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戲團
2024-09-15 02:36:50
作者: 顧三銘
第97章 戲團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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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扁舟笑著扶起作揖的殷,「大人哪裡話,我雖在京城,但大人也是五品,五品對五品,我們乃是平級,吃著一樣的飯,喝著一樣的茶。」
哼。
車內的斐守歲能看到殷縣令結實身子,兩撇小鬍子蓋不住臉上的酒氣。
好一個五品的官。
顧扁舟又言:「不知大人準備的客房可有空餘,餘下一間給我的隨從擠擠?」
「有的,自是有的!」殷縣令再拱手,「不過大人,天實在是不早了,還請大人入了我為大人準備的暖車。」
暖車坐在城牆腳下,裡頭盈盈亮著光。
顧扁舟眯眼:「大人何須費心,我與隨從坐坐馬車便可。再說了,來梅花鎮是為的記錄這些年鎮中的農收,小事一樁,要拿暖車就有些過意不去了。」
農收……
斐守歲心中念著密信內容,好似信里從未提及耕種。
那沒了田地,一切都荒蕪,又何提梅花鎮的年年有餘。
老妖怪又見高高城牆,繞著他們三人的眾多士兵,若非斐守歲知道這是在迎接官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捉了什麼間諜逃犯,用得上這般陣仗。
那些士兵在黑夜裡沒有臉面,宛如吊絲木偶,只信一處腦子。
聽殷縣令犯難:「可大人,這備都備好了,您不上來賞一杯茶,不就讓百姓看了我的笑話,說我沒有那待客之道,侮了梅花鎮的臉面。」
「這……」
顧扁舟傳音,「斐兄,看來我非去不可了,你與小娃娃當心些。」
「顧兄亦然。」
說著,顧扁舟便是再推脫,也被那縣令推上了暖車。
鬧騰的聲音從暖車處傳來,有悅耳琴聲,影綽綽地見著纖細女子,點腳起舞。
好一個暖車。
斐守歲不敢鬆懈,正要推醒陸觀道,馬車外有聲音言。
「大人,由小的給您牽馬。」是男子,低沉的嗓子,年有五十餘。
斐守歲只得壓低聲音:「牽慢些,不要顛簸。」
算是裝模作樣,套上京城不好惹的牌面。
隨後,馬車跟著前頭喧鬧的暖,一路大開城門進了梅花鎮。
與其說是鎮子,更像是一座堡壘。許是站立在高山,又兼深黑城牆,梅花鎮的四角城牆上都坐了哨塔。此時的大雪之中,深灰視線,能望到哨塔內亮光盈盈,有士兵站崗。
斐守歲推醒了陸觀道,在馬蹄聲中替暈乎乎的人兒穿衣戴帽。
身側腳踏厚雪聲不絕於耳,陸觀道又是醉醺醺的,時不時抱著斐守歲的手臂撒嬌。
老妖怪犯難,只怕怎麼穩住五品官的面子。
與人兒傳音:「清醒些,入了鎮子,你可就是當朝五品官員的隨從了。」
「唔,什麼呀……」
「……」
斐守歲琢磨著是把人砸昏方便,還是乾脆置之不理,將燙手山芋丟給顧扁舟。想起顧扁舟方才略有憤慨之言,倒也算得上為百姓的好官,斐守歲雖不在「百姓」二字之中,但好說歹說是顧扁舟照顧了他三月,於情於理都要管著陸觀道。
老妖怪計算了因果得失,傳音時柔了語氣:「你再不醒,待會是要我扶你走?」
「抱著我好啦!」
「我所見真正醉酒之人,只有倒頭不省人事的,你這般黏黏糊糊說話,想是還清醒著,不過借一把酒勁肆意妄為,以為我不敢罰你?」不過說著說著,語調就開始生硬,「陸觀道,身子骨撐長了,心也該長大。」
「唔……」趴在斐守歲膝上的人兒,低著頭坐起,小聲,「不長大就好了。」
斐守歲默然,將一旁的熱茶遞給陸觀道。
「醒一醒,待會兒跟著紅色衣裳走。」
接過茶水,陸觀道那雙綠幽幽的眼睛,正痴痴地望著斐守歲。
老妖怪被盯得不自在:「有話直說。」
見人兒垂著腦袋,抿一口茶水:「冷。」
眉頭抽了抽。
「冷就多穿點!」
拿出顧扁舟給兩人備著的外袍,斐守歲隨手將黑色那件丟在陸觀道身上,「喝完茶,穿好。」
「你的呢?」
「我自然有。」
斐守歲摸出一件青衣,隨意披了下。
車外圍著的士兵馬夫一言不發,靜得只剩下雪壓枝頭,嘩啦啦一地。
身旁的炮仗被訓話,安靜了下來,斐守歲也好仔細觀察梅花鎮的樣子。
妖身的瞳孔發出微光,灰白眸子透過棉簾,見到牽馬之人。
那人又矮又胖,弓背彎腰,一身厚重衣裳將脖頸藏在裡頭,像是沒有頭的老王八。又因灰黑大雪,雪花積在氈帽上,更是長了青苔的老鼈。
老鼈動作緩慢,倒是在雪地里步履穩健,被高原風吹皺的側臉,是有歷史的痕跡。
斐守歲觀不了那些士兵的區別,大雪遮擋視線,也望不清路兩邊的商鋪,雖偶有點燭未歇的,但也不過三兩,見了前頭暖車就立馬熄滅,等著車與馬走遠,才堪堪亮出一角。
一切的一切,都為著大雪寂寥。
老妖怪盤算前方黑漆漆的衙門,開口客套:「老師傅,這梅花鎮的大雪,是一年四季都落個不停嗎?」
話畢。
雪花沉在馬背上,老鼈沒有回答。
只是走著,弓背行路,好似前方是萬丈深淵都不會停下腳。
斐守歲眯眼,又問:「老師傅,此路漫長,你不與我說說話,實在是無聊透頂。」
「是……」一字沙啞詭異的聲音穿透馬車,打在四處雪地,「是怕貴客,聽了我的嗓音……」
吞咽聲格外明顯。
「怪罪於我。」
斐守歲立馬回:「此言差矣,嗓子是嗓子,與為人處世無關,老伯豈能這番想。」
客套話流入弓背老鼈身側,老鼈一顫身,語調還是那般鬼魅:「那前幾位來的大人也是這般說的,可後來……」
「後來?」
「後來……那些大人們住久了,也就說起一樣的話。」老鼈的脖子縮了縮,愈發小了聲嗓,「不過大人們說得對,我這嗓子還是不開口的好……」
斐守歲笑著回:「敢問老伯,那些個大人所住之地……」
「一樣的!」斐守歲的話被打斷,聽那個老鼈說得忽然快起來,「大人們都住一樣的屋子,在鎮子的東北角,那……那百衣園的斜對面,叫臘梅的院子。」
百衣園……臘梅院……
老妖怪套話一句:「臘梅院倒是雅致,卻不知這百衣園是什麼地方?平日吵鬧否?前頭緋紅衣裳的顧大人可不喜嘈雜,若是來往車馬多了,他都嫌煩。」
「這……這……」
見到那佝僂的脊背,是低眉順眼的一張臉,就算死了也無人在意。
老鼈惶恐道:「大人這可怎麼辦是好,那百衣園是戲曲班子,每年這個時候他們都會來鎮子裡表演人偶戲,今年還是縣令老爺刻意為著大人們請來的,這要是擾了大人清靜……」
「戲曲班子?」
「是了,大人,百衣園雖是唱戲的,但上台走的都是木偶,由著台後唱戲配曲,」老鼈牽著馬繩的手僵紅,「小的家中老么就很是喜歡這種木偶戲,昨夜裡他還吵著要去看呢。」
一提到家中之人,老鼈的語氣都上揚不少,可惜還是蓋不過陰森。
斐守歲言:「顧大人久在官場想是沒看過木偶戲,或許大人看了新奇,不責罰反倒重重有賞。」
「哎喲,要是這樣就好了……」
字畢。
老鼈不再開口,原是到了府衙門前。
此刻還在下著大雪,前頭的暖車徐徐停下,笙歌艷舞也消散得無影無蹤,倒像是一路而來喝的不過清茶,不聞酒香。
馬車落在一屋開外的地方,將將能見燭火影子搖搖晃晃。
斐守歲擔心著傳音:「顧兄可還好?」
「嗯?」
顧扁舟正巧走出暖車,一腳踩在牽馬小廝安放轎凳上,鵝毛大雪裡頭,他餘光略了眼,「斐兄小瞧我了,既已成仙,就免了世間情愛,再有多少美人,也不過骨相皮肉一副。」
「倒是我多慮。」
隨之。
斐守歲也與陸觀道一塊兒出了馬車。
方才殷縣令見過緋紅衣裳,卻沒與隨從打招呼,眼下看一黑一青走來,很是熱情。
「哎喲喲,這是大人身邊的俠士?當真是一表人才,要是放在人堆里,都無法讓人移開眼呢!」只見殷縣令樂呵呵地上前,搓搓手,與兩人作揖,「不知大人貴姓,也好讓客居的丫鬟小廝記牢些。」
斐守歲微微擋在陸觀道身前,他的眉眼很好看,就算遮掩了淡紅眉心痣,也不落俗於百花。
「大人哪有給我拱手的道理,還是小的給大人行禮吧!小的名斐取了個好念的名字,喚守歲,」拉了一把被術法定了唇瓣的陸觀道,「這個不愛說話的啞巴叫陸觀道,便是在道觀里撿到他,調轉了名。」
斐守歲隨意杜撰了陸觀道姓名由來,彎腰低眉,很是恭敬。直到殷縣令伸手扶起他,他才緩了氣,裝作輕鬆模樣。
顧扁舟見了,在後頭無人在意時輕笑一聲。
「斐兄倒是與先前大不相同了。」傳音。
「不相同?」表面還在與殷縣令客套,些許目光落在顧扁舟身側,「莫非是什麼前世今生。」
「倒也算不上,不過時間久了,遇著的風景大不一樣,人自然是會變的。」
顧扁舟笑著走上前,與殷縣令:「縣令大人,客居早晚都能去,不如先行信中之事?」
信中?
殷縣令聽此言,恍然,著急拍了下自己的腦門:「你看看,我差點忘了顧大人的囑託,來來來,這就帶大人去!」
說完,殷對著身後小廝冷眼。
「快些安頓好大人的馬車,再出紕漏剝了你的皮!」
手一揚,直直對著衙門後頭的大道,殷縣令笑臉如花。
「大人,請。」
臉色轉換之快,猶如被滾水燙熟的肉。
斐守歲深知此縣令並非良善,也就時時刻刻警惕著周遭。作為隨從,他與陸觀道沒有刀刃,便緊緊跟在顧扁舟身後。
目見大道深黑,像是巨獸咽喉,要吞下黑夜無辜的行人。
顧扁舟一邊與殷縣令攀談,一邊傳音斐守歲:「信中之事乃監牢中人。」
「監牢?」
「說是半月前,梅花鎮起了三樁慘絕人寰的兇殺案子,兇手至今沒有確認,作為天子腳下的官,便是要瞧瞧代罪問斬的嫌犯。」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