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2024-09-14 23:41:00
作者: 種瓜
Chapter 29
夜裡十二點半, 鍾晚手機貼著耳朵,從沙發上站起身,去到落地窗邊看著外面閃爍的燈光和漆黑的夜空, 輕抿著唇,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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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梁序之沒像這樣打過電話, 一般都是他要見她時讓林叔傳達,偶爾他親自打電話給她,也是說完事就掛斷。
通話總時長甚至沒有超過過一分鐘。
鍾晚撥了下頭髮,慢吞吞出聲:「…你剛忙完嗎?」
電話里, 梁序之聲音沉緩,聽起來情緒似乎尚可。
「沒在忙了, 剛睡醒。」
鍾晚又挽了挽頭髮, 還是不太自然的語氣:「哦…也沒什麼事,我就隨便問問。」
她是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才發的那條信息, 接過梁序之回電話過來,她倒又說不出什麼道歉或者讓步的話。
那天起初是她不對,但梁序之後來也嚇到她了。
而且, 那一整夜他確實有點過分,雖然她歇了一天就沒什麼不適了。
但當時她出了一身汗, 客廳空調溫度又低, 很可能凍病, 雖然她先一步喝了中藥所以也沒生病…
於是鍾晚自己也繞不清楚了。
電話那邊也安靜下來,每一秒都好像被無限拉長。
因為任何聲音都沒有聽到,鍾晚把手機拿下來, 確認了一下他還沒有掛斷。
同時, 看到這次的通話時長已經有一分三十多秒。
終於聽到「砰」地一聲,梁序之好像又點了支煙。
「鍾晚。」他叫了她的名字, 語氣平靜道:「以後別再說那種話。」
鍾晚又緊抿了下唇,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她也很清楚的記得上次他離開前,她說以後就維持交易關係,讓他膩了就換一個,或者多找幾個……
也許是嗓音和氣場的緣故,他說這種簡短的陳述句總會有種不容置喙的感覺。
鍾晚很輕地「嗯」了一聲,而後張了張口,卻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挺晚了,你繼續睡嗎,還是還有事要忙?」
梁序之:「晚點吧,剛叫傭人送了夜宵過來。」
鍾晚轉了個身,後背靠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整個人仿佛在百米高空中搖搖欲墜。
「夜宵…吃什麼啊。」
鍾晚一出口就想手動撤回。
她自己聽起來都覺得這問題顯得過於沒話找話。
她跟梁序之從來沒這樣半夜打電話拉過家常,也並不合適…
電話那邊,梁序之似是笑了聲,但沒回答她的問題。
鍾晚又轉身回來,看到今天夜色很晴,空中連片雲都看不到,月光也很亮。
她趕在梁序之說話前改口,「你還要忙很久嗎。」
「就…」鍾晚頓了下,不知道這次說這種話怎麼還變得艱難了,說話的音量都不自覺低了兩格,繼續道:「好久沒見你了。」
梁序之笑問:「你想見我嗎。」
鍾晚往常跟他類似的話都沒什麼太大感覺,這次卻僵了一會兒才回答:「…想。」
她想了下,又說:「還有上次的事,等見面我再跟你說…」
前些天左思右想都覺得,她沒辦法完全瞞著梁序之去找盧文卓,至少在當下是這樣。
既然如此,他又大概率已經查過她,不如她自己告訴他一次。
至於他的態度如何,鍾晚無法預料,但無論好壞,她都繞不開。
梁序之那邊似乎有開門和傭人說話的聲音,好像是夜宵送來了。
片刻,他開口,語氣中聽不出情緒,緩聲道:「等再過幾天。」
鍾晚:「好。那你早點休息,其他見面再說吧。」
「嗯。」
等對面先掛斷電話,鍾晚沉出一口氣,低頭看了眼通話記錄上顯示的時長。
三分十五秒,有史以來最久的一次。
但好像…其實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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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晚也覺得茫然,梁序之對她的這點好可能在尋常人眼中算不得什麼。
但她也許是從小到大得到的善意太少了,所以連這一點點也覺得珍貴。
曾經看到過一句話說,這世界上除了父母,其餘所有的愛都不是無私的,所有的善意也是有代價的。
但鍾晚想,該把「除了父母」這個前提也去掉。
尤其在沒看到盧文茵的信時,在她的認知中,親生母親會連招呼都不打就扔下她,親生父親能為了還賭債把她賣給當地又老又丑的老闆。
從小學到高中她轉學多次,在學校里也沒什麼特別要好的朋友。
所以後來魏阿姨對她好,鍾晚總覺得欠她很多情。
但這份情她有辦法還,能把網劇的片酬借給魏司瑩出國交流,也能替魏阿姨支付對普通人來說高昂的醫藥費和往後的贍養費。
如果她欠了梁序之的,她就不知道能怎麼還。
他好像什麼都不缺,唯一能從她身上得到的,也已經被他們的交易條件包含。
-
兩天後,莊伊禾給她發了消息,說她正在巴黎看秀,拍了幾張圖過來,讓她挑幾套裙子,都是高定品牌。
鍾晚回覆:[我就不用了,你在巴黎嗎?玩開心點,注意安全!]
莊伊禾說:[用的用的,我哥特別叮囑的,所以才會放我來巴黎。我來都來了,買幾套都是買,別有心理負擔,反正都是刷他的卡。]
鍾晚心想那她才有心理負擔。
而且看到裙子,又想起那天晚上被他撕壞的那條。
如果她沒誤解,也許這是他對某些事的補償。
鍾晚嘆了聲氣,回:[那你幫我挑就好了,我相信你的審美。]
莊伊禾:[好啊!那鍾晚姐你把尺寸什麼的也發我。除了衣服,我看到什麼好玩的也都買雙份,到時候讓人一起帶回國!]
莊伊禾:[激動.emoji]
鍾晚回復完,又發信息跟梁序之道了聲謝。
順便,跟他提她這兩天想去趟杭市。
吳邈邈他們這部開業的話劇還剩最後幾場演出,她幾乎天天都能在朋友圈看見劇照,最近既然沒戲拍,梁序之也忙著,她不如趕回杭市去看一場。
也正好去散散心調節一下。
梁序之晚些回復了「可以」。
林叔的電話也馬上打過來,替她安排飛機t和保鏢。
鍾晚先拒絕了,「不用這麼麻煩的,我在杭市上了四年大學,很熟,那邊也沒什麼會找我麻煩的人。」
林叔委婉地說:「最近梁先生這邊生事的人很多,怕您也受牽連才這樣安排。我得保證您的安全,這樣梁先生也才能放心。」
於是鍾晚沒再說什麼,接受了林叔事無巨細的安排。
從飛機到跟她一同過去的保鏢,再到落地接應的人員車輛,萬泰的酒店套房和專屬高級貴賓管家。
鍾晚隔天看到林叔發來的那一長串信息,無奈笑了笑。
她的電影沒上映,人也沒什麼名氣,倒先是沾梁序之的「光」感受到女明星的出行待遇。
.
鍾晚沒提前跟吳邈邈打招呼,直接在劇團的公眾號上買了當天晚上的票,前排正中央最高價的位置。
二月的杭市極濕冷,鍾晚在這上了四年大學還是沒能適應。
空氣中的水汽將人包裹起來,裹著厚重的羽絨服都抵擋不了這種寒氣。
上個月末杭市下過兩場雪,此時車子駛在路上,鍾晚向外看,還能看到路邊行道樹的頂端和灰黑色的屋檐上有薄薄一層雪。
像是一副只可遠觀的水墨圖。
鍾晚出機場,讓司機直接送她去吳邈邈他們的劇團。
在杭市的老城區,市中心一座看起來幾乎要荒廢的商場,叫做某某商貿百貨,從名字叫建築外觀到裡頭的品牌都很有年代感。
劇團的場地在負一層,聽吳邈邈說是包下這裡已經倒閉的電影院改的。
鍾晚順著電梯下樓。
這種小型的劇團,門口檢票的工作人員一般也是劇團演員,很陽光年輕的小男生,一邊驗票,一邊耐心提示觀眾開場的時間和座位的位置。
鍾晚想到她大四那年因為補學分和趕畢業論文,沒參加話劇團的演出,開場前也去像這樣客串過檢票員。
入座沒多久,劇場的燈就熄了,注意事項的播報也響起,隨後,是三聲場鍾,演出正式開始。
兩個小時的話劇,主題是戰爭年代的愛情,偏群像,從男女主和朋友們上學的時候一直演到他們年老。
吳邈邈的角色是充滿文藝氣質的進步青年,大概女二號的位置,中途,和坐在第一排中間的鐘晚有過眼神交匯。
話劇結束時,全場人幾乎都哭得稀里嘩啦,尤其背景音更換的間隙,劇場裡全都是吸鼻子和揉紙巾團的聲音。
淚點低的鐘晚也不例外,到後來完全淚如雨下,一小包紙巾都用完了,還得問鄰座的女生借紙。
她後悔今早出門前化了妝,這會兒全都被哭掉了。
演員謝幕時,吳邈邈站在台上照慣例說完一堆感謝地話,而後看著她說:「沒想到今天我大學最好的朋友也來看我演出了,震驚得我差點忘詞。」
她開著玩笑笑說:「在這裡強烈譴責這種突然襲擊的行為,也請這位朋友一會兒留一下別走,給我個解釋。」
鍾晚被她說得又哭又笑。
幕布拉下的一分鐘內,她手機就震動了無數下,全是吳邈邈的消息。
[你怎麼嗖得一下過來了!還坐在正中間!]
[你跟我說啊!我們第一排本來就定價高,一般賣不出去都是安排氣氛組的!花什麼冤枉錢!]
[誒,我服了,要是我真忘詞,你這驚喜就變成驚嚇了,張老師本來說好下一部讓我演女主角來著,今天忘詞這主角肯定得黃!]
[nmd,我一開始還以為認錯人了,但長成你這樣的也不多見啊,我當時看到你真懵逼了。]
鍾晚笑著回覆:[什麼叫長成我這樣的,我是卡西莫多嗎?]
吳邈邈:[鄙視:/你懂我意思的。不扯了,你從散場通道出去,然後來員工通道b門。一會兒有聚餐,你晚上沒什麼事吧?陪我一起去?正好張老師也在,你好久都沒見他了,來打個招呼?]
[ok~]
鍾晚站起身,跟著其他觀眾一起出去。
-
從員工通道繞到後台的化妝間,吳邈邈見到她就給了她一個巨型的擁抱,差點讓她栽倒過去。
片刻,鍾晚笑著推開她:「你是想悶死我嗎。」
吳邈邈捏捏她的胳膊,也笑:「我哪兒捨得。天,你現在也太瘦了,比大四通宵改論文終稿的時候還瘦。當了女明星是不是就要更注重身材管理啊,你減了多少斤?」
鍾晚拍開她到處亂捏又企圖往她腰上伸的手,「沒減肥,就…前幾天食慾不太好,多陣子應該肉又能長回來。而且,什么女明星啊,還差得遠呢,當時拍完網劇你就這麼叫,結果網劇挺糊,我現在嚴重懷疑是你的flag導致的。」
吳邈邈白眼:「屁吧,那我一天說十遍我不是大富婆,看看反向的有沒有用。」
鍾晚靠在堆滿布景道具的沙發扶手上笑。
見到吳邈邈前,她好久都沒跟人有過這麼接地氣的對話了。
吳邈邈臉上頂著腮紅畫的紅二團,還要大概卸個妝,在旁邊擦擦洗洗的時候,劇團里其他演員也熱情地跟鍾晚搭話。
「你真的好好看啊靠,剛才演戲的時候我就看見你了,第一排中間,看得我小心臟撲通撲通跳。」
「美女你單身嗎?看我還有機會嗎?」剛才演日本鬼子的男演員過來湊熱鬧。
「你有個毛的機會,先把你頭上的綠帽子摘了再說話吧。」
「這特麼叫鋼盔!…雖然是塑料做的,但它絕不是一頂綠帽子,我說了n遍了——」
鍾晚一句話沒說,跟這群人也是第一次見面,卻絲毫沒覺得尷尬,甚至被這樣熱情洋溢的氣氛感染。
真好啊,她想。
鬧騰一會兒,吳邈邈也回來了,抱著手機戳了幾個字,跟她說:「欸,張老師一會兒聚餐不過來了,好像被老婆罵了。那你還跟我們一起嗎?」
鍾晚:「那我想想。」
吳邈邈靠在牆邊笑道:「看你心情,不想來也沒關係。你剛到嗎,還是早就到了,不然今天先回酒店休息,明後天我們再約?」
「這群人可瘋了,聚會喝完酒更瘋,年輕人真有精力啊…你敢信我居然是他們中間年紀最大的。」
鍾晚愣了一下,笑:「完了,那我也是,我們同歲。」
吳邈邈等著她想,低頭,手指飛快戳著屏幕回消息。
此時鐘晚的手機也震動了下,她點開看,眼睛睜大了些。
梁序之發來的信息,問她在哪。
沒一會兒功夫,化妝間的人都不知道去哪了,吳邈邈這時挽上她的胳膊,「先出去吧,這商場室內禁菸,上樓去門口。」
說著,從羽絨服口袋裡掏出一盒韓國的女士香菸。
鍾晚餘光看到,「你什麼時候開始抽菸的?」
吳邈邈笑:「上個月,被這幫人帶的,其實這種帶爆竹的味道還行。」
說著話,鍾晚垂眼回信息:[在杭市,我今天下午剛到。]
梁序之發來一個定位。
[我問你具體在哪。]
鍾晚看到他的定位就在這家貿易百貨門口的停車場,腳步都頓了一瞬,差點沒注意腳下的扶梯。
吳邈邈及時拉住她:「我的女明星,看路啊,把你摔了我現在還賠不起。」
「……」
等電梯到一層,鍾晚低頭回:[您什麼時候過來的?]
她又打開定位放大看了眼,[我剛上樓,快出去了,您在停車場嗎,我現在過去找你。]
打字太急,稱呼都全是亂的。
鍾晚將手機熄屏,擡頭說:「邈邈,我今晚不跟你們一起聚餐了。」
吳邈邈也轉頭,「好啊,那我陪你打車回去吧。」
停車場本來就有司機等她,保鏢也就在身後不遠處跟著她走,現在梁序之也到了。
鍾晚頓了兩秒,「不用,沒事,你去找其他人吧…有人來接我。」
聞言,吳邈邈愣了下,看向她:「誰啊?」
鍾晚:「…你不認識的人。」
已經到百貨大樓門口,吳邈邈熟練地點燃一支煙,對她投來審視的目光,「你在杭市還有我不認識的朋友?」
大學時她們太熟,朋友圈幾乎是完全一致的。
鍾晚皺了下眉,「誒,不是杭市的朋友。」
吳邈邈如夢初醒拍了下她:「靠,不會是男的吧!晚晚你背著我在港島談戀愛了?還是在深城?」
「……」
鍾晚不知道怎麼解釋,一時間也無從說起:「也不算是談戀愛。」
吳邈邈:「那就是追求者?還在曖昧期?」
又拍她一下,羽絨服「梆」地響一聲,「可以啊,你怎麼沒跟我說,人都追到杭市來了!」
「都不是。」鍾晚不敢讓梁序之多等,轉頭看她,「改天t再跟你說吧,我先走了!」
「…行吧。」吳邈邈一臉無語,幾秒後對著她幾步之外的背影揚聲道:「那明天我們再約啊,我把我公寓地址發你。」
鍾晚還不確定明天的安排,回了下頭,「那個…明天再說。」
吳邈邈再次無語,笑著搖頭,「見色忘義啊。」
.
鍾晚到停車場,給梁序之打電話,問他車停在哪個位置。
幾秒後他接起來,「回頭。」
鍾晚回過身,看見不遠處一道頎長的身影,在氣溫這樣低的夜晚,梁序之只穿了身黑色長款的羊絨大衣,系了同色的圍巾。
他沒在車上,而是站在停車場靠邊緣的位置,附近有一盞路燈,幽光的燈光映出他的輪廓,斜長的影子落在地上。
最近的位置,有一輛黑色的庫里南,好像是滬市車牌。
鍾晚加快腳步過去。
也許是剛才在後台,以及跟吳邈邈說話氣氛太好,她見到人,唇角不自覺揚起很淺的弧度。
到了他面前,鍾晚擡頭看著他,帶著些笑意問:「你怎麼過來了?事情都忙完了嗎?」
梁序之看到她身上白色的羽絨服,很蓬,剛才加快腳步過來時像是一團小雪球。
脖子上圍了像毛領一樣的圍巾,也是純白色,毛茸茸的。
有十多天都沒見,上次也是不歡而散。
梁序之撫了下她的頭髮,簡短道:「暫時忙完。正好要去滬市談事,順便過來。」
可滬市離杭市也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吧。
鍾晚眨了眨眼,「好冷,我們先上車?」
「好。」
梁序之擡手攬她過去。
「剛才的人是你朋友?」他平聲問。
鍾晚幫他拉開一側車門,自己繞到另一側上去,這樣待會不用再挪位置。
車上的暖氣確實開得太足,怪不得他剛才下車。
鍾晚一邊解圍脖和羽絨服拉鏈,一邊說:「對,我大學室友,關係很好,這次就是來看她演出的。」
等她把身上厚重的羽絨服脫掉,剩下裡邊白色的毛衣。
車內安靜下來,前排的司機是個陌生面孔,車子發動,他問過目的地,很自覺地將前後排的擋板升上去。
窗外此時又開始飄小雪,老城區的建築許多都保留了江南水鄉原本的風格,青瓦白牆,在夜晚影影綽綽。
路上穿行的車流亮著燈,忽明忽暗的,給這幅水墨畫添上了顏色。
鍾晚垂著眼,看見梁序之骨節分明的手放在座椅上,手指自然微屈,恰到好處的經絡線條向腕間延伸。
她猶豫幾秒,探向那隻手。
梁序之偏頭,忽地握住她只慢吞吞移動的手,將她整個人拽過去。
「做什麼?」
「我…」
鍾晚抿抿唇,被拉進他懷裡,聞到熟悉好聞的木質香味,擡起頭看著他,有些低聲地,「那您又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