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2024-09-14 23:55:34
作者: 十碗大米飯
第25章 第 25 章
必須承認, 穗穗說的都是對的。
謝祈清確實很窮。
如果用恩格爾係數——食品支出占個人消費支出總額的比重來衡量他們家的貧窮程度,穗穗和謝祈清的恩格爾係數高達74%,完美超出官方規定的59%貧窮線的標準。
越高就越窮, 而他們家比貧窮線還高出了15%。
是時候改變這荒誕的現狀了。
謝祈清計劃去一趟人才市場, 而糖水店的日常工作交給僱傭的店員。
他主要負責進貨、宣傳,不會親自做甜品。這也是防止「甜品過於難吃」從而影響糖水店口碑的關鍵措施。
畢竟糖水店是以穗穗的名字命名的。
無論怎樣, 最遲後天必須去人才市場看看。
*
樓下,穗穗和淮陽、時瑾、硯枝、松松正拍卡片, 個個滿頭大汗卻不覺得熱,清脆笑聲十分鬧騰。
「好了,都休息一會,自己擦擦汗。」松松媽媽出來提醒。
五個小豆丁排成一個隊,由淮陽帶領往木桌前走,穗穗乖乖跟在硯枝後面,胡亂地在臉上搓了兩下。
「還要玩。」她說。
拍卡片的遊戲很簡單。
一張卡片正面放在地上, 對著卡片或扇或拍打地面,利用氣浪讓它騰空翻個面,只要成功翻面就是贏。
規則在這,但穗穗半個月來都沒贏過一次, 小手倒是拍得紅撲撲的。
松松:「手手不痛啦?」
「痛, 」穗穗笑得沒心沒肺:「我吹吹。」
硯枝笑著拽住穗穗的手:「我幫你, 我最會吹吹。」
說著, 她對著穗穗的小手吹了兩下,穗穗嘻嘻笑著,「不痛啦, 要玩!」
淮陽同情地看著半個月來拍卡片一次都沒贏過的小妹妹:「穗穗,我教你。」
「今天要她贏一次。」松松指著穗穗道。
時瑾點頭。
幾個小豆丁圍在穗穗旁邊, 左一句右一句的指導著,明明都是吃奶的年齡,裝得一個比一個老成。
淮陽:「要卷卷卡片。」
松松:「穗穗,你要聽講。」
硯枝點頭:「不然老師會生氣的。」
時瑾:「她還沒有上幼兒園,不知道老師。」
「哦不知道呀,」硯枝擺擺手:「沒關係,以後會知道的。」
小豆丁們嘰嘰喳喳念叨了半天,穗穗還是不知道怎麼拍,最後還是淮陽、時瑾兩個人給她演示了一遍。
穗穗學著淮陽,對著手心重重哈氣,再拍打涼蓆。
第一次,失敗。
松松的爸爸陳衛均剛從外面過來,見狀笑著在一旁看了會。
穗穗失敗第二次時,他又把長方形的卡片卷了卷,捲成小拱門的模樣。
「穗穗,拍這裡。」陳衛均指著卡片的左側的空地處。
「哈——哈!」
穗穗哈過氣又搓搓小手,對準剛才說的地方,使出全身力氣一拍——
卡片微微騰空,再翻轉。
「穗穗贏了!」
「哇哇哇!」
淮陽:「哈哈哈我就說要這樣拍。」
四個小豆丁圍著穗穗在竹蓆上蹦蹦跳跳,穗穗傻蹲著,有點笑不出來。
這個姿勢再加上剛才拼盡全力的一掌讓身體泄了力,所以她...
尿褲子了。
沒有喊謝祈清過來的她失去了寶貴的五角零花錢,意識到這點後,穗穗捂著眼睛難過得嚎啕大哭。
錢,她的錢錢呀。
五角錢呀。
松松爸爸連忙喊松松媽媽幫忙,淮陽率先反應過來,跑出小院對準八號樓二樓的窗戶:謝叔叔,穗穗尿褲子啦——」
還好兩歲半的穗穗沒有「羞恥心」與「尊嚴」這種東西,不然,她真的會尷尬大哭。
在場的小朋友都尿床過,以過來人的姿態表現得十分平靜。
伺候過小孩上廁所的大人們更不會把這種平常小事放在心裡。
這一聲恍如大喇叭的宣傳最後沒有造成任何「傷亡」。
真正的「傷亡」反而發生在隔壁。
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因為午睡尿床,正被爸爸訓斥。
哭聲間歇的穗穗頓時害怕到全身緊繃,一愣一愣地看著隔壁慘痛大哭的哥哥,傻愣著不敢出聲。
謝祈清幾步下來小跑到她面前,和松松的爸媽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抱著穗穗回家。
陳衛均打開水龍頭用水管沖洗竹蓆,邊沖刷邊笑著:「這下你們幾個人都集齊了。」
淮陽:「我已經不尿床了。」
松松揉揉鼻子:「淮陽,你別說話。」
他正處在這個階段呢。
...
被抱上去的穗穗仍保持全身緊繃的狀態,埋頭不敢往上看,等換上乾淨衣服後老實巴巴地跟著謝祈清。
謝祈清擡步,她也邁開小短腿;謝祈清把髒衣服丟進水盆泡著,她就乖乖站在一邊。
「怎麼?」
穗穗扭扭小手,鼓足勇氣道:「西西。」
「你...你不凶我,我...我..我做到。」
謝祈清臉色微變,漫不經心掃向鏡子裡的自己。
是第一天見她時表現得過於陰狠了?
所以這麼擔心他凶她。
謝祈清左右看了兩眼。
他表情正常,情緒平和,一點都不可怕。
「不凶你。」
穗穗有了底氣:「我要做到!」
再不弄髒衣服了!
謝祈清很是欣慰。
晚飯前,謝祈清臨時要去一趟糖水店處理進貨問題,什麼時候回來還是個未知數,而那裡無聊不是小孩能長久待的地方,就把穗穗放在了松松家裡。
松松爸媽也有點忙,找了半天找到了剛考完試的宋雲承幫著照顧穗穗和松松,以及還沒回家的淮陽。
「小宋,好好照顧他們。」
「提醒他們喝水。」
「我們先走了。」
三小一大愣愣看著兩位大人走遠,等他們的背影遠去,松松的聲音里掩蓋不住激動:「小宋哥哥,我們玩什麼?」
「俄羅斯方塊。」宋雲承掏出好不容易攢下來買的遊戲機,興致勃勃地道:「還可以玩貪吃蛇。」
淮陽:「蛇?」
小龍崽穗穗不怕蛇,倒是聽到這個詞的松松飛速撲到了宋雲承懷裡,「啊啊啊不要不要,快走蛇。」
「沒有蛇,」宋雲承大力扒拉開黏糊糊的小崽崽,嫌棄道:「沒有蛇!是一款遊戲!你看我玩!!」
在宋雲承強調了數十遍後,松松挪挪凳子,又慫又期待地貼在宋雲承身邊看他玩。
淮陽也湊了上去。
穗穗心事重重,腦袋貼在小木桌上思考人生。
宋雲承帶著淮陽、松松玩了兩把,受不了他們倆嘹亮、穿透力又強的聲音,把遊戲機交給他們了。
他起身正要尋一個稍微清靜的地方,輕手輕腳走了兩步後才發現背對著他的穗穗不是在睡覺。
圓眸一眨一眨,表情沉重。
宋雲承:「淮陽,穗穗幾歲了?」
淮陽頭也不擡地道:「兩歲半。」
宋雲承樂了,兩歲半喝奶的時候還能有心事?
他來了興趣,拉開椅子坐在穗穗旁邊,全身上下閃耀著「我是如諸葛亮一般神機妙算、擁有大智慧的人」的自信,笑著說:「穗穗,是不是有什麼事讓你不開心了?」
穗穗呆住,老實巴巴點點頭。
宋雲承更樂了。
「說出來,我替你想想。」
學校的數學題解不出來就解不出來,拿捏穗穗,只需要拿出數學題考一分的隨意。
很輕鬆的好吧。
沉迷遊戲機的淮陽、松松總算有了反應,齊齊擡頭震驚道:「穗穗不開心?」
「為什麼?」
「小宋哥哥怎麼知道的?」淮陽問。
宋雲承:「我聰明啊。」
穗穗有了反應:「你從咪?」
考試成績剛墊底的宋雲承唇角上揚:「當然。」
「穗穗,怎麼不開心呢?」淮陽關心道。
作為他們之中的大哥大,他不允許妹妹不開心!
松松:「跟小宋哥哥說。」
穗穗想了想,指著隔壁的方向:「他被打了。」
宋雲承:「看到了害怕?」
也是。
那麼一點的小糰子,看到類似「打架」的場景會受到驚嚇也正常。
「不用怕,挨打沒有那麼可怕,」宋雲承甚是有經驗地說:「都只是看著疼,爸爸媽媽打起來不會下狠勁。」
「而且他肯定是做錯了事。」
穗穗摳摳小指甲:「做錯事?」
宋雲承:「比如淮陽哥哥的爸爸跟淮陽哥哥說了很多遍,不准他去河邊玩水,如果他去玩,就是做錯。」
穗穗愣住。
松松:「穗穗不會做錯事。」
淮陽點頭:「也不會被打。」
穗穗是他們之中最幸福的小孩,謝叔叔對別人那麼可怕,卻不會凶她,每天帶她下館子,即便玩水玩沙,把身上弄得髒兮兮,也不會罵她。
窮...是窮了點,但他是大好人!
「穗穗別怕了,我們來吃薯片。」
宋雲承來時除了遊戲機,還帶來了一大包零食,淮陽、松松興奮地捧著零食大叫。
穗穗到底是個小姑娘,咽了咽口水很快加入到這場零食狂歡里。
三個小豆丁一邊吃,一邊羨慕地看著宋雲承。
——原來大人過著這麼幸福的生活嗎?
穗穗小口小口啃著薯片,速度極快,像一隻靈動的小倉鼠。
謝祈清過了約一個小時匆匆趕回來,左手拎著七份打包的芒果小丸子,右手提著一個紙袋。
「哇,是芒果!」淮陽高興地說。
謝祈清原是給五個小孩以及松松的父母準備的,平日裡穗穗在松松家吃了不少零食,算是還他們的人情,見宋雲承今天在這,便給了他一碗,極其自然地使喚起淮陽:「去叫時瑾和硯枝過來。」
「好!」
宋雲承面對謝祈清時還是有點怵,丟了在幾個小豆丁面前耍威風的氣勢,坐在距離謝祈清最遠的地方埋頭苦吃。
松松:「好好吃啊謝叔叔。」
謝祈清不語,囑咐宋雲承照顧四個小孩,抱著穗穗回到家裡。
「想不想上廁所?」
穗穗莫名緊張了兩分,早前消失的沉悶又涌了上來,乖乖搖頭。
謝祈清幫她打開塑料小碗,隨手將紙袋裡的書放在桌上:「坐在這裡吃,我去洗衣服。」
走了兩步,他驀地想起幾個小時前穗穗不安地詢問會不會凶她的一幕。
改變不了長相就改變態度,不能太嚴肅。
他特意返身拍了拍穗穗的小腦袋,「吃吧。」
穗穗眨眨眼,回頭盯著謝祈清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拿起小勺吃芒果小丸子。
爸爸朋友不會凶她的!
嗯!!
吃的速度快了些。
吸溜吸溜,小口小口吸光小勺上的奶,穗穗吃得搖頭晃腦,一股熟悉的感覺突然涌了上來。
這是..這是想上廁所了!
她趕忙轉身,「西西」兩個字還沒說出口,白色塑料小碗被手肘推倒,芒果和小丸子以及椰奶像奔涌的浪潮迅速撲了過來。
桌上、穗穗的身上、地上,到處都是,連謝祈清剛買的新書都沒能倖免。
穗穗愣愣看著書上的芒果以及腿間的小丸子,濕漉漉的小手,緊張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
低低的哭咽聲惴惴不安地響起,像漣漪一般慢慢朝四周擴散。
謝祈清微頓,關掉水龍頭,隨意扯過干毛巾,擦著手往外面走。
桌前狼狽,面對著他坐的穗穗低頭,肩膀不安聳動,淚珠啪嗒滾落,兩隻小手無措地定格在空中,不敢擦眼淚。
無助地坐在那裡,什麼都不敢做。
看到他,她的哭聲靜止了一秒,又大了起來。
謝祈清腳步未停:「沒事。」
他把穗穗抱走,給她換了新衣服,梳了一個費時費力但非常漂亮的公主頭,是穗穗平常要求但會以時間不夠為理由讓她換一款的那種髮型。
穗穗一點一點平靜下來,哭過後的鼻子紅彤彤的,眼睛也比兔子還要紅。
在謝祈清未開口之前,她老老實實地說:「我下雨了。」
謝祈清:「沒事。」
頓了頓,他問:「還怕什麼?」
「我...我...」穗穗眼眶不講道理地又紅了一圈,未乾的淚痕上又有委屈的淚珠滾落,「我,.我不從米。」
她鼓足勇氣地補充著,「做錯。」
神說的一點都不對。
她不是聰明的小龍崽,根本學不會。
而這樣會...
被凶的。
三百歲的小龍崽被太多人凶過,她不喜歡看到那些惡語相加的臉,更害怕謝祈清凶她,一把丟掉她。
謝祈清神情淡淡,慢條斯理地擦去她臉上的淚痕,腦海里卻重複了千萬次小時候的回憶。
三百歲之前沒有領悟師父的教誨被責罵時,他曾抱著寶劍躲在角落大哭,能哭多大聲就哭多大聲,生怕沒人聽到他哭。
有時候會被師父捉著打一頓,但下次他照樣嚎啕大哭。
根本打不怕。
年幼時不知道為何如此固執,如今卻懂了。
那時候的他大概在期待。
期待有人能聽到他的難過,然後告訴他,「沒事,你做得很好。」
誇讚、認可,珍貴無比。
等到他成了監護人,做了穗穗的父親,謝祈清給予了穗穗無盡的誇讚。
即便她做的事簡單,學的東西毫無難度,他依然會夸。
一次又一次笨拙地誇讚她,反覆說著「做得不錯」。
他不希望穗安的人生畫紙上,表面絢爛,撥開光鮮亮麗的圖景,地下卻是一層驅散不盡的陰影。
他的女兒謝穗安的人生底色,應該是燦爛。
謝祈清蹲下來,擦淨她沾了淚水的小手,輕聲道:「穗穗,你沒有做錯。」
「小孩都會這樣,這和聰不聰明沒有關係。」
「在我眼裡,你是最聰明的小孩。」
穗穗癟嘴:「我..我沒有叫你。」
謝祈清抿唇,半晌道:「穗穗,我是不是說,如果想上廁所跟我說就會有獎勵。」
穗穗點頭。
「我有沒有說,不跟我說,我就罵你?」
穗穗搖頭。
「那你怕什麼?」
「在這裡,以後,只有獎勵,沒有懲罰。」
停頓兩秒,他起身道:「我沒有給你買玩具,同樣做得不夠好。」
「你也沒有凶我。」
穗穗吸吸鼻子,小奶音里還帶著未散的鼻音,一臉真誠地說:「你窮。」
謝祈清:...
「嗯。」
「我以後會富有的。」
穗穗根本不知道「窮」和「富有」的確切意義,但她知道——
西西是一個不會凶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