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chapter72

  第72章 chapter72

  這麼多年來,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溫茗是溫家集萬千寵愛的大小姐，可事實上只有她知道，達不到標準時的冷臉, 做錯事時的耳光，生病難受到快要死掉卻只有家庭醫生陪著沒人回來看她一眼的失落和難過。

  從前她總以為, 是自己做的不夠好，是自己不夠完美, 所以才得不到父母哪怕一眼的垂青，因而總是強迫症似的逼自己把什麼都做到盡善盡美，精疲力盡地想要證明自己、得到認可，可直到那天偶然碰見自己印象里對待父親永遠冷如冰霜的母親和另一個男人舉止親昵地相互偎依。

  後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眼前的遮羞布一旦摘掉, 原來被忽視的蛛絲馬跡就變得異常地扎眼。那些童年記憶里的掃落一地的玻璃碎屑, 被爭吵聲突然驚醒的清晨，冷若冰霜的母親，拂袖而去的父親，越來越空、無人再回的家, 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她從來不是因愛誕生的孩子，說到底不過是用來維持溫謝兩家聯姻的工具，若這工具乖巧聽話懂事，使用者自然願意多幾分柔情, 可若這工具不稱手, 那自然是半分的耐心都沒有。

  溫茗從來沒有去探究過自家父母這段婚姻里究竟有沒有過片刻相愛，哪怕回憶起來也無從分辨那是不是少不經事的自己的錯覺。出生本非她所願，也從來都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人們都說這世上父母的愛最為無私，毫無理由、不求回報, 可事實上卻恰恰相反。

  

  那些獨守空屋的誠惶誠恐、忐忑不安，那些笨拙的以為能夠維繫家庭的努力, 那些在不斷反省中施加給自己變得更完美的壓力，全都像一場無人觀賞也無人在意的笑話。

  那陣子溫茗確實過的無序又混亂，想突然被拔掉根系的浮萍，不知道活著的意義在哪裡。那陣子也確實覺得，酒還真是個一醉解千愁的好東西。

  沈舒臨沒有對她這脫口而出的「家族秘辛」沒有發表任何的評價，只是起身從餐桌那邊走了過來，擡手從背後抱住了她。

  溫茗沒動，任那人身上清冽好聞的淡香縈繞上來，腦子裡卻在思考沈舒臨剛剛的問題。

  到底為什麼會和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睡在一起，她其實也已經有些記不清了。也許是因為酒精的作用，也許因為他方方面面實在太過符合她的審美，又也許只是因為她受夠了循規蹈矩按著別人的要求活成期望的模樣來換取一點點憐愛，只想要破罐子破摔的放縱。

  後來顧北嫣對她那時的評價是「幾乎有了自毀的傾向」，但溫茗自己記不清了，總之一切都很混亂，那時候她一眼* 看上了他，而他又束手就擒著，事情就發生的順理成章了。

  至於他說的「如果那天遇見的是別人，會不會就是別人了」這個問題，原本卡在額角的手指滑下，溫茗微微向後靠在他身上，揚起下巴側頭看他：「就算我喝醉了，眼光應該也很挑的，怎麼可能隨便哪個男人都行，至少也要達到你這個標準吧？」

  「這樣嗎？」那人輕笑了一聲，溫柔的淺吻輕輕落在發頂，又滑落下來嗅了嗅她馨香的長髮，「我是什麼樣的標準？」

  溫茗在這黏黏糊糊的膩歪裡面不改色地吃完了最後一口早午餐，擡手把喝光的豆漿杯子放在一旁，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沒有班要上嗎？」

  緊貼在她身後的身體猛地一僵，溫茗聽見那人的聲音在頭頂幽幽地響起：「是有點事要處理。」

  「那你還不快去？」等沈舒臨走了她也好再補一覺。

  「嗯，等會兒陳述來接我。」

  溫熱的身體終於離開了她的後背，溫茗打了個哈欠，見他自顧自走進客房又走出來，手上拿著一個深藍色的天鵝絨首飾盒。

  「出差時看到的，覺得你可能會喜歡。」那人一邊說著，一邊拉著她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擡手打開了盒子，遞到她面前，「要戴上試試嗎？」

  話音未落，那人沒等她回答就拉起她的手腕，將首飾盒裡的一條祖母綠手鍊揀了出來，認真地在她手上扣好，又擡起頭來朝她露出了一個滿意的淺笑。

  溫茗擡手晃了晃，看著那條手鍊在纖細的手腕間上下滑動，閃爍著昂貴的光彩：「怎麼突然送我這東西？」

  「上次見你好像很喜歡那條祖母綠項鍊。」那人回答得輕描淡寫，說的就像送了她一條兩塊錢的發繩，「而且這個顏色確實很襯你。」

  溫茗揚了揚眉毛，欣然接受：「謝謝。」

  見她既沒有推辭也沒有拒絕，那人好看的眉眼也舒展開來，染上了點點笑意：「喜歡就好。」

  晚些時候陳述過來接他，說是要出席一個避不開的商務應酬，怕回來的太晚吵到她，就不過來住了。溫茗本也沒打算留他，只應了一聲送他出去，臨到門口那人又折了回來，拉開領口指著自己的脖子認真地問她能不能嘬他一口。

  溫茗聽完人都傻了，一手搭在門把手上「啊？」了一聲沒反應過來，就又見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嘟囔了一句不夠明顯什麼的，繼而擡高了聲音問她要不要換身衣服作為他的女伴陪他一同出席。

  溫茗素麵朝天又困又累還等著補覺呢，再說商務應酬又和溫家沒什麼關係，遂非常乾脆地一口回絕了：「不去。」

  那人隨即嘆了口氣，語氣很凝重：「你就不擔心我被別有用心的人盯上嗎？這年頭像我這樣的男人一個人出門在外很危險的。」

  溫茗直接被他噎住了，動了動嘴，最後只是朝他揚了揚手：「你快走吧，我要睡覺了。」

  等到終於送走了這尊大佛，溫茗這才鬆了口氣，趿拉著拖鞋推開客房的門打算把昨天被他拿走的衣服拿去髒衣籃里等鐘點工過來收，沒想到才一推門就被鎮住了——雖然之前被他堆在枕頭上的衣物都整整齊齊疊好了放在床頭，但……目光掃過衣櫃裡一排排擺放整齊的各色衣物和隨意丟在桌上的文件冊子，溫茗產生了一個巨大的疑問：誰能告訴她，她只是去吳州待了一個星期而已，沈舒臨怎麼好像已經把自己的半個家都搬過來了？

  說真的，這人是不是太黏她了？

  溫茗想了想，抱著自己那疊衣物走出客房，擡手給顧北嫣發了一條消息：【有什麼辦法能讓陷入熱戀的男人清醒點】

  消息回得也很快：【誰？沈舒臨嗎？】

  溫茗回了個【點頭】的表情包。

  【他做什麼了？】

  溫茗沉吟片刻，覺得自己好像實在無法描述沈舒臨現在的狀態，最終只是言簡意賅地回答道：【簡直像個昏君】

  也不知道顧北嫣是怎麼理解的，但對方沉默了一會兒，也沒再追問，只是幽幽地回復道：【不然你以為這世上為什麼會有美人計？】【放輕鬆，熱戀期里的男人做什麼都不奇怪】

  真的不奇怪嗎？可他現在表現得好像一個巨大的戀愛腦。溫茗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手指在對話框裡還沒打完，一個電話就打了過來。

  是舒良音。

  小姑娘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脆活潑：「溫姐姐，聽我小叔說你回郾城啦？」

  溫茗這才想起來，這次能在征園拍攝託了舒良音的福，她還沒跟對方道謝：「嗯，昨天剛到的。要不是你估計我們很難拿到征園的入場券。什麼時候回郾城，我請你吃飯。」

  「那我要吃火鍋！」舒良音「嘿嘿」笑了兩聲，聽起來很興奮：「雖然其實並不是我的功勞，但溫姐姐請我吃飯，我肯定不會拒絕啦。怎麼樣，在征園住的還舒服嗎？那園子有些年頭了，也不知道年久失修會不會住的不方便。」

  「還好，管家安排得很周到。」溫茗倒沒覺得哪裡不方便，也沒覺得哪裡年久失修，反而覺得征園修繕得很到位。

  「那就好。」舒良音說到這兒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麼，頓了頓，又問道：「我小叔是不是人很好啊？」

  「嗯，」溫茗聽她一副炫耀的口氣，就笑了，應和道：「是很好，長得又帥，又有氣質，脾氣也溫和。」

  「是吧？他很厲害的，而且他年紀也不大，和其他……哦對了，聽他說這幾天大姑姑也在征園，你見到她了嗎？覺得她人怎麼樣呀？」

  大姑姑……溫茗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舒以瀾。不過雖然舒良音進行了過渡，但這話題的轉向依然有些生硬：「嗯，見到了。她是我大學時候很喜歡的一位老師，我們相處得很愉快。」

  她現在稍微有些能夠理解舒良音身上那股子不自信是從何而來了，出身在天才輩出的秣城舒氏，是很容易沒自信，畢竟代代都有驚才絕艷的優秀長輩在各個領域閃耀發光，想要做出一番名堂來難，想在這樣的家族裡做一個普通人想必更難。

  「那就好那就好。」聽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

  溫茗卻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不論是之前在郾大還是這次在征園，舒以瀾都是溫柔又和藹，看起來脾氣很好的樣子，就算舒良音從舒世謙那裡聽說了舒以瀾那幾天也在征園，也不至於這麼緊張吧？

  「啊？沒什麼，我就是隨口問問。」小姑娘聞言模模糊糊地嘟囔了幾句，聽起來像是敷衍，又和她扯了幾句話，就念叨著說別人找她對台本，就先不和她聊了，踩到了貓尾巴一樣火急火燎地掛斷了電話。

  溫茗掛了電話沉吟了片刻，打開瀏覽器搜索了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