,什麼《西廂記》,什麼《石頭記》,我主母才不願我看,不然我還會賣給一個山中的柴夫?就為著柴夫手裡的嫁妝,我呀,死的時候都沒有衣裳穿哩。」

  「哎喲喲,別說衣裳了,最裡頭的那位,可是被人剝去一層皮,打發的時候冰天雪地……」

  斐守歲握住袖中紙扇。

  「好啦,好啦,家醜還不可外揚呢,你們當著小公子的面說這些做什麼!」

  「就是,我們大人不也是這般出生,誰比誰高貴!」

  大人?

  莫不是燕齋花。

  斐守歲想要套話,擺出一張客氣的臉:「各位好姐姐。」

  一拱手。

  「我既然來了,必是走不掉的,不如姐姐們下來與我說道說道,這大人為何要見我?」

  此話一出,眾女子譁然。

  斐守歲還以為說錯了話,正要找補,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應了他。

  「你都沒死,來百衣園找她?」

  咯咯笑聲。

  「公子哥好胳膊好腿,就不要與我們掙飯吃了。」

  「是啊,俊公子,好好活著不行?非要成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討不了別人喜歡。」

  斐守歲仰首:「可進了這園子,還有活著出去的人?」

  話落。

  先是死一般的寧靜,後來慢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在斐守歲耳邊,像是蟲子落下來,落在乾枯樹葉上發出的低鳴。

  老妖怪謹慎,有些不對勁。

  果不其然,嬌嗔之聲驀地轉變,變成凶神惡煞的厲鬼。

  「活著?哈哈哈哈!我們都死了,憑什麼你活著!」

  黑屋子的威壓變重。

  又有女子言:「活著,活著……」

  「就偏偏我死了!」

  「為何那個柴夫能用大刀砍死我,將我賣給山匪!」

  「為何家中子嗣眾多,偏偏要賣我!就因、就因我是個女娃娃?」

  斐守歲開扇幻出一個屏障,遮擋滾滾襲來的怨念。

  黑風懸起,吹散開墨發,斐守歲咬唇,但他不能還手,任憑衣袖在狂風裡亂唱。

  唱出一曲吊嗓子的山歌。

  「啊啊啊啊,死啊,活啊,那些個老爺官爺,在我們死後還要我們的貞潔!什麼貞節牌坊,什麼烈女孝德傳,都是狗屁!死後的名聲,還不如生前給我一碗薄粥!」

  「噫噫噫,凍死了,全部拖去亂葬崗,一個墳包,要埋四五個姑娘!頭著地,腿給折了!我和我姐姐,不能在土裡團圓,非要我拖著墓碑,一步一步地去尋!」

  「那兒哪裡是富貴的地方,遊人暖?暖的是有錢的老爺夫人,可暖不了我們這種一生下來就是冷冰冰的東西。」

  「俊公子啊,你知曉否?我家姑娘生前為百姓布粥,死後的白骨還要為他們築血長城!」

  「我呢,我被城裡的地頭蛇活活煮死,說是我不吉利,就為著半月前多吃了一碗飯……」

  斐守歲後退一步,就在方才女子回話間,天旋地轉,狹小通道成了戲台模樣。

  眼睜睜見到女子們邊說話邊掐住自己的脖子,在戲台上頭吊死。

  老妖怪皺眉,在濃重怨氣中,打探一句:「姐姐?」

  但無人應答。

  好似方才的吐露不過破了小口的米袋子,只要用手抓牢,也就不會沿路掉米粒。

  斐守歲嘆息,用紙扇扇開一塊圓區。

  圓區之外,他看到血紅的繡花鞋,垂盪在高空,烏青烏青的皮肉,偏被困一個三尺金蓮。

  新娘們好似一座座窄瘦的鐘,下一瞬就要從天上掉下來砸中戲台中央的他。

  斐守歲執扇不敢鬆懈,時刻注意著四周,四面八方的冷氣溢出,有二胡聲在戲台後吱呀。

  可就二胡的聲音,好不淒涼。

  「我與你講話……」

  「你為何呆呆地不與我搭話……」

  「相公,小姐……」

  「月光淒清寒人心,陰風陣陣送悲音……」

  「是誰死了?」

  「死在哪裡?井裡?樹上?一根橫樑,一條白綾就夠了,也算死得體面……」

  斐守歲挪著步子,他走一腳,頭上的新娘就跟隨他慢慢地移,耳邊一直在唱戲,唱的是《青絲恨》,唱的是《梁山伯與祝英台》,但後頭一句說的何人,斐守歲聽不瞭然。

  哪有什么姓甚名誰,拱手作揖福了福,只看到她們的好面貌,全然不知出處。

  老妖怪從中間走到角落,新娘子們跟著他一塊兒動。

  窸窸窣窣,蟲生軀殼,肌爛骨白,少女憨笑。

  掉下。

  一隻肥蟲。

  斐守歲立馬用扇子吹開她。

  「姑娘?」喚一聲。

  「嘻嘻嘻……嘻嘻嘻……」

  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公子呀……我們看著你哩,我們這麼多雙眼睛,就看你一人……」

  蟲子在木板上蠕動。

  「公子可不要藏秘密,騙著小女子,偷吃。」

  「嘻嘻,眼睛,眼睛……我們的眼睛雖然不亮,但是看人卻看得清楚,哪怕公子用墨水糊了我們的眼睛,我們還會長出新的腦袋……」

  「就為看公子……」

  聲音打遠處來。

  斐守歲倏地回首,看到戲台上發光的窗子。

  窗子旁繞著一軀軀新娘,那些女孩子身後是破繭的蛾。

  女孩子們垂頭,蛾子們振翅。

  白蛾子撲通撲通,赤.身.裸.體,舉臂黏糊了濁液。

  念的是:「娘親,娘親。」

  難不成那個燕齋花是蛾子成精?想起她的樣貌,一身雪白……

  不,不能以貌取人,就算是敵人,也不該只觀其狀而放鬆警惕。

  斐守歲深吸一氣,看蟲子成群結隊,卻無法靠近他。

  道:「都是可憐人。」

  「嘻嘻嘻……」

  「燕姑娘,何至於此。」

  言垂。

  雜亂之聲煞止,蟲子們不再上前。

  斐守歲得此機會,揮扇將她們吹開,耳邊有女子與他說。

  「何至於此?」

  聲音來得突然,斐守歲猛地回頭,想要捉到女子。

  然而他頭上那玉冠不知何原因裂開,成了兩半,又逃跑似的砸於地面。隨後長發散落腰肢,一氣呵住青衣,遮擋半面容顏。

  墨發之下,現一顆淡紅眉心痣。

  但不見聲音主人。

  空蕩蕩的戲台子,看上去並非人偶所用。

  打量,除了那亮到刺目的窗子,一切都濃稠。

  斐守歲直了脊背,霧氣呼得他面目累起水珠,黏上了長發,他又嫌長發礙眼,撩了下,隨意別於耳後。

  微微低首:「燕姑娘不是要請我聽曲?」

  「是呢,」聲音答,「公子難道沒聽到?」

  斐守歲拍扇:「這樣的一出,算不得東道主之誼。」

  「哼,公子真是苛刻。」

  鬼魅似的女子聲嗓,一直在戲台上縈繞。

  「賈公子放心吧,無論聽曲兒還是你,都逃不了了,不光她們死了,你也要陪著一塊兒去呢。你與她們的魂魄將會被我困在木偶里,肉.身難以保存就都切成片兒,端去外頭。」是燕齋花。

  「我在人間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公子這般的人物,雖美過萬千,但叫我更想知道你心裡的顏色。」

  「呵呵,究竟是烏黑的,還是白的透人。」

  她的語調刺在戲台上,混合二胡的拉扯:「不過可惜了,那些肉片糕點賈公子一行人都沒有吃著,要是吃到了我就不必費盡心思擺陣來尋你,畢竟那些凡人都讚不絕口。」

  「昨日燒肉時,肉是酥的,多放點醬油鹽巴就能蓋去糜爛,皮先煮一煮,再放到油鍋里炸。哦,對了,柳覺他最喜歡吃的就是炸肉皮,每回來,定要吃上一盤子,再喝一口茶。」

  「給他端茶的說不準,就是那出肉的姑娘,」燕齋花譏笑,「但是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總有一天人肉要割盡的,人皮也是一口氣炸完,那公子說,我該如何是好?」

  斐守歲摸住畫筆。

  「燕姑娘,你真覺著此地能困住我?」

  「哦?賈公子答非所問。」

  「我自是有辦法。」斐守歲面不改色。

  「說來聽聽。」

  老妖怪言:「將你交給正道,這就是辦法。」

  「什麼?」

  燕齋花捧腹大笑,「你與我是同類,卻要把我交給正道,要是那些個狗屁正道連你一塊收走了,你該如何?自認倒霉?還是先殺我而後快?」

  言畢。

  白衣女子出現在眾新娘之下,她笑對斐守歲,扯了把其中一位新娘的腳,那新娘子便整個身子掉下來。

  重物之聲頓頓。

  燕齋花笑說:「小女子不想被正道抓去,修成個什麼靈丹妙藥。賈公子呀,你能否憐惜小女子,放過小女子一回?」

  斐守歲皺眉。

  他見到新娘的身體扭曲,關節處一個個凸起。

  就像是,蟲卵。

  老妖怪避開眼,正聲:「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

  燕齋花嗤笑,「公子不心疼我,難道心疼了她?」

  「是。」

  「是?」

  燕齋花故作詫異,「這些將死之人,心疼什麼呢?凡間最喜辦白豆腐喪事,都是辦給活人看的,死去的那些,可沒人心疼。」

  她邊說,邊抓起新娘的腳腕。

  新娘倒掛,失了遮蔽,看到她裙擺之下,早就腐爛。

  爛了腿,爛了肉。

  白花花的不是肖想,是蟲,甚有些已經破殼,欲飛不飛。

  斐守歲再次挪開視線,有些怒氣:「陰司地獄的使者都是幹什麼吃的。」

  「哈哈哈哈哈!」

  燕齋花自是聽到了,她晃兩下新娘,「我看公子修為不淺,卻是個不入世俗的白蓮花!公子你切記,這世道上哪裡都是官場,哪裡都要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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