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9

2024-09-14 23:41:24 作者: 種瓜

  Chapter 49

  鍾晚和莊伊禾對市區興趣都不大, 更偏好於自然風光,就把旅遊地點定在了清邁和蘇梅島兩地。

  因為泰國免簽,兩人收拾了行李, 林叔替他們訂好飛機航線,一周後就出發了。

  

  鍾晚也有好幾年沒以旅遊為目的出行, 此次去到陌生的國家,原以為能散散心,可跟她同行的人是梁序之的妹妹,倒不是說不好, 只是旅途中和她說說笑笑的,心裡又總覺得有哪裡彆扭。

  旅遊攻略是莊伊禾負責做的, 把兩地好看的、值得玩的地方都逛了個遍, 到處碧海藍天,樹木植被也長得鬱鬱蔥蔥, 身處其中時,還是能解幾分煩悶。

  唯一煞風景的大概就是為她們全程保駕的幾個黑衣壯漢。

  雖然東南亞治安不算好,但帶這麼多人, 鍾晚也覺得真不至於。

  在街區吃飯時,那麼多保鏢圍在身邊, 無論當地人還是遊客看見都退避三舍, 而後投以好奇打量的目光;在戶外徒步時, 鍾晚偶爾有興致錄段視頻,鏡頭轉了一圈,總能拍到幾個高大威猛的保鏢杵在那。

  在清邁吃飯時, 還遇到幾個認出鍾晚的中國遊客, 激動地想過來跟她合影,被保鏢毅然決然地攔下。

  晚上回酒店, 鍾晚問莊伊禾:「留兩個人跟著就夠了吧,現在這架勢實在太大,走到哪感覺都不方便。」

  都快跟梁序之去公共場合交際應酬時一個排場了,安在她頭上就未免太浮誇。

  莊伊禾笑道:「跟他們說,他們就會去徵詢我哥的意見,然後我哥肯定不會同意的。不過也能理解他吧,梁家那麼有錢,我哥又是梁家最有錢的,我們倆對綁架犯來說就跟活靶子一樣,說不定好多壞人都想綁了我們去跟他勒索贖金。這是東南亞,本來就不安全。」

  鍾晚總覺得,這詞離她的生活還是太遠,通常都是影視劇里才會看到的角色,順著她的話隨口問:「…真的有很多綁架犯嗎。」

  「不好說。」莊伊禾看向她,「但我哥上學的時候就被綁架過,應該有點心理陰影。而且新聞上不也隔幾年就有,誰誰家的兒子、女兒被綁架。還是小心點的好,命要緊。」

  鍾晚愣了下,「梁先生上學的時候被綁架過?」

  放幾個月前她肯定不會主動問,但現在也無所謂了。

  莊伊禾也是一愣:「啊…鍾晚姐你不知道啊。」

  她頓了頓,低聲說:「也是,我哥自己肯定不會說,其他人就更不敢提。我當時也是他出事挺久之後,聽林叔說起的。」

  「就是他剛被接回梁家沒多久,跟兩個弟弟一起被綁架了,腿也是那次被綁匪打斷的,因為治療不及時,落下病根。跟那兩個弟弟也有關係,他們回來就毫髮無損的,但具體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鍾晚蹙起眉,手裡撥弄著兩塊鵝卵石,許久都沒出聲。

  莊伊禾又嘆聲道:「他那幾年,真的很不容易。」

  「鍾晚姐,你跟我哥在一起,是不是有時候也挺不開心的?」

  鍾晚扯扯唇,半開玩笑地道:「這是能說的嗎。」

  莊伊禾:「我大概也能想到,可能會覺得拘束、不自由之類的。但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他也是這樣過來的,從來沒有自己選擇的機會,所以…」

  「如果他當時沒被接走,現在應該不會是這樣的。我媽還沒生病的時候,我聽她說過,我哥小時候對商科是沒什麼興趣的。」

  鍾晚看向她:「那對什麼有興趣?」

  莊伊禾:「理工科?計算機之類的?他小學的時候好像就獲過一個做機器人的獎,跟全港島同齡的人一起比賽。好像,媽媽還說過,他籃球打得也很好。但現在他的腿…唉,沒辦法。」

  過往的事都太沉重,莊伊禾也因此得過抑鬱症,她靜了一會兒,就轉了話題:「不然最後兩天我們就在度假酒店躺著算了,這酒店的東西比外面賣的好吃,陽台也有泳池和躺椅。」

  鍾晚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好」。

  後來莊伊禾又說起旅行的最後一天要買什麼紀念品,鍾晚好像只是聽到聲音,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她望著遠處一顆高聳的椰子樹,不知出了多久的神。

  腦中浮現出前年她在梁序之的一本書中看到的話。

  痛苦是永恆的。

  此刻,她好像明白梁序之為何對此深為認可了,因為他從未遠離過,所以感同身受。

  但她不願讓自己永遠痛苦。

  **

  跟莊伊禾一起回港島的時候,鍾晚不止拎了大包小包的紀念品和當地特產,還帶著一身的蚊子包。

  她原來都不知道自己的體質這麼招蚊子,噴著驅蚊液都沒用,還是走到哪被叮到哪,莊伊禾跟她用同款的驅蚊水,都沒怎麼被咬。可能她只招泰國的蚊子歡迎。

  梁序之這幾日稍微清閒了些,集團的工作應該沒那麼忙,在家的時間也多了。

  同處一個屋檐下,兩人還是不咸不淡的,平時各做各的事,吃飯時坐在一桌,氣氛全由莊伊禾來調節。

  梁序之沒再提過他們之間關係的事,包括杭市的劇團,也包括電影。

  也許是在泰國時聽莊伊禾說了那些往事,鍾晚也沒主動提,在心裡告訴自己,這算是對可憐人的人道主義關懷。

  雖然,梁序之在港島的身份和地位沒幾人能與之匹敵,若誰跟外人說他可憐,大概都會被當成荒謬的笑話。

  度過幾天用虛偽粉飾的平靜日子,鍾晚突覺自己開始頭痛,渾身沒什麼力氣,連帶著眼眶和關節都痛。

  她估計是有三五日都沒出門,在室內久坐悶出了毛病,這天跟莊伊禾去逛了畫展,晚上回到家,症狀還愈發嚴重了。

  鍾晚早早就上了樓,回臥室洗漱完,躺上床。

  但因為頭太痛,跟著心跳一下一下,像被錘頭有規律地砸一樣,只是渾身無力地躺著,卻也睡不著,拿起手機。

  《放生》已經播完了,播放量更是遠超製作方的預期,不僅在平台的排名居高不下,在社交媒體上的口碑也很好t。

  現在看來,阿白當時替她挑選角色的策略也是完全正確,鍾晚雖然演的不是主角,在網上的討論度卻很高,因為角色太有梗,而且太招人恨,還被她演得出神入化。

  鍾晚打開微博,後台的私信數量也突破新高。

  除了粉絲誇她的、罵角色罵到她這裡人身攻擊的,還有不少娛樂傳媒公司的邀約和商業合作,甚至包括運營培養網紅的MCN公司。

  上個月萬泰影業的人接受過採訪,記者當時問起她今年的拍攝安排,負責人透露過她跟萬泰的合約已經到期,目前沒有再續。

  大概再結合她先前回杭市演了幾場話劇,還在自媒體平台開了新帳號,他們猜測她要回內地發展,或許還是自媒體行業。

  當然,這確實是鍾晚原本打算的。

  手機屏幕看得鍾晚頭更痛,她沒回復任何私信,將手機熄屏扔到一邊,平躺著休息。

  不知過了多久,梁序之進來了。

  鍾晚聽到動靜,半眯著睜開眼,看到他一邊解領帶,一邊緩步往屋裡走。

  靠近時,梁序之低頭看她,聲音低沉:「怎麼今天這麼早就睡,還不到九點。」

  鍾晚有氣無力地應了句:「不太舒服,頭疼。」

  梁序之拉開衣櫃把風衣掛進去,領帶扔到旁邊的髒衣簍,等明早傭人收了去清洗熨燙,他開了盞床頭的夜燈,轉過頭,看見她比平時蒼白許多的臉色,「叫醫生過來看看?」

  鍾晚聲音虛弱,只道:「沒事,可能是累著了,或者著涼,睡一晚上應該就好了。」

  梁序之沒再多言。

  臥室里,鍾晚躺著,他開了台筆記本電腦,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看文檔。

  夜色撩人,窗簾沒有完全拉嚴,外頭院子裡橫斜的樹影映進來,落在他肩側。

  但鍾晚也完全無力欣賞,頭昏腦漲的,許久終於睡著。

  大概到深夜,她忽然醒了,蓋著被子,還覺得渾身冷得發顫,頭痛比睡前還更甚。

  猜是臥室空調溫度太低,鍾晚掀開被子想下床,剛挪了位置,聽到旁邊熟悉沉緩的嗓音:「還不舒服?」

  鍾晚艱難地翻了個身,眼睛適應黑暗,對上樑序之的目光,應該也是剛醒來,微有些疲態。

  她輕聲應道:「有點冷,我去把空調調高几度。」

  梁序之沉默兩秒,伸手,掌心覆在她額頭,觸感竟也是微涼的。

  鍾晚也迷迷糊糊有猜測:「…我是發燒了嗎?」

  梁序之眉頭蹙起,坐起身,去開了盞夜燈,先下床,把臥室里的空調關了:「燒得應該不低,我去拿溫度計。」

  鍾晚暈乎乎地躺在那,把被子又往身上攏了攏,裹成粽子似的小團。

  剛才還沒發覺,這會兒經他提醒,感到不僅渾身發冷,呼吸好像又是滾燙的。

  沒多久,梁序之就回來了,端了杯熱水,另一手拿著體溫槍,摟著她的背讓她坐起來。

  體溫計「滴」地一聲,鍾晚低頭,模模糊糊看見上面顯示40.5。

  她沉默了下,嘟囔:「…再高是不是就燒傻了。」

  擡眸,對上男人的冷眼,她忽然就不敢再說話。

  梁序之去另一側床頭櫃拿手機,給家庭醫生打電話。

  簡短兩句就掛斷,把裝著熱水的玻璃杯拿起來,遞到她手上,聲音有些沉:「醫生大概二十分鐘過來。」

  鍾晚看著他的眼睛,頓時鼻子有些發酸,也不知是發燒太難受還是怎麼的。

  上一次生病有人照顧,好像還是很小的時候,當時盧文茵還在,鍾重臨也在她喝過藥之後給她塞了一顆水果糖,兩人守了她一整夜。

  鍾晚垂下眼,端著那熱氣騰騰的水杯小口喝著。

  梁序之不是話多愛念叨的人,沒再多說什麼,但也沒再躺下,扯了個靠枕過來,穿著睡衣靠坐在床頭。

  醫生如實到達,被管家帶上樓。

  問過鍾晚的症狀,醫生道:「應該是著涼導致的,先吃退燒藥,明早還沒好轉要化驗一下血,再做其他檢查。」

  吃過藥,鍾晚當然沒有立刻好轉,但這會兒頭也更暈,等醫生離開後,看向梁序之,「先睡吧,應該過一會兒就退燒了。」

  「嗯。」

  梁序之再次關了燈,室內一邊昏暗,他在她身邊的位置躺下,將她攬進懷裡。

  鍾晚身子僵了一霎,他體溫比她現在低幾度,身上有熟悉的淡香,竟讓她覺得安心,而非抗拒或排斥。

  她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生,明明又累又困,但腦袋就像被一根線扯著似的,身上哪哪也不舒服。

  半夜聽到梁序之起來幾次,給她測體溫。

  ……

  清晨天還未完全亮,鍾晚被他叫醒。

  梁序之眼下也有些發青,像是一夜未眠的樣子。

  「又39度了,去醫院。這裡沒什麼醫療設備。」

  鍾晚昏沉沉地起來,被女傭伺候著披了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出門,坐上車。

  她看梁序之也跟著上車,燒到39度還不忘跟他說:「…你去忙你的吧,他們帶我去看病就行,最多也就是什麼病毒感染,沒什麼打緊的。」

  梁序之掃她一眼,沒理她的話,只吩咐前排駕駛位上的司機去哪家醫院。

  十多分鐘車子就停下,目的地應該是附近的私人醫院,裡邊裝修得像酒店,人很少,空氣中有消毒水的味道,溫度也正適宜。

  鍾晚沒怎麼觀察環境,被梁序之攬著,往一間診室走。

  診室桌後坐著一位約莫五十多歲的男醫生,見到來人,畢恭畢敬地站起身:「梁先生您好,剛才接到電話我就等著了。」

  梁序之淡淡應了聲,醫生再次詢問病情。這回鍾晚說得仔細些,還加上了前幾天頭痛關節痛渾身無力的症狀。

  醫生思索一會兒問:「方便問一下鍾小姐最近都去過哪些地方嗎?」

  鍾晚:「大概一周前,去了趟泰國。」

  「有被蚊蟲叮咬過?」

  「…咬得還不少。」

  醫生說:「有可能是感染了登革熱病毒,需要抽血化驗抗原確認。」

  鍾晚此前沒怎麼聽說過這個病毒,聽到名字就被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去化驗,等結果出來醫生一看,確實是登革熱。

  醫生給他們解釋,登革熱病毒是靠蚊蟲傳播,雲南和東南亞常發,傳染性強,但需要蚊蟲作為媒介,沒有特效藥,只能對症治療,注意飲食、休息和補液。

  因為是傳染病,需要上報醫療署,但可以居家隔離,注意驅蟲和關好門窗,隔絕傳染源,在家輸液吃藥。

  鍾晚頓時覺得前些天那渾身的蚊子包都充滿了罪惡。

  回別墅後,梁序之囑咐傭人做了隔離措施,讓家庭醫生搬過來隨時待命,莊伊禾也在做過檢查確認沒感染後,離開別墅暫時去了澳門。

  鍾晚頭幾天只是發燒,退燒針打了沒多久又燒回來,一點胃口都沒有,吃點東西就噁心想吐,躺在臥室輸液,補維生素和鉀。

  後來身上又開始起紅疹,一撓會帶著一大片都泛紅,醫生說都是這病的症狀。

  這的確是她近十多年病得最嚴重的一次,就因為去了趟泰國玩,被倒霉的蚊子叮到。

  梁序之這些天把工作都帶到了家裡,林叔和秦助理偶爾過來,送幾份需要他簽字的文件,會議也都改成了線上視頻形式。

  這天晚上,梁序之剛坐在沙發上開完一場視頻會,傭人敲門進來,送來了白灼的青菜、水果和肉糜粥。

  鍾晚看到都有些反胃,虛弱地說:「先擱那吧。」

  梁序之合上電腦,起身走去床邊,平靜道:「吃點東西再躺著,醫生說了,不想吃也要吃點。」

  鍾晚扯扯被角:「…算了。吃了說不定又要吐,還是白吃。」

  梁序之沒多跟她理論,直接把她從被子裡撈起來,端起粥放她手裡。

  鍾晚抿嘴。

  梁序之:「要我餵你?」

  鍾晚沉默了兩秒,妥協:「…我自己吃。」

  很勉強地灌下去半碗粥,她放下碗,看向在旁邊「監視」她的梁序之,想了想,還是開口:「我自己在家就行,傭人那麼多,你不用每天在這的。」

  不知怎麼的,梁序之在這照顧著她,就總覺得又欠一份情。

  以他們現在的狀態,她實在不想再欠他什麼,寧願對他只存著怨氣。

  看梁序之沒有要說話的意思,鍾晚給自己測測體溫,被子拉起來,蓋住胳膊上那些紅疹。

  她又找了個理由,繼續道:「醫生也說了傳染性很高,外面那麼大的院子,說不定就有那隻漏網的蚊子就飛進來,咬了我又咬你,然後你也被傳染。」

  「我看網上說,這病到重症還是有致死風險的。」

  梁序之t拿起剛被她放下的體溫計,看了眼數字,聲音涼颼颼的,「傳染給我,我病死了,你就能走了,這不是正如你願。」

  鍾晚茫然一瞬,「…什麼啊。你都病死了,我肯定也不用活了。」

  梁序之眉梢微動,無聲看著她。

  鍾晚說完,才意識到這句話有很不合適的歧義,很快又道:「我是說,你體質一看就很好…這病毒如果連你都能帶走,那我肯定也得涼。」

  這時候,補充倒顯得更加刻意,而且莫名其妙。

  鍾晚輕咳兩聲,裝作若無其事地伸出手,去叉旁邊果盤裡的橙子。

  梁序之轉身,往門的方向走去,語氣很淡:「我看你現在是沒前幾天難受了,有力氣說那麼多話。」

  聽到他漸遠的腳步,鍾晚才擡眸看過去,緊捏住手裡的水果叉,眼中有不可名狀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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