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

2024-09-14 23:41:22 作者: 種瓜

  Chapter 48

  這一個月, 鍾晚說的得罪他的話不少,煞風景的話就更多。

  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也沒什麼「風景」需要維繫, 梁序之也沒跟她計較過,但今晚不知是怎麼的, 就把他惹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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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晚惴惴不安的,又不想糾正,他鬆了手,她就往旁邊挪一段位置, 轉過臉看著窗外。

  以為梁序之要跟她發火,沒想到他只是沉著聲音跟林叔交代, 今晚的飯局取消, 跟滬市分公司的負責人說他臨時有事,接著, 讓林叔先送她回公寓。

  梁序之在滬市也有幾處房產,這幾日來出差,他們就住在北外灘一間平層。

  他們一路無話, 車子停在公寓的地下停車場,梁序之沒有要跟她一起下車回的意思, 鍾晚也沒問, 拉開車門去了電梯間。

  上樓之後, 屋裡玄關處的感應燈自動亮起,整面的落地窗外是霓虹閃爍的樓宇夜景。

  鍾晚背靠在門上,把手包扔到柜子上, 仰起頭, 沉沉呼出一t口氣。

  .

  另一邊,樓下停車場, 林叔問:「梁先生,現在去哪?」

  梁序之把手中快燃盡的煙熄滅,車窗升上來,靜了片刻後,淡聲道:「出去隨便轉轉。」

  林叔應了聲「好」,安靜地發動車子。

  梁序之闔上眼,腦中再次閃過鍾晚剛才那些話。

  對他有所求,所以願意演。

  他們之間似乎不應該是這樣的,但從兩年前相遇到她離開港島,再到現在重新跟著她,又確確實實只是這樣的關係。

  他似乎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無解的題,表面像是填上了答案,卻隱隱感覺是錯的,又看不出錯在何處,正解為何。

  車內開了空調,空氣還是不流通,梁序之胸口很悶,又將車窗降下一半,帶著濕氣的夜風鑽進來,但仍壓不下他煩悶的心緒。

  也許這時候找個地方跟好友喝幾杯酒,就算不談與鍾晚相關的事,應也能紓解幾分。

  但活了三十年,梁序之身邊也沒任何能說上話的朋友,亦或親人。跟他有過交集的所有人,不論親疏遠近,都是一樣的利益關係,為利而聚,為利而散,跟她也是同樣。

  梁序之自嘲般笑了聲,靠在座椅上,只聽到窗外晚風川流的聲音。

  他平聲吩咐:「開個新聞台的廣播。」

  「好。」林叔答應完,卻遲遲沒有放出廣播,半晌後,他輕嘆了聲氣,「不然還是找個地方歇會兒?前面路段在堵車,今天周五,不知道得堵到什麼時候。」

  梁序之輕「嗯」了聲,說了個地名。

  半小時後,兩人到了另一棟公寓樓。

  小區門口有家進口超市,林叔開進去前,貼心地買了兩瓶威士忌和杯裝的冰塊。

  超市里沒見著梁序之常喝的牌子,林叔上車後,拿起酒瓶,笑問:「這個行嗎?」

  梁序之睜開眼,眉梢微擡了下:「你能喝?」

  林叔笑:「這不是在滬市嗎,沒人管著,剛好我也饞了。」

  梁序之沒再說話。

  這間公寓也是定期有人打掃,各種廚具設施都是配齊了的,林叔去廚房把多餘的兩杯冰凍起來,取兩隻杯子倒了酒,端去沙發。

  梁序之看了眼酒瓶,淡淡說:「你還是少喝,這個年紀了。」

  林叔笑道:「放心,我有數的。」

  許久後,聊了些梁家和集團里有的沒的,林叔試探著提:「我問句不該問的,鍾小姐那邊…您是怎麼打算的。」

  梁序之又給自己倒了半杯,默了下說:「就現在這樣。」

  林叔:「那以後呢?」

  梁序之冷眼看他。

  林叔也喝了口酒,嘆聲道:「鍾小姐的性格,不會想一直像現在這樣。當然,您總有辦法讓她妥協,但…對兩邊都不好。」

  梁序之毫無溫度地笑了下:「你的意思,放她回去,跟她橋歸橋路歸路?林叔,如果我沒記錯,你之前還說過,她跟我很合適。」

  「是合適的。」林叔斟酌著說:「但現在情況不同。想走的人留不住,強扭的瓜不甜。」

  梁序之將杯中剔透的酒液一飲而盡,又添了冰和酒,片刻後道:「現在這不是留住了。」

  「強扭的瓜也是瓜。」林叔順著他的話說道,「但您吃著也是苦的,何必呢。」

  梁序之未作聲,端起杯子,想起他和鍾晚曾經聊過的話。

  那天她翻著一本書,是他大學時讀過的,那一頁寫著「Pain is permanent, fuzzy, dark, and also has the character of the eternal」,痛苦是永久的、模糊的、黑暗的,並且還具有永恆的品性。

  但她當時,好像是不認可的。

  .

  鍾晚到時間就自己睡了,這段時間入睡總是很難,而且淺眠。

  後半夜忽然醒來,睜開眼,看見門縫外頭有光。

  她撈過手機看了眼時間,凌晨三點半。

  本以為梁序之是這個點才回來,公寓不僅一間臥室,雖然定期有人打掃,但畢竟梁序之一年也不一定過來住一次,當時家政上門收拾得匆忙,其他臥室的床單被子都沒讓鋪。

  想著他要進來,到時還會被吵醒,鍾晚就把手機擱一邊,閉目等著。

  許久,也沒聽到任何動靜。

  她開始懷疑是自己睡前忘了關外頭客廳的燈。

  鍾晚猶豫幾秒,還是翻身下床。

  輕聲推門出去,就看見梁序之躺在沙發上,只穿了件襯衫,外套擱在一邊。

  不知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但此時空氣中都有淡淡的酒氣。

  鍾晚站在原地靜了一會兒,梁序之沒動過,也沒睜眼,大概早就睡著了。

  她沒準備叫醒他,轉身要回臥室繼續睡時,又頓住腳步。

  鍾晚輕嘆一聲氣,緩步走過去,把一旁的絨毯扯過來,悄無聲息蓋在他身上,垂眼看著他。

  男人鼻樑英挺,膚色很白,平躺時下頜線依然清晰,薄唇的弧度也恰到好處,襯衫的扣子鬆了三顆,露出喉結和鎖骨處的皮膚。

  鍾晚很少這麼長時間在燈光下盯著他看,以往這樣看著他,都是那種場合,她也沒心思仔細去觀察他的長相。

  也是這次才發現,他睫毛其實很長,落在眼瞼下,形成一片青色的陰影。

  大概是閉眼睡著的緣故,平時凌厲的氣場也淡了下來,竟顯得有幾分溫和。

  鍾晚視線向下,看到他身上那條絨毯,又想到明日起來,他也同樣會看見。

  她抿抿唇,又把剛蓋好的毯子掀了,在心裡暗罵自己一句「瞎操什麼心」,放回原先的位置,客廳的燈也沒關,轉身快步往臥室方向走去。

  門合上的瞬間,客廳,梁序之緩慢睜開眼,若有所思地看向臥室的門,又掃了眼旁邊不遠處那條毯子。

  **

  滬市離杭市很近,隔天,梁序之直接帶她飛回港島,沒提讓她回杭市演話劇的事。

  那場《暗戀桃花源》的演出已經結束,鍾晚算是白跟著排練。

  包括張老師在內,劇團許多人都問她什麼時候回去。

  鍾晚還是統一回:家裡有事,暫時不回。

  到後來,連回復也懶得回復了。

  這天梁序之回梁家有事,鍾晚一個人在太平山的別墅,靠在窗邊的沙發上看書。

  傍晚聽到外頭院子裡有動靜,本以為是梁序之提前回來了,擡頭,才看見來人是莊伊禾。

  鍾晚愣了下,站起身:「伊禾,你回來了?欸,現在應該不是假期。」

  莊伊禾身後有傭人幫她拎著行李箱,她快步笑著過來:「對,但我學分也修夠了,這學期主要就是準備畢業展,時間比較自由。」

  兩人去坐在沙發上,剛在廚房忙活的傭人端來了水果和飲料。

  鍾晚點點頭,又問:「你回來看梁先生的嗎?」

  莊伊禾笑道:「這麼久了,你對他怎麼還是這個稱呼,也太生疏了吧。」

  「我回來是看你的。我哥說你最近一個人待著無聊,正好我這學期也閒,就讓我回來陪你一段時間。」

  鍾晚沉默一會兒,不知說些什麼,擠出一句評價:「…那他還挺『貼心』,謝謝他。」

  莊伊禾全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沒聽懂這話的意思,也沒多問,拉著她又站起身,往樓上走:「他們動作真快,行李箱這麼快就幫我搬上去了,我給你帶了好多好玩的,先過來看。」

  鍾晚扯扯唇,跟著往樓上走去,看到莊伊禾對她的親切態度,心情莫名複雜。

  兩人在莊伊禾的臥室擺弄那些小東西,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學校里發生的事。

  莊伊禾帶回來的東西里有個手繪的畫冊,鍾晚翻了幾頁說很好看,莊伊禾湊過來瞧一眼:「這畫得像是東南亞那邊。鍾晚姐,你最近是不是都不用去拍戲啊?」

  不僅最近,應該是永遠都不用拍了。

  鍾晚含糊地應了聲:「對。」

  莊伊禾興致勃勃道:「那不然我們去泰國玩一圈吧?那邊的東西也很好吃,酸酸辣辣的,正好我也沒去過。」

  鍾晚無奈地笑笑:「我是沒問題,出去散散心也好。但…主要得梁先生同意吧。」

  莊伊禾笑道:「那直接跟他說不就好了,出去旅遊而已,今年把梁家那兩個愛惹事的送進去,我哥對我的安全問題也放心多了。」

  -

  到晚上十一點多,兩個女孩在一樓的客廳拼積木。

  也是莊伊禾這次帶回來的,積木很精緻,完成版的造型應該是三層的咖啡廳,diy的空間很大,按照圖紙的提示,基本可以實現自由布置。

  客廳地t毯上全都是積木零件,「咖啡廳」也完成了兩層。

  梁序之回來時,就看見這樣一幕。

  ——兩個女孩有說有笑,電視上放著一部美劇,盤腿坐在地上研究積木,小孩子似的。

  莊伊禾的角度正對門,先看到梁序之,揚聲笑道:「哥,你回來了啊,梁家的事還好嗎?」

  鍾晚拼積木的動作也下意識停住,轉過頭。

  梁序之目光從她臉上划過,最後停在莊伊禾身上,淡道:「嗯,不是什麼要緊事。」

  「那就好。」莊伊禾想起另一件事,索性就直接問了:「過幾天我跟鍾晚姐一起去泰國玩幾天可以嗎?秋天了,那邊天氣應該也還不錯,不會太熱。」

  梁序之穿了件薄款的黑色風衣,身形筆挺,往樓梯口方向走,掃了鍾晚一眼,沒什麼情緒地回答:「可以,讓林叔去幫你們安排。但保鏢必須多帶,那邊治安不算好。」

  莊伊禾笑起來,比了個「OK」的手勢:「那我明早跟林叔說。」

  「哥,你有空跟我們一起去嗎?」

  梁序之:「我抽不出空。你們去玩吧。」

  莊伊禾聳聳肩:「就知道。那我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紀念品。」

  鍾晚全程沒說話,就剛剛看見他時停了下,而後又低著頭,繼續『專心致志』搗鼓散落在地攤上那些積木。

  梁序之也沒再說什麼,緩步往樓上走去。

  莊伊禾輕推推鍾晚,壓低聲音問她:「你不跟我哥一起上樓嗎?現在也挺晚了。」

  須臾,鍾晚擡起頭。

  電視裡放得是《老友記》,很有喜劇色彩的台詞,配合特有的觀眾笑聲音頻。

  客廳除了滿地的積木零件,茶几和沙發上也擺滿了莊伊禾帶回來的各種小玩意,特意囑咐傭人不用收拾,頂上的燈光也開到最大,手邊還有點心零食,氣氛溫馨又熱鬧。

  二樓走廊的燈還是按著梁序之的習慣,只開了側邊昏暗的幾盞,光線昏沉沉的。

  梁序之已經上到二樓,就在樓梯口,明與暗那道模糊的交接線上,黑色的長款風衣顯得他身形都更加清瘦,一如既往沉靜清冷的氣質,與她們樓下的氛圍格格不入。

  宛若以那道交接線為界,處在兩個不同的時間。

  讓她想起兩年前,第一次在教堂見到他的那夜。

  而後,黑暗中,那道孤孑蒼涼的身影也消失在拐角,腳步聲被電視中的笑聲淹沒。

  莊伊禾又推推她:「鍾晚姐?」

  鍾晚收回視線,攥了攥衣角,默了片刻,垂下眼:「我還不困…先拼積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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