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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贖罪

2024-09-15 02:35:33 作者: 顧三銘

  第28章 贖罪

  索性傷口在癒合。

  本愛撒嬌的陸觀道,不知怎麼的一聲疼都沒有喊,宛如一個只會揮舞戰戟的木偶,木楞楞地攻擊烏鴉。

  可惜了池釵花的那件上好綢緞做的衣裳,一路來沾了泥水,染了血珠,眼下又被戰戟刺劃,早已不成樣子。

  烏鴉點地後退,她一手提著衣袍,一手用長劍擋戰戟,嘴裡還咯咯笑幾聲。

  「小姑娘,你的好衣裳被他折騰破啦。」

  陸觀道聽此言,眉頭緊鎖,更是不管池釵花死活。

  戰戟一下撥打開長劍,順勢直直地刺入池釵花的左小腹。一旋戟身,血滲得很快,但可惜是大紅的料子,不仔細去看,竟是看不出來。

  

  若不是池釵花的一聲尖叫,誰能料想到那女兒家受了傷。

  池釵花的聲音比戟更加刺耳,叫喊聲穿透了樹林與黎明,驚起遠處的兩三隻渡鴉。

  戰戟正被陸觀道掌握,死死絞著衣料與皮肉。

  陸觀道臉上濺了血,應當是池釵花的,見他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抹去血珠。

  指腹擦過,血痕張狂了半張側臉,空氣之中僅留下濃濃的血腥味。

  黎明初生的金烏,緩緩爬出地面。

  光肆無忌憚地雕刻陸觀道的身影。小孩長長的睫毛陰影下襯托一雙丹鳳眼,沒有任何慈悲憐憫。

  明明是天下大白,金烏日升,卻勾勒著兩人又長又深的影子。

  那小小個頭,未長高的陸觀道,影子也印在很遠的地方。像是皮影戲散場,燭火未滅時,還有皮影人在幕布上影綽綽地表演最後一場戲。

  陸觀道隨便一動手,就牽扯著池釵花的皮肉。

  小孩面容沒有憐憫,換了個人般說道:「池家三姑娘池釵花,你可清醒了?」

  烏鴉的意識被陸觀道打入昏迷狀態,作為身軀主人的池釵花在黑水之中忍著痛,回答:「是……」

  「我打了你一頓,為的讓你聽清我接下所言,」語氣冷冰冰的,「唐家一眾人等皆死於鳥妖之手,下一世無法.輪迴。而你亦是如此。」

  池釵花終於能控制自己的軀殼,她慢慢擡眼,因短暫的魂歸,肉身的痛一下子被遺忘。她握住戰戟下刃,手掌立馬被割出一道血痕。血水順著掌紋滴在她的衣袍上,她卻捏得更緊了。

  「民女……是民女活該。」

  陸觀道一愣,戰戟向下一沉,是池釵花支撐不住跪倒在地。

  「民女沒有慧眼,識不得豺狼虎豹,這是民女的命。」

  池釵花低垂的腦袋上揚,她的臉早就支離破碎。一層臉皮剝落如暴雨返潮時的牆皮,皮下是白花花的肉,還有陰森森的頭骨。隨著動作,臉皮一片片掉在地上,攬了金烏賜給大地的光。

  女兒家不在乎這個,她繼續道:「民女不怕輪迴畜生道,哪怕永生永世是一株草……」

  陸觀道嘖了聲,想用力拔出戰戟,但被池釵花死死拽住。

  「只可憐了孩子。」

  後頭的謝義山聽到「孩子」二字,明顯是驚到了。

  「可憐了亓官家的二姑娘。」

  陸觀道似乎是聽得不耐煩,他又想去拔出戰戟,邊說:「都一樣。」

  三字落,池釵花朝他笑了,笑得好似有個很開心的事情,陸觀道見了不再用力去動戰戟。

  「你笑什麼?」

  「我?」池釵花終於鬆開手,她用一手的血托住自己的臉頰,驚恐又俏皮地說,「不知道,我不知道。只是忽然覺著、覺著這事情有些好笑罷了。」

  陸觀道不語,見勢拔出戰戟。血肉困不住異物,被迫分崩離析。戰戟的刺血淋淋的,正反射出金烏的光,照到一張崩潰的笑臉。

  是池釵花,池釵花摸著臉上白骨,笑嘻嘻地看向陸觀道。

  「小娃娃,你說的是真的?」

  陸觀道撇過頭,不願看池釵花這副人模鬼樣。

  「是,不過……」

  「不過?」

  池釵花捕捉到這一個輕微到快要聽不到的詞,她手腳並用,爬到陸觀道身邊,用沾滿血與泥土的手抱住陸觀道的腰。仰面時,早已分辨不出她的容貌。

  女兒家的聲音越來越低下:「不過什麼,不過什麼?你快說啊,快說啊!我、我是不是還能為他們做什麼,什麼都可以,讓我贖罪!讓我贖罪……我求求您……我……罪婦池釵花什麼都願意做,求您……」

  見著池釵花緩緩鬆開手,血的印子在陸觀道的衣服上一路而下。

  池釵花跪在地上,撿起陸觀道的一角乞丐衣,用額頭相抵。

  「求求您,您定能救他們……」

  陸觀道看向正升起的日光,他手一松,丟下戰戟。

  戰戟哐當落地,化成一陣香灰,盈盈繞在兩人身邊。

  小孩目光放在很遠的地方,他小腹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毫不費力地就能甩開池釵花,但是他沒有這樣做。

  只聽他說:「我救不了。」

  「什麼……」

  池釵花再一仰首,她的臉完完全全沒了麵皮,就連雙臂的皮膚都開始剝落。聲音卻還是她的,女兒家溫柔的語調顫抖著。

  「我不信,我不信……」

  陸觀道蹲下.身,光披在他與池釵花的肩頭:「不過是多輪迴幾次,說不準運氣好能成人。」

  沒了面容與眼睫的池釵花,無法眨眼抖摟眼淚,她呆呆地咀嚼陸觀道所說,念著念著好像再也忍受不了般,嚎啕大哭起來。

  女兒家的哭聲比所有一切都駭人。她扯嗓子喊著亓官家的,喊著自己的婢子,喊著還未出世可憐的雛子。聲音頂起金烏越升越高,池釵花哭啊喊啊,從悲鳴漸漸轉換成了笑。似哭似笑,傳入眾人耳中,都詭異地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池釵花又哭又鬧,嘻嘻哈哈地站起來,她沒了臉皮,沒了好看的紅衣裳,白白的骨頭架子,明晃晃地露在外頭。

  「噫——我啊,竟落得一個人的下場吶!」

  謝義山看著不是滋味,想不聽那女兒家唱戲似的笑聲,卻躲不過女兒家一步步朝他走過來。

  池釵花繞過陸觀道,與謝義山說。

  「我記得你呀,你是常來後院門邊的乞丐!」池釵花咯咯笑幾聲,「你說話可好聽嘞。」

  陸觀道轉身走到池釵花身邊,他也看向謝義山。

  謝義山被說得羞愧難當,並非什麼乞討之事,是他自己本來能救人,卻一再等待時機,落得池釵花現在這個模樣。

  池釵花又唱戲道:「你說那——說那可憐女子嫁豺狼,咯咯咯。我聽到了,我都聽到了,咿呀呀呀——」

  「世人都說嬌妻好呀,世人都成那虎豹,」池釵花撚指,甩著沒有袖子的紅衣,「捧著白骨一灑沒,捧著金銀變蓬蒿!哈哈哈哈!」

  陸觀道垂眸當作沒聽到池釵花說的,與謝義山:「你不是有法子嗎?」

  「我……」謝義山眼神飄忽。

  話落。

  池釵花居然不唱了,一雙凹陷進去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謝義山。

  小孩咳了下,看向池釵花,還用手扯了扯池釵花所剩無幾的衣料。

  「贖什麼罪呢,你無罪可贖,」陸觀道又咳嗽,良久才繼續,語氣已很是輕微,「你本無罪,何須自愧。」

  池釵花的嘴角揚不起來:「他?是乞丐有法子,我沒罪?我怎麼沒罪……我沒罪?不……不……」

  「是,你無罪,」陸觀道眼皮子愈來愈沉,他堅持著說完最後一句誰都聽不著的話,「他本也沒有……」

  輕如羽毛的五個字,像是泉眼流水一樣流入斐守歲的耳朵里。也只有幻境的施術者,能全方位感受到這樣的細微之處。

  這小孩在說誰?

  斐守歲走到眾人之中,眼見著陸觀道倒在地上。空中的鬱壘神荼抽去那一縷仙力。戰戟跟隨原主人瀟灑地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只在謝義山腦海中留下一句話。

  「照顧好小娃娃。我等之事小娃娃醒來後會忘卻。你那一跪我等不受,你自然還是他門中人。」

  謝義山聽罷,在池釵花的沉默中,朝著空曠的天一作揖,是大禮。

  斐守歲站在東面,此時的天已沒了灰暗,朝陽從東方蔓延至整個藍天,粉色與橙紅交織著,好似一匹有經緯的布。

  光從斐守歲的身體裡穿透,照亮小孩青白的面孔。

  可天上獨獨沒有大紅。世人都知道大紅的色彩只有日落的火燒雲才能瞥見。

  謝義山拱手後,遵著鬱壘神荼的意思,抱起陸觀道往黑牙睡覺那屋走。陸觀道瘦小的身軀有些咯手,謝義山手臂又受傷,吃力地一句話不說。池釵花在後頭愣愣地跟著他也不出聲。

  小孩臉頰乾癟,臉色亦不好,斐守歲趴在窗邊。等著陸觀道躺好,時日已然不早了。

  朝陽從屋子的紙窗里游進來,一點點碎屑的光,宛如群魚。

  謝義山特意給小孩蓋好被褥,他的手臂用符紙貼著止住了血,才能勉勉強強擡手行動。他長嘆一口氣,轉頭看到小屋屋門處,一個女子,一個老者。

  女子背上附著的鳥妖被打暈,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還沒有謝義山一個乞丐得體。沒有麵皮的她,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老者眼白露出大半,口水從嘴角流下,痴傻似地笑著,站在池釵花身後。

  這般慘樣,謝義山心裡頭是五味雜陳,他撐著身子坐在榻邊。

  「我是能救,但……」謝義山移開目光,「但只能救魂魄,肉身是不成了。」

  池釵花不說話。

  「且需要時日,只怕那時候你又被烏鴉控制。」

  謝義山說著,手漸漸捏緊褥子,他不敢看池釵花的眼睛。就只有眼睛了,一雙單純的尚未被妖污染的眼睛,那般直勾勾地看著他。沒有過多的欲望,只在渴求一個回答。

  伯茶咽了咽,努力去回應:「我用符紙能鎮壓烏鴉幾日,其餘的需要你等……」

  「我等。」

  兩字從女兒家沒有唇瓣的嘴裡說出。她說得很是篤定,她知道自己沒路可走了,信也好不信也罷。

  眼前的謝義山停滯一瞬,回她。

  「好。」

  謝義山起身,從衣袖中取出三張泛黃的符紙。他走到池釵花面前,念著誰都聽不明白的咒。

  老妖怪看了看小孩,又去看謝義山。

  那些個符紙懸在空中,變成三隻白色的鳥兒,一隻停在池釵花的另一個肩頭,其餘兩隻理著羽毛站在池釵花頭上。

  呼的一吹,鳥兒變成牢籠困住了烏鴉。

  謝義山又用這個法子去護黑牙。黑牙這才脫離了幻夢,回過神時,臉上帶著不知為何的笑意。

  「我的財寶呢?」黑牙伸出雙手在空中一下一下,「不見了?去哪兒了?」

  謝義山皺眉,用一旁舀水的半個葫蘆,倏地打在黑牙的手背上。

  「醒醒!」

  葫蘆肚子裡的水順著沾濕了衣襟,黑牙渾身一顫,這才幡然醒悟。要不是池釵花那張臉,黑牙怕是還要繼續痴迷。

  屋子裡清醒的兩人齊刷刷看著黑牙。黑牙張大嘴,一排烏黑的牙齒就露出來。他伸手指著池釵花,到嘴的話,被迫憋成一個反問。

  「我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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