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2024-09-15 00:55:08
作者: 今天很困
第 66 章
三人一時陷入詭異的緘默。
姜照本能地把手縮在身後, 整個人如坐針氈,眼神一陣游離,絞著手指心跳如鼓。
他一通胡思亂想:尊者會問我什麼?我該怎麼答?我是承認還是否認啊?不對, 肯定是否認啊!
沉默的時間變得愈發漫長。
片刻後,一道比過往都要真實的溫和笑意舒展在尊者面上。
「說來,」尊者慈眉善目地朝姜照說, 「老夫還不曾知道你的名諱。」
其實,身為地位崇高的修界大能, 是壓根沒有必要去了解陌生小輩的名字的。
對他們來說,無需指名道姓,只要隨意招來一個人,都能替他們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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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姜照的身份只是一名僕從。
所以, 尊者這下看似只是問了一個很簡單很普通的問題,實則好像是真的徹底誤會了他和宿主的關係了。
姜照的腦子裡天人交戰了好半晌,過了會兒還是應璋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他回神,他才恍然匆匆一禮。
「稟尊者。」姜照垂目拱手, 乖巧又恭敬地開口, 「晚輩姓姜, 單名一個照字。」
「小姜。」尊者語氣親切,「老夫在游滁那兒聽聞你不久前受了傷,現下可好些了麼?」
那句「小姜」一蹦出來,姜照是真切感覺完了。
這種在長輩面前過了明路的既視感……
他不著痕跡地轉了轉眼珠, 側眸看向應璋。
應璋感知到他的視線,也微微偏頭。
……明明還是那副沒什麼表情變化的樣子。
但是姜照就是能察覺出來。
自家宿主,莫名其妙的容光煥發!
姜照遷怒似的瞪了應璋一眼。
繼而收到應璋似笑非笑的眼神。
然而無論再怎麼覺得現在這場面古怪至極, 他還是轉過臉,硬著頭皮答道:「多謝尊者關心, 晚輩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他和應璋之間的眼神交流再隱秘,也逃不過尊者的眼睛。
但是他們倒也沒有被點破,尊者只上下打量了姜照一會兒,才點點頭道:「周天自然,氣行暢通。不錯。」
姜照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未料下一刻尊者又道:「伸出手來。」
姜照一愣,疑惑地擡起眼睛。
見他不明所以地傻站在那兒,應璋便側移一步靠近他,低聲道:「尊者於醫道亦有所涉獵,讓他為你把脈看看身體。」
氣息太近,那種被從頭到腳包裹著的壓迫感再度襲來。
這一刻姜照恨不能跳到離自家宿主十丈遠的地方。
但是尊者在此,他總不能明晃晃地同宿主拉開距離。
姜照臉頰發燙,卻只能裝作渾不在意的模樣遞出手讓尊者把脈。
也不知尊者到底有沒有看出些什麼,視線越過二人,目光沉靜地眺望遠方,半晌才神情平淡地收回手。
姜照第一反應是這具身體應當沒什麼大礙了。
畢竟要是真有什麼問題,尊者應該也不是如今這副神態吧?
他這廂想得美好,另一旁的應璋卻已在尊者收回手的那一刻及時開口問:「敢問師尊,他的身體情況如何?」
「如何……」只見尊者擡手撫上白須,眼神意味深長地在二人間來回掃視,「倒也稱得上不如何。」
聞言,姜照心裡頭那點疑慮登時散了。
他就說,肯定好全了。
「只不過……」尊者一下一下順著白須,眯著眼道,「恐有隱患。」
姜照怔住,下意識地扭頭望向應璋。
只見應璋緊蹙著眉,問:「還請師尊明示,是何種隱患?」
尊者並不看他,轉而揚手指向浮榭內的一棵參天巨樹。
「璋兒可知,此樹是這島上原便有的,還是後天移栽的?」尊者笑問。
姜照沒整明白,雲裡霧裡地將眼睛挪向朝著尊者所指的樹。
遮天蔽日的巨樹蜿蜒著枝脈向日而生,蔥鬱翠綠遠遠地便蔓延入姜照眼底。
應璋的視線凝定在巨樹上片刻,才道:「弟子斗膽猜測,此樹乃是後天移栽而成。」
「不錯。這樹名喚婆娑,本栽種於老夫院前。」尊者收回手,欣然頷首,「不過,兩千年前,天樞有幫小子,說甚麼要興建幾座可供我仙府廣大弟子居住的懸島,竟跑來老夫這兒把婆娑挖跑了。」
姜照聽了一耳朵,才總算知曉這棵婆娑樹是怎麼來的。
總而言之,島上會為每個峰頭的弟子分別劃出一片居住區,只是輪到天命峰的時候,負責設計浮榭的仙府弟子覺著總少了點什麼,思來想去後有人靈機一動,居然趁尊者出門雲遊跑去天命峰挖樹,而後移栽到浮榭。
好在此舉雖然大膽,尊者卻並不介懷,反倒樂見其成。
那這婆娑樹,和隱患又有何關聯?
姜照一頭霧水。
「但婆娑本就比旁的靈樹脾性要嬌氣些。」尊者也不兜圈子,含笑道,「當初老夫隨手灑下的一片種子裡,唯有它長勢堪憂。這一移栽,又動了它好不容易扎穩的根基,兼之島上水土與天命峰有所不同……」
所以移栽過後的婆娑,頭幾個月堪稱九死一生,險些沒活成,那幾個月尊者又恰好不在仙府,只能求天衡、天樞和天凝的長老輪流灌注修為來救,直至拖到尊者回來,才總算救活了根基不穩的婆娑。
應璋臉色逐漸凝重,道:「師尊的意思,是指姜照魂魄不穩麼?」
被點名的姜照嚇一跳,隨即納悶低頭,隱晦地掃了一遍自己全身。
但他這具身體修為低下,又不懂醫術,便是將自己看穿了也看不出什麼。
「璋兒聰慧。」尊者別有深意地說,「三魂七魄本便不全的人,與婆娑的境遇很像,若遭逢大難損傷魂魄,只是落得魂魄不穩的病根,也算此人死裡逃生。」
三魂七魄不全?
姜照嘴唇略動,想說何處不全。
但是甫一看見應璋的面色,又訕訕把話咽回去了。
只見應璋眉頭緊鎖,氣息微沉,顯得整個人都心思重重。
因為他的關注點落在「死裡逃生」上。
良久,他才道:「……敢問師尊,魂魄不穩,可有方法根治?」
尊者反問道:「怪了,你們在天凝那幾日,莫非游滁不曾提出過什麼法子麼?」
當下鴉雀無聲少頃。
姜照默默別過頭,假裝自己沒聽見。
應璋也是罕見地遲疑道:「長老……只說過,若要補全魂魄……需以魂補魂。」
唇齒間隱去了「神交」二字。
這等私密的事兒,以應璋的脾性,他著實難以像游滁那般大咧咧地說出口。
尊者眯著眼思忖數秒,不知想到了什麼,笑道:「既都是應對魂魄損傷的法子,本也大差不差,那便繼續遵醫囑罷,想來過個十年八載也能好全了。」
姜照面上空白一瞬。
空氣里瀰漫著一種奇怪的窒息。
連應璋都難得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良久,姜照實在憋不住了,支支吾吾含糊道:「尊者的意思是,要我和……繼續……嗎?」
他刻意把話藏了又藏,委實不知如何說出口。
尊者將他的不可置信收入眼底,摸著白須道:「游滁行醫多年,老夫相信他的經驗。」
堪稱一錘定音,把姜照錘得七葷八素。
而且。
身體的傷口就算不能修復,他不用這張卡了都成。
但魂魄二字,某種意義上就是代碼,或者說是數據。
他總不能放著會不定時紊亂的數據流不去修復吧。
姜照總算意識到什麼叫進退維谷了。
不修復不成。
選擇修復又意味著,他和宿主之間……
躲不過。
壓根躲不掉。
連點僥倖心理都沒給留。
於是接下來姜照幾乎是糊裡糊塗隨著尊者逛園子的。
凌亂的腦子裡不停飄過「我該怎麼辦」。
但起伏的思緒持續不久,便被二人交談的話題打斷。
此時他們已將浮榭大致走過一圈,兜兜轉轉又繞回去正門的路上。
姜照前頭,時不時傳來二人的聲音。
「璋兒,為師聽說,你和你同門師兄弟間,有些小打小鬧啊。」尊者笑問。
聞聲,姜照覷了眼應璋的背影。
莫非是和天權堂之間的事被尊者知道了不成?
應璋回道:「未能與諸位同門友善相處,是弟子的不是。」
姜照摸了摸鼻子,怎麼他總感覺聽應璋的語氣,倒也沒有什麼認錯的意思……
尊者不置可否,只說:「為師也不愛管你們小輩的事兒。不過,記住要注意些分寸。」
這番敲打,也不知應璋有沒有記在心裡,但面上仍是應承下來,道:「是,弟子謹記。」
「行了,行了。」尊者突然駐足原地,擺擺手,道:「談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到這兒吧,老夫也乏了,先回去了。」
「恭送師尊。」應璋拱手道。
姜照也趕忙行了一禮,說:「恭送尊者。」
尊者來時突然,走時也十分瀟灑,原地一甩袍袖,便化作流光飛往天邊。
徒留一地尷尬的寂靜。
「你……」
「我……」
過了片刻,二人才同時出聲。
姜照心神難定,頗為不自在地撓了撓臉頰,沒敢看應璋,道:「你先說。」
應璋停了少頃,輕聲道:「回來這麼久,身體可有不適?」
姜照險些被嗆著。
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決定了,再不舒服也不能說!
應璋垂下眼,似乎看穿了他,輕咳一聲,道:「不可諱疾忌醫。」
想法被戳破,姜照下意識慌忙反駁:「我沒有!」
與此同時,浮榭外驀地傳來一道靈力加持的女聲:「仆奉天凝峰游滁長老之命,前來拜見,請問可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