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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決心

2024-09-15 02:35:47 作者: 顧三銘

  第39章 決心

  「是呀,正好四人嘞!」

  陸觀道擡高聲音回,他下榻穿鞋,把分好的糕點拿出來。先是在蓋子上放了斐守歲的,後又走到兩人身旁。

  小孩子踮起腳把盒子一壘在桌上,和他是一樣高。

  光透過紙窗,沒有慈悲地漫上陸觀道的後背。

  小孩是最先被完全照亮的,其次是謝義山。

  謝家伯茶好似沒有沮喪過,他接下陸觀道的好意。

  亮騰騰的光裡頭,是一塊核桃酥。

  

  謝義山掰開一半遞給江千念。

  女兒家伸手時,光便落在她的掌心上。襯出不符合年齡的厚繭,也有傷疤。

  「一共就這麼幾塊,你還給我們留了?」是江幸。

  陸觀道點點頭,露出小孩子純真的笑容,在光的影子裡格外的甜。

  斐守歲拿起蓋子上的一塊,沒有吃,只是看了眼就放下了。

  老妖怪起身撣撣衣袖,他也邁入淨白的光中。

  光穿過細碎的髮絲,在明暗的間隙里,斐守歲的側臉一點點透亮。光不刺眼,也沒有溫度。

  「怎會沒有勝算,」斐守歲說,「謝兄你還記鳥妖身上的傷嗎?」

  「傷?」

  謝義山思索許久,方才想起來,「是記得鳥妖有傷在身。」

  「妖怪要逃出禁錮必定要受反噬,鳥妖既如此,你們所說的花越青想是八九不離十。」

  「是!斐兄說得有理。況且不管他有沒有傷,既然尋到了就是要主動出擊。」

  謝義山拍了拍江千念的肩,示意她做出選擇。

  那半塊的核桃酥被江幸咬去小半,牙印落在上面,不是很整齊。似乎是在兩難之間,江千念又咬下一口。她不落淚了,在安靜的氣氛里,只是咀嚼糕點,再吞下一盞茶。

  「去。」

  江千念的表情難以言說,仿佛下定決心要做一件不能回頭的事情,以至於她皺眉沉思,得出這個「去」字。

  「這就對了!」

  謝義山終於等到這話,大聲笑道,「這才是我認識的倔驢!」

  「你又給我起的什麼諢名?」

  江千念站起來,拍拍手上的酥餅渣。她轉念摸了摸陸觀道的腦袋。

  「多謝。」

  陸觀道仰頭貼著江千念的手,背光而站。

  「不要說謝,想吃還有呢。」

  ……

  過去一個時辰。

  江千念正在桌邊繪製海棠鎮的地圖。此月她多次穿梭於山林與大街小巷中,已將海棠鎮的樣子摸了個透徹。

  筆落宣紙,現出草木房屋。

  謝義山探出一個腦袋,吃著糕點咋舌:「這海棠鎮真的全是海棠樹啊。」

  「家家戶戶幾乎都種了。」

  江千念答,很從容地繪入薛宅樣貌。

  薛宅落在海棠鎮南面,背後靠的是連綿丘陵,它也正巧占據了山腳的最好位置,有流水,還有竹林。

  而底下一片海棠樹後,才漸漸才出現普通老百姓的屋子。

  伯茶摸摸下巴:「薛家這個位置……」

  「怎麼了?」

  「不太吉利啊。」

  幫忙磨墨的斐守歲笑問:「謝兄還研究過風水?」

  「略懂一二,略懂一二。」

  說著。

  江千念再次落筆於另一大宅。那宅子正巧與薛宅對立,也是隱入一片海棠林後,不過沒有流水,也不靠山腳。單是周邊小路四通八達,連接起左鄰右舍。

  「此處是?」

  江千念不語,默默換筆寫下秀麗的兩字:

  北宅。

  「這不就是薛少夫人的娘家?可是……」謝義山疑惑著眉眼,研究起江千念的畫。

  見北宅雖大,但是宅內沒有一棵青綠的樹。江千念用褐色顏料塗抹一大片園林,枯草敗枝貼在屋檐遊廊下,格外的悲涼寂寥。相比滿鎮子的淡粉海棠,這北宅可謂是真正的深秋。落葉吹了一片又一片,微雨寒冷點在園內池水之中,漣漪卷卷,不聽蟲鳴。

  兩宅相隔均在經緯,一面繁榮一面枯敗,很是對稱。

  謝義山笑道:「北宅真有這麼荒涼?」

  「是。我那日疲憊想在一處屋頂歇息,就去了北宅,」江千念放下畫筆,「裡面的雜草高過了小娃娃,落葉也是到處掛著,還有一兩塊褪色的紅布掛在院子口也不知何意。後來我去問了北宅附近的農戶,才知曉一些陳年舊事。」

  「有什麼特別的嗎?」

  「那農戶說多年前北棠娘子嫁去薛家後,北家就落魄了。本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當家的死了,樹倒猢猻散,就這樣荒廢下來。紅布應該是喜事的時候掛的,那會子沒摘下來,晃到了今天。」

  江千念收筆,示意她已將海棠鎮畫完。

  放眼去看,不過薛北兩家矚目,另外的屋子零零散散也沒什麼特別。

  海棠星星點點地種在街頭巷尾與農田邊,占據了整個鎮子的視線。唯獨有個阿紫客棧陷於山壁,遠離鬧市。

  斐守歲放下茶盞,拿出紙扇。

  扇頭一點,點在客棧上方:「這個客棧……」

  「我也覺得奇怪,它偏偏建在這兒。」

  謝義山擡眼透過斐守歲,看到微闔的窗子,攬入客棧外豐收後光禿禿的稻田。

  幾個披著斑駁紅衣的稻草人在細雨裡頭屹立。

  方才的晴天一下子昏暗,沒有了光,便開始下雨。

  秋天的雨,一場接著一場寒。細密的雨絲斜斜切入屋內,沾濕了稻草人的衣裳,也點落了斐守歲的箱籠。

  斐守歲垂眸看著客棧的位置。

  與兩宅相同,是樹林之後的一塊空地,但獨獨不是海棠。

  「柳樹……」

  一旋紙扇,扇柄指著樹林。

  那條小道正是陸觀道怕黑撒嬌後與斐守歲一起走的。

  樹林占地並不廣,看江千念栩栩如生的畫,可得知樹木也不是很高,應該種下沒幾年。

  一個客棧不求大路通達,非要種樹擋了車馬,僅僅一條小道通行,當真不合常理。

  斐守歲問道:「江姑娘你能確定這些樹有多高嗎?那日傍晚我與謝兄沒有仔細看過。」

  「約莫能到農戶屋頂的位置。」

  斐守歲又將視線放在客棧上。

  半嵌半出的屋子,白牆黑瓦擺放得恰到好處,紅漆的窗格子配上最高一層獨有的明瓦窗,艷麗了大半風光。在原先該有脊獸的位置長出一兩棵頑強的樹來。樹木紮根於山岩峭壁內,卻因秋天早早地落葉,見不著它開花結果。

  這客棧看上去別具一格,實際整體卻像個懸棺一樣擺著。

  脊獸樹木落葉,隨風咯吱咯吱搖個不停。

  一種說不上來的詭異感蔓延在周遭的細雨里,像一團濃霧,怎麼化都化不開。

  所幸並非真正的懸空,還是有台階可走。

  斐守歲想起多年前遊船路過豫章。那一口口懸棺掛於山壁之間,他們宛如要沿河而下,借水通往極樂一般。

  而那時候的斐守歲剛從死人窟出來沒多久,尚且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才因此記憶深刻能一下子想到。

  默然。

  老妖怪在兩人的注視下緩緩開口。

  「你們不覺得這個客棧像一口懸棺嗎?」

  「懸棺?」

  「高三層,卻只有最上層是紅窗戶,若將下兩層視為峭壁,不就是懸棺?」

  話落,一旁江千念再次拿起畫筆,點上硃砂紅,在客棧上方的岩石上畫了一個小小的圓圈。

  「我記得這兒有個圖案,但那日夜深了看不大清。」

  「……」

  斐守歲陷入沉思。

  三個大人都在思考海棠鎮的謎題,只有一個小孩久久沒人搭理。被迫縮在大人身邊,他好奇地探出腦袋,湊上去看畫。

  渾身一個激靈,陸觀道突然抱住近旁斐守歲的腰。

  斐守歲腰細又兼寬大衣裳,忽得一下身形好似瘦了一圈。

  老妖怪被抱得突然,也是一個微顫。

  緊接著,陸觀道哆哆嗦嗦地碎碎念:「畫這個幹什麼啊!」

  「嗯?」江千念不解,「是哪個?」

  小手一指,指的是阿紫客棧最高層。

  江千念非常有耐心地問:「這裡怎麼了嗎?」

  可憐的斐守歲被陸觀道死死卡住腰,那小孩還不願扭過頭看畫,話也不說。

  斐守歲被卡得不舒服動了動身子,陸觀道這才吐出幾個字。

  「棺材嘛!」

  「嗯?」

  江千念與謝義山對視。她收起畫筆,與謝伯茶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客棧上,反倒沒有去管哄小孩的老妖怪。

  斐守歲死命想扒拉開陸觀道的手,最後還是選擇放棄,他戳戳陸觀道,與可憐見的小孩笑笑。隨後妥協般將陸觀道抱起來,輕輕拍著小孩的背,還得哄。

  「乖,別怕別怕。」

  陸觀道趴在斐守歲肩上還在瑟瑟發抖。

  「看到什麼了?」斐守歲套話似的問。

  「唔……」

  陸觀道實在不願意回憶,可這是斐守歲問的,他只能去想。

  記憶里一閃而過的阿紫客棧,紅格子窗戶,朦朧的明瓦,還有枯黃的秋。

  他道:「死人睡在棺材裡。」

  「死人?」三人異口同聲。

  陸觀道將腦袋埋在斐守歲的衣料間,聲音悶悶的。

  「一個穿著紅衣裳的人,躺在棺材裡。」

  「這……」

  江千念雖會畫畫,但沒有能畫成真的本事,她朝謝義山與斐守歲解釋。

  「我用的畫筆顏料都是隨便哪個書肆都能買到的。」

  斐守歲頷首:「江姑娘的意思我明白。」

  「那……」江千念轉頭看向畫中阿紫客棧,「又哪裡來的女屍和棺材?」

  屋內的四人,只有斐守歲大致知曉陸觀道的來由。不說什麼仙神,能讓那個棺材鋪外隨意走動的陸觀道嚇到縮起來,怕是極其晦氣的東西。再加上昨日傍晚小孩的怕黑,斐守歲更加堅信一點:

  阿紫客棧有問題。

  此時,陸觀道卻悠悠然地開了口。

  「有人擋著,進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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