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神渡見流面無表情地收回了視線。

  倒不是他想無視突然出現在身後的一群西裝革履的黑手黨，而是因為……

  剛才還陷入沉寂、只偶爾飄過去幾句話的直播間，在短暫的空屏了幾秒之後，忽然猶如雨後春筍一般後知後覺地爆發出了占滿屏幕的大片彈幕。

  其數量比初見那個叫亂步的青年還要驚人。

  

  【啊啊啊啊啊啊】

  【媽呀！是太宰！】

  【竟然是黑時宰！黑時宰！活的！】

  【嗚嗚嗚，大叔啊，主播一定要幫他完成心愿啊】

  【承包這隻黑時宰】

  【幼宰好帥，抱起我宰一個百米衝刺】

  【那我抱起主播一個百米衝刺】

  【噠宰噠宰噠宰（破音）！主播終於見到文野的主角了！】

  【前面的，宰屬於暗線主角吧，明線是中島敦】

  【我還沒從大叔死亡的現實里回神……不過主播的承諾讓我活過來了】

  【有誰留意大叔的話嗎，他說了去港口黑手黨，他是港口黑手黨的人】

  【太宰求不殺！主播是友軍啊啊啊】

  【救命，太宰不會要殺神渡吧？這是個美麗的誤會！】

  【主播現在的身份好尷尬】

  彈幕幾乎展現出從未有過的熱情，各種言論紛繁交錯，有的還沉浸在大叔的事情里，有的則對那群黑衣男人最前方的英俊少年發出了尖銳的爆鳴。

  太宰？

  神渡見流心中產生了一絲疑惑。

  在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他就聽彈幕提過太宰這個人，貌似是一位非常受歡迎的高人氣角色，名字是自己世界的文豪，但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原來他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神渡見流意識到這一點後……就沒什麼想法了，畢竟他對主不主角什麼的不感興趣，這與希望無關。

  相比之下，對方的身份顯然更值得關注，那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應該是那群黑手黨們的領隊，從彈幕密密麻麻的信息來判斷，他們來自PortMafia。

  剛好是江口先生讓自己去的地方。

  「你——」

  就在此時，棕黑捲髮的秀美少年突然開口了。

  他的長相偏向於人畜無害，精緻而昳麗，如果不看身上森然幽靜的氣勢，以及後方站著的一大排黑手黨，恐怕會令人誤以為這是哪裡走失的一位青春秀美的鄰家少年。

  相比之下，神渡見流則像那種常年住在醫院，從病房裡偷跑出來卻經不住一點陽光曝曬，易碎玻璃做成的病弱美少年。

  會令人無意識地生起一種保護欲。

  「嗯……」

  黑髮少年垂下眸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神渡見流用身體遮擋住的江口大叔的身體，像是有所思量地抵住下巴，用帶著鼻音的聲音呢喃了一句：「在庇護他麼。」

  「大人，要上嗎？」

  對方身後的手下卑微地躬著身子，身為黑手黨的他們顯然不會因為神渡見流的外表產生仁慈。

  太宰治沒有說話。

  他眼眸冷淡地看著對面兩具一人一屍，半晌後才閉上視線，無所謂地擺了擺大衣下的手臂。

  「雖然PortMafia向來與暴力和無情的殺戮作伴，但隨意處理掉己方派出去的臥底……」

  「嘛，還是稍稍會讓人心寒吧。」

  他的嗓音有些悻悻然，口吻平靜得仿佛只是在評定今天的天氣如何。

  「誒！？」

  那些黑手黨手下明顯愣住了，不只是對方，連神渡見流都把目光重新望了過來。

  【太宰說了臥底？】

  【我勒個豆，太宰知道大叔是自己人！？】

  【不愧是太宰，辣個手握劇本的男人……哦不，少年】

  【江口大叔真的是港黑派到GSS的臥底啊】

  【我懵圈了家人們，所以港口黑手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呢】

  【我崽有救了！這下神渡就不用絞盡腦汁和太宰解釋了！】

  【但是主播不等於大叔，現在還是GSS的人，宰竟然會放過他麼】

  彈幕對太宰治的行為展開了各種剖析和討論，與直播間裡表現的熱情不同，那個俊秀的棕黑髮少年早就不再浪費時間，直接一甩袖口，帶著身後一群黑手黨轉身走了。

  走的毫無留戀。

  那些訓練有素的手下們很聽對方的話，沒有一個敢多嘴留下來，浩浩湯湯的一大波人沒過多久就不見了蹤影。

  現場頓時只剩下神渡見流和失去了氣息的江口大叔，仿佛從來沒有第三個人來過。

  ***

  神渡見流按照彈幕的要求，簡單處理了江口先生的屍身，在附近的懸崖邊找到了一個可以立冢的好位置。

  這裡有不少凌亂的墳頭，互相交錯，看不出葬在這裡的人都是什麼身份。

  最首端的墓碑刻著「蘭堂」兩個字。

  白髮少年沒去那邊，只選擇了最外圍。

  周邊那些名字都是他餘光掃到的，鏡頭沒照顧到，彈幕也因此沒什麼劇烈反應，大部分仍沉浸在大叔死亡的悲痛中，還有擔心主播不走官方直接葬這裡會不會出問題的。

  神渡見流收拾了許久才離開這裡。

  他從江口臨終穿的衣服口袋內部找到了一個1分鐘變動1次的動態口令牌。

  為了探索對方身上的謎題，在尋找港口黑手黨的人之前，神渡見流決定先去江口先生的家裡搜尋一下口令相關的線索。

  他天天晚上去蹭飯，手裡又有大叔家裡的備用鑰匙，對那片路已經滾瓜爛熟了。

  然而……

  待他趕到那裡的時候，大門是敞開的。

  屋子裡亂七八糟，桌子全部翻倒在地上，似乎已經被人提前搜查過了。

  【？？？？】

  【我靠，誰翻了大叔的家？？】

  【難道是港口黑手黨？】

  【我覺得是GSS……他們既然選擇對大叔出手，肯定趁大叔不在翻了他家】

  【不是，只有我一頭霧水嗎？現在到底發生了啥，而且港黑為什麼會突然出現，GSS目前又是什麼情況？】

  【前面的，港嘿出現可能是想搶GSS的最新武器，剛才太宰身邊的手下說了一嘴】

  【服了，大叔死也不安生】

  【迷霧重重……要是我穿越可能已經死了3集了】

  神渡見流粗略地掃視了一下現場，從被翻亂的痕跡來看，闖進來的人並不是有目的地找一樣東西。

  簡單、粗劣。

  應該只是單純檢查有沒有可疑物的那種翻找。

  神渡見流轉身來到廚房，這裡比其他凌亂的地方好了不少，但柜子全部敞開，冰箱直接橫著翻倒在原地。

  冷藏室第二層里的草莓小蛋糕因此掉出來，像攤爛泥一樣倒扣著砸在地上。

  米色的奶油黏兮兮地濺到各處，連帶著插在中間本該新鮮的草莓一起，被人不在意地踩了一腳。

  是GSS的鞋印。

  白髮少年垂眸看著那攤癟得不成形狀的蛋糕，沒有說話。

  他沉默了幾秒才走上前，單手將整台2米高的冰箱扶了起來。

  在扶起來的中途，冰箱的後面「滋啦」「滋啦」閃了好幾下，神渡見流順勢望向連接電源的地方，通過自己極強的視力突然注意到電板的凹槽里有一個不易發現的按鈕。

  他動作微頓，仔細打量著那個藏匿在深處的按鈕，伸手點了下去。

  擋板的蓋子竟然自動打開，一個錢箱子大小的公文包彈了出來。

  公文包上安裝著需要輸入6位數字的電子裝置，與江口大叔身上找到的動態口令剛好能對上。

  神渡見流將密碼輸進去，箱子成功打開，他也因此看到了裡面的東西——

  一些小型槍枝，幾份手寫文件，一件白絨毛領子的大衣。

  文件里寫著GSS最近的動向，其中大部分都是關於M8最新型槍枝的情報和打探記錄，應該是交到港口黑手黨那邊的報告……

  除了最後一行的附錄。

  【最近收留的白髮小鬼身手不錯，目前還沒搞清楚他的身份，在我接觸他之前疑似流浪。】

  【但我可以以自己做擔保，推薦他加入港口黑手黨。】

  從內容來判斷，應該是挺久之前寫的了。

  大叔早就為推薦他加入PortMafia保下一條命留了後手。

  所以，那個「太宰」才會放過他嗎。

  神渡見流若有所思地放下紙張，他正要拿起箱子裡的那件毛領大衣，一道低沉陌生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了起來。

  「那是江口加入PortMafia時穿的衣服……呵呵。」

  【臥槽？？誰？】

  【什麼人突然說話嚇我一跳，正傷感呢！】

  【啊啊啊啊啊啊廣津柳浪！】

  【家人們，是廣津柳浪老爺子啊！！！】

  【廣津柳浪是誰？】

  【科普：廣津柳浪，異能力「落椿」，PortMafia黑蜥蜴的百人長】

  【他怎麼會來這裡？？】

  【黑蜥蜴來了？】

  神渡見流順著彈幕的尖叫看向自己身後，那位年過半百的中年男人正帶著一排手下站在客廳處，他戴著金色的單框眼鏡，衣服打理得井井有條，氣質猶如一位真正的紳士。

  落椿。

  看來這些文豪們的能力都與他們的作品有關。

  神渡見流並沒有驚訝，他早就發現有群人邁進大叔家裡了。

  門鎖已經被上一波人暴力破壞掉，任何人都可以走進來。

  「神渡見流，先生。是嗎？」

  廣津柳浪背著雙手，語氣深沉地對著他點了點頭：「和我走一趟吧，去PortMafia報導登記。」

  「……」

  神渡見流眨了眨眼睛。

  注意到他的懵逼，廣津柳浪頓了一下，停下轉過身的腳步有所斟酌地解釋道：「江口曾經是黑蜥蜴的成員，他在之前的私下對接中提過你的名字。」

  「PortMafia已經知道了你的情況。」

  「剩下的事，路上詳談吧。」

  【原來是這樣！】

  【嗚嗚嗚，江口大叔——】

  【怪不得太宰之前轉身就走了，原來黑蜥蜴在這裡等著呢！】

  【主播崽崽要加入PortMafia了麼！】

  【神渡會完成大叔的心愿嗎？】

  他當然會。

  「絕望」這個詞，是神渡見流絕對不能看到的。

  為了不讓江口先生的死亡加重傳染，防止絕望的火苗復燃、杜絕一切後患，他會貫徹江口先生的意志，無論對方想做什麼，自己都會繼承過來替對方完成。

  觀眾看到他付諸行動，事情才會徹底翻篇。

  「喂，別傻蹲著了，起來吧？」

  眼見廣津柳浪已經離開，隊伍末尾的一名戴著耳釘的紅髮少年走上前，朝半跪在箱子前的神渡見流喊了一嗓子。

  「這裡的東西你不用管，PortMafia一會兒會派人來整理。」

  【是立原道造！】

  【立原和銀也來了啊啊啊】

  【立原寶貝，媽媽愛你——】

  【看完第五季，對立原道造心情很複雜】

  【銀也在的話，神渡是不是很快就能看到芥芥了！！】

  【希望主播能見齊芥川這對兄妹！】

  「嗯。」

  神渡見流神色如常地站起身，對著喊住自己的紅髮少年點了一下頭。

  對方身旁叫「銀」的蒙面女生注意到他的視線，也平靜地回點了下巴。

  他們都混在那群普通的手下當中，不算特別顯眼。

  已經走到門口的廣津柳浪回頭最後確認了一下他們的情況，視線落到那個已經站起身、皮膚白得有些病態的銀髮少年身上，輕咳一聲嗓子，低聲提醒道：「PortMafia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引薦新人加入組織的那一方，需要給被引薦的新人一件自己身上的物品，作為照顧對方的象徵。」

  「神渡君，你可以拿走江口的一樣東西再走。」

  原來還有這種規定嗎。

  神渡見流停住腳步，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殘局，神色平靜地彎下腰，拿起了那個箱子裡的白色絨毛領口的黑大衣。

  【嗚嗚嗚，這是什麼你的意志我來繼承的名場面】

  【主播拿了大叔的大衣！！】

  【只有我覺得這件毛領大衣略騷包嗎】

  【前面的，住口！我剛醞釀的眼淚！】

  【這就是件普通的毛領大衣吧？芥芥的大衣安一圈領子和這個也沒有區別】

  【謝謝主播，我感覺好多了】

  【＋1，我又看到了新的希望，願神渡加入PortMafia後可以收穫新的羈絆】

  看來效果還不錯。

  身材纖瘦的白髮少年正要披上大衣跟上前面的幾位黑蜥蜴的成員，突然，衣服中間包裹著的一張照片飄了下來。

  那張照片很小，裡面映著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小鬍子男人。

  神渡見流瞬息便伸手接住，他疑惑地打量著照片，確定自己沒見過裡面的人。

  彈幕也沒有什麼頭緒，都在說這是個漫畫裡沒有的炮灰，介於現在不急於一時，神渡見流直接將照片收進袖子裡，繼續跟上了前面。

  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事情發生得又非常快，背過身的廣津柳浪和他的手下們都沒有發現。

  除了剛好走在隊伍最後的立原道造，他回眸瞥了一瞬，深金色的雙眸在昏暗的走廊里微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