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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抄家

2024-09-15 02:36:18 作者: 顧三銘

  第67章 抄家

  遠在江南洛州的薛府有一個京城任職的尚書。

  斐守歲側身於一旁,看了眼謝義山。

  謝家伯茶注意力全然在顧扁舟身上,他見著一襲紅色官袍的人兒,呆呆然不知所措。

  「斐兄!」是謝義山的傳音,「這不是阿紫客棧遇到的……」

  「是顧扁舟。」

  「這一身的緋紅,手上的是聖旨?」

  老妖怪微微頷首:「聽聞朝廷用色彩分官員品階,緋紅當是五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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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品的官來這窮鄉僻壤?」

  「海棠鎮再怎麼窮,薛府也不應當算在裡面。」

  這番高牆,女眷男丁都數不盡,豈能算得上貧弱。

  斐守歲蜷手放於腰前,上前一步,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聖旨所言。果不其然,乃是抄家滅門的事情。一眼略去,偏見一句,上頭寫著:「胡作非為,魚肉百姓……朕念北家無辜,特大赦北家女眷,姓北名棠……」

  顧扁舟笑了聲:「老夫人,八年前你當是見過本官。」

  「八年了……這八年過去西山大人容顏未老,」北安春緩緩跪下,「聽聞聖上身側聚天下能人異士,無論是仙是都在那皇宮裡頭,想是西山大人也位列其中。」

  顧扁舟似笑非笑:「老夫人適才還咄咄逼人,一見到本官手中的布頭卷子,倒是溫順了。」

  跪在地上的老嫗,不敢擡頭。

  「本官想老夫人最是能體諒人心,不如開誠布公,說說這屋子裡發生了何事。」

  執手移到阮沁夕那面。

  北安春慢慢擡起頭,恍惚著,她的神色像是老了十歲那般憔悴。見她咬著唇瓣,額間細汗淋漓。

  「是……是她自己撞牆,與民婦無關。」哐當,又是一叩首。

  顧扁舟自是不信。

  「你是薛家與北家之婦,本官倒不信與你無關,」說著顧扁舟看向謝江兩人,笑吟吟道,「不知可否勞煩道長借用出家人的身份說說前因後果?」

  這是在說謝義山臉上那兩撇有些歪斜的鬍子。但伯茶早知要點到自己,並不意外。

  他一捋拂塵,嘆息道:「如老夫人所言,是阮二姑娘自己撞柱,無人逼迫。」

  「那她可有說什麼?」

  「說……」謝義山面色有些難以啟齒,「的確說了些話。」

  顧扁舟笑了笑,轉身對王武將囑咐:「王大人先將這些女眷帶走,去清點家產,留下……」

  看到白紗後頭一動不動的北棠。

  「留下薛老夫人與少夫人即可。」

  須臾,帶走了眾人,屋子倒是空落落下來。

  月星起初還不肯擡腿,是說什麼老夫人不能沒了她,後來顧扁舟在她耳邊私語了片刻,就見她雙目失神,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斐守歲拉了一把阿珍:「顧大人,阿珍姑娘我想是該留下的。」

  「也是,那就隨斐兄的便。」

  言畢。

  緋紅衣裳的顧扁舟坐在太師椅上,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謝義山見人走遠,開口:「方才,貧道本在給北棠夫人診脈,阮姑娘不知怎麼也說頭疼。起初她只是嚷著討口茶喝,後來卻發了瘋般扯自己的髮釵。」

  拂塵指了指靠在柱子旁早早沒了氣的阮沁夕。她的頭髮凌亂,口脂吃去大半,髮釵簪子捏在手上,有紅紅的印子。

  伯茶嘆息道:「有丫鬟去攔著她,也不管用,撕著嗓子都啞了,便說出她與薛譚偷情的事情。」

  顧扁舟挑眉:「於是阮姑娘在道長眼皮子底下撞了柱?」

  「是。」

  「道長沒攔著些?」

  江千念搖搖頭,插嘴:「攔了無用。」

  「為何?」

  「大人看。」只見江千念伸手掀開袖子,她的手臂上全是指甲划過的血痕。

  「呵……」

  謝義山補充道:「薛譚起初並不承認,後來見她發了瘋才說出了實情。」

  「也就是說確有此事,可我在屋外聽到道長你並不相信啊。」

  伯茶在心裡頭啐了口,臉上還是沒有波瀾的表情,摸著小鬍子回:「一切都過於突然,貧道只信親眼所見。」

  「呵,實在是有勞道長。」

  顧扁舟客氣地拱拱手,復又放下,手指點了三下桌面,眼神放到了北安春身上,「不知老夫人怎麼看。」

  「我兒想是被那小蹄子勾引,才……」

  「才?」

  「大戶人家哪裡沒有個妾室的。」

  顧扁舟嗤笑一聲:「老夫人明知本官是在刑部辦差,還說這些知法犯法的話。」

  北安春不敢反駁。

  顧扁舟徐徐道來:「八年前吏部侍郎牽扯江南賑災糧一事。主理此事的大理寺少卿與老夫人的令兄交好,便是讓令兄撇清了所有關係。七年後少卿大人死在了牢獄之中,而令兄還在早朝上當職。不過聖上早覺少卿死因另有緣由,遂一月前派本官暗地調查。本官就順藤摸瓜來到了海棠鎮。可嘆還未走入海棠鎮地界,就在臨縣的卷宗里見到一樁陳年舊案。」

  抿一口溫茶,繼續道。

  「老夫人貴人多忘事,不知可還記得那位死於剪徑的阮家新娘子?」

  空中瀰漫著冷意,散了丫鬟便是香燃盡了也無人添。

  灰撲撲的光線照在薛老夫人額前,她一聽到「剪徑」,渾身一顫,雙手撐著地:「是阮家的、阮家的阿蘭……」

  「阿蘭姑娘的那樁案子被臨縣父母官壓了七年有餘,半月前才得以偵破。老夫人你再猜猜,犯下此滔天罪孽,讓紅事成了白事的,又是誰?」顧扁舟猛地砸下茶盞,語氣漸漸緊湊。

  老妖怪知道,這是問話的法子。

  「北安春!你身上背了幾條性命,又毀了多少人家的團圓,」顧扁舟從袖中取出一疊白紙,甩手扔在她面前,「這些蓋了紅手印的,一筆一畫都是你犯下的罪孽。上到殺人剪徑,下至人伢子生意,光是你經手的就有十八起案子,五十多個孩子至今下落不明!」

  「就連你身邊伺候的月星姑娘,也是你一手拆散,還騙她『路過此地,救人性命』。你所犯的每一件事,都能讓你斬首示眾,」深吸一口氣,顧扁舟語氣緩和,目光落在床榻上的人兒,「北棠,你可清醒著?」

  白幔帳里的人影動了動,虛弱嗓音:「小女子,咳咳咳……小女子聽明白了。」

  「你明白便好,就算北安春是你本家的親眷,你也該知道她做了什麼。聖上特赦你,是念在當年的冤案。北侍郎又是個寧折不彎,富有清流之稱的人。但你明面上仍是薛家婦人,死罪免了,還需住幾天的監牢,待我審了案子稟告聖上,剝去你富貴人家的命,成一鄉間種田人罷!」

  斐守歲心嘆,倒是沒有落到流放,不過一句鄉間種田,便是此生無法嫁娶,後輩再無科考之命了。

  那白紗下的人兒好似知了結果,在床榻上俯身全跪,回了聲。

  「民婦遵旨。」

  轉念。

  顧扁舟掃一眼地上瑟瑟發抖的老婦人,他笑著朝阿珍說:「阿珍姑娘還需協助我審案子,就不必跟著薛家人受苦。」

  跪著的阿珍猛地擡頭。

  「大人!」

  姑娘家一雙眼睛含了淚珠,「可我家夫人,她……她重病在身,怕是在牢中……」

  「你是怕北棠沒人伺候?」

  阿珍爬到顧扁舟腳邊,外頭的亮光從窗間透出來,打在她的側臉上,形成一塊方方的亮區。

  女兒家邊落淚,邊抓住顧扁舟的褲腳。

  「大人,大人,我從小跟在夫人身後,她待我不薄,是個心底極善良的人。求求大人讓我跟著夫人。夫人身子骨弱,還病著,就怕,就怕……」

  顧扁舟拉開阿珍的手:「阿珍,你是從小跟在阮家老夫人身側,是八年前才隨了北棠?」

  「是……」

  「好罷!」顧扁舟眯了眯眼,「那就隨你。」

  扶起阿珍,顧扁舟笑看一旁沒有下跪的謝江兩人。

  「我的話說完了,那就勞煩道長去喚來門外的侍衛。」

  手一請,謝義山知下面的話他與江幸不便聽。

  於是伯茶執拂塵拱了拱手,也不再裝著修行之人老謀深算的樣子,拉著江幸輕快地走出了外屋。

  不久,十幾個官差領命帶走了已有些神志不清的北安春。

  北安春被官差拖著往前走,嘴裡念叨著誰都聽不懂的毒咒,髮髻散亂,鬢角旁飄落幾根灰發,垂頭喪氣,宛如千年老王八終了壽命,奄奄一息。

  顧扁舟撿起地上的白紙,撣了幾下,走到斐守歲身邊,笑道:「斐兄難道不問問我,為何不讓你出去?」

  「大人自有大人的道理。」

  顧扁舟笑嘆,在斐守歲耳邊極輕極輕地回:「至於那隻鼈,斐兄該如何做我不加阻攔。」

  鼈……

  那隻鼈,不是老夫人嗎?

  斐守歲捏緊了陸觀道的手,視線落在屏風後的白紗。

  送走了北安春,餘下的也就北棠了。

  占據目光的白紗被官差粗糙的手撩開,裡頭是遇風便折的北棠。

  這是老妖怪不用妖身的瞳看到的女兒家。弱柳扶風,蹙著眉頭,是薄唇柳葉眉,著一身素雅的衣裳,就是腳點地,也是晃晃悠悠,好不讓人憐惜。

  但,先前斐守歲就知了內情,不會被表象迷了眼。

  眼前之人,絕對不是北棠。

  看著阿珍瘸腿扶著北棠,路過斐守歲的身前。

  女兒家停下腳步,朝斐守歲福了福:「多謝道長救下阿珍。」

  斐守歲不言語,北棠也不久留。

  一主一仆走進外屋有光亮的地方,擡起腳,沒在秋風的淒涼中。

  老妖怪轉身也要走,倒是被顧扁舟攔住。

  「斐兄,亥時一刻。」

  斐守歲笑道:「顧大人怎麼看上去比我著急?」

  「我說過了。」

  「莫不是前世?」

  老妖怪笑了聲,扯開被顧扁舟拉住的手,「顧大人,我從不信什麼前世今生。」

  帶著陸觀道走幾步,跨過了門檻,斐守歲也站在日光中,他聽顧扁舟在後頭喊他。

  「人生死輪迴,有了今生便有前世,斐兄為何不信?」

  「那便好說了。」

  斐守歲轉過頭,看到比他高些的顧扁舟臉上的不解。

  輕回:「大人與我是前世舊友,卻今生還能相遇,說白了是恩怨未盡。若大人與我有恩,我自會償還。倘若是大人欠了我……還是不必為著上輩子的事發愁了。」

  管什麼西山居士,管什麼前世今生。

  槐樹妖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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