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2024-09-14 23:40:57
作者: 種瓜
Chapter 26
第一次這樣入睡, 後半夜,鍾晚幾乎沒怎麼睡著,或者說睡眠很淺, 被他的氣息完全包圍籠罩,一直半夢半醒的。
於是隔天清早, 她難得比梁序之醒得還早。
睜眼,看見咫尺間男人冷峻的五官,睡夢中眉頭也微微蹙著,大概睡得也不安生。
鍾晚透過窗簾看到外面天蒙蒙亮了, 從他懷裡挪出來,拿著洗漱用品, 去二樓外面的衛生間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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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樣的清晨, 更何況她心裡還藏著事。
今天是聖誕節,天不亮, 陳媽就在廚房張羅忙活。
偌大的流理台幾乎都被擺滿了,有正在研製的火雞、切碎的各類水果、活好面正在發酵的餡餅餅皮、待烤的布丁。
時差沒完全調過來的原因,莊伊禾也起床了, 穿了身很有節日氛圍的紅連衣裙,專心致志修剪醒在花筒里的鮮切花。
兩人聽到動靜轉頭, 幾乎同時出聲:「鍾小姐/鍾晚姐, 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了。」
陳媽立刻洗乾淨手, 忙忙叨叨轉身,「我還想著還有一會兒呢,那我先上去收拾您那間臥室。」
「先不著急。」鍾晚攔下她, 輕描淡寫地說:「梁先生還在睡, 等他醒了再去收拾吧。」
昨晚梁序之回來得太晚,又吩咐過別墅的保安別弄出動靜。
莊伊禾愣了下, 問:「我哥昨晚回來了?什麼時候啊?」
鍾晚回憶著道:「可能,三四點,或者兩三點。太晚了,我也沒注意時間。」
莊伊禾笑了笑,沒再多問,和陳媽一起把動作放輕了些。
平時這別墅只有陳媽一個人時,每天只有日常的清掃整理工作。這人忽然多起來,又要準備節日的正餐,就有點應接不暇。
鍾晚讓她別忙活,自己去冰箱裡拿了麵包,磨了杯咖啡,坐在餐桌上一邊喝,一邊看莊伊禾插花。
她是學美術的,審美很在線。
亂七八糟的花花草草按順序往瓶里一插,再調整過位置和高矮,沒多久,那瓶花就精緻得像油畫裡一樣。
鍾晚不太會做飯,對插花和室內布置也不如莊伊禾有研究,索性不給她們添亂,一個人在角落看電子版的劇本。
早上七點多,梁序之也下樓了。
他只穿了黑色的襯衫和西褲,神色清淡,襯衫的扣子鬆了兩顆,跟平時全套西裝的摸樣相比,多了幾分散漫和慵懶。
剛到餐廳,他的視線先划過鍾晚,停留兩秒,還未出聲,陳媽就先開口:「梁先生起了,您喝咖啡還是紅茶,早餐按老樣子準備?」
梁序之看了眼滿滿當當的廚房,淡聲應道:「都行,簡單點,我也沒什麼胃口。」
「伊禾呢?」
陳媽笑:「莊小姐讓司機送去花店取花了。聖誕節那家店缺人手,本來說下午送來,莊小姐等不及,想親自過去一趟,也好看看有沒有別的花材。」
鍾晚原本坐在離餐桌有段距離的位置,想了想,還是起身走過來,到梁序之身邊。
兩人視線交匯了一瞬間,她轉過臉,去冰箱裡拿鮮榨的果汁。
陳媽又問:「梁先生,您今天在家用午餐和晚餐嗎?您不出門的話,我正好再多準備一些。」
梁序之安靜兩秒,平聲道:「不出門。但不用再多準備,已經夠多了。」
陳媽笑著說:「平時這棟房子冷清慣了,難得今天一家人都在,又過節,多做點也是應該的,顯得熱鬧。」
聞言,鍾晚自動把自己排除在陳媽說的「一家人」範疇之外。
她更像是順帶來蹭飯、蹭節日的。
等又好幾盤早餐和咖啡上桌,陳媽轉身回去烤布丁。
梁序之擡手,不動聲色地在鍾晚腰上攬了一下,聲音更低些,距離又近,像是在耳語,「今天起這麼早?」
鍾晚手指頓了下,扯扯唇,「我昨晚睡得也早。」
安靜一會兒,梁序之主動提起,「楊白說你明天下午還有一場戲,這部劇就快殺青了。」
鍾晚去他盤裡捏起一塊小蛋糕,心不在焉地輕「嗯」了聲。
梁序之:「伊禾的假期還有兩天。明早你跟我一起,先回去。」
鍾晚張了張口,欲言又止,還是笑了下,只應道:「好。」
跟上次相比,直接同意她回去拍戲,對她而言已經是意外之喜。
他讓她過來是陪莊伊禾過聖誕節的,莊伊禾又難得回國一趟,還以為他會安排讓她明天下午的拍攝延後。
梁序之沒再說什麼,起身去拿了台平板,傳了幾份文件過去,一邊吃早餐一邊看。
.
有莊伊禾在,下午氣氛格外融洽。
她想自己動手做薑餅人,占了陳媽的廚房,把鍾晚也拉過去,像是小朋友玩橡皮泥一樣,捏了麵團擀平,用模具切成小人的形狀,再烤出來。
莊伊禾調了各種顏色的糖霜,給薑餅人畫上各種造型,弄得比藝術品還精緻。
她做到一半,問陳媽:「準備熱紅酒的材料了嗎?」
陳媽搖搖頭,看了眼客廳梁序之的方向,「梁先生應該不讓您喝酒。」
莊伊禾抿抿嘴:「我在國外上學的時候都喝過了,而且也沒什麼度數。算了,我自己去超市買吧。」
鍾晚看向她面前一堆半成品的小餅乾,主動去洗手,「還是我去買吧,我去網上搜一下需要哪些材料。你先畫餅乾。」
話畢,去樓上換了身衣服,出門去超市。
她回來時,好幾道前菜都已經擺上桌了。
莊伊禾沉迷畫餅乾,烤了一盤又一盤,徹底畫上頭。
陳媽不得不制止,叫她先去洗手準備吃飯,剩下的可以晚飯後再畫。
長條的八人桌擺得滿滿當當,正中央一排是各色的鮮花,餐墊也被換成了手繪的聖誕風。
梁序之收了平板過來,很自然地坐在鍾晚旁邊的位置。
熱紅酒來不及煮,除了他面前是威士忌,其餘人都將就著先喝果汁。
莊伊禾很真誠地邀請陳媽跟他們一起,但陳媽不肯,很有分寸地不摻和主人家的節日聚會,端著幾盤食物上樓去。
晚餐時,梁序之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基本都是莊伊禾挑起話題,鍾晚陪她聊。
起先在說電影和電視劇,後來過渡到大學生活。
莊伊禾笑說:「我上學期參加了社團,做動畫的,但大家都太忙,一整個學期過去,總共就有過兩次社團活動,其中一次還是聚餐。」
「我哥大學的時候什麼社團都沒參加,我原本以為他們文學專業的,會有那種詩歌社團,像《死亡詩社》里一樣,因而找個山洞打著馬燈一起讀詩。有嗎?」
梁序之掀起眼皮,淡聲:「嗯,好像是有。」
一群追崇浪漫主義的年輕人,他沒心思加入。
莊伊禾笑:「但你沒參加。」
她又看向鍾晚:「鍾晚姐,你大學的時候參加了什麼社團嗎?應該不會像我哥一樣t,什麼都沒參加吧…」
鍾晚放下和烤火雞作鬥爭的刀叉,應道:「我參加過話劇團。」
「哇。」莊伊禾也是這時才知道,很感興趣的樣子:「原來你大學的時候就開始演戲了。你演過什麼角色啊,還有視頻嗎?」
鍾晚猶豫片刻,還是拿出手機,找到她戲劇節那場表演的錄像,劃到中間的一段,遞過去。
「有。」
莊伊禾拿著她的手機看了幾分鐘,笑著說:「你演的是機器人啊,造型好好看,好科幻的感覺。」
鍾晚將手機拿回來時,還是禮貌性給身邊的男人也遞過去。
梁序之沒接,低頭看了十多秒,勾了下唇,但未作聲。
鍾晚抿抿唇,將手機熄屏擱一邊。
滿桌子的餐品,三個人吃了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後來梁序之的手機響起,他掛斷一次,對面又打過來,他便起身,讓她們先吃,上樓去處理工作。
莊伊禾嘆了聲氣:「我哥總是這麼忙。」
鍾晚笑了笑,隨口道:「在其位謀其職吧,沒辦法的。」
莊伊禾給她遞了一塊餡餅,「還好鍾晚姐你理解他,一般人真受不了他這樣。之前他一年來澳城看不了我幾次,十頓飯里還有八頓飯都提前走。」
鍾晚不知道能說什麼,埋頭去咬那款百果餡餅。
她哪敢有意見,何況普通親人、情侶間介意的,諸如工作忙、吃飯提前離席這類,對他們而言壓根都不能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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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後,陳媽整理了廚房和餐桌,莊伊禾又拉著鍾晚開始煮熱紅酒。
兩人都是第一次搗鼓這個,莊伊禾又不讓陳媽插手,宣稱要享受diy的樂趣,做成什麼樣算什麼樣。
鍾晚買的材料不少,最後做出了一大鍋外加一小鍋,滿屋都是馥郁的果香和酒香。
莊伊禾先嘗了一口,擡起頭:「味道不錯誒,感覺比我同學煮得還好喝。」
鍾晚也試了試,點頭認可:「我也覺得不錯。」
莊伊禾把單獨的小鍋放進托盤,又擱了兩隻玻璃杯進去,推推她,輕聲道:「鍾晚姐,不然你給我哥也送上去吧,讓他也嘗嘗?」
鍾晚愣了下才說:「好。但也不用端一鍋吧…」
莊伊禾靠在流理台邊,笑道:「喝熱紅酒,就是享受這種從冒著熱氣的鍋里盛到杯子裡的感覺。」
說著,打了個哈欠,「我今天起太早,也差不多要睡了。聖誕節還沒結束,你們也好好過會兒二人世界吧。」
莊伊禾的好意,鍾晚不知該感謝還是該無奈,只好端著那托盤上樓。
梁序之房間的門虛掩著,她經過時就看到有光透出來,不用再猜他在哪間屋子。
鍾晚背對門進去,轉身,看到他正在桌前,深灰色的筆記本電腦打開著,房間燈光依然很暗,屏幕白亮的光將他的面容映得更具冷感。
聞聲,梁序之也擡頭。
鍾晚將托盤放在他書桌的空位,從善如流笑道:「我和伊禾煮的,已經試過了,還行,你要嘗嘗嗎?」
「你都拿過來了。」
他拿起金屬勺,慢條斯理地盛出兩杯,沒像莊伊禾那樣,裝杯也講究美觀,各種水果香料也要盛進去一樣。
現在桌上這兩杯,只有暗紅色的酒液,晶瑩剔透,在檯燈下騰著熱氣,周圍也逐漸瀰漫開酒香。
梁序之端起來,抿了一口,眉頭微蹙,問她:「用什麼酒煮的。」
鍾晚頓了一下,才出聲:「…沒看牌子,在超市買的,聖誕折扣,399五瓶。」
梁序之倏地笑了,看著她說:「上次給你的卡,陳媽說你沒拿。地下室里應該也有不少現成的紅酒。」
鍾晚知道他的意思,慢吞吞解釋:「不是我要省錢。網上的教程說,新手做這種熱紅酒不適合用名貴的酒,就要平價一些的最好,不然一加熱酒精揮發,再用這麼多水果香料調味,味道反而容易怪。」
梁序之沒再說什麼,唇畔仍有很淡的笑意,朝她招了下手。
鍾晚繞到書桌後面。
椅子只有一把,他也沒有讓她再去搬的意思,她斟酌兩秒,讓他手牽著坐在他腿上。
梁序之把電腦位置挪了幾寸,放在側面一些,不會讓她擋住視線的位置,而後將另一杯紅酒推到她面前。
「等我一會,快看完了。」
鍾晚輕「嗯」一聲。
梁序之也沒介意她399五瓶買來的平價酒,一手劃著名電腦觸控板,另一手端起玻璃杯。
她干坐著也是無聊,也喝完面前那杯,用金屬勺從鍋里再舀,給兩隻玻璃杯添滿。
網上的教程說這種熱紅酒的度數不會高,因為酒精在煮沸的過程中基本都揮發了,但鍾晚忘記自己是個喝八度的啤酒也會醉的酒量。
三杯喝完,她頭就有些暈了。
梁序之電腦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在她眼裡就像是浮在半空一樣。
鍾晚皺眉,小幅度回了下頭,「…我好像喝醉了。」
梁序之再次笑了聲,看完文檔的最後一行字,擡手將電腦屏幕合上。
「你以後在外面別喝酒。」
鍾晚頭重腳輕地嘟囔:「我知道。本來也不怎么喝的。」
鍾重臨酗酒,染上賭癮之後更是成天酒不離手。
她這差到過分的酒量大概是遺傳了盧文茵,小時候好像從沒看見過盧文茵喝酒。
鍾晚偏頭,又發現書桌旁邊有個小書架。
也許是大學那文學專業給她留下的後遺症,看到房間裡有書架,總會去先關注有哪些書。
她看到了一本英文原版的莎士比亞十四行詩全集,抽出來。
鍾晚剛翻過扉頁,想起晚餐時莊伊禾提過的電影,《死亡詩社》。
那也是她的心頭好之一。
借著醉意,鍾晚翻到其中一篇,將書攤在桌上,問他能不能讀給她聽。
梁序之難得依著她,在聖誕夜朦朧的燈光下,念了她手指指著的那段詩。
「When I consider every thing that grows,
Holds in perfection but a little moment,
That this huge stage presenteth nought but shows,
Whereon the stars in secret influencement.」
(當我默察一切活潑潑的生機/保持它們的芳菲都不過一瞬/宇宙的舞台只搬弄一些把戲/被上蒼的星宿在冥冥中牽引)
鍾晚靠在他身上,感受到他的體溫,合上眼,耳邊只有他沉緩清冷的嗓音,標準的英音頓挫而有韻律,胸腔也隨之微微震動,貼著她的後背。
她想,即使他們的關係結束,她也會永遠記得這一年的聖誕節,記得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第十五首,記得他讀詩的聲音,記得那幾杯熱紅酒。
梁序之以為她睡著了,只讀了這一段,停下來,將她抱起來。
鍾晚大學時為了應付期末背過前二十首,本以為隔了幾年肯定全忘了,但記憶就是這樣奇妙,她很小聲地,往後接了後一句,
「When I perceive that men as plants increase,
Cheered and cheque'd even by the self-same sky.」
她睜眼,朝他笑了下,眸中映著吊燈的光,像是盛了一汪破碎的星河。
梁序之目光逐漸幽深,將她放在床上,安靜看著她,許久後,和衣躺下。
……
那天晚上,他們沒做別的。