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2024-09-15 00:55:09 作者: 今天很困

  第 67 章

  這道女聲太過突兀, 姜照要說的話登時吞回腹中,旋即循聲扭頭望去。

  他驀地想起,是崔靈洗的女侍奉命來送丹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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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衣女修的身影隨之浮現在腦海中。

  姜照本質是個顏控。

  在他的印象中, 崔靈洗算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但她氣質過於冷傲,倒叫人不敢多看她的容貌了。

  除此之外, 便是「丹修之光」四個字了。

  能被一峰長老讚不絕口的天凝首徒,和足以令人望其項背的丹道名望。

  姜照之前沉迷煉丹, 倒也能稱得上丹道一途的入門者。

  雖然有他家宿主珠玉在前,但對這位傳說中的丹修之光煉出來的丹藥,作為一名半吊子丹修,他還是有些期待的。

  姜照想, 畢竟世間丹修千萬,每個人於此道上修成的道心亦不盡相同,說不準他還能從崔靈洗的丹藥中悟出點別的什麼。

  種種思緒只在一念之間。

  姜照的注意力本已快被那兩顆未曾見過的益體丸奪走了,但任誰被灼灼視線盯住, 也不能全然沒心沒肺地忽視。

  方才被打斷的話題, 和不自然的心緒, 再度適時地躍上心頭。

  ……哎,他該怎麼完美地把這一話茬輕輕放下啊。

  少年的眼尾很輕很慢地擡了下,過了會兒才轉回臉,提起手掩唇咳嗽一聲, 躊躇著剛要開口:「我——」

  「去吧。」未料應璋什麼都沒說,只輕聲截斷了他。

  一雙晦深漆目淡淡地凝在少年身上。

  應璋怎麼會猜不出姜照的心思。

  姜照來到這個世界陪了他這麼久,那些愛好他都了如指掌。

  姜照喜歡煉丹。

  適才那點掠上眉梢的雀躍, 縱然只是一閃而過,可他時時留意, 又豈會無法捕捉。

  索性目前來看,人也沒什麼大礙。

  來日方長,此事倒也能暫時順著姜照的心意按下不提。

  果然。

  姜照雙眼一亮,緊繃的心神隨之微松。

  太好了。

  他家宿主主動跳過了這個話題。

  總之先允許他做個縮頭烏龜吧。

  說不準直到任務結束,他的數據都不會出什麼差錯呢。

  卻在此時,牆外那道女聲重新呼喚了一遍。

  怕人等急了,姜照也顧不得同宿主再講上一兩句,連忙扭頭喊「來了來了」。

  其實浮榭設有陣法,正門便是陣眼。

  他的回應再大聲,門不開,聲音便傳不出去。

  不過他沒想太多,腳下生風地沖了過去。

  厚重門扉敞開的那一刻,待看清來人,姜照的眉眼立時被錯愕染上。

  來者是兩名女侍。

  其中一人是名陌生的女子,一襲淺粉短衣,長相柔美,笑意盈盈。

  而另一人,卻長著姜照熟悉的面龐——

  方含星。

  「小公子。」為首的女侍低下眼帘,似乎並未注意到姜照的震驚,而是先開口問好。

  姜照愣愣點頭,繼而將目光投落到她身後的灰衣女侍上。

  只見方含星雙手則捧著一個桐木托盤,其上盛著兩枚圓潤的靈丹。

  她避垂雙眸並未直視,也隨之道:「見過小公子。」

  姜照扒著門的手下意識一緊,張了張唇啞然半晌。

  原來方含星居然是崔靈洗的貼身女侍!

  他先前還一直以為,方含星是天樞的女修。

  他還未繼續深究下去,先開口的那名粉衣女侍便說明來意:「小公子,仆等奉長老和仙子之命送來益體丸。」

  她側身向方含星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一步。

  方含星一語不發,順從地朝前一邁,然後微彎下腰,將木托雙手舉起置於額前,往前一送遞近姜照。

  緊接著粉衣女侍柔笑道:「仙子吩咐仆等,須叮囑小公子,只有覺得身體萬分不適時,才行服用。」

  她話音一落,四周便陷入詭異的安靜中。

  在場的人里,方含星不願說話,姜照心緒複雜難言,一時也沒留意粉衣女侍的提醒。

  但過了會兒,粉衣女侍見姜照仍怔在原處,以為是人沒聽清,而後又重複了一遍。

  她語氣殷切地補充:「請小公子收下罷。」

  姜照登時回神,發現自己把兩位女侍晾了好一會兒了,趕忙伸手從方含星那兒接過托盤。

  兩枚益體丸安靜地停在其上,湊近了,還能聞到一陣攝人的濃香。

  交接的時候,不知為何,姜照感覺到另一側傳來一股阻力。

  他擡眸,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方含星頭垂得更低了。

  黑髮掩住了她的表情,令姜照看不見有什麼異常。

  「星兒。」粉衣女侍淡淡瞥她一眼,問,「你做什麼?」

  方含星一僵,雙手不自覺地鬆開力道。

  姜照見狀,眼珠微轉,將托盤接過,而後笑道:「是我方才沒拿穩,她只是幫我一下。」

  粉衣女侍抿了抿唇,倒也沒再說什麼了。

  此行目的既已達成,作為侍從的她們也該告退了。

  但在離開前,粉衣女侍不知想起了什麼,溫聲說:「小公子,我家仙子說了,倘若日後您有何處覺著不妥,大可以尋仙子為您診治。」

  「嗯?」姜照眨眨眼,左右看了看她和方含星,一時沒反應過來,含糊答道:「哦、哦,我會的……」

  粉衣女侍將他的反應收入眼中,靜了靜,倒也不走了,突然道:「我家仙子雖主攻丹道,但師承游滁長老,於醫道上亦有所涉足,小公子不必擔心。」

  「?」姜照捧著木托面露迷茫,「啊?我沒擔心……」

  他對粉衣女侍突如其來的不依不饒感到莫名。

  粉衣女侍默了默,再接再厲繼續給姜照灌諸如「我家仙子很厲害」「你有事一定要找她」「別忘了我家仙子可是長老愛徒」等等。

  總而言之是一定要讓自家寶貝仙子在姜照心中留下好印象。

  姜照聽了一長串,表情從茫然到無措,從無措化為疑惑,最後統統轉為麻木。

  他無視口若懸河的粉衣女侍,給沉默的方含星丟了個眼神。

  『你能制止一下你的同僚嗎?』

  方含星接收了。

  然後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表示她也無能為力。

  姜照:「……」

  畢竟是仙子的女侍,加上隨意打斷又顯得他沒耐心。

  姜照還是選擇無語而有素質地繼續聽下去,想等她自己說累了。

  不過他的無語持續沒多久。

  身後便忽地傳來一道沉冽聲音。

  「怎麼回事?」

  腳步聲隨之靠近耳畔,姜照聞言立馬回頭,果然便見等久了的宿主輕皺著眉快步朝他走來,動作間衣袂獵獵翻飛。

  耽擱的時間過長,哪怕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應璋也不放心。

  應璋在仙府聲名赫赫無人不知,連不能與弟子們一道修習的侍從都會有所耳聞。

  更何況是崔靈洗的貼身女侍。

  所以身形高大的劍修甫一站定,粉衣女侍立時僵住,熄了聲。

  給她再大的膽子和再好的口才也不敢在應璋面前賣弄。

  「道君。」

  她和方含星異口同聲,皆鄭重行了一禮。

  她們不是仙府記錄在冊的弟子,就不能稱作應璋的同門,按理是不能喚應璋為「小師叔」的,否則便是僭越。

  應璋第一時間倒沒有看向她們,反而先上下把姜照打量幾巡,目光落在那木托上時微微一頓,幾番之後確認並未出什麼事,才斂眉輕飄飄地掃過另外二人。

  冰冷的墨眸淡淡俯視下來,任誰如今站在這兒,都經不住這道眼神。

  哪怕方含星因姜照的緣故,與他曾有過兩面之緣。

  「還有事麼?」他冷道。

  日暮西沉,遙遠的金輪從地平線上漸漸沉下,灑落最後一絲暖融。

  光是溫熱的。

  但粉衣女侍卻明顯哆嗦了一下,慌亂不安地垂頭,一時竟沒有說話。

  姜照眼皮莫名跳了跳,道:「沒有了沒有了,她們說完了。」

  他這廂選擇打圓場,蓋因這二人裡頭,有一個是他的熟人。

  方含星也很上道地再施一禮,低下頭順著姜照的話說:「今日仆等奉命前來,多有叨擾,請道君和小公子見諒。既然靈丹已送至二位手上,仆等這便告退。」

  姜照覷了眼自家宿主,緊接著沖她倆擺了擺手,搶先道:「沒事兒沒事兒,你們走吧,辛苦啦!」

  他話音一落,方含星立馬從善如流地拉走同行的女侍。

  粉衣女侍這回倒毫不掙扎地任由她扯著離開了。

  二人的背影一消失,姜照身側一直縈繞著的低氣壓才略略緩和了些。

  「宿主。」他扭頭,眉心微擰,眼神停在應璋肩側,「你凶她們做什麼啊。」

  應璋伸手接過托盤,看也未看隨意一拂,便將兩枚益體丸收入囊中。

  桐木托盤化作飛灰,成了他指尖撚起的一粒塵。

  他轉身便走,姜照連忙跟上。

  身後門扉咯吱作響,而後嘭一聲緊閉。

  與此同時,應璋冷下聲線,如九天霜雪:

  「既知是來為病人送藥的。」他臉色沉硬,「便該守好本分。」

  而不是扯東扯西,耽誤姜照的休憩時間。

  姜照在一旁欲言又止片刻,最後還是選擇不再冗言。

  算了,宿主氣頭上,他就不撞上去了,反正方含星此刻應當也離得遠遠的了。

  姜照嘆,朋友,他已經努力了。

  想起方含星,姜照掀起眼睫,擡頭問:「那,你方才有留意送藥的其中一個侍女了嗎?」

  應璋步履未停,也不曾作答。

  修仙之人,記憶力不會比一個高科技系統差到哪兒去。

  端看他想不想記起此人是誰罷了。

  不過姜照誤會了,回憶了一下,說:「她之前來過咱們這兒啊,是我朋友,送過我禮物來著,你見過的。」

  「兩回!」他豎起兩根手指,肯定地補充。

  應璋斜睨他一眼,眼神在問,「又如何」。

  「崔靈洗誒。」姜照轉過臉說,「原來她認識崔靈洗!」

  就好像一個遠在天邊的人,人人敬仰她,卻突然下了凡來,只因你有朋友認識她。

  倘若姜照是在受傷之前知曉的,只會更驚喜。

  他沒注意到應璋的神情古怪起來。

  「幸好她認識。」姜照想了想,由衷笑道,「之前天權堂能隨意欺辱她,我還擔心她是什麼無依無靠的散修,在仙府會難過。這下好啦,能放一半的心了。」

  空氣沉寂了會兒。

  少頃,應璋陡然輕笑出聲。

  姜照聞聲納悶側眸。

  而後奇怪發現宿主那股子怒氣竟消解了些。

  「有什麼好笑的。」他嘀咕,「難不成我說錯了?」

  應璋稍稍收起笑意,漫不經心答:「沒有。」

  散修固然勢弱,無依無靠。

  但侍從哪怕跟對了主子,也終究因身份地位受限於此。

  其實在這仙府,甚至這修界,都是舉步維艱,無甚差別。

  只是姜照秉性純良,向來不吝以最大的善意揣度這個世界。

  以為侍從跟了好的主人,便不會受人欺凌。

  姜照狐疑看他上揚的唇角。

  然後腦子一熱,做了他統生最大膽的事情之一——

  上手掐了一下宿主的手臂!

  「你說大話!」他擰著硬邦邦的肌肉,總覺得宿主的笑奇奇怪怪的,「快說笑什麼,你不說我就繼續掐你了!」

  其實他的威脅很蒼白。

  應璋垂瞥他一眼,隨手撥開他手指,力道輕柔,語氣平靜:「當心掐疼自己。」

  姜照霎時手一松頓在原地。

  應璋卻並未停下等他,閒庭信步地繼續朝前。

  過了會兒姜照才反應過來自家宿主這是瞧不起他,立馬怒氣沖沖跑了幾步跟上去,嘴裡嚷嚷著「不說就不說你給我等著」。

  笑意攀上薄翹的唇,應璋卻仍什麼都沒說,只靜靜地聽著一旁的嘰嘰喳喳。

  他以為自己不會欣賞這份天真單純。

  換做從前的他,只會覺得愚昧。

  但此時此刻。

  他願意保護這份天真。

  冷風掠去。

  一地塵葉隨風捲起,漫過親密而不自知的兩道身影。

  日月循環交替不止,零碎的星慢吞吞地爬上天空,遠遠閃爍透亮的銀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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